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上京城,广阳侯府。
难得宿在府中的魏棕搂着夫人睡得正香,突然门外响了一道急促的敲门声。这敲门声不仅惊醒了他,还吓到了他怀里怀有身孕的任兰宜。
自那夜混乱后,任兰宜便一直心绪不安,夜间她睡得也不安稳,如今睡梦中猛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她骤然睁开眼,面带不安:“夫君。”
在任兰宜睁眼的瞬间,魏棕已经搂住了她,听着她惊慌的声音,魏棕泛起心疼:“无事,只是有人敲门。”
任兰宜缓缓回神:“这么迟了,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这些时日,魏棕不仅得负责皇城的值守,上京城的安危也系与他身上。任兰宜也习惯了偶然间夜间会有人来寻他。
每一回有人夜间寻他,任兰宜都得受一回惊吓。所以今夜魏棕特地叮嘱下头的人,不是火烧眉毛的事千万不要寻他。
如今不仅寻他了,还敲得那么急促。魏棕皱眉看向大门,心中隐隐觉着不妙,但他没在任兰宜面前展露,而是拍了拍任兰宜的背脊:“我出去看看,你接着睡。”
如此情形,任兰宜怎还能睡着。她摇了摇头拒绝,魏棕也没勉强她:“那等我,我陪你睡。”
说罢,魏棕下榻套了件外衫往外走。
拉开大门,他的亲卫立在门边一脸肃穆。
魏棕正了正脸色:“出什么事了?”
亲卫:“将军,王爷来了。”
魏棕一怔。
陈朝这会应该在别庄才对,怎会进京,而且还是深夜进京。只怕是出大事了。
魏棕脸一肃:“让乳母把源哥儿抱来,派人守着院子。”
交代完亲卫,魏棕转身回房,走到床榻旁,他弯腰抚了抚任兰宜的脸:“城西出了些乱子,我去看看。我让乳母把源哥儿抱来,让源哥儿陪你睡。”
任兰宜也知道魏棕近日辛苦,所以即使她眼下有点心慌但也没显露,反而还笑了笑:“好,夫君去吧,万事小心些。”
自任兰宜在庄子上把出喜脉后,魏棕一直忙于公务都未曾能好好陪过她。内疚一直在心头堆积,魏棕俯身亲了亲她:“忙过这阵,等王爷回京,我好好在府里陪你还有源哥儿。”
任兰宜点头:“好。你快去吧。”
魏棕再次出门:“王爷在何处?”
亲卫:“在正厅。”
魏棕出院大步流星朝着正厅走去。
他本以为陈朝是秘密进城,可到了正厅,看到正厅内外站立着的密密麻麻的侍卫时,他才发觉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厅内陈朝正背手而立,身后传来推门声时,他转过身。
魏棕快步走到他面前:“发生了何事?”
陈朝:“安王在宫内。”
魏棕先是一慌,后是下意识就反驳:“不可能。宫城戒严,他绝对不可能在宫里。”
陈朝没说话,只是静静盯着魏棕。魏棕很快被他那冷冷的眼神盯到背脊发凉,魏棕咽了一口口水:“你从何得来的消息?”
陈朝:“消息从何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安王如今在宫中。即刻封锁皇宫还有城门,在未找到安王前,整个上京城只许进不许出,皇宫也是一样。”
魏棕深知事情的严重性,当即肃着脸:“我立马去办。”
魏棕刚想转身,又顿住身子,他侧身看向陈朝:“那你?”
陈朝:“我也进宫。”
疾驰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十分突兀,马蹄所过之处,灯纷纷亮起。不只是任兰宜,上京城的百姓也还未从那夜混乱中恢复过来。如今听到嘈杂的马蹄声,都被惊醒。纷纷点了灯却又不敢探头出来看。
马蹄声穿过主街,径直朝着皇城而去。
宫门打开,众人在宫门前纷纷下马。下马后,陈朝扫向身后的侍卫:“去,守着各宫门。”
值守在宫门前的千牛卫听到这话面面相觑,陈朝却面无表情,转身进宫,他进宫后,他的侍卫便留下了一部分,剩下又重新翻身上马,四散往其他的宫门而去。
陈朝派自己的侍卫值守宫门,并不是不信任魏棕,他只是怀疑千牛卫中有安王的人,否则安王不可能通过层层把守的宫门进入宫中。
后宫中,太后也早早入睡,被女官唤醒之初,她还有些恍惚:“你说阿朝进宫了?他不是在青州吗?”
女官也不知内情:“确实是王爷。”
太后瞬间清醒:“给我更衣。”
陈朝进入宫殿之时,太后已更好衣,正站在殿中等着他。看到陈朝,本还冷着脸面无表情的太后露出笑意:“阿朝,不是在青州吗?怎么回来了?”
回京之事,陈朝只告诉了魏棕和任和郎,太后和明丰帝甚至都不知情。
以前陈朝从来不会隐瞒太后任何事,但这一回在安王这件事上,陈朝选择了隐瞒。因为他直觉,太后如果知道安王在京中必然会插手,而他的夫人也对安王势在必得。两方相撞,届时让太后知道他夫人有那么多身手能力俱佳的侍卫,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面对太后,陈朝神色保持着一贯的冷脸:“今日刚回京,得到消息,安王如今正在宫中。”
太后本还沉浸在见到陈朝的欣喜中,可陈朝的一句话,让她的心瞬间冷冻。太后冷下眸:“在何处?”
陈朝摇头:“还不知,但已经让魏棕封锁宫门,一处处仔细搜了。”
太后招招手,她的贴身女官走上前。
“召集宫人,搜宫!”
如果原来陈朝还想守株待兔隐在暗处等着安王现身的念头,那如今,他已经彻底放弃这个念头了。
陈朝:“阿姐要不去紫宸殿和子山呆在一处吧,还不知安王带了多少人进宫,你和子山在一处也便于千牛卫保护你们。”
陈朝的提议太后几乎没有思索就拒绝了,她折返回后殿,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柄剑。她父亲留给她,当年叛乱之夜陪着她杀出一条血路的那柄剑。
“抓的时候留他一条命,他的命我要亲自取。”
看到太后冷冽浑身散发着杀气的样子,陈朝蹙了蹙眉。他进城时,他夫人答应留在别庄的唯一要求就是:把安王活着送到她眼前。
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两个人都想亲自取了安王的性命,陈朝不由头疼。
陈朝:“阿姐把剑收起来吧,找到安王,我们再议。”
陈朝说完这话,太后不由皱起眉头。
这么优柔寡断,不像她的阿弟。
皇城很大,天明时,千牛卫才搜了一小部分的宫殿屋舍,而这些宫殿屋舍内一无所获。
得到消息,魏棕咬牙:“接着搜。”
一众千牛卫至今不知道搜的是何人,但他们都知道,有人在他们的值守下溜进了皇宫,若找不到人,只怕他们都得人头落地。在这样的刺激下,所有的千牛卫都打足了精神。
而明丰帝,在初醒之时,就得了到他舅舅进了宫同时取消了早朝封锁了宫城的消息。
陈朝出京几月,明丰帝也不再是之前那个事事依赖他的小皇帝了。
“此事怎不早些来报。”
小内侍颤颤巍巍跪下:“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太后娘娘说别扰了您休息。”
明丰帝皱皱眉:“舅舅如今在何处?”
小内侍:“王爷正在上书房和魏将军议事。王爷让您今日呆在殿中,不要出殿。”
明丰帝:“知道了,你下去吧。”
上书房中,魏棕带来了皇宫的舆图。
魏棕最开始搜查的便是明丰帝住的紫宸殿,随后以紫宸殿为中心散开进行搜查。搜查过确认无异的地方他都已经画了叉同时派了人值守,以此来确保无误。
至于皇城外。
魏棕:“金吾卫已经封闭了各坊市,城防军和羽林军负责在每个坊市搜查了。”
三军齐动,这动静太大了。可事已至此,魏棕也顾不得那些了。
陈朝和魏棕议着事,魏棕的亲卫来报:
“王爷,将军,中书令沈大人带着一众老臣进宫了,说要见将军。”
魏棕下令封城锁宫,又这么大张旗鼓搜城。这些事都没有经过中枢,明丰帝更没有给他旨意。如今一群老臣要见他,显然是来找他麻烦的。
魏棕皱着眉头,陈朝淡然道:“请各位大人进来吧。”
一众老臣愤愤而来,以中书令为首的老臣们推开上书房大门就想先发制人斥责魏棕,可话刚到嘴边,看到了站在魏棕身侧的人,一众老臣僵住了。
“王爷?您何时回京的。”
陈朝:“许久未见各位大人,我有许多话聊。既然各位大人进宫了,那就不妨在宫中多留上几日,我们一起聊聊各处的政务。”
一众老臣:“……”
本想进宫找麻烦,没想到被扣在了宫中。在一众老臣被压在宫中时,他们的府邸大门也被城防军敲开。大门打开,城防军毫不顾忌进门便搜。
一个白日,魏棕手下的千牛卫协同着太后派出的宫人将整座皇城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搜到天黑,依旧没有收获。
得到消息的魏棕不由看向陈朝:“安王真在宫中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观海带回的那个男人伤势太重了,曾老也无回天之力。陈朝问过他很多遍,男人都坚持说安王在宫中,一直到咽气前他都不曾改口。
陈朝看向魏棕:“再搜,看看有没有遗漏或者什么隐蔽的藏身之处。”
安王曾是皇子,在这座宫城中长大。对于这座宫城,他比所有人都熟悉。也许他知道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地方。
魏棕出去了,陈朝起身往紫宸殿走去。昨夜进宫至今,他都还没有去看看明丰帝。
昨夜进宫后陈朝就派了重兵把守紫宸殿,如今到了紫宸殿外,陈朝却发现宫殿外的士兵少的可怜。
陈朝沉下脸刚想发作,值守紫宸殿的士兵急忙战战兢兢道:“王爷,圣上想去奉先殿。副将军便带着人护送圣上去了。”
陈朝:“奉先殿?”
陈朝皱了皱眉,他传过话让明丰帝今日呆在紫宸殿中哪都不要去。但他怎么还是去了。
陈朝没有为难一个小士兵,知道明丰帝的去处后带着人转身去了奉先殿。
奉先殿供奉着本朝历代皇帝还有皇后的牌位,为了方便皇帝祭祀,还有册立后宫,奉先殿便设在前朝和内廷的交界处。
作为外臣,陈朝甚少踏足奉先殿,但他知
道明丰帝偶尔烦闷时喜欢到奉先殿对着先帝的牌位说说话。
陈朝到奉先殿外时,千牛卫副将带着千牛卫还有一众士兵守在殿外。
陈朝走上前,千牛卫副将对他行礼:“王爷。”
陈朝:“圣上呢?”
千牛卫副将:“圣上在里头,圣上想要单独呆会。圣上进去前,我已经带人彻查过殿内了,殿内没有人。”
陈朝颔首:“知道了。”
说罢,陈朝错过千牛卫副将,抬步往正殿走去。
奉先殿的宫殿威严耸立,一双大门更是巍峨如山,高逾数丈。陈朝的手搭上朱漆铜钉的大门,用力一推,门缓缓打开,透出暖光色的烛光。
借着烛光,陈朝抬眸,待他看清殿中景象中,他瞳孔一震。跟在他身后的千牛卫副将更是脸色瞬间煞白,大惊失色。
“来人,护驾!”
护驾?
他们要护的人如今在他人之手,怎么护。
千牛卫口口声声称已经彻查过确认无人的殿中此时立满了人,而本该独自在殿内的明丰帝,被人挟持在手中。至于挟持明丰帝的人,面孔熟悉,正是他们这些年苦苦搜寻不得的安王。
挟持着明丰帝的安王,身着一身黑底金绣龙袍。见到大门打开,他也丝毫不慌,反而面带讥讽扫向殿外的一众人:“啧,居然被发现了。本来还想悄无声息杀了这小皇帝的。”
安王说话的时候,弓箭手已经到位,数不清的弓箭齐齐对准了大殿还有殿内的人。
面对数目众多的弓箭,安王也不曾惊慌,他掏出一把刀搭在了明丰帝纤细的脖子上。
刀刃很锋利,刚搭上明丰帝的脖颈就划出了一道血口。
陈朝面色一沉,冷喝一声:“住手。”
陈朝冷喝后,安王身侧的黑衣人齐齐拔出了剑。
陈朝沉着眸,看向安王手中的明丰帝。才十二岁的明丰帝,在面对这样的景象,脸上不见慌乱,很是镇静。
看到明丰帝那么镇静,陈朝也压下心中躁动。
“放了圣上。我放你离开。”
听到陈朝的话,安王仰头狂笑两声:“我此番进宫可就没想着要活着出去。我来就是为了杀这小皇帝的。”
说话时安王手下微微用力,霎那间更多的鲜血从明丰帝脖子上流出。
陈朝捏紧拳头跨前一步:“你不想活,那赵泰德呢,你也不想他活着了是吗?”
安王本狰狞的脸色瞬间僵住,他看向陈朝不可置信摇了摇头:“你别想骗我了,德儿死了,早被你们弄死了,你们连尸骨都没给我留。”
安王的话让陈朝顿住,什么叫被他们弄死。他把赵泰德大张旗鼓押送进京,安王难道没有得到消息吗?如果安王连赵泰德的消息都没收到,那任兰嘉派人散播的谣言他岂不更不知。既然安王不知,那追杀那孩子的那些黑衣人又是从何而来。
思及此处,陈朝心头一凛。但很快他正了正脸色:“我不知是何人告诉你的,但赵泰德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他就在宫中,我马上让人带他过来。”
安王仍旧不信,他甚至更加癫狂。
“德儿活着?活着更好,那我更应该杀了这个小皇帝,杀了他,我的德儿就能光明正大坐上皇位了。坐上本就该属于我们父子的皇位。”
安王状似癫狂,也口口声声说着要杀死明丰帝,但他放在明丰帝脖颈的那柄利刃却没有再进一步。
陈朝看出来了,安王在犹豫,他说着不信他但他还是想见到赵泰德。
陈朝侧头:“速速压赵泰德过来。”
赵泰德未到之前两方就这么僵持住了,陈朝安抚明丰帝。
“子山,莫怕。”
明丰帝:“舅舅,我不怕。”
挟持着明丰帝的安王又露出讥讽笑意:“你们倒是舅甥情深。上一个这么舅甥情深的,还是我的好侄子和他的好舅舅了。可惜了,他的好舅舅也想要他死。侄孙,我今日不杀了你,迟早有一日你的好舅舅也许也会要你的命的。”
安王压着声音俯在明丰帝耳边淳淳善诱,明丰帝脸色未变,木着一张脸压根不回应安王一个字。
安王见明丰帝不理他,扯起唇角笑笑:“你倒是和你的父王还有你的祖父不一样。”
明丰帝不记得先帝,更不了解先祖。安王说什么他都不为所动,他只冷静站着,视线一直落在殿外的陈朝身上。
没一会,殿外有了动静。陈朝转头看去,是魏棕压着赵泰德来了,随着一道来的还有太后,太后见到陈朝的那一刻,腿脚一软,好在一侧的女官眼疾手快搀住了她。
陈朝遥遥与太后对视,然后轻不可微地摇了摇头。太后理解陈朝的意思,站在了原地没有再进一步。
见太后停住,陈朝正过头看向殿内:“安王,赵泰德到了,你要见吗?”
安王眉眼一动,朗声大喊:“德儿。”
随后回应安王的是一声清朗的“父王”。
安王一喜:“是德儿,果真是德儿,他没死没死……”
魏棕压着赵泰德走来,陈朝抬起一个手势,让他们停住脚步。
“安王,我和你证明了赵泰德还活着,如果你想见他,那便把你手中的刀刃从圣上的脖子上拿下去。”
刀刃?
安王看了看手中的刀刃又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夜色,他沉思了许久,殿外的陈朝也不催促他。最后,安王放下了放在明丰帝脖颈处的刀刃,但他的另一只手还是紧紧挟持着明丰帝。
见安王放下了刀,陈朝给魏棕使了个眼色。收到眼色魏棕压着赵泰德走到陈朝身后,殿内的安王见到陈朝身后的赵泰德,眼眸一亮。
“德儿。”
被魏棕压在手中的赵泰德继续回道:“父王!”
赵泰德话音落下,陈朝看向安王。
“赵泰德就在这,如果你伤了圣上,或者杀了圣上,我和你保证,今夜,你,你的儿子,还有你藏匿在静平长公主府别庄的孙子都会死。”
安王还沉浸在儿子还活着的兴奋中,如今听陈朝提到孙子,安王的兴奋瞬间被浇灭。
“你,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陈朝的暗卫搜查出来的,他的暗卫在静平长公主的别庄里搜到不少物件,其中许多都是孩子用的。他的夫人猜的没错,那孩子之前果然被藏在静平长公主的别庄内。
陈朝看着安王的同时,也在关注赵泰德的反应。赵泰德极其冷静,在陈朝提到那孩子时,他甚至没有出声,他似乎不打算让安王知道那孩子其实不是他的。
提到孙子,殿内的安王逐渐激动起来,他又把刀刃驾回了明丰帝的脖子上。
“让德儿过来,现在就让他过来,否则别怪我现在就杀了这个小皇帝。”
安王的手再次用力,血又从明丰帝的脖颈上渗出。
“阿朝。”
不远处,传来了太后的声音,陈朝扭脸看去,太后已经面无血色。
陈朝印象中的太后,一直以来都是冷静自持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眼下,太后显然不能再保持冷静了。
陈朝扭头,没再看安王,而是看向赵泰德,赵泰德对着陈朝无奈耸耸肩。那意思很明显,这可不是他要求的。
陈朝看着赵泰德陷入沉思,魏棕看了眼殿中场景,明丰帝的血都已经顺着那柄刀刃在往下流了。魏棕沉声:“王爷,我送他进去吧。我伺机而动,看能不能救下圣上。”
殿内黑衣人的站位,巧妙得把安王包裹在最中心,没有留一丝缝隙给弓箭手。即便侥幸射中了安王,他身侧的黑衣人随时都可以补位,一刀就可以结束明丰帝的生命。魏棕压人进去,单枪匹马,除了搭上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
陈朝摇摇头,此时赵泰德动了动,魏棕眸色一沉,跨步上前按住了他。这一跨步,一按,魏棕刚好挡住了安王看向赵泰德的眼神。
见魏棕挡住了安王的视线,赵泰德掀起眼帘看着陈朝:“给我一把刀,我自己进去。我保小皇帝一命。”
陈朝回视赵泰德,勾唇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赵泰德笑笑:“现在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魏棕也听到了对话,但他没动,只用自己硕大的身型继续挡着安王的视线。
两人对视,陈朝深深看了一眼赵泰德,赵泰德眼内没有丝毫波澜,他只是静静看着陈朝。
盯着赵泰德的眼,陈朝手一翻,从袖口翻出来了一把短刃,随后他塞到赵泰德手中。
“圣上不死我保你不死,圣上出了什么事我就把你扒光吊死在城门,让昔日认识你的人好好观赏观赏你的躯体。”
陈朝的语气阴狠,赵泰德无所谓笑笑。
“魏将军,让开位置让我过去吧。”
魏棕起初没有动,直到陈朝嗯了一声。
在殿中的安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烦躁下他拿着刀就在明丰帝的胳膊上划了一道。
噗呲,衣帛破碎还有利刃划过**的声音,然后
就是明丰帝的一声闷哼声。
听到那闷哼声,殿外的人脸色齐齐一变。
魏棕停住了送赵泰德的脚步,而陈朝,径直拔出了魏棕的佩剑,然后毫不留情一剑捅进了赵泰德大腿里。
比起明丰帝手臂的那一划,陈朝的剑可是直接捅穿了赵泰德的大腿,巨痛下,赵泰德叫了一声,随后当即跪倒在地。
殿内的安王看到赵泰德被捅,脸色也是骤变。捅完后,陈朝没有拔出那柄剑。而是则冷着脸又接过了一把弓箭。弓箭在他手中对准了赵泰德脑后。
“我让赵泰德进殿,但你若再轻举妄动,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泰德疼到额间冷汗直冒,就这样,魏棕还丝毫不留情踢了踢他。
“进去吧。”
赵泰德白着脸,撑着完好的那只腿缓缓起身。起身后他拖着伤腿缓慢移动。佩剑还插在他腿里,他走一步,就再一次感受到疼。
安王看着赵泰德煞白的脸色,也露出心疼之意。他扫向角落里的黑衣人:“去,扶世子过来。”
两个黑衣人收起刀,朝着赵泰德走去。
两个黑衣人,改变不了屋子里的阵型。陈朝他们还是只能选择按兵不动然后眼看着两个黑衣人搀扶着赵泰德进去。
赵泰德在黑衣人的搀扶下,终于走到安王身侧。安王没有放下刀刃,只是侧头看着赵泰德一脸欣喜。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在安王忙着看儿子的时候,陈朝搭在弓箭上的手做了一个手势。被挟持的明丰帝看着那手势,眸光闪了闪。
儿子死而复生,这一年添了不少白发的露出了老态的安王瞬间精神了许多。
安王用眼神示意他身后的一个黑衣人上前,黑衣人上前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短短的明黄色卷轴。
“德儿,这就是我同你说的传位诏书。你拿好,一会我挟持着小皇帝,他们会带着你冲出去的。小皇帝一死,你出去后拿着这传位诏书就可以正大光明坐上皇位了。”
赵泰德低头,看向那不过手掌大小的卷轴。
就是小小的卷轴,让他的父王疯魔了半生,日日念叨他皇兄来位不正的同时谋划着夺位。为了夺位,把年纪尚小的他送进了京,以至于他都没怎么感受过双亲的疼爱。好在在上京城中,他有外祖一家,有安宁姑母,还一个眼里满是他的女郎。可这些人,最后都因为他父王还有他死了,他亲手害了那些疼他爱他的人。
赵泰德看着那卷轴,眸光慢慢变冷,他抬眼看向自己的父王,他一直想求得他父王的爱,可他父王的眼中从始至终只有皇位还有他的阿弟。
父王今日见到他这么激动,也是因为阿弟死了,他是他仅剩的血脉了吧。
赵泰德:“父王,走之前,我能抱抱你吗?”
安王蹙眉:“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优柔寡断。跟他们走,不要犹豫。”
赵泰德垂头笑笑:“好。把诏书给我吧。”
说着赵泰德踏前一步,走到安王身后。
站在安王身后的黑衣人将卷轴递给赵泰德,赵泰德左手接卷轴,接到的瞬间猛然反手一推,黑衣人没有防备径直向后倒去,与此同时赵泰德抬起右手露出手中的短刃猛地扎进了安王后背。
安王背对着赵泰德,压根没料到这一出。猛然间的痛,让他拿着刀刃的手顿时卸了力。而那个往后倒的黑衣人也接连撞倒了几人,阵型被破,一声高喝声响起:“子山。”
声音响起的瞬间,明丰帝避开安王的刀刃猛然往地上一趴,明丰帝趴下的同时,陈朝抬手:“放箭。”
箭雨密布,从四面八方射向殿中。黑衣人纷纷抬剑格挡,但奈何箭雨不断,很快,黑衣人纷纷倒下。
黑衣人倒地之时,一只冷箭穿过黑衣人,噗一声穿进了刚转过身的安王的肩头,箭入体安王毫无反应,现在什么痛都及不上他儿子亲手送给他的痛。安王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赵泰德。
“为什么?”
赵泰德还没说话,一只箭破空而来擦过安王的身侧直直穿进了赵泰德的心口,安王看着赵泰德心口的箭,面色大变。
“德儿。”
赵泰德身型晃动,安王接住了他的身子。
“德儿……”
赵泰德缓缓倒地,倒地后他冲着扶着他的安阳王笑笑:“父王,我想母妃,想外祖父外祖母了,我也想玉儿,想安宁姑母了,父王,不要再错下去了。”
看着赵泰德奄奄一息的模样,安王眼底赤红。
安王赤眼之时,一个黑衣人倒在了案台上,案台上的烛火被推落,点燃了案上的锦布,瞬间燃起了烈火。
“圣上,圣上。”
混乱间,传来了呼喊声,安王回头,身量尚小的明丰帝正在魏棕的护卫下俯身往外走,看着明丰帝,安王眯了眯眼,随后动作轻缓把赵泰德放在了地上。
“德儿,莫怕,父王带你出去。”
都到了这年纪,赵泰德还是头一回听到安王用这么轻柔的语气和他说话。赵泰德想笑,可一扯嘴角,一股鲜血从他唇角涌出。
看着赵泰德嘴角涌出的鲜血,安王眼角划出一滴泪。泪划落,安王站起身拔掉了肩头的箭,然后迈着大步朝明丰帝走去。
安王的身后,是逐渐弥漫的大火,他一身黑衣,面染鲜血走出,在大火的照映下,如同煞鬼一般。
眼看着明丰帝马上就要出殿了,安王的脚步快了几分。而此时殿外的陈朝缓缓抬起手。
手松,弦放,箭出。
箭在明丰帝迈出大殿的瞬间射出。
噗—
安王顿住脚步。
噗噗噗—
随着陈朝的箭,数道箭齐发,在一息间一同穿透了安王。安王手上还拿着刀,箭入体之时他瞪着眼睛看着明丰帝的方向,满眼不甘,再缓缓回头,只见那雄雄烈火已经燃到了案台上的供奉的牌位上。
烧吧,烧吧,他们赵氏皇族之人,死后本也不该得到安宁。
安宁?多好的寓意,多好听的名字。
安王的眼前闪过了一道赤红色身影,那道身影一如既往面带微笑看着他。
安宁,是安宁。你原谅哥哥,来接哥哥了对不对。安王看向虚空,面露微笑缓缓倒地。倒地时,他的手还朝着赵泰德的方向伸去。
德儿,父王带你去见你母妃,见你姑母。
安王最后合眼前,听到了一道惊慌的声音。
“王爷,危险,不能进去。”
魏棕把明丰帝护在怀中,看着陈朝毫不犹豫迈进大殿后匆忙出声。
而陈朝,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喊话而停顿。
进殿后陈朝毫不留情就收割了两个黑衣人的性命,再迈过一具具尸体,他走到赵泰德面前蹲下身子。赵泰德此时还尚有一口气,陈朝拉起他的一只手,从他的腋下穿过他的背脊试图扶他起来。
“我答应过保你一命,我不会食言。我带你出去给你请太医。”
赵泰德缓缓摇头:“没用的。”
赵泰德说话的时候,口中不断涌出鲜血,陈朝看向他心口的箭伤,再看他口中的鲜血也察觉到了不对。
“我服毒了,救不活了。”
陈朝一顿:“你哪来的毒?”
赵泰德未答:“陈朝,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终有一日,会到你选择的时候。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陈朝面色一冷:“你什么意思。”
陈朝话音刚落,殿外响起太后惊慌的声音。
“子山,子山,你怎么了?”
陈朝脸色一变,松开扶着赵泰德的手就大步流星朝外走。
赵泰德失去陈朝的支撑,无力瘫软在地。他先是笑笑,随后又转头看向看着远处已经没了气息的安王。他咬咬牙撑起身子,借着手臂的力试图朝着安王的方向匍匐。
可刚匍匐了不到半丈距离,他就彻底没了力。赵泰德倒在地上,仰头看顶,眼角流出泪。
罢了,就这样吧,他努力过了,天意都让他们下辈子不要继续当父子了。
淌着泪。赵泰德缓缓阖上眼。此时陈朝也已冲出了殿外,他刚到殿外,殿内传来轰一声的声音。陈朝顾不及回头看,他冲到太后面前。
方才还一脸冷静的明丰帝此时倒在太后怀里气息薄弱。
陈朝寒着脸,从太后怀里将明丰帝拦腰抱起。
“请太医,再去别庄请曾老。”
陈朝抱着明丰帝快步走出奉先殿,刚出奉先殿,他留守在宫门的侍卫迎面而来。
“王爷,王妃被人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