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相见 “你怀疑我和他旧情复燃?”……
看着沈京墨泛红的眼?眶,陈君迁心疼得一塌糊涂。
他抬起手,想要擦去她眼?角的泪。
沈京墨转过脸去,他的指尖划过她鬓角,扑了空。
他的手僵在半空,顿了一顿,缓缓收了回去,握住了她搭在膝上、没来得及躲开的手。
“我没想要瞒你什么,我只是?……”陈君迁深吸一口气,抬眸对上她的泪眼?,“我怕那玉城公主会再刁难你,所以?和孟沧说好,不会留你在府上。我想着,只要那时候你不在郡里,就算他们想找你,也总有办法拖一拖。反正也不会见到,何必让你知道来的是?他们。”
沈京墨听着他苍白的解释,紧抿着唇摇起了头:“她是?公主,她若想见我,我去哪里能躲得开?就算我在家中?,她照样?可以?派人去把?我带来。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不会想不到。你还在骗我。”
陈君迁神?情一僵,沈京墨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你怕的不是?玉城公主,你怕的是?傅修远,”她定定地看进他眼?里,“你怕的是?我和他相见。”
她一语中?的,陈君迁的眼?睫颤了两颤,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沈京墨眼?中?的泪更加汹涌:“前些日?子你问我,如果有的选,我会选你还是?他。那时你就知道他会来。你觉得只要我见到他,我就会不顾一切地和他走,所以?你不敢让我知道,是?不是??”
陈君迁没有回答。
但没有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沈京墨站起了身。
陈君迁也忙跟着站了起来,仓惶地看着她。
她的视线停在他腰间的钱袋子上。
那里面装着她给?他绣的香囊,香囊里是?她早就写好的字条。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
她连花朝礼都送给?他了,他还不明?白她的心意,甚至觉得她的心依然偏向傅修远!
她是?说过不知何时才能放下过去的感情,可如今的傅修远对她如此?无情,他难道认为她是?那般自轻自贱、自作?多情之人吗?
想到这里,沈京墨猛地一把?扯下陈君迁挂在腰间的香囊,高高举起,作?势就要扔进一旁的水盆。
“别!”陈君迁慌忙上前阻止。
沈京墨的手同时一顿。
她捏到了香囊里的纸,心底突然多了一丝不舍,舍不得将?这香囊毁掉。
她抬眼?瞪向陈君迁,制止了他的动作?。
他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僵持片刻后,她将?手里的香囊狠狠丢到他身上,转过身,哭着跑出了屋子。
陈君迁两手慌乱地接住香囊,正要去追她,手却捏到了香囊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一怔,飞速打开钱袋子,取出了香囊里的字条——
“不和离”。
每一个字都写得郑重而坚定。
是?她的字,他不会认错。
陈君迁眼?瞳蓦地一颤,将?那纸条攥在掌心,飞快地追了出去。
他们住的小院不算大,除了三?间卧房一个花厅和小厨房,还有一处假山和凉亭。
院门?外有孟府的侍卫,她出不去,陈君迁挨个找遍了其余几间屋子,最后在假山背后找到了默默抽泣的沈京墨。
她蹲在草地上,蜷缩成?小小一团,双手交叠在膝上,脸埋在臂弯里。
听到动静,她红着眼?睛抬起脸来,看到是?他,又把?头撇向了另一边不看他。
陈君迁单膝跪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沈京墨还以?为他是?追来解释的,可等了半晌,他却一言不发,她不由得转过头来瞪他:“你来做什么?”
她话音未落,陈君迁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向前一拉。沈京墨失去平衡,跌进了他怀里。
她一惊,挣扎着要爬起来,去被他一手按在背上,束缚在怀中?不让她退出去,另一只手展开那张字条举到她眼?前,语气隐隐带着激动:“你早就这么想了?”
沈京墨侧目一瞧,立刻又移开眼?去:“不知道谁塞进去的。”
“我没说是?在哪儿找到的。”
沈京墨一愣,气急败坏地去抢纸条。
陈君迁干脆双臂一紧将?她抱牢,盯着她的眼?睛问她:“什么时候决定不和离的?”
“没什么时候,头脑一热随手写的,”她吸了吸鼻子,“现在反悔了……”
不待她说完,陈君迁深深地吻了下来,把?她所有的违心话全数挡了回去。
这一吻沾染了她的泪,咸中?带苦,她一点也不喜欢。
沈京墨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出去,却被陈君迁抱得更紧了。
挣扎了很久,她渐渐没了力气,软软靠在他身上。
陈君迁这才松开她的唇,疼惜地去擦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边擦边道:“是?我不好,辜负了娘子的情意,误解了娘子的真心。是我不好。”
他边说边啄吻她的唇角和下巴。
沈京墨心头的委屈萦绕不散,眼?泪又涌了上来,珍珠一般一滴滴落在他衣襟上。
“现在还怀疑我会和他旧情复燃么?”她扁扁嘴,下巴哭得一抖一抖的。
“我从没怀疑过你的品行,”他吻去她的泪珠,搂紧了她的腰肢,认真地看向她红肿的眼?,“我是?怕自己?不够好,比不上别人,配不上你。”
沈京墨吸着鼻子没说话,把?头靠在他肩上,抽泣声渐渐平息了下去。
不一会儿,陈君迁突然道:“说起来,这也要怪你。”
沈京墨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闻言不由一怔,皱了眉:“怪我什么?”
“你要是?日?日?在我耳边夸我,说我这也好那也好,处处你都满意,愿意跟我过一辈子,我哪会这么不自信?”
“你!”他这无赖,分明?是?他疑神?疑鬼,却还倒打一耙,“你摸着良心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非得要我什么都说出来……”
话没说完他就又亲了上来。
沈京墨被他亲得没脾气了,只能狠狠剜他一眼?:“话都不让我说完!”
陈君迁一脸坏笑地又一啄她嘴角:“是?你说要坦诚相待的,那以?后你心里怎么想,就要跟我说实话,不能因为我太好了,一句两句夸不完,就干脆不说了。”
沈京墨没好气地在他肩上用力一捶:“我那是?找不到优点,夸不出口!”
“又不坦诚了。”他惩罚似的,低下头来作?势要咬一口她饱满红润的唇。
沈京墨向后一躲,低低笑了出来。
见她消气了,陈君迁收起那些玩笑话,认真地看着她说:“我承认,我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傅修远会来,我怕他真像传闻说的那么好,你再见到他,就更嫌弃我了。”
这些沈京墨都知道的。
“那你呢,”他说完,又将?问题抛回到了她手里,“刚才哭成?那样?,就只是?因为觉得我不信任你?”
沈京墨下意识地咬了下唇:“嗯……”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一噎,目光心虚地闪烁起来:“……也有其他原因吧。”
他眯起了眼?。
沈京墨委屈地皱皱眉头:“我不想见到他们,你明?知他们要来也不跟我说!刚才孟大人提到玉城公主的时候,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觉得……心里很乱,很烦,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能冲你……”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最后把?脸埋在他颈窝,微凉的脸颊紧贴着他鼓鼓脉动的颈侧,小声道:“对不起嘛。”
陈君迁听到她最后这句软软的道歉,心都快要化了,一手轻抚她纤薄的背,大度道:“原谅你了。以?后每天夸我一次当做赔礼就好了。”
沈京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在他颈窝蹭蹭,“嗯”了一声。
两人在假山背后安静地抱了一会儿,他又想到即将?到来的玉城公主和傅修远。虽然他们两个说开了,但该来的麻烦还是?会来。
“不如我今夜带你翻墙离开?”
陈君迁压低了声音,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沈京墨顿了一下,无奈地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大人别说笑了。躲是?躲不掉的,到时……走一步看一步吧。”
四日?后的傍晚,大军终于抵达了长寿郡。
孟沧早已带着长寿郡一众官员及其女眷在城门?外恭候多时了。
沈京墨穿着一条鹅黄色的细布裙,和陈君迁站在一起,前面是?翁逢春,再前面是?孟沧。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那就是?陈都尉的夫人啊,上回坐得远没看清,真好看啊。”
“是?啊,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哎,听说一会儿要来的那位公主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今日?可真是?有眼?福,能一下看见两位大美人!”
“就是?不知哪位更好看……”
“不光有美人,陈都尉长得也不错,听说驸马就更英俊了!可惜我家男人官小,只能站最后,怕是?看不清啊……”
孟沧听见背后的议论?声,微微侧过脸去轻咳了一声。
人群中?立刻安静了。
沈京墨低垂着眼?,没做任何反应。
不多时,天际线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紧接着一个个士兵都冒出来了头。
大军到了。
孟沧带着众人打起精神?,站直了身子,面露笑容地等待公主和驸马。
另一头,行舟远远瞧见长寿郡城门?下站着的那一片人,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公主的马车,催马凑到傅修远的马边小声道:“公子,要不要我先过去知会一声。”
玄甲红氅分外英俊的傅修远闻声睨他一眼?:“知会什么?”
行舟挤眉弄眼?一番:“你懂得。”
小姐也许还不知来的是?公子,万一她也来了,他提前通传一声,好让她回避啊!
傅修远眨了眨眼?,抬头目视前方,一脸坦荡:“我与她都已成?亲,相见也只是?故人相逢,何须回避?”
行舟“哦”了一声,心道公子不愧是?公子,这都忍得住,不像自己?,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小姐了,屁股都有些坐不住了。
很快,大军便来到了城门?下。
傅修远骑马走在公主的马车旁。
此?时天色已晚,人人视线不清,直到他走到近前,人群中?才发出几声吸气声——
这世上美男子并不少,可好看到这种程度的,当真是?几辈子都难得一见!
陈君迁站得靠前,自然比其他人更先看清傅修远的长相。
早在一年前他就听谢遇欢形容过傅修远的相貌,可那时他想,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再好看又能好看到哪里去?他还是?永宁最好看的俊后生呢,难不成?上京的男人就一定比永宁的长得更好?
可看清傅修远那张脸的那一刻,陈君迁平生第一次,对另一个男子的长相感到嫉妒。
他握着沈京墨的手蓦然一紧。
沈京墨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衣袖,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
傅修远打马上前,与孟沧寒暄几句。
可说话间,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向孟沧背后的人群找去,只短短一瞬,就在无数身影中?看到了她。
他握缰绳的手骤然攥紧,呼吸也变得急促。
孟沧接下去说了什么,他都听不见了。
什么克制,什么故人而已。
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话。
再见到她的这一瞬间,他在来时路上曾无数次告诫自己?的那些话,全都作?云烟散。
他根本移不开视线。
更没办法放下。
马车中?的玉城看着车外傅修远紧绷的背脊,冷冷地笑了一声。
孟沧与其余众人并未察觉这四人之间有何不对,笑吟吟地恭迎公主与驸马入城。
“公主,微臣已在府上设宴,为公主与驸马接风洗尘。”
孟沧讨好地走在玉城的马车旁。
玉城轻笑一声:“辛苦孟大人了。不过本宫一路舟车劳顿,有些乏了。这接风宴,不如改到明?日?。”
孟沧一愣,立刻点点头:“是?微臣考虑不周。”
众人跟在马车后,将?玉城公主送到郡守府后,各自散去。
不少官员的夫人纷纷抱怨,在城门?外冻了一天,公主没见着,连饭也没吃上,只是?碍于郎君在侧,怕说错了话误了郎君的仕途,才不敢高声说。
孟沧让人给?公主和驸马送去晚膳,随后叫走陈君迁,要他一起再检查一遍郡守府内外的守备。
沈京墨独自一人刚刚歇下,院门?就被人叩响了。
她起身开门?,门?外是?一个脸生的丫鬟,唤了她一声沈小姐,递上来一封信。
沈京墨一怔:“何人的信件?”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受人所托,要将?这封信交给?沈小姐。”丫鬟说完便离开了。
沈京墨回到屋中?,点起灯,拆开信——
“亥时,郡守府金林苑小湖畔。”
没有落款,右下角该署名的位置,画着一只鸿雁。
沈京墨看着那无比熟悉的字迹,乱了心神?。
另一边,巡视完一圈的陈君迁刚刚回府,就被一个丫鬟迎面撞上,递了张字条给?他。
“亥时,郡守府金林苑。”
与此?同时,住在金林苑的傅修远手中?也多出了一张约他亥时在小湖边相见的字条,落款处赫然是?沈京墨的名字!
公主下榻的万福苑中?,玉城听到小丫鬟回报说已将?消息送到三?人手中?,满意地挥了挥手。
她斜倚在榻上,妙容跪在一边给?她按腿,问她为何要约他们三?人相见。
玉城慵懒地睨了她一眼?,哂笑一声:“蠢丫头。”说罢闭上眼?睛,命妙容亥时去金林苑,替她看一场好戏。
妙容默默想了许久,恍然大悟——
倘若那沈京墨赴约,说明?她还贼心不死,惦记着驸马,公主就可以?她夜闯驸马住所、心怀不轨为由将?她发落,就算公主网开一面,她那郎君知道她夜会驸马,定然也会将?她厌弃!
可要是?她不去呢?
妙容又想了半晌也没想通。
但是?公主肯定明?白,她只要再过一刻钟后,悄悄去金林苑看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