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朔风铁骑 血淬灵山
“咚咚咚——”
沉闷的马蹄声仿佛从天边传来，转瞬即逝，瞬间便笼罩了整个战场！
灵山坡两处营寨之间，数里地的空旷地带此刻已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上万军卒。
明军与女真军泾渭分明，犹如汇聚的大江大河，从中分隔。
一方是显而易见的黑色，另一方则是褐色。
双方在中间的战场上来回拉锯，寸步不让，都展现出了钢铁般的意志。
每当有代表明军的黑色冲入褐色阵营，
那里便会瞬间变得拥挤，随后又将黑色挤出，
褐色阵营也是如此，
如一柄利刃狠狠地刺入，但最终仍被拔出。
战场周围，马蹄声不绝于耳，双方骑兵纠缠不休，
谁都不愿让对方的骑兵冲入步卒战场。
双方都清楚，只有死死咬紧牙关，
才能确保步卒在战场上存活下来。
黄映之带领骑兵不停冲杀，迟迟无法攻破前方骑兵组成的防线。
虽然有所杀伤，但他心中一沉，
如今战事明军并不占主动，
若再不找到破局之策，天津卫的将士们可能就要葬身于此了。
黄映之奋力将长枪从一名女真人的胸口中抽出，但抽了两下却纹丝不动。
他抬头望去，只见那名倒地的女真人牙关紧咬，
嘴里不停地涌出鲜血，眼睛死死盯着黄映之，
同时狠狠地抓住枪头，让长枪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身体里。
“你走不了.”
那女真人的声音含糊不清，
随着声音落下，他竟又拽着长枪狠狠地朝自己胸口一刺！
“扑哧”一声轻响，长枪刺穿了他的后背
黄映之猛地一惊，瞳孔骤然收缩。
吓他的并非这惨烈的场景，而是眼前女真人的战斗意志。
这种情景，他上一次见到还是在北元王庭。
那里的精锐军卒心中有信念，想要重新入主中原，心中都憋着一股狠劲。
而现在，在这女真人身上，
他同样感受到了那股狠劲，
那是唯有天下强军才有的狠辣与决心！
黄映之心中隐隐担忧，若辽东女真人不再受到重创，
大明北方可能就会多出一个强敌，
他们会不停地蚕食辽东。
想到这里，他心中烦闷无比，战马与身子猛地用力，
猛地将那插在胸口的长枪抽出来，
切断了那女真人狠狠抓住枪头的十根手指！
“唐胜宗梅义”
若是女真人三部就此合流，在北方形成强敌，这二人便是洪武罪人。
黄映之收起思绪，脑海中重新被战场的喧嚣填满，
四面的喊杀声如同战鼓擂动，不停冲入耳朵，让他心中陡然多了一抹烦躁。
他越过前方纠缠在一起的骑兵，看到了骑兵战阵之后的一行人。
为首之人身骑一匹枣红色高大战马，比寻常战马高出一头，
而马上的人也比身旁的护卫高出许多，身长足足八尺。
黄映之的视线投了过去，那人的视线也投了过来。
在如梦似幻的遮掩与一闪而逝中，二人的视线开始碰撞。
刹那间，二人都感受到了芒刺在背的感觉，仿佛被饿狼狠狠地盯上。
黄映之很快做出反应，沉声下令：
“骑兵布置调整，由缠斗改为冲阵，目标敌军主将巴图鲁罕，不惜一切代价！”
说这话时，黄映之露出一丝不舍，
但最终还是化为狠辣，咬牙下了命令。
传令兵没有犹豫，号角声与令旗舞动，
原本正在厮杀的明军骑兵竟然有一部分回撤。
原本僵持的战局顷刻间有了倾斜，
只因对方女真带来的压力都压在了剩余军卒身上，
死伤在这一刻加剧，血腥味似乎也浓厚了一些。
“小子，要赢啊。”
一名四十余岁的军卒将长刀换为长枪，
接下了两名年轻军卒退下去的空当。
原本一人与之纠缠，顷刻间变成了三人与之纠缠。
后退的骑兵军卒牙关紧锁，眼眶通红，视线都有些模糊。
但他们走得很毅然决然，这是军令，
他们年轻体壮，要去执行最危险的军务。
若是他们能活着，等年纪大了，
他们也会变成留守阻敌的年长军卒，
像今日这般，对年轻军卒喊一声：
“小子，要赢啊。”
一个个年轻骑兵撤下来，更多的年长骑兵顶了上去。
微风轻轻吹过，带来了大片还未融化的积雪颗粒，
也带来了远处战场的血腥，甚至还有融化雪地的土腥。
一股萧瑟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随着一声声寄予希望的大喊响起，
越来越多的年轻军卒汇聚到了黄映之身后，
从五百很快就激增到一千。
他们个个双目血红，咬牙切齿，面露愤恨。
到了这一步，家国荣誉已被抛之脑后，
他们想的唯有杀敌，
支撑他们的唯有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以及同僚们的殷切希望。
黄映之深吸一口气，看向前方勉力维持的军阵，沉声道：
“小子们，本将年纪大了，死了就死了，不要为我伤心难过。
杀了敌将，日子照常过，
等日后风平浪静了，别忘了多给逝去的同僚烧一些纸钱。”
声音沙哑，伴随着清风，涌进了众人耳朵，
他们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攥紧长刀、长枪的手更加用力。
黄映之立在战阵之前，手中长刀横胸，向前指了指：
“看，越过战场就是敌军主将，这次咱们的目标是他。
只要能将他斩了，弟兄们就能活，尔等也能加官晋爵，你我的威名也会在史书上铭刻。”
说完，黄映之高举手中长刀，声音一下子变得激荡：
“大明洪武铁骑，冲杀敌阵！”
“破敌——”
随着话音落下，黄映之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战马翻腾，掀起阵阵泥点，脸上褶皱变得舒缓，胡子被甩在身后，
身上的十余处伤口在这一刻没了痛觉，只有阵阵酥麻。
黄映之身后，千余铁骑如黑色洪流，裹挟着风雷之势，轰然向前。
马蹄踏在冻土之上，发出沉闷声响，
似是天地间最悲壮的鼓点，每一下都敲在生死边缘。
战场上，两军已杀得天昏地暗，
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
明军骑兵如猛虎下山，直扑女真主将巴图鲁罕所在之处。
女真军卒见状，纷纷调转马头，试图阻挡这股冲势，
一时间，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交织，战场的惨烈程度骤然激增。
黄映之身先士卒，长刀挥舞间，血花四溅，无人能挡其锋芒。
他的眼中只有前方那高大身影——巴图鲁罕。
甚至，他感觉自己变得年轻，身躯不再沉重，
像是回到了当年那个跟随大都督誓守洪都的百户！
“杀！”
黄映之怒吼一声，长刀劈开一名女真军卒的胸膛，鲜血溅满了他的脸庞。
他顾不得擦拭，只觉热血在胸中沸腾，
身边铁骑们亦被这股气势所感染，
他们紧随黄映之身后，如同猛虎添翼，势不可当。
然而，女真军卒的抵抗也异常顽强，
他们以命相搏，试图拖延明军脚步，
战场上，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鲜血，每一声惨叫都让人心惊胆战。
黄映之的视线逐渐模糊，
他只觉眼前一片血红，那是敌人的血，也是自己人的血。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斩杀了多少敌人，
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又添了多少道伤口。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不能退，
因为身后是万千将士的性命，是大明的尊严。
“冲过去！冲过去！”
黄映之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但那份决绝与坚定却清晰地传达到了每一个将士的心中。
终于，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
明军铁骑冲破了最混乱的战场，逼近了巴图鲁罕。
黄映之眼前一亮，他看到了那匹枣红色的高大战马，
看到了马背上那高大的身影。
他知道，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
“杀！”
黄映之怒吼一声，长刀如闪电般劈向巴图鲁罕。
巴图鲁罕见状，眼中平淡如常，迅速挥动长枪抵挡。
两把兵器在空中碰撞出耀眼的火花，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黄映之只觉一股巨力传来，他几乎握不住手中长刀，
但他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将长刀压向巴图鲁罕。
然而，巴图鲁罕的表情却始终如一，只是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本王名为甫哥，乃建州女真第一猛士。
在本王掌管女真之后，旁人称我为巴图鲁罕。
等本王败了尔等明军，不知世人会不会称我为巴图鲁皇帝。”
话音落下，巴图鲁罕长枪翻飞，一股巨力将黄映之逼退。
“不自量力！”
黄映之并没有过多言语，而是将全部力气放在了加速战马以及挥出长刀上。
两人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
亲卫们也纠缠在一起，兵器碰撞的声音在回荡。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女真军卒趁机从侧面偷袭黄映之，
黄映之察觉到危险，猛地一侧身，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但那名女真军卒却并未放弃，他再次挥刀砍向黄映之，
黄映之怒目圆睁，猛地一挥长刀，将那名女真军卒斩于马下。
但这一分神，却让他露出了破绽，
巴图鲁罕趁机发力，长枪如毒蛇般刺向黄映之的胸口。
黄映之心中一凛，只觉一丝寒意袭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躲避。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挡在了他的身前。
“将军小心！”
那是一名年轻军卒，战马高高一跃，冲在了二人之间，
他用自己的身体以及战马挡住了巴图鲁罕的长枪。
长枪穿透了他的胸膛，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黄映之只看到那名军卒嘴角挂着微笑，缓缓倒下。
他的心中一阵剧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杀敌！”
黄映之怒吼一声，猛地一挥长刀，将巴图鲁罕逼退。
巴图鲁罕轻笑一声，骑着战马侧身而过，
继续迂回，积累冲势，还有阵阵声音袭来：
“你已经老了，下一次.本王要用五分力，希望你能挡住。”
黄映之双目赤红，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巴图鲁罕，心中的怒火如火山般喷发。
“弟兄们，不能退！
今日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将其斩于马下！”
黄映之声音中带着决绝与悲壮。
明军骑兵们听到将军的呼喊，
士气虽有所提振，但身体的疲惫与饥饿却如影随形。
他们紧握着手中的兵器，再次朝着女真骑兵冲去，
然而，脚步已不如之前那般矫健，冲锋的势头也明显减弱。
女真骑兵看出了明军的疲态，更加肆无忌惮地发起攻击。
他们如狼群般围绕着明军，
不断寻找着破绽，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偷袭和消耗。
黄映之身先士卒，长刀挥舞如风，
每一次挥动都能带走一名女真军卒的性命。
但他的身上也早已布满了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衣甲。
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在迅速流逝，每一次挥刀都变得更加吃力。
“将军，咱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一名亲卫靠近黄映之，焦急地喊道。
黄映之咬了咬牙，心中明白此刻局势危急万分，
缺粮加上久战，让明军骑兵的战斗力大打折扣，
而女真骑兵却以逸待劳，不断地消耗着他们。
“再坚持一下，或许还有转机！”
然而，转机并没有那么容易到来。
女真骑兵的攻击越来越猛烈，明军骑兵的防线逐渐出现了漏洞。
一名名明军骑兵在女真人的攻击下倒下，给战场上不停地增添尸体。
巴图鲁罕在远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明军不过如此，今日便是你们的末日！”
他大喝一声，指挥着女真骑兵发起了总攻。
明军骑兵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们的阵型开始混乱，士气也开始低落，
黄映之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充满绝望，
他知道，这一战，明军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将军，您先撤吧！”
黄映之却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坚定。
“我老了，岂能丢下你们这群年轻人在这里？
今日就算是死，我也要和弟兄们死在一起，咱们不能给大明丢脸！”
“兄弟们，冲杀！”
说罢，黄映之再次挥舞着长刀，冲向了女真骑兵。
他的身影在战场上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悲壮。
女真骑兵们见黄映之如此勇猛，
纷纷围了上来，试图用人数优势将他淹没。
但黄映之毫不畏惧，长刀所到之处，女真军卒纷纷倒地。
然而，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在女真骑兵的围攻下，他的体力渐渐不支，
身上又添了几处新的伤口，他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
每一次挥刀都显得那么吃力。
他老了。
“将军！”
亲卫们见状，纷纷冲杀而过，但女真骑兵实在太多了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突然从远处射来，正中黄映之的肩膀。
他身子一抖，发出一声闷哼，身体晃了晃，差点从战马上摔下来。
“将军！”
亲卫们惊恐地喊道。
黄映之表情狰狞，手掌狠狠用力，将利箭拔了出来，带出了血肉。
“没事，继续！”
但此时，明军骑兵的防线已经濒临崩溃，
女真骑兵如潮水般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包围圈在一点点缩小，骑兵的冲势也在不停减弱
明军骑兵们陷入了绝境，
黄映之看着身边的弟兄们一个个倒下，心中充满悲愤。
他知道，这一战，明军已经败了。
“难道我大明真的要在这辽东之地遭受如此重创？”
黄映之心中悲愤交加，几乎要接受这惨败的结局之时，
忽然，一阵如惊雷般的喊杀声从女真骑兵后方滚滚而来。
声音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带着排山倒海之势，
瞬间打破了战场上原有的死寂与绝望！
女真骑兵们原本正得意洋洋地收紧包围圈，
准备给予明军最后一击。
此刻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皆是一愣，脸上露出惊疑不定。
他们纷纷扭头朝后方望去，
只见漫山遍野的旗帜如林，烟尘遮天蔽日，
无数身影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脸色猛地大变！
巴图鲁罕猛地回头，当看到那些土黄色盔甲以及占据了所有视线的骑兵时，瞳孔骤然收缩，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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