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可爱 “不和离。”
这次休沐日前?夕,陈君迁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沈京墨在屋里坐着?,双手托腮,面?前?摆着?好几件衣裙,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听到屋门开合,她惊喜地抬头看去。
陈君迁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他的眉很直,不笑的时候眉尖微微下压,不怒自威。
沈京墨一怔,问?他可是心情不好。
他看向她,也?愣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大概很不好看。
“没有,只是有些累,”陈君迁没有说实话,露出一丝笑容来,走到她身后站定,将手中一束在村口摘的小花送给了她,随后将手搭在她肩头,俯身亲了亲她的发顶,“怎么摆了这么多衣裳?”
沈京墨仰头细究他的神色:“姑娘们说今晚在村后庆祝花朝节,正不知该穿哪件呢。大人要是累了我?们就不去了。”
“你想去么?”
“我?还好……”
“那就是想去。”相处这么久,他大概也?摸清了这位大小姐的习惯,知道她这是想去的意思。
他低下头来吻上?她的唇,缠绵了好一会?儿,他松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夸张地舒展了一下腰:“好了,我?精神了。你换件喜欢的衣裳我?们就走。”
“大人不用为了我?这样?勉强自己,我?又不是非去不可。既然累了,就该早些休息。我?把衣裳收起来。”沈京墨说罢起身,把衣服拢到一起,转身就要放进柜箱。
陈君迁横跨一步拦住了她,从?她怀里挑出一件水碧色布裙:“咱俩还没一起过过花朝节,我?想去。就穿这件吧。”
说完,他把剩下几条裙子接过去,放进柜箱,留她去更衣。
沈京墨心中还是期待过节的,只是担心他才推脱不去。既然他也?想去,那她也?没什?么好犹豫的,背过身去把衣服换好后,才发现他竟也?换了一身衣裳,与她身上?这件颜色一模一样?。
沈京墨一怔。
今日花朝节,村中年轻的男男女女几乎都会?聚在一起庆祝,一想到等下要见那么多人,他挑中这两件衣裳的心思便昭然若揭。
沈京墨禁不住笑了起来,与他一道往村后走去。
葡萄村地方小,多人聚会?时大多选在同一个地方,与除夕守岁在一处。
陈君迁回来得晚,他们两人来到篝火旁时,其他人早已跳起舞来了。
按照花朝节的传统,男子要在篝火前?跳舞,中途可以邀请心仪的姑娘加入,姑娘若是愿意,说明对他有意,两人跳完一段便可以互赠花朝礼。
陈君迁向沈京墨解释完,便放开她的手,加入了正在跳舞的小伙子们。
姑娘们朝沈京墨招手,她便坐了过去,围在篝火旁看男人们跳舞。
花朝节上?的舞步是统一的,几乎人人都会?跳,男子独舞的部分?要更复杂些,须将男性的力量、野性尽数展现出来,才好讨姑娘的欢心。
人群里有几对和沈京墨他们一样?的新婚小夫妻,娘子在一旁坐着?看,郎君边跳也?边盯着?自家娘子,眉目传情,教那些尚未婚配的姑娘们看见了,挨个调侃一番才罢休。
沈京墨倒不想盯着?陈君迁瞧,可她没得选——别的男人还会?围着?火堆转着?圈地跳,这人却专门站在她眼前?跳,她要是眼神稍稍移开一点?,去看旁人一眼,下一刻他那高大的身子就随之转过去,把她视线阻挡得严严实实,教她眼中只能看见他一个。
她只好没好气地嗔他一眼,却换来他更肆无忌惮地遮拦。
沈京墨拿他没法子,只能抱膝而坐,仰着?脸好好看他跳舞。
陈君迁露出满意的笑来,跳得愈发起劲。
只是他虽跳得认真,可那舞步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不知为何,平日里做什?么动?作都灵活的一个人,跳起复杂些的舞来却笨拙又滑稽。
沈京墨看着?看着?,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还以为他什?么都会?呢。
见她笑个不停,他还以为是喜欢看他跳舞,跳得更来劲,也?就更不协调了。
难怪他说村里谁家跳大神都喊他去帮忙,原来他不管跳什?么舞都像在跳大神。
沈京墨的眼角都笑出了泪。
旁边的姑娘用肩膀撞了一下她的手臂,贴耳笑道:“沈姐姐也?别太溺爱小陈大人了。”
沈京墨一愣,急忙否认:“我?哪有?”
另一侧的姑娘抢答:“小陈大人跳成这样?,我?们都不敢看,怕笑出声,沈姐姐却一直盯着?看,还看得那么认真。”
“就是,你都不知道你刚才那眼神,就像这样?,”另一个姑娘抬起两只手放到眼前?,十根手指一张一合,“都是爱的光芒啊!”
沈京墨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动?手去捂那姑娘的嘴:“不许胡说!”
姑娘们连笑带闹的,分?去了她本来全部放在陈君迁身上的注意。
陈君迁跳舞地动作慢了下来,瞅准了时机向她伸出手来,要拉她一起跳。
他那舞步刚让姑娘们嘲笑过,她可不想和他一起丢这个人,把手背到背后不让他抓握。
陈君迁一看,也?不跟她客气,走上?前?来一把把她竖着?抱了起来。
这下沈京墨没办法了,只好无可奈何地加入他,可他的步子着?实不算美观,她一点?也?不想学。
陈君迁见状,干脆拉着?她转圈。
她穿着?那件水碧色的长裙,肩上?披着?他送她的氅衣,清雅素净,像枝头的嫩芽。
转了没多久沈京墨就觉得头晕,脚下一歪,一头栽进他怀里。
她头晕目眩起不来,也?顾不得旁边还有人看着?,额头抵在他胸口,笑得浑身都在颤抖。
陈君迁停下来抱住她,问?她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沈京墨半晌才仰起脸来,眼角都是笑出来的泪花:“大人从?前?不参加花朝节舞会?,其实是怕把倾慕你的姑娘们吓跑吧?”
他眉头一皱:“我?跳得不好?”
沈京墨憋笑摇头:“大人跳起舞来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他也?被?她的笑容影响,没头没脑地笑起来,“很有魅力是不是?”
沈京墨“噗嗤”一声,又笑了半天才总算能说出话来,却又不想打击他的自信,斟酌了片刻,望着?他的双眼道:“很可爱。”
虽然通常只有猫啊狗啊小孩子啊才会?被?夸可爱,但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词了,总不能说他跳起舞来笨笨的。
谁知陈君迁听见她说“可爱”,竟还十分?高兴:“可爱好啊,谁不喜欢可爱的?要不我?再给你跳一段?”
沈京墨赶紧拉住了他。
他两人原地转圈的时候,其余的姑娘小伙也?都纷纷找到合适的对象,找个安静的地方互诉衷肠去了。
火堆旁的人渐渐变少,陈君迁目光灼灼地看向沈京墨,眼神问?她他的花朝礼呢。
沈京墨一哑,装作没看懂他的意思,掩唇打了个哈欠:“大人累了吧,是不是该回去了?”
她着?急回去?兴许香囊放在家里了,这里人多,她不好意思送他。
陈君迁这么想着?,便牵起她的手往回家走。
到了家,沈京墨飞快地打水洗漱,随后便脱衣上?床,看样?子是真的困乏至极想要睡了。
陈君迁以为她还有惊喜,便又等了一会?儿,可她还是没有动?静。
他心中的期待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花朝礼是送给心上?人的,她的确从?未说过会?给他绣香囊。
是他太过自信了。
在屋中静坐了片刻,他起身洗漱过后,摸黑爬上?了床。
沈京墨并没有睡着?,听到他上?床的动?静,却迟迟不见他来抱她,不禁转身一瞧,才发现他竟背对着?她,身上?还盖着?另一条被?子。
她抿了抿嘴,身子挪到他背后,摇了摇他的胳膊:“大人不高兴了?”
他坦诚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闷。
“因为我?没有送你香囊?”
“……嗯。”
“我?要是不送你香囊,你以后就都要和我?分?两床被?子睡?”
陈君迁这回赌气没说话。
沈京墨等了他一会?儿,仍没听见回应,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几声,从?枕下摸出一样?东西,拉过他的一只手:“你摸摸这是何物。”
陈君迁一碰:那东西还不及他手掌心大,入手微凉,丝滑如绸缎,两面?还有微微凸起的图案。
不是香囊还能是什?么?
他心里大喜,作势就要仔细观赏一番,可刚一低头,香囊就被?沈京墨一把夺了回去,藏回了枕头底下。
“给我?看看!”陈君迁转回身来,手摸进她枕下。
沈京墨一把按住枕头,把他的手推了回去:“不是不想看见我?,要背对着?我?睡?转过来干什?么?”
“我?哪敢啊,”知道她给自己做了香囊,陈君迁乐得合不拢嘴,一面?赔笑,一面?把她搂进怀里,箍住她的两只手臂,趁机去拿香囊,“你让我?看看绣的什?么。”
“不给!”沈京墨把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枕头上?,“还没绣完呢,绣完了再看!”
陈君迁手一停:“什?么图案这么复杂,还没绣完?”
他那语气,好像刺绣是件多简单的事情似的。
沈京墨忍不住瞪他一眼:“正面?的虎早都绣好了,还不是你非要再绣朵芙蓉!我?这几日绣活本来就多,每天晚上?点?着?灯绣,绣得我?眼睛都花了!”
陈君迁一下子就听到了重点?:“早都绣好了?你早就知道花朝节?”
“我?……”眼看说漏了嘴,她干脆瞪他一眼,不和他说话了。
陈君迁心里美滋滋的,靠过来压着?她亲:“早就知道还骗我?说没听过,从?哪儿学坏的?”
“还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她被?他亲得躲不开,说话气喘吁吁,“要不明天我?抓紧补几针?再有半天就好了。”
“不要。不是说眼睛不舒服?不绣了,别把眼睛看坏了。”他一边说一边亲了亲她的眼尾。
沈京墨自有打算,没再和他说什?么。
陈君迁的手却伸进了她的被?窝,去解她的衣扣。
她忙推他一把:“不是累了吗?”
“香囊没有,还不让我?要点?别的抵账?”
他没几下就把她扒了个干净,将被?子甩到一边,拿过自己的衣裳垫在她身下。
一开始他俩还没经验,每次做完都弄得哪里都是,第二?天还得拆洗被?褥,麻烦得很。后来他就学聪明了,她的衣裳金贵,他就拿自己的衣裳垫着?,一件不够就两件,毕竟洗几件衣裳可比洗一床被?褥省劲多了。
沈京墨配合地欠了欠身子。
陈君迁正要进入正题,却突然停了下来:“鱼泡还没泡。”说完就要下床去取。
沈京墨拉住他胳膊,红着?脸一指床脚的水盆。
陈君迁回头一看,水盆里漂着?一个透明的鱼泡,显然早就预备上?了,此时已经泡软可用了。
他一喜,把鱼泡捞出来挤干水分?,边戴边笑看她:“你果然也?想我?了。”
她瞪他:“谁想你了?我?是知道你回来肯定要……我?有备无患。”
陈君迁不听她找借口,俯下身来噙住了她的唇,将她接下来的欢愉呻吟尽数吞入腹中。
做着?做着?,他突然觉得不对,伸手一摸,手指竟沾染了血色。
陈君迁慌忙停了下来,点?亮烛灯一瞧,果然是血迹!
“我?太用力了?疼么?这……”他惊慌失措地取来水盆和巾子给她擦拭。
沈京墨起初瞧见他手上?的血,也?慌张了一瞬,可他每次都会?给她足够的时间准备,她方才也?并未觉得疼痛。
“今天什?么日子?”
“初十。”
沈京墨默默算了算日子,松了口气:“我?没受伤,大人不必担心。”
陈君迁一怔:“那是……?来月事了?”
沈京墨没想到他懂得这个,胀红着?脸点?了点?头,自己收拾起来:“我?这日子一向不准,没想到今日会?来……”
家里有草木灰,她让陈君迁去弄来一些装入月事带,穿戴上?之后,陈君迁又给她烧了一壶热水,随后打了一盆清水来,将床上?那件染了血的衣裳、连同她的亵裤一起放进去揉搓起来。
沈京墨喝过热水,低头一瞧他竟在洗这些,立刻羞红着?脸走了过来:“我?来吧。”
陈君迁没让她接手:“凉水才能洗掉血,我?来,你别碰凉水。”
沈京墨羞得耳朵都红透了,又怕影子映到窗户上?,便把灯罩摘掉,举着?蜡烛在他跟前?蹲下,一手遮住烛光,只给他手底下这方寸之地照亮。
陈君迁搓洗完她的贴身衣物,接着?洗自己的衣裳,边洗边抬眼看她,才发现她窘迫至极的神情。
他不禁笑她:“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前?我?娘的贴身衣物都是我?爹洗的,洗得可高兴了。”
沈京墨紧抿着?唇不说话。
等他洗完,两人把湿衣服挂在窗下,这才吹灭蜡烛躺回床上?。
陈君迁让沈京墨侧躺下,背贴在他怀里,他则飞快地搓了搓手心,撩起她的兜衣,把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微凉的小腹上?暖着?。
方才两人做到一半就被?她的月事打断,谁也?未曾尽兴。如今他粗粝的大手就这样?贴在她光裸的肌肤上?,沈京墨怕他又起兴致,只让他暖了一会?儿便要将中衣穿回。
陈君迁的确被?不上?不下地吊着?,有些不舒服,也?不敢再靠她太近。
两人都把中衣穿好,才又规规矩矩地躺下。
但屋中仍有情事未了的余韵,两个人谁也?没有睡意,睁着?眼盯着?床帐看。
不多时,他忽得握住了她一只手。
沈京墨转头看他。
“你说,要是有的选,你会?选我?,还是傅修远?”
沈京墨一愣:“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就是突然想到了。”他没有告诉她傅修远很快就会?到长寿郡来的事,只扭脸对上?她的眼,又问?了一遍。
沈京墨只觉莫名,但看他问?得认真,她只好答:“十七岁之前?,我?一定会?选他。因为那时我?早已习惯了所有重要的日子都和他一起度过,所以以后的日子也?该要和他在一起。不过现在嘛……”
她故意拖长了音,没继续说下去,只眼睛亮亮地看向他。
陈君迁忍不住笑:“现在会?选我?。”
“不对,”她也?笑,“现在我?只想睡觉,不想回答问?题。”
说罢,她转过了身去背朝他,任他再怎么摇晃,都只是笑,却不再回话了。
陈君迁知道她来月事,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好气哼哼地重重出了口气,一把把她搂进了怀里,才肯好好睡了过去。
反正明天他休沐,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好好“拷问?”她。
谁知,次日上?午,赵友竟从?卫府赶到他家里来,将他叫走了。
沈京墨昨天半夜肚子疼,今早便醒了晚了许多,睁开眼没瞧见陈君迁,却看见了他留在桌上?的字条,说他有急事要去处理,今夜不一定能赶回来,还叮嘱她莫碰凉水也?不要再绣香囊,趁学堂歇课,她也?该好好休息一天才是。
沈京墨将字条看了两遍,收进了一只小匣子里。
左右她也?无事可做,香囊又只剩几针便能做好,用过饭后,她便坐在窗下绣起芙蓉来。
等到香囊做好,她在其中放上?了自己研制的香粉,摆在桌上?,颇为满意地欣赏了许久。
只是单有香粉似乎还不够,她想起他昨晚追问?她是否还放不下傅修远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起身取来了纸笔。
她知道他的不安从?何而来,也?知道她对傅修远的情谊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
可她很满意现在的日子,她不想这个心结成为他与她之间的隔阂。
沈京墨将墨研好,提起笔来,打算写首小诗放进香囊。
可只写了一句,她便停下了笔。
太过缠绵悱恻的情话她说不出口,过于隐晦的情诗,她又怕他看不明白。
想了半天,她决定以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告诉他她的心意。
于是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不和离”三个字,待墨迹干透,放进了香囊之中。
等他下次回来,刚好一并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