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章：群妖出笼
镇妖塔轰然碎裂，无数砖石樑柱如秋叶般密密麻麻地坠落，发出声声撞响。
而四周妖灵惨叫却在倒塌中渐渐停息，瞬间消散不少，活下来的只纷纷化为各色光华，迅速逃了出去。
张青虚的阵法在破塔压势下几番险些破损，幸得师尊张长明相助，才勉强支撑到底。
在塔外弟子的惊呼声里，硕大光罩如气泡一般将众天师护在其中，于漫天碎石中缓缓降下……
终于尘埃落定，九层镇妖塔化作一堆坟冢，而龙虎天师们也都安然无恙站到地面时，回头才赫然发现——原来塔外众人惊呼的不是坍塌和气泡，而是那高高半空中，一道与太上符篆的耀眼光芒几乎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
难怪塔中妖灵后续苟活，原是槿暮魂只身接住碎落的太上符篆，并将其中数百年来封印镇妖塔的万千金光，正尽数吸入体内……
张恒楚不由愕然原地。
整座龙虎山上的天师道人，全部愣住。
连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逍遥、玄博都诧异万分，满目难以置信。
他们知道花信不是凡妖，所以下山前被多次叮嘱小心应对，以免步岑将子后尘——但即便这样的非妖之妖，三清门也曾消灭不在少数，如何这一只，却处处莫名给人巨大震慑。
大抵是他们究竟修为不够，待掌教师尊现身，必定能够降服……
正各怀心思间，高塔颓然已定，半空中吸纳万道金光的身影，也逐渐变得更加鲜明。
天师们这才愕然察觉，原先塔中群妖释放，无不纠结数百年怨气，围绕在四周飘荡盘桓，阵阵阴风呼号，道道黑云席卷，那情形叫人不寒而栗，似乎下一刻便一拥而上，叫众人死无全尸……
“啊——”
一声惊呼，不知那个徒子徒孙被耐不住的恶妖抓走，转瞬消失在层层黑云凄风中，叫众人越发惶恐，无不临阵以待。
张长明发现不好，迅速掐诀飞出雌雄双剑，一前一后插在黑云边缘，阻止群妖再度侵袭。
那双剑被阴风震震撞得铮铮作响，仿佛地中闷雷一般，不住摇动着，显然两方正在僵持……
忽然，那漫天黑云狂风中，却响起一道柔媚无比，又凄凉无比的歌声：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天师们无不诧异万分，皆知此曲为西汉武帝时，乐师李延年向皇帝献美人时，所唱之歌。
如此倾国倾城的美貌形容，叫汉武帝入耳动心，迅速召见了对方。
人世记载，那美人儿是李延年的妹妹，进宫后颇得武帝恩宠，即便死后，汉武帝还极其不舍，向方士李少君寻求再见之法。李少君便以暗海潜英石化成李夫人的模样，圆了武帝心愿……
为何李夫人歌，会回荡于龙虎山顶？
而那女音就这般随着黑云阴风传来，久久不息。无比柔媚凄美，又叫人莫名不寒而栗……
张恒楚看向师尊和掌教师祖，见对方无不神色凝重，心里便隐约有了几分猜测，也紧紧握住双手。
镇妖塔素来隐秘，有专门的弟子看守，其他不得入内。张恒楚了解极少，但也隐约听闻过，那第七层和第九层，关押着五百年前祖师爷张道陵亲手降服的食人大妖，其中一个，便传说是千年女妖。
镇妖塔倒，女妖也逃了出来。但至于那妖是何物化身，又为何唱此曲，则不得而知。不过总之，绝不好惹……
正思量的刹那，黑云阴风转动忽然加快，雌雄双剑在张长明的咒语中摇摇欲坠，尽管掌教竭尽全力，还是终究一声撞响，飞了开去。
阵法就此被迫。四周黑云压进，吹得天师们衣衫乱舞，无处可退，只得紧紧挤在一起，严阵以待。
连逍遥和玄博察觉不妙，试图一跃外逃，却都被不知何物打了下来。
抬头，见一条带着翅膀的硕大鱼影盘桓空中，拍下两人的正是它那巨扇般的尾鳍……
毕竟数量居多，且在镇妖塔中积怨数百年。这些妖灵一朝逃出生天，对人族群体围攻，汇聚成的力量自然不可小觑。
“师尊呢！”玄博真人道，面色明显也有几分惊惶。
三清掌教面都未露，便将镇妖塔摧毁，可却直到此刻还不现身。
逍遥真人未答，只皱眉看着高处，片刻，讶然道：“那是蠃鱼，这世上竟然还有蠃鱼存在……”
话音未落，黑云中忽然一处隆起伸长，凸现出个青黑色的隐约人影来。
回荡的歌声戛然而止。
那人影仿佛地狱恶鬼正在挣脱而出般，跨越斩邪神剑原来的屏障，向龙虎天师猛烈扑来。
同时，一道尖锐凄厉而充满恨意的嘶吼震彻了众人耳膜：
“张道陵——”
那女妖大概是关押太久，戾气太重，如今又神志不清，才会把张家后人看做他们祖师，拼力破了斩邪神剑的结界，嘶吼着要向对方复仇。
众天师大惊后退，却又无路可去。掌教张长明抬手掐诀，一面慌忙祭起阳平治都功印，将弟子们护在身后。
模糊身影的青黑色女妖仿佛黑潭中的一道水流，不断从妖云集体中吸收力量，一时间，居然能与法印抗衡，僵持双方。
可就在这短暂的势均力敌后，不知何处忽然落下一道红光，似雪入沙漠般迅速融进群妖黑云中，阳平治都功印上压力猛然暴涨。
张长明暗叫一声不好，预待重新掐诀，却不敌这电光火石的变化。只听一声雷鸣般的巨响，法印竟被青黑妖影压出几道裂痕来。
当年无往不利杀人无数的，如何居然破于妖孽之手？
张长明心中大愕，又在巨大压迫下脸色发紫，不久，生生咳出一口鲜血来，随着法印坠地，人也倒了下去……
“师父——”
“师祖——”
众天师无不大骇，张青虚连忙扶住掌教，可女妖的利爪已紧随而来，正躲闪不开间，却见一个身影挺身而出挡在前面，正是他的弟子张恒楚。
如此群妖戾气，连掌教师尊和上古神物都无法抗衡，张恒楚一个三代弟子又怎是对手？
张青虚不及阻止，便见那青黑身影厉声尖叫着，将一双利爪相小天师胸口袭来，不过顷刻便插入后者血肉，发出“嘶”的一声响。
小天师胸前黑衣顿时浸湿，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女妖捏紧，下一刻便会碎裂。
“恒楚——”
张青虚心痛大喊，却见女妖狰狞笑着又插入深了一分，感到万分震怒又无可奈何。
“哈哈哈哈——张道陵——”
女妖笑声越发猖狂满意，仿佛真将小天师当做了龙虎山始祖，报复了当日囚禁之仇……
张恒楚的神识因为剧痛而变得模糊，被众人眼看着摇摇欲坠……
就在这生死刹那间，一道白光划过，仿佛利剑般直直斩向女妖双手，叫对方不得不飞身后退。
而小天师也随之跪倒下来，身后师弟连忙搀扶。
“师兄——”
女妖脸色大变，模糊轮廓却依然能叫人觉出神色防备，双眼紧盯着白光落处——那白光竟然便真的化做了一把银色长剑，插在了女妖和张恒楚之间，在阴风吹动中微微震动着……
这明显不是之前的雌雄双剑，也明显比张长明掌控的雌雄双剑更加有力。
就在人妖皆愕然之际，一身白衣的女子从空中缓缓落下。纤细玉足点在银剑柄端，面向着群妖黑云，微微停留。
随着她的落下，银剑连震动都已停止，将群妖尽数隔绝在外。
她手中拿着一束破损图卷，而空中散落的金光已消失殆尽，显然，太上符篆碎裂坠下的至阳之力，已统统被其吸纳干净。——直到此刻，才能抽身回望，见到群妖袭击的情景来。
阵阵风过，吹得她衣袂飞扬。
女子未言，只看了看黑云起伏，又侧身看了看受伤的小天师，默然片刻，抬眸淡淡道：“我知你们逃出囚笼甚是欢喜，只觉一口恶气无处挥洒。但无须将我姐姐他们也裹挟其中，更无须对一个后辈天师下此死手。”
天师们一愣，原来之前看到太华山几妖消失，后来却一直不见踪影，竟是被怨气甚重的黑云裹挟其中了。
暮魂话音落下，黑云依旧起伏盘桓，并未有半分变化。
反是那青黑女妖昂首升高，有恃无恐般尖利笑着：“你算什么东西，敢挡我们的路？”
女妖那般桀骜猖狂，对着自己张牙舞爪，暮魂却依旧神情无波，不见半分愠怒，只静静看着对方。
女妖感到轻视，一声嘶鸣便向暮魂袭来。身后黑云汹涌，卷起急厉风声。
这样带着群妖之力的一击，连身后天师们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却见那白衣女子只是抬手之间，便挡住了女妖一对利爪。
女妖再次大惊。
更随后，从暮魂如玉的掌心延伸出一道耀眼银光，似流水浸润般循着女妖尖利的手爪往后蔓延。
“啊——”
女妖痛苦扭转，顿时凄厉呼号再度响起。
那被银光扫过的手指、手背、手背……以及女妖整个身子，都像蜕皮般依次褪去包裹着的黑色浓雾，显出一个青衣女子模样来。
她柳眉杏眼，额间带着一颗水滴大小的玉石，面容竟然分外美丽。不过此刻因为过度的痛苦，紧紧咬牙凝眉。
暮魂就如之前在镇妖塔中对待蠃鱼一般，将女妖囚禁中吞噬的灵气，和数百年积累的怨气，都尽数清理。
不过在吸纳太上符篆的力量后，让一切都变得更加容易了些。
但这一切在众人眼中，确实骇然无比。连远处的逍遥和玄博，都不由愣住原地。
而紧随其后，更叫众人惊愕的话，却再度缓缓传来。如山间冷泉般，静静流入他们耳中。
“玉姬，若你还神识清明，便该已知我是谁。”
白衣看着那痛苦挣扎的女妖，一字一句慢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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