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素念收拾了自己的行装,在陈朝的嘱意下她又带上了一队侍卫去了任府。而陈朝则是转身进了宫。
进宫后,陈朝也没有去紫宸殿,而是先去了慎刑司。
慎刑司内除了刑狱,还有一处供宫人居住的偏房。角落里最僻静的一间偏房外,有侍卫把守着。宫人偶然瞥到,发现那些侍卫是摄政王府的黑衣侍卫后都急忙挪开了眼。而陈朝到时,侍卫纷纷让路主动替他推开了门。
偏房内有些昏暗,但和慎刑司阴沉的牢房比起已是非常好了。日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子,也让陈朝看清了屋内景象。
昨日被灌了毒药的是年纪稍大点的那个孩子,可如今躺在榻上气若游丝的是年纪小些的孩子。而那个大孩子,如今端坐在榻旁,虽泪流满面但面色红润,丝毫没有中毒迹象。
所以,蛊虫解毒之法真的可行?
陈朝看着那个端坐在榻旁的孩子皱了皱眉,而那个黔州神医见到他进来面无表情掀了掀眼皮。
“王爷想要的结果得到了,可以放我们父子走了吧。”
陈朝未答,只是深深看了那黔州神医一眼又转身出了屋。
出屋后,陈朝给侍卫下令:“把床榻上那个孩子抱出来!”
侍卫垂头应下进门,很快屋内
传来动静。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抱他去哪里?”
“你们放开我弟弟,放开他!”
砰砰打打声后,侍卫抱着那个气息虚弱的孩子出来了。
侍卫抱着孩子,陈朝走在前侧,一路带着回到了他在宫中偶尔留宿所住的寝殿,而寝殿内,有一人早早就在里头候着了。
“王爷!”
进门后,候在殿内的人向陈朝行礼。
陈朝颔首,示意侍卫把孩子放到床榻上。
“给他把脉。”
候在屋子里的正是年事已高的太医令,孩子被侍卫轻轻放到床榻上后,太医令走到床沿坐下伸手搭上了那孩子的脉。
太医令把脉之时,陈朝就静静立在一侧。眼看着太医令把上脉后皱了皱眉,片刻后,太医令伸手探向孩子的前襟,把衣襟扯开。顺着太医令手指的方向,陈朝看到了那孩子的心口中处有一个血点,那红点还不小。
而太医令看到那血点后面色变得郑重,他转头看向陈朝:“王爷,这孩子……”
太医令话未全然问透,但陈朝知道他想问什么。陈朝点了点头。
见陈朝点头,太医令转头又搭上了那孩子的脉。
侍卫在放下孩子后就立马退了出去,眼下屋子里除了昏迷的孩子,只剩他们两人,所以再次把脉后太医令也没有拐弯抹角。
“王爷,这孩子被伤到了根基。往后身子会很孱弱,极难恢复康健了。”
昨日还哭的撕心裂肺,中气十足的孩子,过了一夜,心口多了处红点,就成了一个孱弱之人。
陈朝的视线从床榻移开:“知道了,今日之事,太医令只当不知。”
伺候过四任帝王,太医令俨然已是老精怪,陈朝简单一语,他就立马明白了陈朝的意思。他虽有些震惊,但却理解:“王爷放心,今日之事,我会烂在肚子里的。”
陈朝再出殿,这一回他终于朝着紫宸殿去了。去紫宸殿的时候他路过了奉先殿,站在奉先殿外他听到里头的靡靡佛音。明丰帝虽不在殿中,但奉先殿内的这场祈福大戏还是做足了全套。一半是为了掩盖明丰帝昏迷一事,另一半则是太后真心想要祈福。
那一场火,烧了大半皇室先祖牌位。而那场火刚起,明丰帝就昏迷不醒。虽知道是明丰帝是中毒,但太后不免想,万一是先祖怪罪呢?祈福诵经,修缮牌位,给先祖请罪,也许明丰帝就能醒来了呢?
现在只要能让明丰帝醒来,太后什么方法都愿意一试。而陈朝从不信奉神佛,但若佛祖真能让明丰帝的身子好转的话,他也会去虔诚地拜一拜。
在奉先殿外片刻停留,陈朝继续朝着紫宸殿走去。
紫宸殿内沉闷氛围依旧,整座宫殿在禁军重重包围中寂静一片。
进殿后陈朝先问清楚了太后所在,给陈朝开门的女官换了一个,不是太后贯用的那个。
“王爷,太后娘娘天明才睡下。您要不迟些再来?”
这些时日,睡不着的又何止陈朝一人。
陈朝看了眼天色,天明还没多久,说明太后也才刚睡下。
陈朝:“让她睡吧,我去正殿看看圣上。”
正殿内,明丰帝依然昏迷在榻上,几日未曾进食,使得明丰帝的身型明显瘦了不少。明丰帝瘦弱的身型让陈朝想起了他瘦瘦小小的幼时。
这些年,陈朝在明丰帝身上倾尽全部心力,才把明丰帝从一个只会啼哭叫舅舅瘦小稚童教养成了在他离京后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帝王。
都说世族薄情重利,皇家无情重权。但生在陈家的陈朝并没感受到这些。陈家也算世族,但人口比一般世族简单。在家中,他自幼感受到了父母疼爱,长姐呵护,在外,他亲眼看着他父亲为着百姓为着朝堂征战沙场。他也亲眼看着他父亲无视阶层对所有士兵一视同仁。而他父亲也自幼教导他要兼达天下,心怀百姓。
陈父的举动和教导潜移默化影响着陈朝,而陈朝也长成了他父亲期望的模样。所以今日坐在皇位上的即便不是他的亲外甥不是明丰帝,陈朝也会竭尽所能。而这都是因为陈朝清楚,皇位动荡,朝堂不定,最后为之付出代价的只有百姓。
这种清楚认识使得陈朝坚持了许多年。坚持多年后直到今日,陈朝面对的局面是,为了皇位安稳,朝堂安定,要付出的代价是他的让哥儿。
而他也终于发现。他虽心怀天下,但他到底不是慈悲为怀的佛祖。他做不到………即使不为皇位,不为朝堂,只是为了他一手带大的血脉相连却即将濒死的亲外甥,他也做不到……
方才看着那气息虚弱的孩子,陈朝在脑中不自觉就把那孩子的脸替换成让哥儿的,让哥儿的脸只闪过一瞬,陈朝的心就揪在一处。
如今站在明丰帝的榻旁,看着他昏迷不醒,陈朝的心自然也是揪着的。只是他也清楚感知到,两者之间是不同的。
陈朝坐到床沿边,摸了摸明丰帝头,心中默念:“子山,不要怪舅舅……”
陈朝在明丰帝的榻旁坐了很久,直到太后进殿。
太后拢共没有睡两个时辰,眼底青紫未褪,眼眸中带着和陈朝相似的红血丝。
“阿朝,嘉儿找到了吗?”
昨夜陈朝出宫,让侍卫和太后传了话,太后也知道了陈朝出宫的因由。
见太后一进殿就提任兰嘉,陈朝眼眸一黯。
看到陈朝黯淡无光的眼神,无需再多言,太后已经知道了结果。
额间的青筋猛跳,太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陈朝看到太后疲惫的模样,蹙了蹙眉:“阿姐也要顾好身子。”
姐弟两,这几日境况都差不多。谁也没谁好到哪去。陈朝说这话的时候,太后看了看他憔悴的模样,最后也没有反驳。
太后累了,而且她还有更在意的事,昨夜她苦等了一夜,就想知道结果。
“蛊虫一事,你查的如何了?法子可行?”
听到太后问蛊虫一事,陈朝握了握拳。随后他起身,带着太后往一侧的软榻走去。
扶着太后先在软榻坐下,陈朝再坐到了太后身侧。
“阿姐……”
陈朝缓缓开口,简单两字就能听出他的疲惫,太后一听他这起调,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个神医是李怀远安排的,我昨日审了才知。而李怀远最早入伍便是在黔州,此事是我没有查清楚……”
太后这两日就靠着这一丝丝的希望支撑着,陈朝一开口就破碎就她的希望。支撑着她的最后一股精神气卸去,太后身子一软。
陈朝知道太后受不住,所以先扶太后坐下了。
软软靠在软榻上,太后双眼无神,她的视线先是落在了床榻上的明丰帝身后,又转向了陈朝。
“李怀远?怎么会是李怀远?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泰德死前的那番话陈朝从未告诉过太后。面对太后的问题,陈朝半真半假道:
“昨夜诓我出京的也是李怀远,我抓到他了,但还来不及审,他就死了。那神医,虽是李怀远的安排,但背后定然是安王的安排……”
太后沉着眸:“安王……他自己死了都不愿意放过子山吗?不就是这皇位吗?若能换子山活着,我愿意给他。”
太后说完,陈朝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
“阿姐,我会想法子让子山醒来的。”
太后垂着眸,身上的生气尽散,呢喃自语。
“还有什么法子呢!”
***
“我有什么办法啊!你虽然是郡主,但也不能欺负我一个七旬老人啊!”
正午阳光下,白发老头站在树下的阴影处跳脚。让他跳脚的是他面前的一盘棋盘。棋盘上黑棋成一片压倒之势,白棋少的可怜。而正持着黑棋的任兰嘉,此时脸色和她手中的黑棋一样黑。
看着曾老在她面前跳脚,任兰嘉恨不得把那盘棋子都盖他脸上。这天下,怎么会有棋艺这么差的人,她都懒得和他下。但她又实在无趣,所以转变了法子,变成教他下棋。
结果她这个夫子还没被气死,学棋的先跳了脚。
任兰嘉冷脸:“要不是看在你七旬的份上,你觉着我会容忍你这么久?”
都说远了香,近了臭,遭受了三日嫌弃的曾老受不了了。
“郡主实在无趣,要不我教您学医术吧。”
看到时候是谁嫌弃谁笨。
任兰嘉话都不想和曾老说,其实她也不是不能去抄经打发时间,只是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她就犯了轴。
视线从曾老身上移开,任兰嘉看着侍女。任兰嘉勾勾手:“你,过来陪我下棋……”
侍女一顿:“我?”
任兰嘉眯眼:“你也不会?”
侍女连连摇头:“不,我会,我会!”
听到侍女的回答,任兰嘉满意了,曾老则是松了一口气。
下棋不行,学棋不成,但好在曾老愿意旁观,看了一局棋,曾老也意识到了,他的棋艺确实还不如一个年纪小小的侍女。
曾老意识到这一点后也不觉得丢脸,他有一身医术在身,怕什么。平日里再嫌弃他,还不是要他给她的饭菜验毒。
为了彰显自己的重要性,晚膳时,曾老在验饭菜格外仔细,也花费了比平时还要长的时间。这让一贯对他验饭菜这个举动就有不满的侍女忍不住开口:
“饭菜都要凉了。”
曾老侧目,对上了一双更凉的眼神。曾老轻咳一声,收回针:“无毒,郡主可以吃了。”
用过晚膳,白发苍苍的曾老不知为何有些怅然,坐在屋子里他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就托着腮坐在院子里仰头看天。自那夜后,他就搬到了这个院子的偏房里。所以这会坐在院子里,他除了看天还能看到那侍女一直进进出出,而这一切忙碌都只为了让屋里那位更舒适些罢了。
看着看
着,曾老不经感叹,这人和人的命就是不同,有人沦为阶下囚狼狈不堪,有人失了自由却还依旧锦衣玉食,甚至被人捧在手心。
只可惜啊,这几日锦衣玉食比起她之前的日子都只能算将就,更别妄提能打动她了。
曾老思绪各种乱飞之际,夜也渐渐深了。侍女踏着黑夜捧着一团换下的衣裳出了正房门。看到侍女捧着衣裳出门,曾老也意识到了该睡了。曾老悠然起身,伸展了下坐了许久有些酸胀的一身老骨头。
侍女也看到了曾老,但她的眼神只是从曾老身上略过并未停留。
侍女转身,曾老也伸展好了身子骨。放下手正打算转身回房之时,曾老有些迷离的眼睛恍惚间看到正前方的屋檐上出现了一道黑色身影。
咻——
正当曾老揉眼睛之时,那黑色身影处射出一道黑色箭矢,箭矢直直朝着那侍女而去。
噗——
曾老揉了眼再放下手只看着那侍女顿住脚步。随后侍女缓缓低头,头才低到一半,侍女突然就软了身子。而在侍女即将倒地之时,黑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屋檐上略出,不过两息就到了侍女身侧,在那侍女倒地前那黑色身影接住了她,顺便也接住了她怀里的那一团衣裳。
曾老瞪大眼睛,下意识想叫,可他又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是被囚禁的,这一叫叫来的也只有囚禁的人。
七旬的脑子飞快运转……
曾老僵在原地之时,屋檐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黑色身影。曾老还没回神耳侧只听一阵风略过,他转头,直直对上了一双冰冷眼眸。
“……”
曾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叫出声,但声音还没出他就被捂了嘴。
“曾老,我是来救你和郡主的。郡主在何处?”
救他们的?
黑夜中,曾老眼睛都亮了。但曾老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而是先把捂着他嘴的手扒下。
“证明身份!”
很快,一个玄黑色令牌出现在曾老眼前,看到那令牌,曾老险些老泪纵横。曾老抬手,指了指正房位置。
顺着曾老指的方向,来人点了点头。
“曾老,你跟他们先走,我去救郡主。”
说话间,几道身影落下,落在了曾老身侧。黑夜中,曾老也看到了落在他身侧的几道黑色身影手上都有一个玄黑色的箭弩。
正房里,任兰嘉也还未睡,她手中正拿着笔。夜太静了,她想让哥儿了,见不到让哥儿,她便想画画他。
研了墨,刚提笔沾墨,屋顶传来了一声细不可闻的瓦裂声。声音很小,但在这寂静深夜还是被任兰嘉捕捉到了。
任兰嘉顿住笔下动作,竖起耳朵。
寂静……除了寂静只有寂静……
任兰嘉保持着动作仔细听了一会,可什么都没听到。正当她以为是错觉,打算重新落笔时。
吱——
这一次,声音很清晰。不只是清晰,任兰嘉还亲眼看到房门和窗门同时被推开。
只是门开,可能是侍女。如果是同时开,那可就是不速之客,或者也有可能是她一直期盼的人。
相较之下,任兰嘉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所以她没有紧张,甚至有些松弛。任兰嘉放下手中的笔的同时,数道黑影从大门还有前后四扇窗同时跃入。
任兰嘉的视线从黑影身影略过,最后落在了从大门而进的那道身影上。简单干练的黑衣黑靴,略显沧桑的面庞。
“齐叔,你来了……”
被任兰嘉称作齐叔的齐与走上前,他身形精壮,但脚步却无声。
“郡主,我来迟了。您无事吧。”
任兰嘉从书案后走出:“我无事,不过既然你来了,我就要寻事了……”
齐与沉默一瞬:“郡主指的是观南吧。郡主放心,整个庄子都已经被围了,观心正带着人在搜捕,刀剑无眼,郡主还是先跟我走吧。观海等着见您,至于观南,观心会带来给您的。”
任兰嘉:“观心从凉州回来了?”
齐与:“郡主失踪那日她就启程回京了。”
若是旁人,任兰嘉还不敢信任,但如果是观心,那她相信,观心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观南的机会。
事实也正是任兰嘉想的那般。
观心一袭黑衣,手持长剑,隐在屋檐上看着下方院子里正试图从包围圈中厮杀出去的观南满眼兴奋。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有了光明正大杀了他的机会了。
观心蛰伏在屋檐上,默默关注着下方的战局。
真不愧是她这么多年想杀却一直未杀掉的人,面对重重围剿始终游刃有余。可再游刃有余,还是被她抓到露了破绽。
观心勾起唇角,直起身,俯冲而下。
噗——
长剑入体,很快顿住,再难进分毫。
运气真好,还是让他躲过了。居然扎到了骨头。
观心啧一声,毫不犹豫抽出剑,打算再刺,这一回剑被挡住。
一双冰冷的眼神落在观心身上,观心挑衅回视:“怎么办?这回丧家之犬要彻底成为死犬了。”
打斗声传来时,任兰嘉已经披上了黑色的斗篷融入了黑夜里。
任兰嘉:“齐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齐与:“观海圈出的位置,观海猜到了带走您的人大概率会是观南。所以就将以前带着观南勘测过的,上京城附近适合隐身的山都查了一遍。”
任兰嘉知道,以观海的能力,找到她花不了半月,但是……
“观海怎么没有来,是你来了。”
任兰嘉虽称为齐与为齐叔,但齐与并不是她的长辈。他只是负责带领她益州封地的三千亲兵。这么多年齐与一直隐在益州。任兰嘉也是回京后才给他传信让他点了三百精锐进京,本是为了对付安王防备着,谁想到最后成了救她的。
齐与:“观海在外正拖着王府侍卫和暗卫乱转,让我先带您去安置。”
任兰嘉顿住脚步:“为什么要拖着王府的人乱转?”
齐与的面容隐在黑暗中,任兰嘉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事情复杂,到了观海自会和您解释。”
齐与不愿多言,而眼下也确实不是什么聊天的好地方。任兰嘉环视了周边的密林,阴森地可怕。
任兰嘉拉起斗篷的帽子盖上。
“走吧!”
只行进了一段路,任兰嘉就看到树下栓了许多的马。无需搀扶,任兰嘉自己抓住马鞍轻松上了马。身侧齐与带着一众黑衣亲兵也上了马。
上马后,齐与看向任兰嘉:“郡主,快马一段路后。我们得步行了。如今各处都是为了找您的禁军还有暗卫。”
明明被抓的是她,那些禁军暗卫也是为了找他。可不知为何她如今要主动隐匿行踪。任兰嘉虽不理解,但她相信事出有因,观海这么安排必有他的深意。
接下来的全程任兰嘉按照齐与所言,骑马,步行,再骑马,再步行。天快亮之时,任兰嘉到了齐与
他们隐身的民居。而民居内,观海早早就候着了。
进门看到观海的那一瞬,任兰嘉险些快认不出他。因为观海太潦草了。
同样见到任兰嘉的观海先是一顿,后是一笑:“郡主……”
任兰嘉看到观海的潦草模样就大概能猜到他这些时日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别说修面更衣整理仪容了,只怕饭都吃不下。
任兰嘉脱下斗篷,向观海走去。
“放心,我无事,只是你险些让我认不出来了。”
观海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外表有些邋遢,但他也不在意。只是邋遢而已,只要任兰嘉安然无恙,他衣衫破褛都无所谓。
虽然从早一步到的曾老口中得知任兰嘉平安无事,但观海亲眼见到了才算真正的能放心。
心放下了,是时候说正事了。观海抬手挥退了所有人,片刻后,屋子里除了他和任兰嘉,便只留下了齐与。
挥退众人,观海也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任兰嘉,任兰嘉越听越沉默……
观海最后道:“方才我问过曾老了,蛊虫解毒之法可不可行,曾老说可行。王爷虽然将那黔州巫医抓进了慎刑司,但他似乎也让那巫医试验了蛊虫之法。如果那巫医果真能行蛊虫之术,王爷也确认了那蛊虫之法能成行,那小世子……”
观海话未说尽,任兰嘉接上:“你是觉得他会让人取让哥儿的心头血给那小皇帝解毒?”
观海摇头:“只是可能……但为防万一,我已经传信让二公子将小世子接到了任府,也在任府四周设了人,若王爷真想取小世子的心头血,我立马让人带小世子出京。只是真到那时,我们只怕就得和摄政王府还有太后彻底撕破脸了,郡主如果不想走到那一步的话,我可以即刻把曾老送进京!”
曾老进京,眼下的困境就能迎刃而解。明丰帝不用死,也不会有人取让哥儿的心头血。
可那样解的只是他人的困境,而不是任兰嘉的疑惑。
任兰嘉:“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你就不会让齐叔带我来这了。其实你也想看,他会怎么抉择是吗?”
观海抿唇,起身:“是!”
任兰嘉往椅背靠了靠:“那就看看吧。不是半个月才彻底没救吗?才过了十日,不着急……”
除了蛊虫一事,观海还将李怀远的事告知了任兰嘉。任兰嘉刚开始还面色淡淡,可越听她脸色越沉。她想起了那夜她彻底昏睡前听到的那句表弟。她本都快忘记,观海一说她才想起。
“查查李怀远的背景,看他和裴家有没有什么牵扯。”
观海至今也没想明白李怀远为什么会和观南牵扯在一处,按理而言,他们之间在上京城不应该有交集。而观南失踪的两年间,李怀远又在边境带兵。
观海想了许多种可能,想过是因为安王,也想过赵泰德,就偏偏没往裴家想过。
观海应下,任兰嘉又想起一问:
“那夜你怎么让齐叔他们出手了?”
观海:“此番为了寻你,王爷把身边所有暗卫散出去了。王府暗卫能力不俗,齐叔他们的踪迹很快被发现了。齐叔他们毕竟是亲兵,编制属于军中。贸然进京已是死罪,所以我只能给王爷传信,也明说了,齐叔他们只是后备,不会进京,也不会现于人前。王爷也就再没说什么。
一切本相安无事,只是前夜,王爷突然间收到了有你踪迹的消息,我收到消息就觉得这大概是个陷阱。但那时王爷已经出京了。那个时候王府侍卫和暗卫又几乎都在外寻你,王爷只给自己留了几十个随身侍卫。我赶不及,只好让齐叔去了。好在,齐叔去了,否则那夜王爷只怕无法安然脱身。”
他就留了几十个侍卫?
明明知道暗中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他居然只留了几十个侍卫,还在只带着这么点人的情况下就贸贸然出京,他可真是敢!
听到关于蛊虫解毒还有心头血的消息时任兰嘉还很平静,可听到他不要命一样不管不顾就出京,任兰嘉心头腾起一阵薄怒。
观海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愠怒又道:“你失踪后,王爷把上京城都掀翻了。但凡有点能力野心和他有过政见不和的世家大臣都被他带进金吾卫审了一番。宫里,王爷也只顾得上早晚匆匆去看一眼。而小世子被王爷日日带在身侧,素念传信给我说小世子被王爷带的极好,只是王爷自己日夜寝食难安。”
观海说完,任兰嘉怔愣在椅子上。
她这些时日也不是没有想过他,她想的是,明丰帝病了,他这个舅舅大概又要日日守在榻前了吧。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冷落她的让哥儿,她都做好了回京和他算账的准备。结果观海所说的这些和她想的都不一样。
能派出所有暗卫和侍卫是她能预料的。但是他放下了宫中的明丰帝,亲自审人只为审出她的下落,而且还把让哥儿日日带在身侧这是她未曾想到的。
任兰嘉怔愣之时,齐与起身。
“昨夜赶路,郡主一夜未眠。让郡主先休息会吧。你也得回去了,离开太久,王府的人要起疑了。”
观海这才起身:“我先回去,夜间我再来。”
任兰嘉回神:“好,你去吧。”
年过中旬的齐与和观海并肩而出,刚出屋,齐与定住脚步。
“你方才是在替摄政王说话?”
观海:“我只是说了实话罢了!”
齐与:“你愿意多说实话便已经是替他说话了,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藏匿郡主行踪试探他的抉择?”
观海:“齐叔,有些病灶得早治,否则拖下去是会要人命的。观南此举我虽然看不上眼,但不得不说,他也许误打误撞做了一件对的事。”
常年在益州的齐与全然不知道观海在说什么。观海也不欲解释。
“抓到观南后,让人传消息给我。在我赶回前,还请齐叔安抚下郡主的怒气。”
这些年和观海时不时就见面传信,齐与对自己这位小主子的脾性也有认知。他点点头:“放心,郡主这交给我。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