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疱状玫瑰十五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之下, 左鹤发烧了。
俗话说, 病来如山倒。
整整一个晚上高烧反反复复, 罗伦斯大宅中上上下下灯火通明,看得弹幕里一众人也是心急如焚。
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皮普斯医生将左鹤送回来之后便一直留驻在大宅中, 诊断完之后, 一脸若有所思地走出了房间。
而女仆费尔娜一直陪在左鹤房间里伺候着,按照医嘱不断地换水冷敷,直到后半夜烧退了之后才消停下来。
迷迷糊糊之间,左鹤隐约听到门外似乎有人在同罗伦斯先生说些什么,两人像是发生了争执,但中间似乎又隔了好长一段距离,她什么都没听清楚。
反倒是弹幕里一众担心她身体状况的弹幕让她清醒了些。
众人都有些后怕如果治疗不当发展成了肺炎该怎么办,纷纷打赏催促她去商城里换些药。
中途趁着费尔娜去换水的间隙, 左鹤强撑着精神从系统商店里换了些退烧药偷偷服下, 没过多久便又沉沉睡去。
睡梦中隐约感觉到又有人在房间里进出了好几回, 摸了摸她的额头。
左鹤下意识地就有些抵触别人的接触,可这时却因为实在是太疲惫, 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原来真的是个女孩。”
*
左鹤这一睡,断断续续地就是将近一天。
彻底清醒过来之后, 已经又是一天黄昏了。
结果刚醒来没多久, 她便从新任管家口中得知了查理二世已于今日早晨抵达伦敦的消息。
由于近日伦敦形势好转, 久而久之贵族阶层里便流传起了“瘟疫大势已去”的说法, 得到消息的查理二世自然也就动起了心思, 几日前便决定秘密返回。
刚回到伦敦时, 看着眼前那一片复苏的景象,他原本还有些欣慰,结果谁知恰好就让他撞见了某教区清晨的火葬仪式。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所下达的命令都被市政府给当成了一纸空文视而不见。
查理二世勃然大怒。
怒火的矛头顿时就指向了伦敦市政府,首当其冲的便是罗伦斯市长。
从来传信的仆人口中听说左鹤已经醒了过来,刚刚才回到家不久的皮普斯毫不犹豫地便拎着医药箱上了马车,马不停蹄地朝着罗伦斯大宅赶了过去。
他跟在女仆身后走进房间的时候,少年已经按照医嘱用过了膳食,此时手中正捧着一卷图书堵得入神。
他面色平静地倚在床头,脸色苍白如雪。黑色的碎发散漫地垂在脸颊两侧,双眸半阖。一身松松垮垮的棉麻的病服将他衬托地越发瘦削。
窗外金色的夕阳亲吻着他的面颊,睫毛如蝉翼轻颤,乍一看,那双眼眸中的冰雪就像是消融了一般,只剩下一湾清浅的泉水。
皮普斯站在门口没有动作,他忽然便想起昨天在马车上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毫无防备地倚在窗前熟睡。柔弱的模样让人下意识地便觉得惊艳。
那时候他原本是打算离开的,结果没想到他一转身便听见对方用一种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喊了一声“哥哥。”
……女孩子的声音。
再后来给她做检查时,罗伦斯先生所说的话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得知真相之后皮普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些精神恍惚,明明只是一次无心之举,却没想到一不小心便撞破了她最大的秘密……
“看够了没。”
少年随手将书合上,抬起头来看着他。语气颇为不快。
那双冰蓝色的双眸骤然冷了下起来,顿时又变回了皮普斯印象中的那个样子。
冷淡、优越却又疏离。
皮普斯稍稍勾起了唇角,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心底那股不适应感顿时烟消云散。
“我来复查。”他平静道。
“……我已经好了,不用再查了。”左鹤抿唇,显然有些抗拒。
皮普斯微笑:“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毕竟我才是医生。”
他顿了顿:“乖。”
左鹤:???
弹幕一众人:「??!!!」
「乖……是什么意思?」
「我总感觉好像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
「这位皮普斯同学该不会是个gay吧?」
左鹤:“……”
检查的过程不长,几分钟之后在左鹤那让人无法忽视的目光中,皮普斯总算是点了点头。
“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了。好好休息一下就行,这两天……你还是不要操心那些事情了。”他劝道。
左鹤冷哼一声,脸色不郁:“我知道国王陛下已经回来了。”
罗伦斯市长自从早上被传唤去了王宫,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查理二世的怒火可见一斑。
不过左鹤倒是不担心市长的人身安全,按照他们之前讨论的思路,最坏的结果也就是革职。但之前的那些措施……不知道还会保留多少。
皮普斯摇了摇头,转身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一边整理一边说道:
“不仅仅是这样,新的政府措施已经出来了。”
左鹤一愣,顿时就有些紧张起来。
“……这么快?”
「……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别吧,怪吓人的。」
左鹤连忙追问:“改成什么样子了?”
皮普斯没有说话,低头从他自己的衣服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类似于宣传单一样的东西。书本大小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地印着好些花体英文。
左鹤伸手接过来,偷偷打开了转换器。
一行行看下去,她的眉头越皱越深。
这时,皮普斯却突然提出了告辞。
临走之前,他忽然转过头来十分认真地看着左鹤,碧绿色的眼眸中忽然就染了一些不一样的光泽。
他诚恳道:“如果某一天……你需要帮忙的话,请尽管找我。只要我能够做的,我都会尽力而为。”
左鹤一愣,对方却摘下帽子绅士地行了一礼。
“有缘再会,罗伦斯……小姐。”
九月三日,刚刚回到伦敦的查理二世以雷霆手段下令推翻了之前市政府所颁发的一切指令。
同日,伦敦市长罗伦斯因为枉顾国王命令擅自行事,并曾在任职期间大肆宣扬有违教义的邪恶仪式,背弃宗教、亵渎上帝而受到了严厉的处罚。
经过国会研讨决定,念在其曾经治理伦敦有方、并于瘟疫期间临危不乱、坚守岗位,最终决定保留其市长职位,但没收其决策权归还与国王陛下。
简而言之,其仍然需要肩负市长责任,履行市长义务,但一切决策都需要通过国王审核批准才能下达。直到其再次得到国王的信任,再考虑恢复市长全权。
在此之间,罗伦斯一家将受到严苛的军事监控。
……
这一天,时隔将近半年终于再次迎回了主人的王宫灯火通明,一片笙歌。
那些问讯赶来的新旧贵族们匆匆忙忙地追随着国王陛下的步伐再次踏上伦敦的地界,他们似乎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曾经逃难时前仆后继的模样,在美色与好酒中不断感慨着总算是走过了那段黑暗的岁月。
怅然若失的语气与那觥筹交错的模样仿佛他们才是打败病魔的英雄一般。
已过中年的查理二世坐在高位上轻轻摇曳着手中精美的琉璃盏,耳边络绎不绝的赞美与杯中浓醇的美酒让他越发觉得受用。
查理二世大手一挥,狂欢通宵达旦。
而就在他们庆祝疾病退散的同时,在他们所看不见的地方,黑暗已然卷土重来。
一开始是曾经黑死病爆发最严重的圣贾尔斯区。
当尸体清理工作再次懈怠下来之后,瘟疫的攻势比以往来得都要猛烈地多。
人们正奔走相告地宣告着由王宫内发来的“瘟疫结束了”一类的喜讯,一转眼便倒了一大片。
九月五日,小雨转晴。
长着小雀斑的小报童兴致勃勃地挥舞着手中的宣传单,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只觉得连空气中都是酣甜的味道。
然而他脸上喜悦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褪下,忽然就一脸惊恐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五脏六腑忽然就剧烈地搅动起来,紧接着他便看见自己那只拿着胜利传单的那只小手上,慢慢地泛起了黑色。
下一秒,他便了无生机地倒了下去。
小手中还剩的那一叠胜利传单不知怎么地就撒了出来,大风过境吹散纸张,顿时洋洋洒洒地宛若飞雪一般凄美而壮阔。
从病发到死去,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周围的人们先是一愣,顿时就骚乱了起来!
尖叫声、责骂声、哭喊声;马匹嘶鸣、孩童号哭……马蹄重重地从空中落下、车轮在泥泞中飞奔、皮靴慌忙踩踏过水坑、推攘、重物落地……
乱了乱了……
一切都乱了!
有人在发疯似的奔跑,也有人在不停地摔倒,就像是风筝断了线一般从空中凄美地坠落,然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
小报童那顶打着不少补丁的棕色贝雷帽在人们杂乱的脚步被越踢越远,最终落入了一旁的水坑中。
帽檐已经被人完全踩变了形,泥泞裹满了它的上下全部,脏得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许久之后,一双素净的手将它从泥坑中拎了出来。
那双冰蓝色的双眸静静地凝望着眼前这一幕幕尸横遍野的景象,渐渐变得猩红。
……
不出三日,伦敦再次被黑暗所堙没。
尽管伦敦政府想尽了千方百计地去稳定局面,然而瘟疫的步伐却再也没有为谁停驻过。
国王连夜出逃,贵族们纷纷效仿,烂摊子再次回到了罗伦斯市长手中,可对上以空气传播为特点的肺鼠疫,就连左鹤也无可奈何。
伦敦,再一次站到了历史的转折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