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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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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娃啊!我的娃啊!你别吓爹呀!”
    拱桥之上, 一个身着麻布衣衫的中年男子跪在地上,他怀里的女孩莫约七八岁,不知得了什么怪病, 竟浑身抽搐痉挛, 小脸憋的通红, 眼瞧着便要不行了。
    男人哭的凄厉, 此处正人来人往,许多人都被哭声吸引而来, 眼瞧着人围的越来越多, 纷纷议论声传来。
    曲雁眉头微蹙,不动声色护着齐影腰身避过人群。眼瞧着小女孩快没了神智, 那夫郎的哭声越来越大, 最后竟跪在地上,朝远处寺庙的方向磕头,嘴中不住哭喊。
    “求求佛祖显灵,求求我娃吧!求求佛祖显灵!”
    他女儿患怪病多年,村中大夫皆说无治,他也去城里给孩子治过几回,可治标不治本, 银两如水流, 实在是治不起了。
    乡下更为信奉神佛,他听了邻里的劝来寺庙为孩子祈福, 本来孩子这俩日状态好上许多, 他信了是佛祖庇护, 才敢带孩子参加庙会, 谁料逛着逛着女儿便小脸憋红, 抽搐的幅度比以前更甚。
    男人额角很快磕出血迹, 人群中跳出一位热心女人喊道:“你求佛有什么用,快把孩子送去药堂呀!去找大夫呀!”
    那男人哭着答了几句,说的是乡下方言,周遭议论的人实在太多,那男人的话也淹没在嘈杂中。
    曲雁眉头紧拧着,冷眼看着这一幕发生,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在那男人求神佛之际,眼底划过一丝寒意。
    愚不可及。
    齐影隔着人影看向那对父女,嘈杂哭声传进耳中,他想起从前执行任务时,耳边也曾听到很多次的哭喊尖叫,有很多人在临死前,也曾是跪着向他求饶的。
    想起那些血腥往事,他小腹莫名有些抽痛,可他身体早习惯了疼痛,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意甚至没被他注意到。
    男人的指尖颤了颤,他心间揪的厉害,齐影还不知晓,孕夫的情绪总是比常人更为敏感。他喉结一滚,转头看向曲雁,他未言语,眼底却是不忍。
    “在这等我,别乱动。”
    “好。”齐影眸中有些意外,接着便松了口气。
    曲雁愿意出手,那孩子定然无事。
    曲雁唇角紧抿着,在齐影转头时便感受到他的意思,她松开揽住齐影腰身的手,认真叮嘱过后才穿过拥挤人群,来到抱着女儿的中年夫郎旁。
    方才好心的女人见曲雁忽而站出来,立刻对她道:“姐妹,搭把手,我们把孩子送药堂去!”
    曲雁蹲下身,淡声道:“她是痫症,别抱着她了,放地上躺平。”
    好心的女人一听,眼睛亮了亮,“你会医术?”
    见曲雁点头后,她立刻帮曲雁从中年夫郎手中夺过孩子,那夫郎还不肯放手,女人好不容易把孩子从男人接近窒息的怀抱中夺下来。
    “叔你别哭了!这不是有懂医的给孩子看了!”
    曲雁并未理会他们的言语,她从腰间抽出常备的银针,当着孩子她爹惊愕的面容扎下去,几针下去后,剧烈抽搐的孩子竟神奇般的不抽了。
    “我的天,你还真是大夫呀。”那女人惊奇道。
    拱桥之上的人围的越来越多,齐影被人群往后挤去,直到连曲雁的声音都听不见,他退到拱桥的边缘处。
    而齐影也注意到了方才被忽视的腹间微痛,有些像是癸水腹痛,可又不太一样,齐影一直护着小腹,他本想找个人少的地方等曲雁,把自己的异样告诉她。
    他顺着人潮后退,可桥上行人实在太多,还有一半都是围去看热闹的,他只好站在拱桥边缘等待,此处人最少,也不太拥挤。
    可他不曾料想,此处人虽少,可玩闹的小孩子却极多,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呼喊着从人群中挤过,人群一瞬变得十分拥挤,齐影护着小腹避开,可侧腰身却猝不及防撞上桥墩。
    霎时间,小腹剧烈的痛意令他手中失力,那盏花灯摔在地上,下一瞬便被几个孩子踩碎,灰扑扑散落地面。
    齐影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下的异样。
    他似乎,流血了。
    “妻主、曲雁……”
    齐影一手扶着桥墩,一手护着小腹,他想唤曲雁来,可启唇却发现自己声音极其微弱,甚至刚出口便被人群淹没,他站背对人群站着,没有人注意他的异样。
    额角冷汗顺着脸颊流下,齐影捂住小腹缓缓跪在地面,他怀着最后的祈求往身下探去,在看见指尖那殷红的血迹时,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确实怀有身孕。而这个孩子如今正在流逝。
    他并/腿想止住血,可只是徒劳。
    身侧终于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俯身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齐影紧蹙着眉,他连说话都不敢,只要微微一动,便能感受到更为快速流逝的生命。
    “帮我寻我妻主曲雁,她在前面救人。”
    齐影强撑着说出这句话,而刚上桥的行人则有些不解,她那里知晓哪里在救人。
    桥上的异动越来越大,方才在湖边就察觉异样的许粽儿寻着热闹上桥,在努力挤进人群后,他看着无力跪在地上的熟悉人影,瞪大眼睛惊骇无比。
    “齐影哥哥!你怎么了!大师姐呢!”
    许粽儿连忙跑到他身旁,慌张查看他哪里不舒服,见齐影捂着小腹时还问,“你胃疼吗?为何就你在这呀?”
    齐影面色苍白,声音止不住轻颤,“找曲雁来,我流血了,孩子、孩子要没了。”
    “你哪流血了?”许粽儿着急不解,随后猛然一愣,细品了一下齐影的话。
    “孩子?!”
    跟着他身后挤进来的魏钰脸色一变,她听到了齐影与许粽儿的对话,只扔下一句让他别动便立刻朝最拥挤的桥中间跑去。
    曲雁正施针到关键处,便见魏钰神色凝重挤过人群,只说了一句话。
    “快走,齐影小产了,就在桥下。”
    曲雁指尖一僵,她没有犹豫的起身离开,魏钰立即接过她手下的孩子。
    曲雁在看见齐影时,他正依在冰冷的石柱旁,身旁的许粽儿颤着手将外衫盖在他身下,很快便染上血迹。他终于知晓齐影是哪流血了,许粽儿怕的不行,一直在安慰齐影。
    “别怕,我来了。”
    曲雁俯身将齐影抱起,她脸色冷的可怕,平日镇定自若的声音此刻竟有慌张,怀中人费力睁开双眼,抬手紧紧抓住曲雁的衣领。
    他怕曲雁不知道,还强撑着告诉她。
    “……我撞到了石柱,我不是故意流血的。”
    许粽儿在前面喊着开辟出一条路,曲雁抱着齐影快步离开,分开不过一炷香,再见面时竟是如此。
    曲雁只安慰道:“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齐影点点头,安静依在她怀中,只是指尖仍紧紧抓着曲雁的衣角不肯松手。若是曲雁此刻低头去看,便能看见她被泪水染湿的衣衫。
    齐影哭的无声,甚至一点起伏都没有。
    济善药堂离主街不远,留了几个弟子驻守药堂,今日药堂一个病人也无,大家都赶着去逛庙会,只剩她们几人百无聊赖守在药堂。
    在整理好药材后,几人端着板凳坐在空荡的大街旁,虽看不见热闹光景,但从这个角度也可以看见点点花灯盛景。
    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师妹站在板凳上,一脸憧憬道:“也不知她们见没见到大师姐,还有那个叫齐影的男子。”
    “人那么多,碰见也难吧。”
    另一人回答后转身一看,训话让猴子般跳脱的师妹赶紧下来,当心摔倒。谁料师妹完全不听她的话,还一直抻头眯眼往前,嘴里念念叨叨的。
    “那个人好像许师兄啊,后面怎么还抱着个人,他跑那么快干什么,我的天!”
    女孩惊叹一声,瞬间从凳子上蹦下来喊道,“那真是许师兄!后面那个是大师姐,怀里还抱了个人。”
    身旁几人见她一脸惊讶,也都纷纷起身往前迎去,在几人碰面时,许粽儿已经跑的满头大汗,他随手抓了个师妹就走。
    “齐影哥哥小产了,快跟我去找个稳公。”
    这句话炸在众人脑中,一个个皆震撼僵在原地,有位掌事的师姐还算冷静,她吩咐众人去腾出床铺,备好温水便连忙跑过去迎。
    没人再关心师姐怀中的男人长什么样子,她们飞也似的忙活起来。
    齐影被放在床上,染血的脏衣被褪下,男人濡湿的睫毛颤了颤,齐影是在害怕,曲雁极力克制自己保持冷静。
    “别怕,有我呢。”
    曲雁在查看他的情况如何时,有小弟子端着药跑进来,只道外面的稳公已经到了,若是需要随时便能唤进来。他最后一句声音极小,本以为大师姐并未听见自己的话,就在他转身离开前。
    大师姐应了句,“知道了。”
    齐影现在只是流了血,不知腹中孩子能不能熬过,若是无事自然皆大欢喜,若是熬不过小产了,那便需要稳公前来处理。
    曲雁将热气吹散,持勺舀起一口送到齐影唇边,可男人并没有张嘴。
    “这药必须喝,吐了也要喝。”
    齐影脸色看起来苍白脆弱,额角发丝黏在脸颊,即便他再努力,也控制不住鲜活生命在他体内流逝。他眼眶湿润泛红,近乎哀求看向曲雁。
    “妻主……留下她吧,好不好。”
    时至现在齐影才意识到,他体内真切存在一个脆弱小芽,这是他与曲雁的孩子,可如今因为他的不注意,这个孩子似乎想离他而去。
    曲雁手中勺子一颤,她点点头,声音微哑,“好,你喝下药,我尽力保住孩子。”
    齐影这才松了口气,他一口口喝下苦涩发烫的药汁,那双黑眸中竟染上一点光亮,好似他喝完药孩子便能留住一般。
    她用帕子轻擦去齐影额角冷汗,轻声哄道:“睡一觉吧,我陪着你呢,等睡醒了便好了。”
    如今稳胎药已喂下,除了等待毫无他法,齐影昨日喝过安胎药,只能期望那药生了效。只要熬过今夜,那便无事了。
    齐影不想闭眼,他紧抓着曲雁的手,女人指腹一下下摩挲着他的掌心。齐影几次恍惚阖上双眼,又在下一瞬惊醒。
    他眼眶泛红,嘴中轻喃道:“妻主,我若睡着了,她会走吗?”
    曲雁心中不忍,她俯下身子哄道:“不会,你不是故意的,孩子会体谅你的,睡一会吧,我在这守你与孩子。”
    齐影听到最后一句,眼中更湿润几分,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安静睡下,曲雁看着齐影毫无血色的小脸,怜惜又心疼。
    折腾到现在,时辰已过二更天,曲雁轻推开门,院内十几个人一同转身看向她,就连听闻情况赶来关切的梁雯也在。
    许粽儿急忙问,“师姐,齐影哥哥如何了?”
    “他睡下了,无事的都回去休息吧,留一人在外守着便好。”
    魏钰主动成了守门的那个,药堂的弟子们一个个面露担忧,但此刻皆听话安静离去。
    由于曲雁本就是大夫,此地还是药堂,梁雯只关切几句,又道她府上有人有药,若是需要及时开口便好。
    在梁雯走后,许粽儿才犹豫开口,将他担忧一晚上的事轻声说出,“师姐,会不会是因为我送的香薰,才……”
    许粽儿不安吞咽一下,只低头看向地面,他纵然夫道之术学的不好,却也知晓孕夫不应闻过浓的香气。可按理说齐影只是撞了一下腰身,不应直接导致小产,许粽儿没敢把这话问出口。
    “与你无关,去休息吧。”曲雁语气冷淡。
    那香囊在当夜就被她收走,齐影之所以这般虚弱,是因他本身旧疾刚愈。他打小便从未好好养过身子,如今猝不及防来了孩子,身子无法适应。
    即便能保下胎儿,但若想孩子平安出世,往后更需精心养着。
    许粽儿仍放心不下,便于魏钰一同守着,他坐不住,来回来换了好几个姿势。眼见天就要亮了,师姐也没出来唤人,齐影哥哥应是保下了孩子吧,许粽儿悄悄松了口气,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魏钰站起身子,正欲认命将人抱回屋时,院里的门竟被人一脚踹开,被动静惊醒的许粽儿睁开眼,惊慌看向那个手提长剑走来的男人。
    他认得此人是谁,齐影前两日还给他介绍过,那是他师父。
    可如今齐影的师父神情阴郁,身上杀意饶是许粽儿都能感受到。
    “曲雁呢,叫她出来!”
    昨夜桥上发生之事很快传遍,盛木在得知徒弟意外小产时,心间惊愕后便是震怒,他早就说了,曲雁此人绝非良配。
    魏钰蹙起眉头拦在屋前,“这里是药堂,你要干什么。”
    屋子里出来一个身影,曲雁轻阖上门,声音压低看向提剑的盛木,“他刚睡下不久,你若是想吵醒他便继续。”
    “你还亏得是大夫,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怀孕了!”盛木冷笑一声,手中剑尖直逼曲雁喉间,后者眸色一冷,挡在门前一步未动。
    许粽儿在桥上诊过齐影的脉,确无滑脉征兆,于是惊吸一口气慌张喊道:“男子有孕至少四十日才能诊出,就算师姐是大夫也不能未卜先知啊,你疯了吧!”
    盛木并未把那毛头小子的话放在心间,他剑尖离曲雁只有一寸,只需手中发力,便能贯喉血穿。
    “我徒弟自小心性单纯,从未经历过情爱一事,我不知你怎么哄骗他的,但是他确实经不起你折腾。”盛木面上满是怒意。
    “把人给我,我带他走。”
    许粽儿还欲插话,魏钰连忙捂住他嘴。
    曲雁眼底寒意愈浓,碍于齐影正在睡觉,她声音放的很轻,却不掩盖其中冷意。
    “你想将他带去何处,是回浮屠楼还是回程念玄的床上,你尚且自身难保,又能带他去哪。你该庆幸他遇见的是我,不然你连他埋哪都不知道。”
    曲雁的话实在难听,盛木面上划过戾色,他手腕一动,剑锋残影袭向曲雁喉间,女人面色一沉,翻身躲开这一击,还有心补充一句。
    “她估计很乐意见到你动手。”
    “我会亲手杀了她。”盛木厉声道。
    盛木体内有苗疆子蛊,此蛊能压制他的内力,且百日为一周期须与母蛊交融,否则会全身溃烂而亡。且母蛊死亡时子蛊绝活不下来,反之则相反。
    不仅如此,盛木身上连十日散与忘尘之毒都没有。
    至于缘何如此,自然不言而喻。
    曲雁从未挑明过,更未告诉过齐影。
    两人在院中无声交手,盛木招招未留情面,他无愧浮屠楼甲级暗卫的名号,身法诡谲难寻。曲雁只躲不攻,还需时刻注意别磕碰响动吵醒齐影,难免施展不开,她面上逐渐划过不耐。
    她没心情同盛木打架,齐影还躺在床上未醒呢。
    “够了!”
    血迹顺着剑身滴落,曲雁未在意掌心剑伤,只蹙眉看向盛木,压低声音道:“我比你更担心他,齐影如今状态未定,你若是存心不让他消停,那便继续同我打!”
    盛面心间是有气,可终是心疼徒弟更胜一筹,他将剑抽回,剑尖血迹滴在地上,他沉默了一会,低声说了句。
    “我去看一眼总行吧。”
    在盛木进入房间后,魏钰松开对许粽儿的桎梏,压下古怪神情走到曲雁身旁,目光扫过她血流不断的掌心,那深度光是看着都疼。
    魏钰将怀中常备的止血粉拿出,“师姐,先处理一下手吧。”
    方才在听见‘浮屠楼‘三字时,魏钰与许粽儿同时一愣,接着愕然对视一眼,心间震撼不已。
    她们知晓齐影来历或许敏感,可完全没想过他是竟是浮屠楼的人。许粽儿也终于知晓为何齐影他师父看起来如此可怖,光是对视都令他感到一股寒意。
    盛木身上带着外面寒气,他并未踏入内室,而是停在屏风旁远远看着。他的徒弟安静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憔悴,眉心微微蹙起,看起来睡的并不安稳。
    这个孩子多半是能保住的,可盛木却高兴不起来,于他而言,天下女人没一个好东西,情爱更是世上最可怖的毒药,他最不希望齐影染上的东西,如今却成了真。
    两年前盛木离开浮屠楼时,齐影才刚满十八,如今再见面不过几日,他都要为人父了。
    “你是他师父,齐影敬重你多年,你非要他处于两难抉择吗。”曲雁掌心被粗略处理过,她站在盛木身侧,声音极轻。
    “我捡到他那日,他是奔着寻死去的。而他之所以在那处跳崖,是因为他觉得家在那里。”
    她那日若没有出谷,没有碰上齐影,别的什么都不会变,唯有后山会多出一具被野兽啃食的尸骨。
    他注视着小徒弟,眼中流露回忆与痛苦,他低声道:“他一直很讨厌浮屠楼,很厌恶杀人,我知道他在楼里活不长,才想送他提前出来。”
    可他没想到,齐影出了浮屠楼,第一件事竟是寻死。
    不过没关系,程念玄很快就会死在他手上,盛木在等,等一个能恰当的时机。他不仅要程念玄死,他还要毁了浮屠楼,哪怕玉石俱焚。
    虽然他还未看够这个江湖。
    盛木握紧拳头,声音微哑,“你必须以正君之位迎娶齐影,若有天你对不起他,我定会亲手取你性命。”
    曲雁冷笑一声,“他当然是我的正君。”
    齐影醒来时,曲雁正坐在一旁垂眸不知做什么,只发出几声窸窣响动,见他醒来后,她便将手中东西收起坐在床侧。
    他欲撑起身子,却被女人按住肩身。
    “你别乱动。”
    齐影愣了几瞬才反应过来,他睁眼看向曲雁,掩在被下的手覆上小腹,那处太过平坦,他甚至摸不出一些幅度。
    “妻主……孩子还在吗?”
    齐影声音极小,藏着不确定的颤抖。
    曲雁轻叹口气,“孩子无事,只是你需要静养。”
    虽说如今无事,可孕三月前胎皆未稳,若再磕碰到,随时有小产的风险。齐影只能静养,甚至不易多走动。
    他终于松了口气,又忽而想起一件事,“昨夜那个女孩救回来了吗?”
    “你还有心管旁人。”曲雁边说边将人扶起,还特意在他腰后垫了软垫,才淡声回,“魏钰救回来了。”
    这回齐影果然没心情管旁人了,他定定看着曲雁的掌心,白布被粗糙系于掌间,一夜过去,布上洇出的血迹已干涸发硬,看着便知伤口定然不浅。
    他抓住曲雁掌心,语气掩不住惊诧担忧,“妻主,谁伤了你?”
    “无事。”曲雁轻轻抽出掌心,“昨夜无意所划,无需担忧。”
    他喉结一滚,启唇又阖上几次,“我为你换个药吧。”
    曲雁这回没有拒绝,齐影换药的动作熟练异常,曾经很多年里,他都是这样独自包扎上药的,当看见曲雁掌心的伤痕时,他心中已了然。
    齐影跟了盛木那么多年,早对师父的剑法熟稔。
    “我没事。”曲雁笑了笑,似看透他心中所想,“你师父昨夜来看你了,见你还未醒,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你只管好好养身子,莫操心旁的事了。”
    齐影握着曲雁的手,而后缓缓的,低头在伤口上吻下。
    “妻主,还疼不疼。”
    曲雁心间狠狠一颤,她屏住呼吸道:“现在不疼了。”
    许粽儿下午来探望时,齐影问了他昨夜发生了何事,为何曲雁会被盛木所伤。许粽儿坐着椅子上眼神飘忽,左右言他,实则是因为师姐嘱咐过,齐影如今情绪未稳,莫要与他说些不该说的。
    许粽儿也很纠结,可是齐影哥哥都猜出来了,他补充一下过程也没事吧,他犹豫半响才开口,把昨夜所见叙述完后,面色更是十分纠结。
    许粽儿轻声开口,“齐影哥哥,你真是浮屠楼的暗卫吗?”
    世人皆言暗卫只是把没有感情的刀,许粽儿昨夜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齐影哥哥不像这样的人。他虽沉默寡言一些,但绝对不是冷血无情之人。
    但想想齐影那可怕的师父,许粽儿又觉得有几分可信。
    齐影垂下眼眸,“是。”
    许粽儿咽了口口水,一眨不眨的看向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也杀过人吗?”
    空气忽然陷入沉默,许粽儿攥着衣角,他说完便觉这个问题太过失礼,刚欲道歉便听齐影开口。
    “我若不动手,死的便是我。”齐影看着身前低头的许粽儿,苦笑道,“我确实算不得好人,也许算罪大恶极。”
    许粽儿声音喃喃,“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粽儿。”
    被唤之人身子一僵,不安抬起头,齐影知晓他并无恶意,杀人在他的认知里或许是最恐怖的事。齐影忽而笑了笑,这是许粽儿第一次见他笑,不由一愣。
    “你命比我好,我也曾羡慕过你。”
    同为弃婴,许粽儿却可以在药仙谷与曲雁青梅竹马,养成这幅无忧无虑的性子,而齐影独自在浮屠楼苦熬二十年,在濒死之境才碰见曲雁。
    许粽儿心间闷堵,齐影分明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可正因如此,他才更抬不起头。
    “你害怕曲雁是因为她杀了人,可她所杀之人正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她不动手,谁来替她复仇。”
    他不知晓齐影是如何知道的,四年前那幕与此话交织在一起,许粽儿脸色煞白一片,怔愣许久才开口。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齐影哥哥,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大师姐的事。”
    “你不必道歉,更没有对不起谁。”
    事到如今反而成了自己在安慰他,齐影面上有些无奈,亦有些微不可察的羡慕,可很快便消失无迹。
    曲雁端着药碗进来,瞥向缩在一旁的许粽儿,后者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慌张闪烁,“师姐,我、我先出去了。”
    曲雁挑了挑眉,“你同他说什么了,跑的如此快。”
    齐影唇角抿了抿,他抬眼看向曲雁,轻声问了个无关的问题,“妻主为何不与他解释当年之事,反而任由他畏惧你。”
    他每次一唤‘妻主‘,曲雁便下意识想笑,只是今日笑意中有几分齐影看不懂的神色。
    曲雁将舀起一勺汤药,吹散热气后送到男人唇边,这才含笑说了句,“我只同我喜欢的人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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