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危机(下)
“回答什么?”
看着一朝堂人吵吵嚷嚷,沉默了许久,清河依在鎏金的凤椅上,有些懒洋洋地抬起眼扫了众人一眼。
原本气势汹汹韩延一派的人被那双用孔雀绿松石描绘得异常妩媚凛冽的眸子一扫,气焰竟顿时矮了三分。
韩延先是一滞,看了眼坐在金銮座上面色淡淡的帝君,他放下心,又懊恼自已堂堂一个二品大员,竟被一个江湖女子这样威吓丢了面子,脸上的神色愈发难看。
韩延扯着脖子恕目而视:“郎花主,你虽然担了这个羽林郎的统领的名头,但也只是个三品之秩,这满朝文武二品以上有多少,且不说女子参政是否有违惯例,就算护主有功,单就是这凤座也是你能坐的起的么,何况你不敢应承众人的问话,分明德行有亏,道德败坏,不清不白的女子有辱朝堂!”
从来墙倒众人推,一众人等一听,原本让个女子压在他们头上,已经心中很是不爽,除却羽林郎有头有脸的青年将领大声辩驳和几个沉默着不说话的,朝臣们自然在下面你一言我一语地当着清河的面参她的本子。
连将她赶出羽林郎,夺去权位的说话都有了。
清河心中一团冷火烧得又痛又麻,她索性挑眉冷嗤:“呱噪够了没有!”
朝中众人没想到她敢这样说话,因着错愕,竟然一下子声音又低了下去,乘着更大的声讨声音没起来之前,清河梭地起身,冷冷地道:“没错,本座是有了身孕,那又怎么样?”说罢,顺手把原本挡在冷蓝织锦的朝服衣襟前的宽袖拿开,露出隆起的腹部来。
虽然那腹部隆起不算太夸张,却是明显有了好几个月的孩子的身子了。
“你。”
韩延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大方承认,原本想逼着她在朝堂上给太医验脉,既可以彻底压倒郎花主的气势又令她再没脸再站在这朝堂上。
清河听到身后龙椅上有些微响动,知道凤皇就算再有心理准备也不如亲眼看到来得震惊,她之前一直戴着束腹,想的东西多,本来6个月的肚子就顶多像寻常人四五个月的样子,穿的衣袍又宽松,了不起就是觉得腰身胖了些。
“未婚有孕,简直是妇德败坏”
“有辱朝堂,有辱圣听”
“岂可再留这等淫,妇”
清河只觉得心里像有什么东西一口口地啃着,阴冷阴冷的,她如何能就此认输?
她梭地立起身子,手利落一扯,伴随着黑色香云纱的落地,场内喧哗顿时宛如熊熊火焰之上被一盆冷水浇下。
清河冷冷环视着一干目瞪口呆的大臣,唇边完成嘲弄孤度:“怎出样,本座可够格坐在这金銮殿凤座之上?”
众臣面面相视,韩廷更是张口结舌,女子那张清艳得令人呼吸一窒的脸,和她身后皇座上年轻帝王的容貌相似程度清楚明白地标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天家贵胄凤体,皇帝仅剩的唯一的亲姐,更是辅佐帝君隆登帝位的开过功臣,还有谁比她更有资格站在这金銮殿上。
“这这”
“竟然是公主殿下”
“公主千岁,自然甚当甚当!”
金銮殿上一片嗡嗡之声,已经有善于见风使陀之徒径直开始拍马屁,地位略末的羽林郎将们则大讶后,在一边带头起劲地欢呼。
慕容垂看了眼金銮座上的帝君,竟不曾间到他神色间有半分波动,下意识的微微一皱眉,朝身边揣惴不安的人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群臣间响起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既然是公主殿下,自然是比任何人都配站在这里,据闻当年可足浑皇后对公主殿下也是疼爱异常,还将公主殿下赐给了陛下,贴身相伴。”
这话虽极为巧妙,避开清河与凤皇同患难,共受辱的时段,直接将矛头指在了他们少年时代,这本是因为宫闱内事,上不得台面,史官自然也不曾记载,但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何况,慕容又奔属鲜卑五胡,这个年代这样近亲乱伦之事并不少见,只是拿上了台面总是忌讳,如今这种情况,基业不稳,怎可授人以柄。
涉及帝君威严,群臣间出现一阵短暂的沉默,目光不敢投向皇帝,只齐齐射向清河,连羽林郎们都一阵沉默,有冲动的年轻郎将正要站出来,却被同袍按住。
凤皇眸中闪过一丝幽暗的冷芒,微微眯起,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已得意,上前一步厉喝:“放肆!”
尖利的声音如刀刃般划过每个人的耳膜,众臣们噗通一声纷纷跪下。
清河冷眼看着众人的头顶,才要开口,却被殿门外一阵喧哗打断。
“大人,未经殿下通传,您不能进去!”
“大人,殿内正在朝议,不可!”
众人纷纷回头,门外余光拖长的修挑人影,在清河眸中熟悉又陌生。
“龙骑将军!”
“司徒大人?!”
一身鹰盔光明甲,男子的神色略显憔悴颓废,眸光却深深如海,他定定看向金銮殿上的人,忽然单膝一跪:“臣请殿下降罪!”
众臣们讶异议论间,皇帝淡淡开口:“司徒大人边境练兵,为国操劳,方才归国想必是累了,不若回府内歇息,有何事殿后再议。”
“不可,殿下!”司徒麟蓦地抬头,声音却并不急躁,只是隐约间却带了决断或者说挑衅:“臣不可让公主殿下替臣在此受辱,毁了名节,特别是殿下腹中还有臣之子的时候!请陛下将公主殿下赐婚于臣,臣当肝脑涂地,为朝廷死而后已”
“什么!”
“原来如此!”
此言一出,短暂的沉默后,众人发出的惊呼间更多的也是了然,自然也有那怀疑的,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势,聪明点的却是不出声或者附和的。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凤皇静水深流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郁的利芒,冷冷地看着座下卓尔不群的男子一字一顿地道:“再议,退朝!”
说罢,径自起身,甩袖而去,留下一朝面面相视、议论纷纷的大臣,只有几个人心思却在飞快地转动。
清河怔怔地看了大堂上立着的人,鼻尖一酸,咬了唇,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司徒麟灼热又苍凉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她,而慕容垂看着哄闹的朝唐,目光意味深长:“真是英雄救美。”
躬身低头立在他身后的侍从微微抬起脸,露出张雅秀的脸,露齿一笑竟有:“父亲,如此这般情深意切,我们可要想法成全了公主殿下和司徒将军才好。”
侍栏殿后
“你们把本宫带到这里做什么?”清河冷眼看着拦在面前的几名貌似恭敬的星宿郎将。
“皇姐!”凤皇温然的声音响起,几名郎将略一躬身,训练有素地退下。
清河一挑眉嘲弄地嗤了声:“原来是陛下,有何贵干?”
凤皇并未答话只定定看着她:“清河你太冲动了。”
清河他几乎非少当面这么称呼自已,她勾起唇角,尖刻地一笑:“怎么,我现在不是陛下挚爱的姐姐了么?至于冲动,莫不是陛下希望众臣们以为我肚子里的野种是陛下的么?”
如果不是他刻意的放纵,她怎么会陷入那样尴尬境垃地,让那姓韩的混账和那群人有这般当面羞辱她的机会,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阿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凤皇顿了顿,欲再开口。
“够了,我不想再听陛下的解释,不管是陛下为了大局也好,或者是还在谋划着何事也好,只要您喜欢便是,臣姐先行告退。”请河看着他,忍无可忍地出声阻断了凤皇的话,一转身,毫不迟疑地向外疾步而去,她不想再体会什么叫敷衍,什么叫心碎。
走了几乎,她蓦地转过头来对着身后的人一字一顿地道:“至于龙骑将军的求婚,本宫应下了,请陛下早点择吉日让我们完婚便是。”
呯
殿门被请河摔上,又因大力梭地而反弹,带出一股风来,吹得凤皇略略地眯起上挑深邃的丹凤眸子,原本温然如玉的模样,因此梭地显出绽出几丝冰冷阴沉如刀锋的感觉来。
“阿姐”
清河回到自己的寝殿,便见着芸古嬷嬷一脸担忧地迎上来:“殿下”
看着芸古嬷嬷慈和的面容,清河鼻尖一酸,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嬷嬷”泪水便不受控制扑簌地顺便脸落下。
芸古知道自己伺候的这个小主子,历经磨难,少有落泪的时候,如今必然是因为今天早朝的事受了极大地委屈到了极伤心之处才会不顾身边还有其他的人,便潜然泪下。
她忙心疼的上前抱住清河,轻拍哄劝:“没事了,殿下。”一边揽住清河往殿内而去,同时朝还跟着清河身后的心宿,归宿,奎宿,柳宿比了个下去的手势。
鬼宿等人向来见惯清河或者冷静帷幄或者犀利无赖的模样,根本没想过她还会掉泪,而且清河原本就是几乎不输凤皇的清艳绝色,一下子梨花带露,玉面含泪的凄艳让几人眼里蓦地被狠狠撞了一下,愣在当地,竟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知道芸古不悦的吒了一声:“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下去!”
他们方才面面相视地对了一眼,素来的冷静一下没了方寸。
“这陛下说过,郎花主大人到哪里,臣下们便要跟到哪里,我们在房门外伺候”
“够了,你们想在哪里监视本座,便在哪里监视!反正我也只是个徒有虚名的郎花主而已。”清河抬起泪眼,冷笑一声,走进殿内,内心却翻江倒海一样沸腾。
走到哪里,便要保护她到哪里!
之前感觉温暖的话,如今听起来却异常刺耳,她竟然蠢到这样的地步,没看出这话下的另外一层隐约的意思。
监视
她竟不知不觉间被以爱为名地监视起来了。
清河脚一顿,心梭地因为这个念头,似被冰水蓦地浇下,背脊生出一股寒意来。
门外的柳宿刚想跟上前,却在芸古嬷嬷阴历的老眼下,住了脚,心宿朝他略略做了个不可的姿势,又朝剩下的两人摇摇头,柳宿犹豫地看了殿内一下,还是跟着心宿和其他两人退了出去。
芸古忙令伺候的宫女关上两道殿门,朝寝殿内疾步而去。
“殿下,他们走了。”
坐在床边发呆的合情,闭上眼嗤了声:“呵,走了,只要还在这里,在这片天地间,就永远隔墙有耳。”
芸古一惊,分明在清河脸上看到了极凉薄的神色,一如她当初在苻坚强行控制下的模样极其相似:“殿下”
“嬷嬷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像是一颗愚蠢的棋子?”清河握住窗棂的骨节泛白,露出个虚弱的笑,仿佛只有这样用力她才不会颤抖。
芸古嬷嬷心疼地抱住清河,连声安慰:“不会的,殿下,不会的。”
她并不喜欢凤皇,甚至可以说对于那个和自己疼爱的公主长了五分相似面容的男子有源自本能的厌恶,可是,这一刻,她却真心的祈愿那个男人真如他所言所行,是不顾一切的爱着公主殿下。
“我不知道,只是我突然间发现,我身边的人一个个莫名其妙的都消失或者远离了,只剩下你嬷嬷”清河摇摇头闭上眼,咬了咬唇,把眼泪逼回去:“对了,墨色上次说似乎找到了紫衣失踪的线索,今日把东西拿过来的。”
芸古一僵:“这墨色还没”
清河明锐地感觉到芸古嬷嬷的犹豫,抬起眼看向芸古:“怎么,墨色一向做事沉稳,若非他确定的事必然不会应诺,莫非这次他没找到线索么?”
芸古顿了顿,一咬牙,松开抱住清河的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绸布袋子递到她手上。
清河接过那小袋子,冰凉的触感竟让她的手一颤,有莫名不妙的预感,她犹豫着打开小袋子,里面滑落出两枚精致的紫晶缠丝金耳坠,两枚紫水晶雕琢的极其精致,在日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美丽光芒。
清河却被这光芒刺的浑身一颤,如坠冰窖,尤其是在瞥见那缠丝金坠间隐约的暗褐色痕迹时,手颤抖的几乎拿不住耳坠,她深呼吸一口气才道:“这是哪里来的?”
“据墨色说是在城内的一处典当行发现的,因着这耳坠子紫水晶雕工巧夺天工,足金缠丝也精致奇巧,为罕见非常之物,店家奇货可居未曾出手,才让在长安附近各典当行暗中查探的墨色发现,据店家说是一年多前两名羽林郎军营的火头工送来的。”芸古轻声道,又补充了一句:“墨色现在正在营中暗查当年的那两名火头工,或许很快就有紫衣下落了,又或许不是紫衣也不一定”
“不是紫衣”清河闭上眼,用力的一握耳坠,感受那耳钉尖锐处刺进手心的锐疼。
这双耳坠是当初她女扮男装时,为了接近眼界甚高的紫衣,可以寻了能工巧匠按着前世雕刻钻石的方式雕刻的水晶,又加上些现代异域风格的元素才做出的绝无仅有的一对耳坠,后来紫衣对此视若珍宝,随身收藏,但是若非重要场合她是决计不舍得拿出来佩戴的,何况深藏在金丝线内暗褐色的痕迹,分明是血迹。
我是真的希望这与紫衣无关,可紫衣的东西为何出现在羽林郎的人手里
清河睁开眼,目光从手心染上血迹的耳坠移向窗外被夕阳染成血红色泽的流云,轻声吩咐:“让墨色通知阿麟哥来见我,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这宫里能在二十八宿的监视下潜伏进来的人,除了阿麟哥,没有第二个人。
芸古嬷嬷叹了一声,点头应是,刚转身要退出去,却被门外不知何时立着的修长人影生生一惊:“慕容陛下,万安。”
清河一僵,该死,也不知道凤皇听到多少。
“芸古嬷嬷,你先下去吧。”凤皇跨进门内道。
芸古担忧的看了清河一眼,才依言退出殿门外。
殿内只剩下一片死寂,只听见一阵衣物窸窣的声音,她又怒又紧张,只不动声色将那对耳坠藏进袖子深处,只等着凤皇的质疑,却半天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她忍不住回过头去,却正好见一身白衣的凤皇拿着一本佛经坐在檀木圆桌边看,桌面上是两三碟小菜并一两个碗,食盒放在地上。
见她回过脸来,凤皇抬起脸,温淡如寻常般笑道:“我这里熬了些小米粥,之前还以为是阿姐不喜欢我做的河鲜粥,这一次没有放腥气大的东西,太医说,也最合适口中寡淡的孕妇,方才有些烫,这个时候正是合适,阿姐累了大半日,用一点罢。”
“你”为什么他总可以这般云淡风轻,还是觉得总是这样,她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最可气的是,仿佛她每一步要做什么,他都计算的恰到好处。
清河只觉得心中一股闷气加上几乎冲得喉咙发痒,她上前几步,看着面前精致的清粥小菜,嘲弄地一挑眉:“陛下果真是细致入微的人,可是臣姐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眼里,真是劳陛下费心了!”
初初看起来,那么温柔细致,如今看起来,却变得异常的厌恶。
“阿姐,今日在殿上,是我的错,你如今的身子并不适合动气。”凤皇搁下书卷,轻叹一声,拿着碗递过去。
“呵你总是习惯这样运筹帷幄了。”清河目光凝在那碗粥上,也不去接,只冷冷看着,凤皇仿若未有所觉地举着,没有一丝不耐,温然地看着她。
这人总是这样啊细致温柔,水一样的,显得自己愈发可笑,何况为什么,为什么我却有要窒息般的感觉!
清河一咬唇,手狠狠一甩,啪,将那碗甩开三尺,又将桌子一推,桌上的玉碟顿时全部落地,“呯”地飞溅成满地惊心动魄的碎片。
“够了,我不饿,陛下请回吧,明日我就归南朝,从今往后,嫁娶各不相干,我哀心祝陛下得偿如愿!”他要娶谁,就去娶罢!
清河背过身,浑身颤抖,说出来的话连快的连自己都不能控制,只是愤怒的,窒息的感觉几乎让她再无法忍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恨死这种仿佛一切太平,天下无事的错觉下,却有那么多暗流汹涌。是不是她从一开始就忽略了,面前的人早已不再是那个全心全意依赖着自己,可以相依为命的少年?她以为至少这一点是不会变的,可是如今竟开始怕他!
“阿姐!”凤皇看着她背对着自己的背影,眉间略略一拧,伸手拉住她的肩膀。
清河一惊,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手。
凤皇的手顿子在空中,他看着自己修长的手,唇边绽开一丝怅然苦笑:“我只是不想让你踩上地上的碎片而已,为何我们竟相疑若此。”
是啊,相疑若此清河别开脸颓然长叹:“凤皇,你变了,变得我已经不认识你了,现在你已经长大到不需要我了,不是么?”
她忽然间觉得好累好累,原本只是气话,此刻却仿佛从骨子里生出倦意来。
他们两个之间,好要这样算计多久,那些点点滴滴都像刺扎在心底,一点点地让她窒息,为什么,她只想好好爱一个人,也被同一个人爱而已。
清河疲倦地慢慢向门外走去,手方搁在门框上便听见身后男子静缓如流水的声音道:“一个奴隶每得到一样东西都要付出十倍,二十倍的心思和努力,阿姐,你说过忍字心头一把刀,很多人告诉过那个奴隶,一个千夫所指的奴隶是没有任何权利去爱人的。”
他顿了顿,轻道:“但这个奴隶知道除非有一天能把他心上所有的刀拔下,用这些刀才能将所愿,所想,所爱守护着,不被人所夺,才能小心翼翼地拥有寻常人都可以去看那个他心爱的人的资格,所以他总是小心地将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放在心里,还有她的气息,发丝,眼神,衣着裙衫一切一切,都放在心里,因为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被别人带走,或者什么时候转身离开,所有人都曾说他是最不该站在她身边的人,如果夺得天下,权势是得到所爱的前提,那他就向上天去拿。”
凤皇轻笑出声:“只是因为他不甘心,不甘心”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地随着那流水般的声音低低浮浮。
“够了。”清河忍住泪,冷声道:“若那个人不认为自己是奴隶,又何必去管他人如何说。”她知道他心上有枷锁,却不知那么重,重到这样的地步。
“佛说看破,看破,只是,若是那努力真的看破这天下尘世的劫,或许便真的无诸般苦”
身后的声音渐低凉,清河忍不住回过头去,不由一惊,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回身一把捧住他的脸:“凤皇,你的眼睛!”
凤皇白皙的右脸颊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直直顺着曳丽凤目下掠过脸颊,清河起初以为是飞溅的碎玉划破了他的脸,却不曾想这血竟是从他眼中淌出,那目光竟是一片冷凉死寂。
“你的眼睛怎么会怎么是”——血泪,她为自己所想一惊。
“不知,许是往年伤了眼,才会这样。”凤皇轻描淡写地道,试图别开脸,却被清河制止。
“要走,趁着朕没改变心意前,走吧。”
看着那张俊美的不像话的脸上浮现出熟悉又陌生的倔强,清河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像是看见那个纯真别扭的少年。
若不是曾经受伤至深,又怎么会流出血泪,只是这一滴已经让她心头很痛。
“你咳”她闭上眼,将面前的僵直的人拥入怀里,终究是不舍得的..不舍得她这美丽羽毛下却浑身伤痕的凤凰。
“阿姐,这是我们的孩子,是不是?”怀里的人迟疑了了片刻,将头贴上她柔软的隆起的腹部,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清河轻叹,不说话。
似乎感应到父亲的气息,原本肚子里一向乖巧的小小凤凰,竟忽的一下子蹬了清河的肚子。
“这是我的孩子,我和阿姐的孩子啊”
向来冷静如万年昆仑山之水的凤皇,用着那样微颤的,迟疑的手紧紧抱住自己,迷茫的仰脸看向自己的模样,让她如何不心软,心怜。
清河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他的唇,却觉得满是苦涩。
只是只是,她到地要怎么做?放任下去,迟早他们之间会走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夜已阑珊,无人入眠。
鼓楼八角的风铃在空气中晃荡着,风吹出单调的铃声,也带,吹起风铃下之人一头乌发。
他静静的眺望着远处,长安的早晨带着灰蒙蒙的雾气,远处的景色看得并不真切,一如目前的局势。
“陛下,大臣们正在写集体谏言,请陛下早日将公主殿下的婚事提上议程。”巫月低声道。
“哦,那朕尊敬的叔叔又在做什么?”
“回陛下,表面上慕容垂似乎没有参加此事的迹象。”
“是么?”凤皇微笑,点漆眸中闪过一丝光:“也是,他该忙准备皇姐和麟的婚事。”
“公主殿下那日因该是气话。”巫月犹疑地道。
“呵。”凤皇目光落在远处:“她坚持和麟的婚事。”
巫月一惊:“什么?”郎花主到底打算做什么。
凤皇忽然淡淡转了话题,递给他一个暗红色的奏本:“对了,南朝来的密奏上来了,你去把里面的事准备一下。”
巫月狐疑地打开一看,不由大惊:“陛下这是郎花主和慕容垂恐怕都不会同意的。”
“若让天下人都同意,朕此刻恐怕也不知落在谁的手里,继续当那笼子里逗趣的鸟儿了。”凤皇略略拨了拨手里的念珠。
想不到,清河肚子里竟是有了他的孩子。
想起昨夜那种奇异的触感,凤皇眸色渐深他绝不会让自己的东西属于别人。
“但是陛下”巫月看着凤皇晦深如无底深渊的眸子,顿时生生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黑色的檀木梳子,掠过略曲卷的深栗色长发,清河梳着头,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那道忽然出现的挺拔身影。
“既然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趟这趟浑水?”
司徒麟沉默了片刻,声音暗哑:“总不能让我看着你受这样的折辱。”
清河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起身向他走去,手轻搁在司徒麟的脸上,涩然地道:“你瘦了许多。”
司徒麟一颤,紧紧握住她雪白的手,声音却哽在喉间:“清河”
“你知道不知道,从今往后再没有容许你退开的余地了,阿麟个?”清河轻声道。
“嗯。”
她闭上眼,隐去眸中的如雪电光般的凛冽。
忽然间有些明白了凤皇的感觉,若是守成不能得到和挽留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就化为攻掠,是棋子,也将他人握为棋子,断的是这最后的棋局。
这一次,她不再逃,输也要输得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