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鹦鹉、不详(三更) 他……喜欢她么?……
两个人又爬了将近一个时辰,周遭的树木生长得?越来越密,光线也越发暗了下来,晚风一吹,似乎能闻到?香骨朵的味道。
沈京墨的小腿无比紧绷,膝盖已经开始打颤了。要不?是陈君迁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她也许早在哪个陡峭的地方跌落下去?了。
“快到?了,我背你?上去?吧。”她鼻翼都是亮晶晶的汗,他看着着实不?忍。
沈京墨摇头不?语。
他这一路背着工具,又拖着她这个累赘,已经很辛苦了。
再加上方才休息时发生的一幕,她虽一再告诉自己是她想多了,但?此时面对他还是难免羞涩,不?敢再与他亲近。要不?是山路实在难走,她连手都不?肯让他拉。
好在两人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又走了不?到?一刻钟,眼前便出现了一片长满香骨朵的林地。
闻着空气中清冽的冷香,沈京墨这才发现,长在林中的香骨朵,无根无叶,只有一朵巴掌大的花从?土中冒出头来,花瓣背面如血般暗红,上面却?是金黄的颜色,香气正是从?淡黄的花蕊中散发出来的。
“这东西对人畜都无害,虽然颜色吓人了些,但?很安全?,放心摘。回去?晒干后香气会?更大,颜色也会?变黑,和你?在河边捡到?的一样。”
沈京墨发现的那朵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想想应该是被大雨从?山上冲下去?的,刚好被她捡到?了。
两人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一人拿了一支铲子挖香骨朵。
有了先前挖野菜的经验,沈京墨用起小铲子来得?心应手,不?一会?儿便挖了四五朵下来。把花装进麻袋,她又找了一片更茂密的,拨开地上的落叶去?找花根,铲子却?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
那触感绝不?是花,更像是活物!
沈京墨一惊,又用铲子拨弄了一下,恍然发现厚厚一层落叶之下竟露出些许亮眼的彩色!
“啊!”她慌忙站起身来退开好几步,将放在一旁的拐杖拿了过来。
陈君迁听到?她这边的动静也走了过来。沈京墨指着那片红蓝相间的东西,声音颤颤地问?他是不?是蛇。
“别怕,我去?看看。”陈君迁接过她递来的拐杖,戳了戳那东西,没有动。
他把那玩意儿周围的落叶挑开,这才看清了叶片覆盖之下的轮廓,竟是只他从?未见过的色彩艳丽的大鸟!
这只鸟至少?有他的小臂那么长,身上的羽毛红色黄色蓝色皆有,每片鸟羽都泛着光泽,脸上却?是一小片白。
他转头安慰沈京墨:“一只鸟,不?是蛇。”
沈京墨从?他身后探出头去?。许是林中光线昏暗,她一时没有看清,才误把鸟当做了蛇。
“还活着么?”她小声问?他。
陈君迁靠近,她也跟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他检查了一番,发现鸟还活着,只是翅膀受了伤,被一根细长的树枝穿透,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看样子在这儿困了一两天了,嘴边的叶子都啃烂了。”陈君迁试着动了动那根树枝,轻轻将其?拔了出来。
也许是被疼痛牵动了神经,那鸟晃动了一下受伤的翅膀,眨了两下眼睛,又不?动了。
沈京墨瞧它?可怜,试探着伸出手去?将它?捧了起来。那鸟太?过虚弱,虽然硕大一只,但?她掂了掂,竟没半点分量,若非腹部还有轻微的起伏和温度,她都要以为它?活不?成了。
“这好像……是只鹦鹉。”她观察了几眼,不?大肯定?自己的判断。
“鹦鹉?”
“嗯,就是一种很漂亮的鸟,能口吐人言,大人没见过?”
陈君迁摇摇头。他在葡萄村呆了二十多年,会?说人话的鸟还从?没见过。
“我在上京时见过一个耍杂耍的人就养了这么一只,没有这只漂亮,但?很聪明,你?说什么它?就说什么,甚至还能一问?一答有来有回地和人聊天!那人说,这种鸟都是成群生活在密林里的,平日会?躲着人。这只应该是受了伤才落了单吧。”
沈京墨说罢,轻轻帮它?梳理?着羽毛。许是她的手心太?过温暖,鹦鹉竟渐渐苏醒过来,钩子似的喙抵着她指腹轻轻磨蹭。
她不?禁扬起了唇角,将它?拢在怀里安抚了半晌,抬眸对陈君迁道:“我们把它?带回去?吧,养好了伤再放掉。”
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似的,鹦鹉的小脑袋一伸一缩,在她怀中拱了两下,舒服地靠了上去?。
陈君迁看着它?的动作,有些不?悦地眯了眯眼睛。但?看沈京墨着实喜欢,他只好敞开麻袋:“把它?放进去?吧,省得?你?抱着,累。”
它?明明轻得?很,就算从?这里一路抱回家她都不会觉得累。
沈京墨本想这样反驳他,可转念一想,她若执意抱着它?,剩下的花就都要陈君迁一个人去?采,可这本是她要采的,这样麻烦他的确不?好。
一念及此,沈京墨低下头去逗了逗精神萎靡的鹦鹉,好生安抚了几句,才轻手轻脚地把它?放进了麻袋底下,用厚厚一层树叶和他的床单垫着。
暂时安顿好受伤的鹦鹉,陈君迁在麻袋中间打了个结,下半截放鹦鹉,上半截放摘下来的香骨朵。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满满一麻袋的空间就只剩下不?到?一半,两个人又采了几朵便装不?下了。
陈君迁抖了抖麻袋,确定?再也没有空隙后,将麻袋口扎了起来:“就这些吧,回去?试试能不?能用。如果能拿来制香,下次休沐我再陪你?来采。”
沈京墨盯着麻袋点点头,将其?余工具收好,跟在陈君迁身侧往山下走去?。
两人上山时已是下午,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天色都快要暗下去?了。
陈君迁精力旺盛,平日里就是背着人连翻七八趟山都不?觉得?累,现在更是精神得?很。
沈京墨却?不?同。先前上山时她就已经累得?腰酸腿软,下山虽比上山轻松,可每走一步酸软的膝盖便打一下颤,她撑着拐杖走了两刻钟,便觉得?脑袋昏沉,困得?仿佛能倒地就睡,脚步也明显慢了下来。
听不?见她的脚步声,走在前面的陈君迁回过头,就见她宛如行尸走肉般一步一摇晃,每走一步,脸上便多一份苦恼之色。
他原本只领先她一步,现在两人中间竟已拉开五六步的距离了。
陈君迁禁不?住笑着摇摇头,走到?她跟前将并不?怎么沉重的麻袋塞进她手里,在沈京墨疑惑的目光下,蹲在了她跟前,一拍肩膀:“我背你?下去?。”
沈京墨下意识地要拒绝。
他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紧接着说道:“天快黑了,晚上山里不?安全?,我背着你?走会?更快些。这里没人看得?见,上来吧。”
他给出的理?由让人无法?拒绝,何况沈京墨确实已经累得?人在魂不?在的,咬了咬唇,最后还是轻轻攀上了他的背。
她很轻,陈君迁背着她,速度也丝毫没有减缓,反倒因为有她在,脚步更加扎实平稳,崎岖难行的山路上,她竟没受到?半点颠簸。
她的手臂环着他的脖颈,强打起精神仰着头,小脸才没有贴在他肩上。
“困了就睡会?儿。”
“不?困,”沈京墨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装作颇有兴致地看风景,“这里看下去?真美。”
他笑笑,陪她说话:“上京有这样的景色么?”
“嗯……这么高的山不?多见,不?过有座景山,山上都是桃花,春天常去?踏青。”
“你?自己爬?”
“当然不?是。景山不?高,平缓处会?下来走走,不?好走的地方,有侍卫抬着上山。”
……抬着上山。
还好,不?是背着或者抱着。
他这么想着,掂了一下背上的沈京墨。
她被颠地脸色一红,忙问?:“我太?重了?大人不?然还是把我放下吧,我尽量走快些。”
“还没把柴禾重,安心趴着。回去?好好吃饭。”
他又说她瘦。
沈京墨不?禁收回一只手来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又捏捏下巴,好像是比在上京时清减了些。
人太?瘦就不?美了。她虽然天生丽质,美而自知,但?还是有些肉更好看。
可怎么才能把丢掉的肉补回来呢?这里毕竟不?像在上京那般,有好吃好喝供着她,她在上京时想吃胖一点都难,在这里就更难了。
沈京墨陷入了沉思。
陈君迁却?以为他的话惹她不?高兴了,忙解释起来:“你?胖了瘦了都好看,但?是再过几个月天冷了,还是长点肉好过冬……”
这理?由他上次就说过了,沈京墨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侧脸,耳边回放着他说她不?论胖瘦都漂亮时的语气。
回想这几日他的种种表现,沈京墨心中再度涌起疑惑。
他对她的态度,似乎不?只是在假扮夫妻。
太?亲昵,也太?自然了。
就算她再迟钝,也难免有所察觉。
他……喜欢她么?
不?应当,他已经有了心上人,还曾说过此生非卿不?娶这样的豪言壮语。
若非她相求,他定?不?会?娶她。
像他这样的好人,对待她这样一个假娘子都这么好,更不?可能辜负他真心爱慕的女子。
她不?想自作多情,也用这样的理?由宽慰了自己很多次。
可是……
自从?与他一起打鸟那日起,她便一直在反复思考,该如何确定?自己的疑问?——
她不?想成为扰人姻缘的恶人,但?要她直白地问?他,她又说不?出口——若是他应了,他们以后要如何相处?若是他否认,她又颜面何存?
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换了话题:“大人……对往后的日子,有何打算?”
陈君迁还以为她方才不?言语是睡着了,见她还醒着,便继续陪着她闲聊。
“你?问?多久的以后?”
“后半生。”
陈君迁沉默片刻,笑了起来:“没想过那么久,非要问?的话,大概和现在没什么两样,家里有地种,每月有俸禄拿,再养几头小猪崽、几只鸡,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夏天带他们下河摸鱼,天冷了一个被窝取暖。”
他说完,沈京墨也无声地笑了。
“你?呢?”他问?她,“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沈京墨垂眸,眼睫轻眨,轻声道来:“我想回上京。”
陈君迁一怔。
只听她继续道:“我在上京有几个闺中好友,能帮衬我一些。上京贵女的喜好我大概了解,回去?做些小买卖,日子应该也不?会?太?差。”
“你?想回去??”
“嗯,”她回答得?很干脆,“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落叶总要归根的。”
她说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其?实说要回上京都是假话,她清楚就算自己还能回去?,生活也会?和以前天差地别,就算皇帝不?计较父亲的罪过,他也已经把百官都得?罪遍了,她回去?自然也不?可能好过。
她只是想借此提醒他,他们的未来是两条截然相反的路,他喜欢这里安宁的生活,她的梦却?留在了她来的地方。
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分道扬镳。
所以不?管是他还是她,不?管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是否开心,都不?该萌生别样的心思。
这样一来,表面上她只是与他闲谈,没有把话挑明,也不?会?落了谁的面子。
陈君迁沉默了。
又走出几步,他突然问?她:“多大的官,才能去?上京?”
他这问?得?没头没脑的,沈京墨愣了愣神:“不?论品级,要看官职……大人为何问?这个?”
“你?想回上京的话,我得?规划规划,好好走仕途。”
沈京墨彻底愣住了。
“……大人刚刚还说,下半辈子想过现在这样的日子。”
他却?笑得?坦荡:“你?想回去?,那就不?一样了。”
沈京墨看着他眼角的笑,心绪突然就乱了。
陈君迁把沈京墨背回家时,她已经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装香骨朵的麻袋早就被他接了过去?,放在了院中。把她安置好,陈君迁才去?处理?麻袋里的东西。
他们回来的有些晚,陈大和陈川柏已经睡下了,陈君迁独自在院里干活,倒也乐得?清净。
半口袋的香骨朵,他一朵一朵取出来,把晒草药的席子冲洗干净去?去?药味,再用巾子擦干,把香骨朵摆上去?,放在院子中间最好的位置,明天太?阳一出来就能晒到?。
挖香骨朵用的工具,他一样样清理?掉上面的泥土,放回到?原本的位置。
做好这些,他解开麻袋中间的绳结,把那只奄奄一息的鹦鹉抓了出来。
鹦鹉肉眼可见比在山上时更加虚弱了,眼皮半抬地躺在他手心里,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翅膀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了。
陈君迁有些发愁,他只养过鸡养过猪,可从?没养过鹦鹉——别说养了,这玩意儿他今天根本就是头一回见到?!
它?吃什么呢?
陈君迁和鹦鹉大眼瞪小眼,半晌,他想起沈京墨说过,这鸟能口吐人言,甚至还能回答人的问?题。
“咳,”他清了清嗓子,左右看了看,确定?东西两屋的门都关着,没人会?看到?他对着一只鸟说话的傻样,取出一把野菜混黄米面的鸡食问?它?,“吃吗?”
鹦鹉瞅了一眼,眼睛彻底闭上了。
陈君迁:……
还挺挑。
他把鸡食撒进鸡窝里,又钻进厨房寻摸起来。
米缸里还有些谷子,他抓了一把送到?它?嘴边:“这个总能吃吧?”
也不?知是真听懂了他的话,还是闻到?了谷物的香气,鹦鹉动了动嘴,一粒一粒吃起米来。
陈君迁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好心好意想救它?一命,可不?能刚带回家就饿死了。
他蹲在厨房里,一手抱着鹦鹉,一手捧着米粒,直到?喂完了小半把米,鹦鹉才恢复了几分气力。
今晚暂时不?会?饿死了,陈君迁又去?找来一条细锁链,一头拴在鹦鹉脚上,一头固定?在后院的树上,防止它?有了精神以后四处乱跑。
鹦鹉还是病恹恹的,任由他摆弄。
等折腾完,已经快二更天了。
陈君迁把鹦鹉放下来,准备回屋睡觉,可脚刚抬起,却?在半空一顿,随即又收了回来。
他退回到?鹦鹉跟前蹲下,摩挲着下巴。
半晌,逗它?:“跟我念——沈京墨。”
鹦鹉歪着头看看它?,没有张嘴。
“沈、京、墨——”
陈君迁一连重复了好几遍,这笨鹦鹉总算支支吾吾地跟着学了一句:“沈、激、墨——”
“沈、京、墨。”
“沈、金、墨。”
陈君迁:……
他放弃纠正它?了,接着教:“陈、君、迁——”
“陈、君、迁。”
“天、生、一、对——”
这次鹦鹉一个字也没有学。
陈君迁又重复了一遍,它?依然只是歪着头看他。
“字太?多了?”他想了想,改口道,“试试这个,很、般、配——”
鹦鹉还是没说话。
陈君迁这下找不?出问?题所在,费解地挠了挠头:“那试试……陈、川、柏?”
“陈、砖、柏——”
陈君迁:……
“好好好,想听的你?不?说,只会?说人名是吧,”他舔着后槽牙指着鹦鹉一瞪眼,“……明天就带你?去?县衙点卯!”
次日傍晚,沈京墨独自在家中赶制绣品。
突然,院门被人一把推开,柳翠仪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往她对面一坐,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
沈京墨给她倒了杯水顺气:“谁惹你?了,气成这样?”
“村里有些人实在是蠢,又蠢又坏!净说些不?着四六的鬼话!”柳翠仪气得?小脸通红,握着杯子的手攥得?紧紧的。
“我猜猜,有人说你?坏话了?”
“不?是说我,是……”柳翠仪说着说着突然哑了火。
沈京墨好奇地等着下文。
柳翠仪却?抬眸看了她两眼,神色不?大自然,最后咬着唇重重地出了口气:“算了,不?说他们,想想就心烦。姐姐,我今天来……是有事想求你?帮忙。”
“有事求我?”沈京墨一怔,随即笑着说,“你?我之间还用得?着‘求’嘛?何事?”
柳翠仪整理?好情绪,挽了挽鬓角的发丝,不?好意思道:“我想……借姐姐家,成亲。”
沈京墨有些意外。
仔细算算,她和林陌然的确婚期将近,若非前些日子那场大雨引发山洪冲毁了林柳两家的房子,他们再过几天就该结为连理?了。
沈京墨:“婚期照旧?”
柳翠仪点头,脸上露出羞涩的红晕:“原本他是打算推迟些日子,等家里的房子修好了再成亲,但?我不?想等了。正好也给村里添点喜气。只是婚房……”
柳翠仪难得?地露出些许扭捏:“我原本是想去?借别人家的房子的,但?是他们的房子也没修好,村里眼下最完好的就是姐姐家,所以……”
她说着,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沈京墨。
柳翠仪长得?可爱,再加上如此生动的表情,沈京墨舍不?得?拒绝:“此事我同意,不?过还要问?问?大人的意思。我明天给你?答复可好?”
“好呀!那我先谢谢姐姐啦!”
“我可还没问?呢。”
“没事儿,只要姐姐去?说,小陈大人肯定?会?同意的!”
沈京墨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对了,你?这婚期在即,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柳翠仪家地势偏低,洪水时受灾更严重,如今连成亲都要借用别人的房子,那先前准备的床褥婚服也难免受损。
“嗯……”柳翠仪眼珠一转,伸出手指来一样一样的数,“婚服放在柜子里,没大碍。一床喜被也在柜子里,沾了些泥,但?洗干净了。还有……”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眼看天就要黑了,柳翠仪才起身告辞。沈京墨要送她出去?,也被她笑着谢绝了。
走出陈家的院子,柳翠仪一抬头,刚好遇上下值回家的陈君迁。
“小陈大人!”她眼前一亮,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陈君迁知道她与沈京墨关系不?错,又是林婶的未来儿媳,所以十分客气地与她打了声招呼,她却?还站在自己面前不?走,似是有话要说。
“来找我家娘子?”
柳翠仪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已经见过沈姐姐了。大人现在可方便?我有些话要告诉大人。”
陈君迁迟疑一瞬:“方便,要不?到?家里说?”
“不?了,就在这里说就好了,”柳翠仪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院门,确认门已经被关严实了,才压低了声音对陈君迁道,“大人,我下午来找姐姐时,有人拦住我,说了些不?好的话。”
“什么话?”
柳翠仪蹙起眉尖:“他们说,那场洪水,是姐姐带来的。姐姐是不?祥之人,所以今年的金龙王到?了大人家中,却?无法?保村中平安,还劝我少?和姐姐来往,被我骂走了。”
“什么?!”陈君迁当即皱了眉,“洪水是天灾,岂是人力可左右的?一派胡言!”
“我也是这样和那些人说的,可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不?大相信,而且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好像已经流传开有些天了,我怕……”柳翠仪为难地咬着唇,没有再说下去?。
陈君迁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他问?:“这件事你?和我娘子说了吗?”
“没有,我怕姐姐难过,所以想先告诉大人,看看可有消除流言的法?子。”
陈君迁点头:“你?做得?对。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还有别的事么?”
柳翠仪犹豫了一下:“的确还有一件事,已经和姐姐说过了……我想借大人家的房子成亲。”
她又将原因和陈君迁说了一遍。
“本来这件事该直接找大人或者陈伯的,但?是陈伯不?在家,我又想和姐姐说些高兴的事,就先告诉姐姐了。姐姐说会?帮我问?大人的意思,大人等下可别穿帮了。”
陈君迁直接点了头:“当然可以,过几天我把屋子收拾出来,你?们随时可以来布置。不?过,你?不?怕谣言这事影响你?大婚?”
柳翠仪的神情分外郑重:“我不?信谣言,林陌然也不?会?信。姐姐是好人,只是有人在背后胡说八道。成亲是大喜事,正好用喜气冲一冲那些人倒霉的烂嘴!”
看着小丫头愤慨的表情,陈君迁笑了一下:“我替我娘子谢谢你?的好意。成亲时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谢大人!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大人千万别说漏了。”
柳翠仪走后,陈君迁站在门外沉默片刻,抬手推开了自家的院门。
刚好和门后的沈京墨四目相对。
他神色一僵。
看她的表情,他心中立即便有了结论:“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她垂眸轻语:“刚刚忘了给翠仪看绣品,想追上让她瞧上一眼……不?是有意要听的。”
说完,两人沉默。
半晌,陈君迁抬脚进院,将院门紧紧关上。
尴尬地相对而立,须臾,他岔开话题:“吃过饭了么?”
沈京墨摇头:“在等大人。”
“那你?去?屋里等着,我去?把饭端来。”
陈大和陈川柏今天在山里采药,算算时间也快回来了,陈君迁给他们留了饭,端着剩下的回了东屋。
他今日带了酱肉回来,可沈京墨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片便说饱了。
陈君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劝她再吃点,只是留了些肉在桌上,才把剩下的送回厨房。
洗漱过后,两人吹灭蜡烛,各自上床。
今晚月色很凉,沈京墨借着月光痴痴望着漆黑的房梁,心下凄然。
前些日子有人问?过她,金龙王还在不?在。她分明听柳翠仪说过,金龙王是保村中风调雨顺的,可那时却?没想起。
村中遭灾,她当然是无辜的。可她这样想,陈君迁这样想,与她亲近的柳翠仪这样想,但?其?他人呢?那些与她并不?熟悉的人呢?那些被洪水冲毁了家园的人呢?
他们会?信谣言的。
但?她又该如何破除谣言呢?金龙王的确已经不?在了。
沈京墨怔忪地凝望着眼前的黑暗,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失去?了。
眼角滑落一行无助的泪,沈京墨抬手去?擦,却?听见黑暗中响起陈君迁低沉磁性的声音。
“流言的事我会?解决,你?别担心。”
原来他也没睡。
沈京墨转过头去?看向地上那团隆起的高大身影。
不?知为何,原本不?安的心听到?他的声音后,莫名多了几分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