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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要或不要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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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明明是时常会笑的人。
    那双漂亮的眼眸好似无论是看一个人,还是一件东西,都是同样的漫不经心,笑意盈盈。
    谁也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除非他终于肯亲口说出来。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无缘无故,那好多她想不通的事情,在他口中都有了一个唯一的答案。
    他的那双眼睛看起来清亮动人,没有调侃,没有玩笑,好像他从来都没有这样认真过。
    一颗心仿佛被抛到了沸水里熬煎,辛婵本能地想要逃避他的目光,却始终被他稳稳地捧着脸,不好挣扎。
    看着他慢慢低首凑近,她都能感觉到他气息的贴近,她不知所措,后腰却已经抵在了梳妆台的边缘,无法再退。
    她紧紧闭起眼睛,没由来的紧张。
    可片刻后,她却听到了他的笑声。
    他是忍俊不禁,惊得他眼前的姑娘疑惑地睁开眼睛。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仿佛是才这样认真地打量着她,她穿着异域红衣,腰间的金质腰链偶尔碰撞下,流泻出几声铃铛的脆响。
    她的长发被烫得有了些卷卷的弧度,此刻梳顺后也不再像之前那副乱糟糟的样子。
    “你……看什么?”他退开一些,却还在看她,辛婵便更有些不自在,她偏过头,总觉得这室内有些闷热。
    “小蝉这么穿,”
    谢灵殊将木梳随手收进那梳妆台上的盒子里,“很好看。”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如同半开的窗棂外钻进来的风,也许在这沙逢春,只有这清晨时分的风是稍带些湿润气息的。
    他说得认真,她听得耳畔发烫。
    谢灵殊千辛万苦替辛婵找来的龙筋草和长生木到底也还是没有派上用场,她那藏着辛黎魂魄的萤石环,早在烈云城外就落入了莲若的手里。
    “莲若?”谢灵殊方才接过辛婵递给他的药碗,听得她此言,那张苍白的面容上神情便骤然肃冷了些。
    “她的修为我实在估算不出,”
    辛婵不自觉地摸了摸空空的手腕,“我的确打不过她。”
    谢灵殊垂着眼帘,纤长的眼睫遮掩了他的神情,在辛婵催促他趁热喝药时,他才抬首看她,“她拿了你的东西,我合该让她还回来才是。”
    辛婵一顿,盯着他那张没有多少血色的面庞片刻,“你现在这样,要怎么帮我拿回来?”
    “有很多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辛婵说着,又抿了一下嘴唇,“你不要总想着我,该多顾一顾你自己。”
    她说完,抬眼却见他正定定地盯着她,她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伸手又将他握着药碗的那只手往他面前推了推,“快喝,凉了的话,药效不好。”
    谢灵殊忽然弯了弯唇,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黎黄草熬的药连着喝了好些天,可辛婵却并未见谢灵殊有多少起色,他的脸色常常是苍白的,还时常咳嗽,夜里总是会热得不能安眠。
    康兰絮来看了几回,每次都见谢灵殊躺在榻上半垂眼帘,连话都极少说,似乎精神很是不好。
    “真是怪了,这沙逢春最有名的大夫都看不好谢公子这病……”康兰絮拿来的那些上好的药材补品,竟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见辛婵还在风炉前忙着熬药,康兰絮便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台阶,“辛婵,你熬的这草药,真的有用吗?”
    “现在……已经是作用甚微。”辛婵用抹布裹着药罐,手腕微偏,浓黑的药汁倒进了碗里,令人难以忽视的苦涩味道弥漫出来。
    谢灵殊的身体像是个无底洞,黎黄草一开始还能替他增补一些灵气,但喝得多了,效用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
    “我看谢公子的脸色是越来越差了。”康兰絮这些天都没见他下过榻,她不免有些焦躁,“也不知道他这到底是得了什么怪病。”
    待辛婵端了药碗上楼,康兰絮便也跟着进了门。
    这里温差极大,此时正是冷的时候,但康兰絮进门后却发现屋内并未燃炭火,枯黄纱幔底下坠着同色的流苏,推门之际,便有风盈了那纱幔满怀,勾连着流苏来回飘荡。
    纱幔后那张榻上侧卧着一人,浅薄的颜色并遮挡不住他的身形轮廓,他没有束冠,长发披散在圆枕上,却教人看不清此刻他到底是醒着还是睡了。
    “谢灵殊。”辛婵掀了帘子走进去,一开始还是在轻声唤他,后来见他仍闭着眼,便又大着声音多唤了几声。
    康兰絮一手撑着纱幔,终于看清了那男人。
    他朦朦胧胧地一睁眼,瞧见站在他面前端着药碗的姑娘,那双眸子里分明还是混沌的,却先下意识地弯唇。
    “喝了药再睡罢?”辛婵蹲下身,一手撑在他的床沿。
    男人没有说话,他只兀自撑着坐起身来,接过她手里的碗,直接一饮而尽。
    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他们二人更连说话也很少。
    但康兰絮却看得很清楚,除了喝药时他垂着眼睛外,其他的时间总是在认真地看他面前的姑娘。
    看她的每一个表情,也看她的模样。
    捏着纱幔的手指收紧了些,适逢辛婵路过她身旁,匆匆出门要去将忘了从风炉上拿下来的药罐取下,这屋内便只剩下康兰絮和谢灵殊二人。
    “谢公子可有好些?”康兰絮松了抓着纱幔的手,往里走了两步。
    谢灵殊靠在床柱上,轻应一声,“原本就没什么大碍,多谢康姑娘关心。”
    康兰絮却在打量他那张苍白的面庞,听了他的话,又半晌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再说些什么才好。
    他是如此寒暄客套,明明也是温柔守礼的,却偏偏同他看辛婵时的模样一点儿也不一样。
    “谢公子。”
    康兰絮的手指屈起,紧握又松开。
    她看向谢灵殊,“你喜欢辛婵吗?”
    谢灵殊从她口中听到“辛婵”这两个字时,终于再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室内有一瞬寂静,但康兰絮并没有等得太久,她见他先是弯唇轻轻地笑,也没有丝毫犹豫,便颔首轻应,“是。”
    明明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但康兰絮还是忍不住问他。
    但听他如此坦荡直接地应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太好受。
    “是……从什么时候?”可她还是想问。
    谢灵殊将后脑靠在床柱上,盯着那素色承尘,咳嗽了两声,“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比她喜欢你,还要久吗?”康兰絮明明眼睛都有点发红了。
    他却在听到她的这句话时,那双眼睛里便像是又添了细如星辉般的光彩,他偏头看她,“康姑娘怎知,小蝉喜欢我?”
    康兰絮吸了吸鼻子,想起那夜醉酒的辛婵,从夜市的街头走到结尾,即便是坐在街边喝酒,她都还是抱着怀里的皮袋子不放。
    又呆又傻,还有点倔。
    康兰絮没绷住笑了一声,她垂下眼睫,“她的心意她自己看不出来,谢公子你也看不出来吗?”
    “你们两个人真有趣,我这辈子还没看过你们这么别扭的人,明明有情,一个不自知,另一个则要藏着掖着。”
    康兰絮懒得再待,她也不是那么放不下的姑娘。
    对谢灵殊的这份好感,也还没有到多么深刻的地步,她当然也不可能去强求些什么。
    辛婵回来时,正逢康兰絮走到了楼梯旁。
    “康姑娘……”辛婵端着一碗酱牛肉,那是裘里给她的,她正要问康兰絮要不要吃,却见她眼眶稍红,于是她到嘴边的话便又生生地转成了另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康兰絮起初没说话,就那么扶着木栏杆看她片刻,最后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辛婵的脑门儿,“我真想不明白谢公子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么木愣的姑娘!”
    辛婵还没反应过来,康兰絮便已绕过她,径自下楼走了。
    她端着酱牛肉回到谢灵殊的房内时,便正见他雪白的衣襟上已染了斑驳的血点,此刻他仰躺着,唇畔还残留着殷红的血迹。
    “谢灵殊!”辛婵忙将那碗酱牛肉搁在桌上,匆匆跑到他面前,慌张地拿了一张锦帕出来,替他擦拭。
    见她扣着自己的脉门,便要施术,谢灵殊便将她的手收拢到自己的手掌里握紧。
    他摇了摇头,明明这几日他时常在睡,可眼下却仍染着浅淡的青,“小蝉,我说过了,不必再为我浪费你的灵力,这于我不过是杯水车薪,对你却是不好。”
    “那也能缓解你的一时疼痛啊。”辛婵可管不了那许多,她想要挣脱他温柔干燥的手掌。
    “小蝉,他们迟早会找到你我,你若是因我而损耗了灵力,那么他们要夺你的娑罗星,便是更容易了。”谢灵殊仍紧握着她的手。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看向她的目光仿佛从来如此温柔,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小蝉是不是想离开我?”
    辛婵脊背一僵,抬首对上他的眼。
    “小蝉想自己去找莲若要回萤石环,是吗?”他是如此平静地说出了她放在心里好多天的秘密。
    辛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在这漫漫无边的寂静里,开了口,“萤石环里装着我弟弟的魂灵,我不能不管他,但我也不能让你再为我去做些什么了。”
    她抿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嘴唇,“谢灵殊,我这个人可能是不太聪明,但是我感觉得到你对我的好,”
    “正是因为这样,我更没办法让你再为我涉险……”
    辛婵望着他,“我会等你好些了,我再走。”
    一边是辛黎,一边是他,谢灵殊可以想象这个姑娘每天在心里纠结难受了多少次,于是他的手指轻抚她的脸颊,“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沙逢春吗?”
    辛婵仍有些不习惯他的触碰,但此刻看着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忘了要躲开,还傻傻地摇头。
    “再等些时候,沙逢春的蜃楼现世,只要能取得其中镜海幻花所结的一粒朱果,便能缓我竭灵之苦。”
    这大漠深处是最能掩埋人声息的地方,也藏着还能令他多成些时日的生机。
    辛婵一听,眼睛便亮了些,她当即道,“那到时我便替你去取!”
    谢灵殊含笑看她,轻轻应,“好。”
    当他如此含情地望她,辛婵又有些不知所措,她挠了挠后脖颈,还记挂着桌上的酱牛肉,便想站起来转身去拿。
    也是这一刹那,她的手腕被他握着。
    他一用力,她就摔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怀抱很温暖,还带着不知名的香。
    好像再冷的夜,都驱散不去他手心里的暖。
    “谢,谢灵殊?”辛婵有些慌乱地抬头,对上他的那双眼。
    谢灵殊伸臂将她抱在怀里,一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那碗酱牛肉,又侧身回眸笑她,“小蝉不是才用过晚饭?”
    辛婵红了脸,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的长发有几缕轻拂她的脸颊,勾起微痒的感觉,令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更加迅疾无度。
    她眼见他一点点地低下头来,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他的唇。
    预想的亲吻没有到来。
    他只是额头轻抵她的额头,闭上眼睛唤,“小蝉。”
    辛婵连呼吸都没敢,应声时才后知后觉地吸了口气,“什么?”
    “那夜我说的话,你可以当真,也可以作假,”
    他说,“我什么都由你。”
    辛婵听懂了他的话,便在他抬头时,愣愣地看他。
    他弯起眼睛,又俯身凑到她的耳畔,“要我,还是不要,我都由着你。”
    他柔软的唇瓣好似不小心擦到了她的耳尖,顿时令她再次僵硬起来,她下意识地抓住了他宽大的衣袖。
    又是如此暧昧缠绵的情话,他说得更蛊惑人心。
    直至她听到他又是一声长长地叹息,便要起身离开似的,辛婵也不知道是怎么,竟也没松他的衣袖。
    反倒抓得紧紧的。
    谢灵殊似乎是愣了一下,他弯起唇角垂眸看她紧抓着他的那截衣袖,“小蝉?”
    辛婵抿紧嘴唇,半晌憋不出一个字。
    但他瞧见她磨蹭半晌,嘴唇似乎是嗫喏了什么,于是他耐心俯身,也不说话,只静静等她。
    那一个“要”字,要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是千难万难。
    但谢灵殊还是听到了。
    那一刹那,他面前的姑娘早已红透了脸,手指还没松开他的衣袖。
    仿佛春风忽至,是江南最柔软湿润的气息吹进了这大漠深处,他那张苍白的面容上笑意渐深,潋滟动人。
    他似脱力,又好似是故意靠在她的身上。
    他如此费尽心机,终于让她承认。
    “小蝉,我真的很高兴……”
    她看不到此刻的他究竟是什么神情,她也绝看不到他那双微红的眼。
    她只能感受得到他握着她腕骨的手有些细微的颤抖。
    曾经他和她相处的时光太短,短到他一遍又一遍地怀念起来时,才发现他还有好多的事都没来得及为她做。
    “互表心意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以后小蝉记得要多说给我听。”他草草将诸多心绪收捡起来,又开始笑意盈盈地凑到她耳边说,“我很爱听你说这些话。”
    辛婵气恼地想打他,可顾忌着他现在旧疾复发,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他却得寸禁止,将她的手握进手掌里,就那么侧躺着把她锁进自己的怀里,“小蝉今夜,便与我同睡罢?”
    “我不……”辛婵甫一开口,他便低首亲了一下她的眼睛。
    她的眼睫不停地颤啊颤,霎时便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我很疼。”
    谢灵殊似是疲累一般地闭上眼睛,再将她往怀里揽了揽,“小蝉不要闹我了,好不好?”
    他总擅长倒打一耙。
    辛婵气鼓鼓的,但临着灯火,看着他眼下浅浅的一片青痕,她又把要骂他的话都憋了回去。
    “是不是不吃那碗酱牛肉,小蝉便不会消停?”也许是在他怀里动来动去的辛婵搅扰了他的睡意,谢灵殊索性睁开眼,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辛婵还没说些什么,却见他又状似无奈地叹气,“你若想吃,那便吃了再睡。”
    “只有一点,”
    他松开她的下巴,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子,“吃完一定要漱口。”
    “我不太喜欢那荤腥味道。”
    辛婵没明白,“又没让你吃……”
    他不喜欢关她什么事?
    下一瞬,她却见他忽然笑了一声,那隽秀动人的眉眼便更添了惑人的风情,他的指腹似是随意摩挲了一下她的唇,清泠的嗓音也稍低了些,“我是不会吃,可我……”
    他凑近她,那是只说给她听的悄悄话:
    “会亲你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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