把你自己赔给我
玉昭纵马离开,一路越骑越快。
疾疾的风吻着她的面孔,在她耳边嘶声低语,似乎在激励她继续前行。
右胸上的伤有了凉风的侵袭,钻心的疼痛渐渐抑了下去。玉昭捂了捂伤口处,手掌已经不再浸出新鲜的血。
她拽着缰绳,一路离开密林,直到耳边再也
听不到令人牙酸的刀光剑影之声,才略松开缰绳,缓了下来。
远去了枝桠遮蔽的层层小道,前路豁然开朗,马蹄声有节奏地响在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杂音,玉昭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出来。
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好事真的就突然落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目标很明确。
她要离开这里。
宋行贞留下她一人离去,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没有人顾得上她,她可以轻松地离开这里,不受任何阻拦。
玉昭顺着山路蜿蜒,举目望向并不熟悉的四周。
此处她并不知道是何地,但应该距离长安不远。
平心而论,她其实并不想回到长安。
她如今一个寡妇,身上的财物早被之前的山匪劫的身无分文,名声上又不好听,舅舅不一定会接纳她,而她也不想再去麻烦他们一家。
至于谢岐……
眼前浮现出刚刚密林中激烈的厮杀战况。
玉昭蹙了蹙眉,眸中划过一抹复杂犹豫之色。
生死有命,她清楚留在那里也帮不了他。
她已经受他牵连,承受了无妄之灾,还生生受了一箭,没有什么对不住他的。
既然事先与他约定好了,一到了长安两人便分道扬镳,那么她提前离开……应该,也不算违约吧?
这样自我安慰着,玉昭含着隐隐的担忧和内疚,一路骑着马,顺着来时的路往前赶。
她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回去找到秋胧,然后带着她一起离开。
然而回到原点时,整顿的地方空无一人,地上的篝火横七竖八散了一地,只余黑乎乎的焦炭,冒着丝丝缕缕的余温,几个帐篷大开着,似被人狠狠扫荡过,无论是秋胧还是春华都不见了人影。
玉昭眼前一黑。
她立刻慌乱了起来,围着地方焦急地转了好几圈,然而怎么都不见两人的踪迹。
她们去了哪里?
玉昭想到有可能被山匪劫持的可怕情况,又看了一眼地上并无血痕,强自按下六神无主的心绪,壮着胆子喊了两人好几声。
但她有伤在身,声音根本大不了哪里去。
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
强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玉昭咬了咬牙,捂着伤口“驾”了一声,马不停蹄朝另一条路而去。
她小心地避开那片密林,密林里传出来的声音好像小了一些,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骏马嘶鸣声,提示着那边还在缠斗之中。
不知行了多久,前面来到一处断崖,下面是潺潺的水声,看起来高不见底。
玉昭牵着缰绳,马蹄踌躇在原地,走投无路,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难道她要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吗?
可是秋胧春华下落不明,她真的狠得下心吗?
玉昭天人交战,终是咬了咬牙,策马重新返回回去的路。
背后突然闪出一个人影,如同鬼魅般跳到了马背上,大手覆上她的手背,拽着缰绳强行掉头,朝另一条路行去。
玉昭吓了一跳,费力地转过头去,看到是尉迟信那一张阴魂不散的脸,吓得花容失色,害怕地叫出了声。
“闭嘴!”尉迟信阴恻恻道,眼角处沾染上了几点血迹,白皙俊俏的一张脸显得像个修罗邪煞。
玉昭哪能再与他在一处,拼命挣扎,“滚开你——”
尉迟信见她举止激烈,强制地束住她的挣动,被她无意间碰到了不知哪里,闷痛地嘶了一声,阴沉着一张脸,试图用恶狠狠的眼神恐吓她不要继续轻举妄动。
玉昭吓得噤声,然而身子却是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根本不愿意挨着他一分一毫,打定了主意离的他远远的,甚至不惜想要跳下马背。
尉迟信脸色一变,好险不险地弯腰揽住她要跳下去的腰身,将她再次放回到马上,惊魂未定地喝道,“你疯了吗你!不要命了!”
吼完之后,他突然止住,感受到在他手里簌簌抖动的身板。
女郎煞白着一张脸,唇上毫无血色,捂住伤口,似乎很是痛苦。
尉迟信摸了摸还插在她身上的箭,剑眉一皱,心中涌上一股不知是愧疚还是后悔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刚才与谢岐的狠话,她都听到了耳朵里,拿她当挡箭牌,她亦牢记在心中。
他搂住她的腰身,不让她再剧烈挣扎,薄唇附在她的耳际,语气带了点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讨好,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以为有你在,他们舍不得伤你的,我是真的不想这样的……”
“你叫玉昭是吧?玉昭,我说话算话,跟着我离开这里,我就放你自由……”
玉昭又气又怕,浑身发抖,根本不再相信他的一句话,只盼着离这个瘟神越远越好。
伤口又在隐隐刺痛,不断提醒着她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是一条阴狠狡诈的毒蛇。
“……放开我,放我下去。”她颤声道。
尉迟信听到她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嫌恶,对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莫名有些气恼。
“你一个弱女子,跟着谢三到底有什么好?”他竖起剑眉,急急道,“他都这样对你了,你就算回去了又怎样,也讨不了半点好处,你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难道甘心吗?”
玉昭不怕死地壮了壮胆子,白着一张脸,与他商量道,“不用你管,你自己走吧,快放我下马。”
“我……”尉迟信气结,想要继续对她说些什么,又抿住唇,狠狠踢了一下马肚子,咬牙道,“事到如今你我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想走,我偏不放!”
话还没说完,一道箭矢直直射了过来,箭似流星,狠狠射中尉迟信的肩膀。
尉迟信闷呼一声,顾不得去看身后来人,狠夹了一下马肚子,带着玉昭就往前方疾驰。
谢岐骑马急急追了过来,脸色阴沉如冰,犹如神兵天降,拉起长弓,又朝尉迟信一箭射了过去。
尉迟信又中一箭,堪堪躲开了致命部位,他狠骂一声,终是松开了缰绳,朝着旁边的密林里一跃,轻巧地逃了进去。
骏马嘶鸣一声,不知在尉迟信手里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调转了方向,没命地朝前面的断崖撒着蹄子奔去。
玉昭惊慌失措,赶紧勒紧缰绳,然而骏马好似全然发了疯失了控,完全不听她的指挥,差点就要把她掀下马去,又顺着缰绳把她狠狠拽了回来。
玉昭反应不迭,刚才与尉迟信挣扎一番,身上早就没有了一点力气,眼睁睁地连人带马摔下了前面的悬崖。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已经预示到了自己即将粉身碎骨的结局,耳边似乎听到了不知是谁的大声呼喊声,但是她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就这样跟着马一起摔了下去。
在她跌下断崖的那一刻,背后突然覆上一道炽热坚实的怀抱,她感到有人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死死摁在了怀里,随着她一起下坠。
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刀锋般剐蹭着她的脸颊。
玉昭紧紧闭着眼,感受到自己的整个躯体都在脱离自己的灵魂,灵魂往上飘起,躯体却在坠落。
在即将面临死亡的这一刻,脑海走马灯一样炸开,她回顾起了自己这短暂又飘零的一生。
她出生丧母,及笄丧父,到了长安寄人篱下之后,又阴差阳错之下间接害死了自己的表哥,被赶出了家门。
嫁了人之后,夫君缠绵病榻,也在几年后撒手离去。
从江南,到长安,再到幽州,她辗转了三个地方,可是哪一个,都不是她的安身之处。
她才二十二岁,便落得了个亲人皆散、孤苦一生的下场。
她受够了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生活,好不容易打定了主意,想要脱离曾经的一切,带着秋胧准备余生过好自己的安生日子。
然而上天连这一点希冀都不留给她。
即将命不久矣,她应该好好回顾以往,嗟叹命运的不公,并且祈祷能够在接下来的往生路上,好好求一下阎王爷,得到一个好的来世与前程。
可是脑中白光一现,生死一线之间,她想起的却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她在想的是,眼下这个情境,多么的似曾相识啊。
她绝望地苦笑了一下,闭上了眼。
。
五年前。秋。
王玉楼行了冠礼之后,婚姻大事便提上了
日程,王宜兰王汝芝两人的婚事也紧随其后,王家上上下下开始热火朝天起来。
孙氏铆足了劲,想给王玉楼找一个门当户对、又温顺贤淑的妻子,带着王玉楼频频参加长安的各种交际场合,对着长安的各路贵女上下品评一番,可谓是挑花了眼。
王玉楼抱负高远,无心于婚事,又拉不下脸来拒绝孙氏,无奈之下只得拉着宜兰汝芝两个妹妹打起了掩护。
又不忍撇下玉昭一个人在家,好说歹说,大节小会也都拉上了她参加。
玉昭依旧终日窝在浣水阁里,攥着谢岐给她的传家玉镯愁容满面,像是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她想找个机会再还给他,可是自打那夜之后,青年没头没脑地将这个玉镯丢给了她,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再也不曾爬过她的墙头,像是真的信守了诺言。
她心中无奈,听闻表哥又要拉上她与两位姐姐去参加什么秋猎会,张口便要拒绝,但是话到嘴边,顿了一顿,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她在想,这种野猎活动,谢岐肯定会参加的吧。
到那时候,她不如寻个机会,顺理成章
地把这个看上去便价值不菲的镯子还给他。
玉昭下定决心,当日便跟着两位姐姐坐上了马车,去往了围猎场。
她将装着镯子的小方盒小心地放在了身上,与两位姐姐附和赔笑,一路惴惴不安。
她心绪有些复杂,既害怕被两位姐姐发现了不好收场,想要赶紧还给谢岐;又藏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洁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掀起厚重的斗篷,摩挲在小小的方盒上,默默感受这即将失去的触感和温度。
围猎场上集结了一众长安最为炙手可热的世家公子,气韵不一,各有风华。
谢岐果然位列其中,英姿飒爽,神勇非凡,一出场便万众瞩目。
他骑在一匹漆黑油亮的高头大马上,身姿颀长挺拔,虚虚牵着缰绳,百无聊赖地环视一圈,在茫茫人群中精准地攫到了她,淡淡的眸光一亮,勾唇一笑。
玉昭躲在表哥身后,极力隐藏着自己,心口砰砰直跳。
几声响亮的铜锣声过后,马上的热血儿郎们抖擞精神,鱼贯而入,骏马嘶鸣,依次踏入猎场。
约定时分已到,谢岐拔得头筹,猎得最多的猎物,获得了御赐的金羽弓作为彩头,满堂叫好声中,一众贵女们轻掩朱唇,眼中的爱慕之色愈发浓重。
回程的路上,他借故找王玉楼谈笑的间隙,悄悄凑到了她的身边。
少年心性,掩不住在心爱的姑娘面前邀功,一双桃花眼亮亮的,“我今天厉不厉害?”
玉昭红着脸点了点头,下意识摩挲着怀里的小方盒,想要还给他,偏偏周围人多眼杂,她抿了抿唇,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私相授受,只得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也许是看谢岐只找她说话,王汝芝王宜兰丢下了她一人,气呼呼地坐上了孙氏的马车。玉昭独自坐在马车里,透过一线晃动的轿帘,瞧瞧看着他与表哥骑在马上,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两人不知聊着什么,他仰头大笑,爽朗笑声传了很远。
她抿了抿唇,心里只觉得暖融融的,一点也不觉得孤独。小心地攥着小方盒,一颗芳心也不知不觉地跟着砰砰乱跳。
到了中途,路上突然出了事故。
皇家猎场,重兵把守之下,仍然有山匪蠢蠢欲动。
那时的西凉军,狼心野心便初现端倪,只是无人真正将这一小事放在心上。
各家的家丁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力,与山匪厮杀在一起,一时间人仰马翻。
王青嘉派所有的人手护住孙氏的马车,忘了孤零零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的玉昭。
山匪跳上了她的马车,看到了躲在马车里面花容失色的小娘子,惊的持刀楞在了原地,随即狞笑一声,饿虎一般朝她扑来。
玉昭惊慌不迭,听到了表哥和谢岐的高声呼喊,选择自保地跳出马车,却躲闪不及,连人带马翻下了悬崖。
紫衣玉带的青年风驰疾走般推开了重重阻碍,义无反顾地跟着跳了下去,牢牢抓住了她的手,和她一起坠下悬崖。
却说那悬崖看着虽险,底下却是一滩柔软的滩涂,两人有惊无险地齐齐摔下悬崖。
玉昭头晕眼花,被焦急的俊美青年推搡着醒来,不顾身上的疼痛,坐起身来,举目四望,看到四周荒野萋萋的一切,明白自己刚刚是死里逃生,眼前一黑,悲从中来,红着眼睛落下泪来。
谢岐方寸大乱,着急忙慌地擦着她的眼泪,心疼的不行,偏偏又耐着性子用温和的口吻一遍遍地安慰她,让她不要着急,耐心等等,会有人来找她们的。
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弱女子,王家怕失了名节,孙氏又素来不喜她,或许不会尽心尽力地找她,但是有谢岐一起在的话就不一样了。
他是贵妃最疼爱的弟弟,侯府也不可能放任这么个金尊玉贵的世子不管的。
想通了这一关节,玉昭不禁松了一口气,默默接受了他解下来披在了自己身上的大氅,不得不卸下男女大防,打起精神来,与他沆瀣一气。
马车被翻,两人在野外度过了将近一夜。
悬崖下面很冷,玉昭裹紧了大氅,全身上下变得暖暖的,连带着那点惊吓也被压了下去,想到刚才少年不顾一切拽着她跟着摔了下来,心中只觉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小心翼翼地凑到谢岐身边,眼睁睁地看着金汤匙里泡大的公子哥来来回回捡了不少木柴,手忙脚乱地忙活着,半天都没有打着火,抓耳挠腮,喃喃自语,“见鬼了?怎么不着火?”
她咬了咬唇,抬手止住了他继续加柴的动作,从里面慢慢抽出几根黑黢黢的木头,丢在了一边,小声解释道,“这种木头不好起火的,先放轻一点的。”
说罢,她红着脸,在谢岐的注视下,轻轻挑出几个轻一些的木头,又走去旁边拿了一团沾满羽毛的鸟窝,让他再试试。
谢岐欣然接受,拿起火折子,划动了一下,果然点燃了。
他在簇簇的火光下看她,眼睛亮晶晶的,“昭昭,你可真有办法!”
玉昭愣愣地看着他。
谢岐赶紧住了嘴,知道自己是把心里头的称呼喊了出来,连忙叫苦,有些不好意思,闷头只管生火。
玉昭也似是受了惊,微赧地红了红脸,咬唇不语。
悬崖距离猎场有些距离,两人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前来营救。
谢岐心不在焉地翻着火,悄悄觑了觑一旁坐着的玉昭,享受着两人之间难得的独处时间,心里甜滋滋的。一边希望王家能够早早来人,将受惊的她接回家去好好安置,一边又希望他们最好不要这么快就找过来。
玉昭靠着火堆,静静地取暖,一语不发。
两人没说什么话,却是格外的和谐静谧。
“糟了。”
谢岐竖起耳朵,听到旁边的她突然小声叫了一声,他连忙转头,便看到女郎解下了自己的大氅,掏向了素色的斗篷,像是急急在找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谢岐好奇,又控制不住地悄悄偷看。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女郎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虽然不是他想的那样,但还是觉得一阵眼热,悄悄红了红耳朵。
玉昭在自己的衣裳里摸了半天,没有摸到那一个小方盒,顿时六神无主。
她站起身,开始沿着周围到处去
找。
谢岐看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着什么,也跟着站了起来,跟随着她的脚步,低下身好奇问道,“你怎么了?找什么呢?”
玉昭找了半天,把自己刚才下落后所在的地方仔仔细细全部找了一遍,仍是没有发现半点踪影,一时心灰意冷,身子一软。
跟在后面的谢岐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
他那时身板便十分高挑,比她足足高了两个头的身形稳稳扶住了她,将她抱回到了温暖的火堆旁,扶她坐正,却是不忍撒手。
手指暗暗摩挲着女郎不盈一握的腰肢,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他只觉得有些心浮气躁,强自按捺下不该有的念头,缓声问道,“玉昭,你怎么了?”
“我……”玉昭苍白着一张小脸,失神地看着他,“我好像把你的镯子给弄丢了……”
“什么镯子?”谢岐下意识问,随即反应了过来,“哦,那个啊。”
他心里倒不觉得很可惜,只是觉得十分感动。想不到他给了她那个镯子,她还真的贴身戴在了身上,可见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尖上。
“一个镯子而已……原也不值得什么……”
他柔声安慰她,想要驱除她心里的愧疚,一颗心像是吃了蜜一样,却听到她带着哭腔打断了他,涩声道,“我今日放在身上,想要见了面还给你的,没想到,却被我弄丢了……”
“……什么?”谢岐大惊,随即剑眉蹙起,有些不悦道,“我不是把它给了你的吗,你又还给我作甚?”
玉昭丢了他的东西,本就愧疚的不行,又见他此刻俊面微沉,一颗芳心更是七上八下的,哆哆嗦嗦道,“我……那个镯子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
谢岐听到此,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本来就不愿意收,想尽办法要再退还给自己。
刚才的猜测,完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谢岐心里有些发苦,但看着她此刻慌成一团的凄美小脸,却也不忍说些什么,想要安慰她几句,也终究是张不开嘴。一时楞在了原地。
玉昭抽了抽鼻子,泫然欲泣,红红的眼睛满含愧疚地看着他,“对不起,那个镯子……一定很贵重吧,我该怎么办才好……”
谢岐恨恨地往火堆里丢下几根木柴,直直盯着窜起的火舌看,一颗心又苦又酸,强颜欢笑,安抚道,“没事,丢了就丢了,那镯子也不值几个钱……”
他顿了顿,皱起剑眉,突然之间却又转了话锋,道,“只是,怎么说也是我祖母的遗物,就是有点对不住祖母她老人家……”
果然,话音刚落,美人脸上的愧疚之色更浓,怔怔落下泪来。
谢岐心里一急,却也不得不忍耐下来,不忍心看她落泪,硬着头皮,认真地盯着火舌,半真半假道,“那可是我祖母临走之时,千叮咛万嘱咐留给我的,说是……”
他游移着视线,不敢去看她,心里一横,瓮声瓮气道,“说是……留给未来孙媳妇的见面礼,如今你将它就这样丢了,我怎么向她老人家交代?”
玉昭止住了哭,愣愣地看着他。
她安静了片刻,见他没有说话,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衣袖,耳根飞快地红到滴血,红着一张薄面,小声恳求道,“那我……我再赔你一个,不行吗?”
谢岐狠了狠心,怕被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又给勾的方寸大乱,违背了自己的好算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梗着脖子道,“不行!这可是我祖母的遗物,怎么能与别的俗物相提并论?若是我拿别的镯子去换你父亲留给你的镯子,你又肯吗?”
玉昭又想起父亲留给她的、却碎成了两段的镯子,不禁黯然神伤,按下心酸,忍着女孩家的羞耻,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那你想要如何?”
谢岐见自己找到了主动权,心下大喜,强自捺住心头的激动,觑了她一眼,瓮声瓮气道,“我祖母说过,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熬到我这个她最疼爱的孙子成家的那一天,若是能看到我找到个可心意的姑娘喜结连理,她也能含笑九泉了,给她烧多少金山银山都不换。”
“她把这见面礼留给了我,我又给了你,你却给弄丢了,你自己说说,该怎么办吧?”他看着玉昭苍白震惊的一张芙蓉玉面,又是心痛又是暗喜,痛下决心,一鼓作气摊开道,“索性就嫁了我,跟我祖母她老人家好好赔个不是,遂了她的心愿,她老人家想必也不会怪你了。”
……
玉昭是在一阵疼痛中醒来的。
回忆戛然而止,她撑着浑身的酸痛,无力地呻吟了一声,慢慢坐了起来。
“你醒了?”
有人凑到了她的身前,扶她起来,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像是松了一口气,低磁的声音缓缓道,“还好,不是发烧。”
逐渐清晰的视线中,玉昭看清了来人。
一样的俊美面孔,锐利的眉眼,可是周身的气息已与五年前完全不同。
褪去了张扬与青涩,变得深邃、厚重,坚不可摧,经历了数不清的千锤百炼,成为了一个充满阳刚之气、真正成熟了的顶天立地的男人。
玉昭怔怔地看着谢岐,眼尾逐渐发红。
眸中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又有物是人非的恍惚。
似是而非的场景,跨越了五年的时间,又再次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斗转星移之下,像是对她开了一个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喜的玩笑。
上天或许还是善待她的。
这辈子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人,又再一次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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