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宣誓
世诞祭如约而至,有夜这次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了。
她本来昨日也想和上周目一样留宿塞西尔的,那样也更方便商量具体对策。
但不知道为何,对方在听她说完“留下一起睡吗?”后,竟不管不顾地直接捂着红透的脸飞快逃跑了,根本不管她后半句的“我想再商量商量世诞祭的事。”
“阿诺德骑士长到教廷了吗?”
有夜侧首询问正在为她整理着装的侍女B。
“负责警戒的圣殿骑士们昨夜就到了呀?圣女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侍女B有些奇怪地反问,可紧接着,她就被侍女A狠狠敲了敲脑袋。
“笨!圣女大人的意思是她想见骑士长大人!”
“可这不合规矩……”
侍女B委屈地嘟囔,她揉着脑袋看向侍女长,等待一个明确的指令。
“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
侍女长掩着脸偷偷歪曲口唇,松垮的表情管理令她现在看上去兴奋极了,她抖着手指补充道。
“星辰女神在上,圣女大人放心,我发誓绝不会外传今日之事。”
她说完便又扭过脸,偷偷笑了起来。
其余侍女见状,也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激动起来,手指抖地险些扯坏等会儿要装饰在有夜发间的山茶花。
“那我可以见他吗?”
有夜不懂她们究竟在兴奋些什么,这根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只是想要找阿诺德商量帝国西部的事罢了。
“当然可以!!”
“我觉得,还是先问一下文森特主教的意思吧?”
侍女长与侍女C异口同声,却惊讶地发现她们三个当中竟然出了一个叛徒。
侍女B小心翼翼地反驳了有夜的意见。
“毕竟…今天是世诞祭,按规矩,圣女大人是不可以接触异性的。”
有夜眨了眨眼,同上周目一样将腰间松垮绸缎抽紧换成死结。
“不接触,我只是想和他说说话。”
她接过侍女长手中的山茶花,垂眼用手指捻着最外围的花瓣,复而抬眼放柔语气地请求。
“就只是说说话,可以吗?”
侍女B被那双眼看得一个踉跄,捂着疯狂跳动的胸口拼命点头。
开什么玩笑,被圣女大人这般请求,就算是要舍身为她的私奔打掩护,她也愿意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般美丽的人啊,那份月色像是神明为其朦胧撒上的柔光,罕见的淡色荧红双瞳宛如闪动的湖泊,初见清澈见底,可一旦深入,就只能放任自己在触不到底的浓密水波中渐渐沉沦。
相信这世上应该没人能抵挡她那样的视线了。
不多时,侍女B就托腮感叹着圣女眼瞳的美丽,一改先前的态度,心甘情愿地守在了门外。
室内,被传唤而来的阿诺德站在门扉旁,略显僵硬地垂首行礼。
圣殿骑士们上午需要分布在教廷各处警戒巡逻,所以均着典礼用的礼装,只有跟随圣女前往裂谷的骑士们才会在午后换回铠甲。
此刻他身上那件剪裁得体的白色长款军服是有夜从未见过的。
相比她在电视里见过的那些肩部带有穗子的累赘礼服,这套衣服倒是干干净净,斜挎肩部拉至腰间的暗色皮质束具除了固定住一把漂亮的装饰剑,还直接勾出了穿着者宽肩窄腰的好轮廓,令人很难将视线从那苍劲有力的腰线上移开。
金线绣成的教会徽章贴合在立领右侧,而领口中间开衩的部分则恰好露出线条明显的喉结,此刻像是察觉到了有夜的注视,那突起物有些局促地上下动了动。
随后那双狭长的湖蓝色眼瞳就因着有夜的靠近而蓦然沉下,身形高大的狮鹫俯视人时带来的压迫感非同小可。
有夜被那写满“生人勿近”的眼神怔住,大脑一时空白,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开话题,便只能干巴巴地夸赞了一句。
“你这身衣服真好看。”
阿诺德沉默了一会儿,微微错开与有夜相交的视线。
“…谢谢。”
浅金短发晃动时盖住微暗的眼,阿诺德颔首盯向有夜因紧张而捏着裙角的手。
“圣女大人今日也十分美丽。”
“谢…谢谢。”
有夜低下有些酸胀的颈,却意外发现阿诺德的左腿也扣有与腰间相同皮质束带,箍在紧实的肌肉上微微下陷,一把纯白的匕首被牢牢绑在束带上。
奇怪,不是已经有剑了么?
为什么还要像电视里的特工一样再绑把匕首?
许是她盯着那处不停眨眼的模样给了阿诺德明显的信号,高大的骑士自然迈开腿,侧移一步挡住她看向那把匕首的视线。
“今日的教廷虽戒备森严,但也不得不防止恶性的突发事件。”
“有剑还不够吗?”
有夜指了指阿诺德的腰间。
他摇摇头,一手搭上缠有辉煌金穗子的剑柄。
“未开刃的装饰剑。”
流畅的对话截然而止,气氛又陷入诡异尴尬之中,有夜在连连深呼吸后终于鼓足勇气,一股脑儿地将世诞祭与帝国西部的计划全部说给了阿诺德。
“……就是到时候,请阿诺德骑士长和我一起假装被抓。”
有夜说完后,便双手交握置于胸前,期待地仰头望向阿诺德沉静的眼睫。
对方安静地听她说完全部后,若有所思地缓慢垂眼与有夜对视。
圣女纤长的眼睫因他的注视而紧张地颤抖,樱色的唇也被咬出一个浅淡的牙印。
她虽表现得十分紧张,但口中所说并无虚假,
圣殿正在秘密探查帝国西部的情况,在“费诺亲王”这个名字出现的瞬间,阿诺德就提高了警觉。
“圣女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诶?”
有夜完全没有想到阿诺德会询问她信息的来源,毕竟上个周目,假装一起被抓是他提出的,费诺的身份也是他告诉她的。
但这些,她现在都不可能说。
“是…是神谕!”
有夜刚要把主神搬出来,就又匆忙改口。
她借主神·的名号太多次了,昨日夜里祷告时主神甚至还警告她“不要多事”,这里还是换个神说比较好。
“是星辰女神的神谕。”
“……”
阿诺德隐秘地咬了咬后槽牙,抑制住直冲而上的怒火。
“为什么告诉我?”
只要是信徒,大家心里都清楚星辰女神不会通过圣女降下神谕,毕竟能通过圣女降下神谕的神祇在这世上只有唯一且至高的创世主神。
这点圣女自身应是最清楚不过的,可她此刻却慌张地选择了显而易见的谎话。
怕是圣殿内有人走漏了风声,那些流言被以一种极度夸张的形式传到圣女耳里,害她因此产生了奇异的被害妄想,甚至不惜搬出虚假的神谕来向他寻求庇佑。
“因为你是我的骑士。”
有夜向前一步,她长久地与阿诺德对视,眼里满是信任与请求。
“只有你能帮我。”
闻言,阿诺德紧了紧身侧的拳,俯首闭了闭眼。
如果这些流言都已传入了圣女的耳,那么这件事也许早就闹得人尽皆知,而苦于情报不足,久久未能行动的圣殿的信誉也会因着流言而一落千丈。
纵使此刻他再痛恨不知从何传出的流言,愤怒的浪涛也没理由波及这株被教廷饲养的白茶。
事实上,这算是他与圣女的初见,以往他们从未如此长久地攀谈过…所以她定然不知道他注视她已久,只是单纯依赖他的身份。
他也并非向圣女宣誓效忠的骑士,可圣女现下却真把他当作眷属的骑士一般信赖。
看得出来,圣女既紧张又害怕,望向他的荧红眼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隐隐泪光,紧张交握的手也颤得厉害。
也许她只是想要寻一个安慰,好让自己待会儿在信徒面前显得不那么害怕,能顺利完成世诞祭的工作。
阿诺德被那双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躲闪的眼瞳勾得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安抚地摸摸有夜的脑袋,可她却忽然敛下月色的眼睫,像是正无言拒绝他的触碰。
…是了,世诞祭时圣女不得与异性接触,他此刻的行为已算是十足的逾矩。
有夜这会儿的确紧张极了,从阿诺德身上散发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她甚至都不敢正常呼吸。也不知道她先前究竟说错了那句话,竟引得对方莫名生起气来,还对她产生了些许怀疑。
可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好在前几个周目她已经摸透了对方的脾性。
“阿诺德…”
她怯怯上前,小心翼翼地抓握骑士的袖口,轻轻向下拽了拽。
“帮帮我。”
那只手臂猛地收紧,就在旁边的有夜甚至能清晰看见衣袖下肌肉紧缩的动静,对方向后撤开,极缓慢地屈膝跪地,垂下头颅,沉声道。
“由星辰见证,我将赌上信仰与骑士的荣耀,守护您。”
阿诺德垂首时带动短短的浅金发丝,湖蓝色的眼似掩入一层薄雾,压下逾矩的情感,朦胧藏起最真实的模样。
骑士的宣誓理应遵从自身信仰。
阿诺德信奉光明神,可此刻他却因私心而请求了掌管情与爱的星辰女神来见证他的誓言。因为他非常了解自己此刻的宣誓并非出于责任或义务,而是源于情感。
骑士周身冷硬的轮廓已然软化,连平直的唇线也微微翘起,语气也不复先前冰冷。
他放下姿态,收起棱角,宽慰般地再次开口。
“圣女大人无须忧虑,我会一直守在您的身旁。”
有夜放心了,她又和阿诺德反复确认了裂谷的情况,才在侍女的提醒下为花路巡游作起准备。
可她却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接收到了真正的神谕。
——“星辰的神谕?”
主神的嗓音带着些许难察的涩意,轻飘飘地钻入她的脑海。
有夜内心一咯噔,紧张地舔了舔唇,没有回答。
可一旁的侍女B却随着她的小动作注意到了她唇瓣上的牙印,羞红着脸惊得差点丢掉手中花篮。
随着篮中淡粉花瓣一同落地的,还有密密麻麻凶狠砸向地面的豆大雨珠。
毫无征兆的暴雨来临,大片乌云将世诞祭拢入阴翳之中,可这丝毫不减信徒们的热情。
有了上周目的经验,即便那些信徒再疯狂,她这周目也走得十分从容。
阿诺德也确实兑现了他的诺言,无论人潮如何拥挤,有夜都总能在视线一角稳稳捕捉他的身影。
有夜在路上还仔细观察了其他的圣殿骑士,许是骑士长与普通骑士的礼装有别,那些骑士们的肩章上缀有穗子,白与金的装饰剑扣在腰间,剑鞘处还带有一个宝石制的暗扣,无形证明了那柄剑确实没有任何用处,只是漂亮的装饰品。
而他们也不像阿诺德一样,会因着无用的装饰剑而藏匿其他武器,虽同样尽责地于教廷内警戒,但却不会为有夜带来同阿诺德一样的安全感。
只是在那令她安心的视线背后,有夜总感觉还有旁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这种感觉很奇怪,那道视线竟让她错觉自己已被人松松扼住咽喉,一举一动皆会被那人感知,只一个不顺心便会被折断脖颈。
她看向周围那些激动的信徒搜寻那道视线,霎时,无数道狂热的视线将她淹没。
有夜自觉多想,便强压下这股诡异的寒气。
很快她就与顶替圣子的文森特汇合了,对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身后的阿诺德,便浅笑着领她前去测试信仰。
有夜望了眼阴沉沉的天空,轻轻提起轻薄的裙面。
这裙子的面料湿了会透吗?要不要先讨一件斗篷?
她刚欲开口,就发现一旁的修士们也都仰着脖颈观察着天空,正叽叽喳喳地讨论。
“你说这世诞祭好端端地怎么就下起雨了?”
“我看这些乌云只在教廷周边聚集,怕不是有人惹神怒了…”
“嘘!嘘!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他们的讨论被修女嬷嬷制止。
嬷嬷甚至很贴心地回首给了有夜一个“放心,我来处理”的眼神。
有夜一脸复杂地双手交握。
——“主神…”
她只唤了一声,就又赶紧闭嘴。
——“您说过会等我到千花祭的。”
有夜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同主神解释,如果去掉游戏不说,还不能顶着神·的名号,她又该如何将这些说出口?
她像是汲取安全感般地望向视野角落里的阿诺德,紧张地又咬了咬唇。
主神…应该也是满好感的吧?要不干脆拼一把。
——“如果您不打算相信我,我就去寻求其他神明的庇护…比如星辰女神。”
回应她的是一道响雷。
主神笑着反问——“女神?”
也不知是有夜的错觉还是主神刻意为之,那个“女”字被着重咬了咬。
她点点头,补充——“或者刻托神子,又或者出现大圣堂的天使,还有那些大圣堂里罗列的神像,如果您逼我,我就会一个一个去求的。”
她说完后,乌云便尽数散去,阳光重回大地。
有夜刚松了一口气,紧紧交握的双手就被无形之手掰开,左手尾指处传来转瞬即逝的顿痛,玉白的指根上蓦然显现半截浅淡齿痕。
主神的嗓音紧紧贴合着她的耳廓,犹如丝丝缕缕禁锢她的柔软轻纱,又似引诱心魂的和煦清风,温和抚慰她慌乱的情绪,却又切实地锁住她的一切动作。
伴随着执握指尖的轻柔牵引力道,更炽·烈的疼痛从齿痕处燃烧,即便再如何努力抽手,都会被这轻柔无形的力道制住。
那半截齿痕越发灼·热,慢慢趋于清晰,直到变幻成完整闭合的一个圈,锁上她的尾指。
——“你只能向我祷告。”
——“你只能向我祷告。”
主神又重复了一遍,像是要将这句话刻进她的灵魂般地用文字撕咬着她的精神。
有夜尾指上的齿痕因此刺痛了一瞬。
——“你只能向我祷告。”
第二遍重复,齿痕灼·痛地彰显着强烈的存在感。
越是重复,那个印记上的痛感便越是深刻。
直到有夜抖抖嗦嗦地也跟着重复了一遍,这奇异的感觉才尽数消失。
主神听着有夜的保证,用仍保有对方齿痕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小截尾指上,自己的印记。
两段齿痕同时交叠出现时,如触电般的强烈情感涌入神识,一下冲破常年来无法参透的困惑,为这扭曲恩宠的独占欲与近乎控制的偏爱画上完美的解释。
主神骤然压下看透世间真理的眼,哑声宣告。
——“阿尔忒弥斯,你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前文提要)有来有去的祈祷/祷告是袒·露灵魂深处的亲密行为,所以月亮激主神的那句话,小可爱们阔以琢磨琢磨(嘿嘿
对了,那道奇怪的视线不是主神
侍女们的八卦角——
侍女B(盯月亮嘴唇):我的神啊,他们好激烈!
侍女C:什么!圣女被压在墙壁上亲?还弄肿了!
侍女A:什么!骑士长在主神眼皮子底下顶撞圣女,还不带停?!
咬人者人恒咬之(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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