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嘉儿…嘉儿…”
艳阳明媚,风裹挟着浓郁花香钻入任兰嘉的鼻尖,也裹着男声绕在任兰嘉耳侧。
任兰嘉眨了眨眼,缓缓回头。
日光下,两道身影相携而来,女子身着明艳赤红宫装,面容雍容华贵。男子身着素白长衫,面容温润如玉。
任兰嘉看着慢慢走近的两道人影,先是愣住,后是眼底发热:“母亲…父亲…”
热意很快化作水光涌动,在两道人影走近任兰嘉面前时,任兰嘉眼底的泪彻底滑落。
看到任兰嘉滑落下的泪,男子神色瞬间变得紧张,而女子的脸上却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她抬起手,柔软的手掌贴在任兰嘉的脸侧,手指擦过任兰嘉的眼角,轻轻带走了任兰嘉滑下的那颗泪。
“瞧瞧你,就这么中意他?居然还哭了?”
女子说的话,任兰嘉一个字都没听进耳,她的眼中只有那张脸。
看着那张日夜回忆的面容,任兰嘉跨前一步,扑进了她怀里。温热的身子,熟悉的沁香包裹着任兰嘉,任兰嘉泪如泉涌。
“母亲,我好想你啊!”
抱着那副温热的身躯任兰嘉不断啜泣着,没一会一只宽大的手掌拍上了她的背脊,轻轻拍打着她。
“女儿都委屈成这样了,不就一门婚事吗?她既然中意便应了吧。婚后过的不如意和离了便是。”
温润男声中带着心疼也带着无奈。
“没想到任家二老爷这么想的开啊。那个陈家小儿可冷情的很,想娶我女儿,做梦!”
女子娇纵怒斥声后,只听男子一声长叹。
“你啊你……”
“嘉儿,莫哭了。这上京城郎君那么多呢,让你母亲办一个赏春宴,我们都看看好不好…”
耳边声音不断,任兰嘉终于抬起头,窝在熟悉的怀抱中,她偏头看去。
“父亲……”
红肿的眼眸,依恋的声音,让男子本就温润的眉眼更温柔了几分。
“嘉儿…陈朝往后可是要接手凉家军的,你舍得抛下我和你母亲去那偏远的凉州吗?”
看着那张温润的脸,任兰嘉摇摇头:
“我不去,我哪都不去。我陪着父亲和母亲!”
男子温和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先陪我们去用膳好不好,你母亲担忧你,这两日膳都没用好。”
任兰嘉点头:“好!”
***
日暮降临,天色还未黑长公主府内灯烛就已齐齐亮起。正房内,侍女屏着呼吸动作轻缓点亮了灯烛。灯烛点燃时闪烁了两下,透过烛火侍女偷偷看向床榻方向。
平日宽阔的榻前,此时立满了人。除了一道黑袍身影,其余的人都身着太医院的官服。
众人站立,唯有头发发白的太医令端坐着。床帐放下,一只素白的手搭在脉枕上。
太医令垂眸搭脉,只觉着芒刺在背。
宫里的圣上至今未醒,他们这一众太医已然是脑袋不保。如今若摄政王妃再出事,只怕他们全族不保。
额间渗汗,太医令难以沉心把脉,许久,太医令松开口,长吁一口气,松下紧绷的身子。
“如何?”
太医令抬头,对上了一双锋利的双眸。太医撑着有些酸胀的身子缓缓起身。
“王爷,王妃这是怔仲之症。此症常见长年忧思又骤然释重负之人。长期忧思会伤及人心脾,再骤释重负时气机又会逆乱,从而清阳不升再致神昏。王妃常年茹素,身体比本寻常人弱些,骤然心绪又起大波动,这症状也来得比寻常人急些。不过王爷也不要太着急,下官这就开个方子,让王妃按方子服用,近日里,也莫要让王妃心绪再起波动,也就无碍了。”
太医令说的时候,心里也微微叹口气。叛乱之前,长公主府全府的平安脉还是他负责的,那时候还只是小女郎的顺平郡主的脉象可康健的很。
这才几年不见,她就把自己的身子弄成了这样。
太医令叹气后,便带着余下同来的太医去开方子,而一直僵直在床榻旁的男人挪了挪身子。
忧思过虑,气机逆反……
他不该带她去金吾卫的。
绷着脸,男人掀开了床帐一角,本以为会看到一张苍白无神的脸。没成想床榻上的人脸色虽差,但面容很平静,甚至嘴角还扬着笑。
陈朝看着她的笑颜,缓缓蹲下,掀起被褥一角,将她放在床沿的那只手轻轻放进了被褥里。
另一头,迈出房门的太医们面面相觑,齐齐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还好摄政王妃不是重症,否则他们真的分身乏术。方才摄政王府派人进宫传话时,太医们其实心底是忐忑的。无关病症轻重,只是如今圣上病重,只怕太后也不会轻易放他们出宫。好在最后,太后什么都没说,直接让太医令带走了一半太医。
如释重负后,太医们边走边交谈着该怎么配方子,说的正热时,几道人影用极快的速度步入正院。
太医们停住脚步,本是闲散瞥一眼,可待他们看清来人后,他们齐齐僵在原地。
“医令,是曾老,是曾老……”
最先反应过来的太医眼眸放光,抓住了太医令的手臂一脸激动。
太医令也眼睛一亮,轻咳一声迫不及待迎上前:“曾……”
刚出一字,太医令就被人无情推开:“让路!”
太医令年纪大了,被人猛地推搡一把,直接往后仰了仰,好在身后有人,眼疾手快接住了他。待太医令站稳身子,曾老已经在几人的包围下往正房走去。而曾老,路过他们身侧时,甚至眼神都没给他们一个。
太医令毕竟是太医院之首,又服侍了四代帝王。寻常被这么对待,定然大怒,可如今他却笑呵呵的。
“有救了,有救了……”
院中的一众太医一脸喜色,迈进屋子的曾老神色却不是很好看。
曾老急急上前,本蹲在床榻旁的人听到脚步声转头,见到来人后他眼眸一眯。
男人缓缓起身,跟在曾老身侧的观海不紧不慢开腔。
“王爷,烦请让一让。让曾老给郡主把把脉。”
观海的语气可以说很不客气,但陈朝什么都没说后退一步,同时他的眼神从几人身上扫过。
消失多日的曾老,还有本应该在凉州的观心。就这么突然都出现了。而他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陈朝审视几人之时,曾老已经坐下,观心踏前一步,将任兰嘉的手从被褥中拿了出来。
曾老沉着脸,搭着脉,观心退到一侧,屋子里所有的视线都落在曾老身上。
在天边最后一抹光亮消失之前,曾老松开了手。
“怔仲之症,问题不大。”
这论断和太医令的一样。而早知论断的陈朝听到曾老确诊后,真正卸下心中大石。
“我去开方子熬药……”
说罢,曾老就要起身,一直被无视的陈朝沉了沉眼眸。
“曾老,开方子吧。熬药的事交由观心便好。我还有一事需要你……”
心中早有数的曾老……
“何事?”
夜幕初至,一队禁军护送着几辆马车从长公主府而出。禁军离开不久,一辆马车驶进了长公主府侧门。
华灯初上,马车停在了长公主府二门。马车停稳后,车帘掀开一角,。守在二门的小厮看到车帘露出的人脸立刻打起了精神。
“慧心姐姐,你回来啦。”
***
离二门甚远的正院偏房内,药味弥漫,观心盯着眼前咕噜噜冒着烟的药炉眼神专注,她的几步之外,观海直着身子看着敞开的大门眼神悠远,显然在沉思。
两人一坐一立,相隔不过几步,但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一阵惊喜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慧心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观心眉眼一动,眼眸一转,看向了立在门边的观海。而观海则是重新聚焦了神情,扫向了院门处。
院门处,一脸兴奋的一众侍女正簇拥衣着素净的慧心进院,被簇拥着的慧心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她的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孩子见到突然围过来的一众人,埋进了慧心的怀里。
看到孩子埋头的位置,观海蹙了蹙眉,而观海蹙眉之时慧心刚好抬眸看来。四目相对,观海展开眉心。
慧心将怀里的孩子塞给了离她最近的侍女,快步朝他走来。
慧心走近偏房,闻到的药味的同时也看到观心。见到观心,慧心先是一怔,后是皱眉。
“怎么在熬药,是谁病了?”
同是任兰嘉的身边人,虽久未见面,但彼此之间都默契省去了那些没必要的废话。
观心未说话,只是看了看正房方向。慧心看着观心眼神的方向,神色一紧。
“怎么回事?”
见慧心露出担忧之色,观海道:“不用紧张,郡主无大事。曾老开了方子了。”
听到无事,慧心松了一口气,但她紧绷的神色却
未松懈,她向前两步,走到观海面前,低语:
“我的马车停在二门,你去一趟。”
观海:“怎么了?”
慧心看了眼身后,确定那些侍女离他们很远后转过头:“吴悠在我马车上。”
慧心话音落,不只是观海,专心盯着药炉的观心也抬头看她。
慧心:“曾老在府上吗?”
观海:“随王爷进宫了。”
慧心偏头看向观心:“药炉这我看着,你随观海一同走一趟吧。”
一刻钟后,二门处的所有下人被清退,观海站在马车外掀开了车帘。
火把照耀下,观海看清了马车内的景象。
马车内吴悠平躺着且昏睡着,他的前襟血红一片,一向清俊的脸上尽显虚弱。
观海淡淡扫了一眼,淡漠开口::“把人抬下来吧。”
***
皇宫内,静谧了许久的紫宸殿突然热闹了起来。不明所以的一众内侍宫女都被集中看守了起来,正个紫宸殿除了禁军只见太医进进出出。
陈朝没有进寝殿,而是站在殿外同魏棕站在一处。
“太后呢?”
魏棕:“去奉先殿了。”
陈朝侧目:“奉先殿?”
魏棕:“这几日都去,常常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陈朝:“……知道了!”
魏棕:“你要去看看吗?”
陈朝:“等等,再等等吧!”
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陈朝未动,魏棕也陪着他站在夜色里。直到太医令兴冲冲出殿。
这半月,魏棕日日值守在紫宸殿,看惯了一众太医的苦脸,如今太医令骤然换了神色,让他一时还有些不习惯,但同时,魏棕也隐隐反应了过来,他不由站直了身子,死死盯着太医令。然后他眼看着太医令咧着笑快步走到陈朝身侧,凑到陈朝耳边低语了两句。
太医令声音很小,魏棕听不清。只见陈朝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去吧!”
太医令走了,魏棕看向陈朝:“如何,太医令怎么说。”
陈朝很淡然:“配出解药了。子山无事了。”
魏棕大喜:“果真?那可太好了。”
魏棕难掩激动,陈朝却看向了关着紫宸殿所有宫女内侍的偏殿。
“那些宫女内侍除了章丘都杀了吧!”
魏棕脸上的喜色顿住:“你说什么?”
陈朝从袖口处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魏棕:“还有这名单上的,都处置了吧。”
魏棕接过展开,只见纸上列了两列名单。一列是宫中的宫女名录,另一列是他执掌之下的千牛卫的名录。
本毫无相干的名录并列在一处,让魏棕瞬间白了脸。
寂寞宫廷,正值妙龄的娇艳宫女,血气方刚的青年侍卫。虽有严酷宫规,严禁军令,但还是免不了有人试图偷尝禁果享受这刺激。
偷尝禁果本也无妨,不过就是革职棒刑处置。但若涉及到了私放叛徒入宫,给帝王下毒,这性质可就全然不同了。
看着魏棕煞白的脸色,陈朝冷漠开口。
“魏棕,这一回我会保你。因为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分身乏术也因为你我多年情分。金吾卫将军一职我会尽快安排人,你接下来管好你的千牛卫,我不想有朝一日你的夫人来我夫人面前哭诉,求我救你一命。”
这么多年,陈朝虽成了摄政王,但从未在魏棕面前摆过姿态,而这一回,他身上威势全放,迫得魏棕低下了头。
而魏棕羞愧之下,也没听出陈朝话里的隐意。
陈朝说,救他一命,而不是放他一命。
魏棕应声:“放心,千牛卫往后必然如铁桶一般。”
魏棕垂着头,陈朝敛起了身上的凛然。
“我去找太后,这你处置吧。”
陈朝转身后,魏棕身上的气势也变了。他带人走向了偏殿,偏殿门打开,一众内侍和宫女一脸茫然看着他。
殿内的内侍宫女年龄都不算大,看着那些还显着稚嫩的脸庞,魏棕咬咬牙。
“都带走。”
一众内侍宫女还不知何情况,就被人捂了嘴拖了出去,除了角落里的大太监:章丘。
章丘走到魏棕面前:“魏将军,这是怎么了?”
魏棕递过了手中的纸:“章公公,这些宫女劳您处置了。我要料理下内务。”
章丘看着那张纸,眼眸中闪过狠厉。
魏棕转身,快踏出偏殿时他转头:“对了章公公,太医配出解药了。圣上很快就无事了。”
重重宫墙中,一众禁军悄无声息拖走了一行宫女内侍,宫道尽头,高大的身影独自而行,转了个弯向着奉先殿的方向而去。
走到奉先殿外,只听靡靡佛音萦绕。再进殿,只见被大火吞噬过的主殿依旧焦黑一片,原本供奉在主殿的牌位都抢救安置到了偏殿。而供着历代帝王的偏殿内外此时都跪满了沉声诵经的高僧。
众多高僧中,一道纤丽的宫装背影异常惹眼。
陈朝穿过一众高僧,朝着偏殿中心走去。最后他在那道纤丽身影身侧定住。
清丽的声音夹杂在一众深沉的男声中是那么明显,但又很和谐。
陈朝不知道自己一向不信奉神佛的阿姐什么时候可以这么熟练诵经了。闭着眼睛,无需看经文诵经的速度可以跟上日日诵经的一众高僧。
陈朝静静站着,听着靡靡佛音,看着佛香缭绕。许久,一本经书诵完,高僧们未曾停顿继续诵经,而陈朝身侧的人缓缓睁开眼。
陈朝的玄黑衣角在一众金黄色袈裟中是那么明显,以至于他身侧的人不用抬头,就知道他来了。
“阿朝,你来了?”
陈朝轻轻嗯了一声:“阿姐,我扶你起来吧。”
陈朝不知道太后今日在殿中跪了多久,但太后起身的时候撑着他的手臂还踉跄了一下。
还好陈朝结实有力的臂膀在太后踉跄时稳稳扶住了她。太后稳稳站住后,朝陈朝笑了笑。
“无事,就是跪的有点久了。”
陈朝许久未见太后笑了。
陈朝:“阿姐,我先扶你出去吧。”
跪了许久,太后脚都麻了,陈朝扶着她慢慢走到殿外,她的腿也慢慢恢复了些知觉。
夜风拂过,吹散了太后身上浓重的佛香,也让她的神思清明了几分。太后看着陈朝:“兰嘉怎么样了?”
陈朝:“太医把过脉了,问题不大。服几副药就好了。”
太后点点头:“无事就好。但再怎么说也是病了,那你该在府里陪陪她吧。宫里有我呢。子山如今这样,你进宫也无用。回去吧,陪陪嘉儿。”
今日太后的状态和前几日截然不同,她不再紧张也不再慌张,她又成了那个冷静的太后。
陈朝未动,太后又继续道:
“这几日诵经也让我心静了不少,兰嘉病好了,你带她和让哥儿也进宫祭拜一下吧。”
能进奉先殿祭拜的,都是皇室中人。他夫人有皇室一半血脉,登在皇室玉蝶上,进宫祭拜也正常。可是让哥儿……
陈朝低头看向太后,太后也抬头与他对视。姐弟俩几个眼神,许多话不言而喻全在眼中。陈朝只觉着喉咙干涩:“阿姐……”
太后笑笑拍了拍他的手:“没事,阿姐没事。”
陈朝:“我来找阿姐,就是想说。太医配出解药了,子山无事了。”
前一瞬还一脸释然的太后一惊,手紧紧掐住了陈朝的手臂:“真的吗?子山无事了?他醒了吗?怎么不早说呢。”
太后说着就要往殿外跑,兴奋之下她全然忘了自己刚跪了许久。
刚迈开腿,膝盖一疼,她险些扑倒在地。还好陈朝一把抓住了她。
“阿姐莫急,子山还没醒呢。太医正在施针熬药,现在去也不迟。”
太后笑了,笑着笑着眼角涌出了泪:“好,好,好。”
太后连说了三个好,陈朝扶着她慢慢走出殿外。
进殿再出殿,太后的心境截然不同。路上她一直喋喋不休问着陈朝是哪个太医配出解药的,她要重赏。
陈朝一直未答,直到回到紫宸殿。陈朝进殿就给太医令使了个眼色,太医令立马走到太后面前掀袍跪下。
“微臣不负娘娘重望,配出药方了。圣上刚已经服下药了,至多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醒了。”
太后半吊着还不敢相信的心终于归回原位。
“辛苦太医令了,待圣上醒来,封赏,太医院都赏。”
太医令也难掩面上喜色:“多谢太后娘娘。”
太后说完迫不及待朝着床榻走去,陈朝则站在原地把太医令搀扶了起来。
太医令缓缓起身,在快站直时悄然和陈朝说了一句:“微臣多谢王爷保太医院众人一命。”
说完,太医令也正好站直身子。而陈朝也松开了他,两人就此又拉开了距离。
松开太医令后,陈朝走到床榻旁,只见床榻上的明丰帝果然恢复了血色,双唇都红润了,呼吸也绵长有力了,如今这么看着,就好似睡熟了一般。
看着明丰帝,陈朝冷了多日的脸终于有了笑意。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悄悄驶出了宫中。
过了半个时辰,明丰帝果然醒了,太后看着苏醒的明丰帝喜极而泣,而陈朝在明丰帝苏醒后只逗留了一会和明丰帝说了会话后就出了宫。
陈朝出宫刚回到长公主府,就发觉院子里多了一人。是他夫人的贴身侍女慧心回来了。
慧心见到他恭恭敬敬行礼:“王爷。”
陈朝:“嗯,你主子醒了吗?”
慧心摇了摇头,陈朝刚松快的心又沉了沉。
“知道了,下去吧。”
慧心退下了,把空了的药碗也带了下去,陈朝坐到床榻旁,床榻上的人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陈朝抚了抚她的脸:“做了什么好梦吗?都舍不得醒?”
太医未到之前,陈朝抱着她手颤不止。
她昏迷不醒,原因又不明。陈朝想过她是不是也被人下了毒,可这念头刚一起,陈朝就压不住内心的狂躁。
她不会死的,就算他死,他都不会让她死。她心心念念的仇人刚死,她怎么能死呢。
抱着她,陈朝不断亲着她的手背,直到太医到来。
太医和曾老前后脚到,都断定了她无事。那时谁都不知道陈朝平静面容下的狂喜,同时他也坚定了一个念头。
柔软的面庞就在掌中,陈朝微微俯身:“乖,子山都醒了,你也得快些醒。醒了养养身子,我带你和让哥儿出京。大好山河,你想去哪,我陪你去哪。”
在陈朝的呢喃中,睡着的人眼皮颤了颤。
正院中昏睡的人未醒,偏院中昏迷的人醒来了。
昏迷的人刚睁眼,就对上了两副冷漠的面庞,同时前胸剧烈痛意传来,但他顾不得痛,急急开口。
“观海,求求你,救救观南,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你救救观南。”
一向清冷孤傲的人刚醒就低头哀声求人,让人看着着实有些不忍。
挺拔而立的观海看着吴悠勾了勾唇角:“好,你告诉我他在哪?我去救他。”
刚苏醒的吴悠面色一喜,没有多思就报出了地址方位,得到了地址方位,观海看了眼身侧的观心。
“去吧!”
短短两字,观海说的毫无感情,甚至有些冷酷,看观心转身就走,吴悠脸上的喜色僵住。
“观海……你什么意思。”
观海:“你不是让我去救人吗?”
吴悠:“是,我求你救救他!”
观海:“我答应你了,但是观心没答应啊。”
吴悠瞪大眼睛,顾不得胸口的伤,挣扎着起来就要去追观心,可支起身子刚起一半,就被观海毫不费力用一根手指就摁了回去。
砸在床榻上,伤口一震一疼。吴悠白了脸色:“我要见郡主。”
观海居高临下看着吴悠:“你以为我救你,是替你救观南,还有让你见郡主的吗?”
看着观海冷酷的脸,吴悠皱了皱眉:“观海。你什么意思。”
观海笑笑:“你知道吗?在我离京从军前,长公主和我说过一件事。”
吴悠:“什么?”
观海:“长公主说,观南此子心思深沉。他不能久留在嘉儿身侧,但偏偏嘉儿又看中他,只能让他再陪嘉儿几年,但嘉儿成婚前,就得让他从嘉儿身侧消失。”
吴悠瞪大眼睛,观海又慢慢道:
“郡主成婚前,我被拖在了外头。待我回京后,你又聪明,知道主动断臂,我左思右想这才决定留他一命。可如今,我也是真后悔,当时就应该杀了他的。你也是,都狠心断臂了,怎么就不能看好他呢?”
吴悠神色千变万幻,最后他苦笑一声:“是我错了……”
当年就应该狠心把观南送去江南,他不该抱着不甘,抱着幻想,觉着有朝一日裴家能平反,他们能重新冠回裴姓。也不该贪恋那一点亲情,舍不得放手。
而后来等他终于意识到不对时,也为时已晚了。
吴悠压下心头苦涩,仰着头:“观海,我可以用我的命换他的命。我求你,留他一命。我知道,曾老手中有一种药,会让人记忆全失,你给他喂药。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求你,留他一命好不好。我可以去,我可以去死。”
观海和吴悠年岁相差不大,进府时间也差不多,他们二人可以说是一同在长公主府长大的。和出身云泥的他不同,吴悠是坠下仙凡。说实话,观海一直挺佩服吴悠甚至也可怜吴悠,但这些都敌不过任兰嘉在他心头的重要性。
观海摇摇头:“吴悠,想杀他不止是我。死在我手里最起码能给他一个痛快不是吗。你好好养伤吧,若你真想死,我也拦不住你。”
观海转身想走,身后传来声音。
“等等,我想和你说说我们离开上京城后的事可以吗?”
观海怎么能看不出吴悠的把戏,他想拖延时间,但拖延的也只有他而已,观心已经走了。观海顿住了脚步,回头:“好,你说,我听。”
偏院灯烛闪烁,沉沉男声响起。而不久前才出了偏院的观心,已经隐在黑暗中出了府。
一路出府,观心大大方方现身在城门处,城门近日警戒,想偷偷出城已是不可能了。果然,观心一现身,众多弓箭,长枪就对向了她。
观心掏出怀中腰牌,站在最前侧的千户看到腰牌面色一变。
“长公主府?开城门,放行!”
这些时日,为了寻任兰嘉下落,魏棕早下过令。但凡持长公主府和摄政王王府腰牌的,不受宵禁束缚。城门也得第一时间放行。
城门打开,观心收回腰牌踢了踢身下的马肚。
一路疾驰,观心到了城外的隐居民宅。除了益州三百亲兵,不少长公主府侍卫这几日也歇在这。
观心刚到民居附近,民居里的所有人就被惊醒了。观心进门后,见了齐与又点了人。
观心带一众侍卫出了民居,而齐与带人隐在暗处跟随。
黑夜中,跟在观心身侧的侍卫低声道:“王府那边也下了令,要抓到观南,留活口,送进京。昨夜,王府侍卫和暗卫全动了,没有带我们。不知道如今追杀观南的是不是他们。如果是他们,我们要和他们对上吗?”
这些时日,王府侍卫和暗卫受观海管辖,所以王府内部的消息和动向长公主府侍卫都知道,只是昨夜后,就没有消息再传来了。
而观心听到侍卫的话则是笑了笑,管他是王府的还是哪方的,观南的命,她要定了。
侍卫指路,一行人顺利穿过禁军的巡值线。到了吴悠所说的宅院后,只见到了满地尸身,不见一个活人。
观心没有犹豫,吹了个冷哨。齐与闪身出现。
观心:“给我一半人,我们分头搜。”
宅院往南,穿过几片密林,便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农田,除了零星几棵树外,再无遮挡。
伤痕累累的一众人,被追赶到了这一片平原上,走在众人中间的人正拿着剑,只见鲜血从他持剑的手臂一路流淌到了剑尖再滴落在地上。
回头看,幽深黑夜中只看到几个火不远不近坠在他们身后。而这样的距离,从宅院出来就保持着了。
持剑的人看着那几束火光突然定住了脚步不动了,紧
紧护在他身侧的人看着他不动着急了。
“祖宗,你怎么了,快走啊。”
定住的人冷漠一笑:“没看出来吗?他们在溜我们玩。我们靠腿,他们骑马,想追上我们早追上了。”
围在他身侧的人听到他的话僵住,而方才劝他的人又道:“管他们是不是溜我们,我们得赶紧走了。”
虽说被称呼祖宗,但周围的人对他似乎没什么尊重。
“你们不过是我小叔花银钱雇来的,没必要为了银钱丢了命。你们知道追杀我的是谁吗?”
黑夜中一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他们听到一声冷笑:“追杀我的可是长公主府和摄政王府的。对了,也许还有一众禁军呢。”
声音落下,黑夜中缄默了许久,随后,一声低声咒骂:“娘的,不只是说杀些叛徒吗?怎么还扯上朝堂了。我们青衣阁一向不介入朝堂争斗,也无心惹上和长公主府还有摄政王府。此单,我们弃了,这两日杀的人,我们也不收银钱了,让你小叔找联络人退钱。我们就此别过吧。”
随着话音落下,本还围成圈的一众人散开。
“各自走。”
又是一声令,一众人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浓重夜色下,只留了一人孤身持剑而立。他挺着腰身,看着那火光离他越来越近。
终于,一众蒙面黑衣人骑着黑马出现在他眼前,看到持剑而立的人。领头的黑衣人也颇为意外挑了挑眉。他扯下了蒙面的黑巾,慢慢控马走近。
这么多人马靠近,独立在夜色中的人也不见丝毫慌张,反而还细细打量那些黑衣人。
“你们,不是摄政王府的,也不是长公主府的,你们是谁?”
骑在马上的人居高临下看着他,温和一笑:
“裴家小公子,终于见面了。”
立在马下的人眉头一紧,很快,他仰起头。
“你是赵泰德的人?”
黑衣人闷笑一声:“真不愧是裴家公子,脑子就是好。”
黑衣人骑在马上姿态慵懒,不急不躁,丝毫不见方才血洗宅院时的狠厉。
而血不断在流淌,深知再不治伤就会血流而亡的人也很淡然。
“你们世子和王爷都已经死了,怎么,你们要替他们报仇吗?真要报仇,不应该找杀了他们的人吗?我可没动手,甚至,我和你们世子还是盟友。”
姿态慵懒的黑衣人听到这话沉笑了一声:“盟友?你不会真觉着我们世子信了你和顺平郡主情深意重的那些屁话吧。”
马下的人冷了脸,而坐在马上的人继续讥讽道:“世子当初答应和你结盟不过是想借你的手见郡主罢了。而你,从始至终不过是个工具。世子死的那日,我就应该杀了你,可是,世子说,总得让你心先死了。”
“你知道吗?我们说话这会功夫,小皇帝应该已经醒了,你知道怎么醒的吗?长公主府送了那个府医进宫。你说又会是谁的意思呢?你亲小叔亲手断了你的羽翼,你心尖上的人下令追捕你。你想要杀的人被救活了,而你想要分离的人如今正应该拥在一起呢。啧啧啧。裴公子,你说你怎么活成这样呢?”
黑衣人的话一字一句扎进了观南心里,然后黑衣人心满意足看着观南黑了脸。
“你闭嘴……”
冷喝的同时观南拔剑刺向马肚,马痛鸣发狂,破了一众黑衣人队形之时还把领头黑衣人甩下了马。
一片混乱中,观南也目标准确,朝着领头黑衣人刺去。
噌——
两剑相撞又快速分离,火把照耀着的微弱光亮下,只见两道人影缠斗在一起。双方招式都很凌厉,只是重伤的人终究敌不过身子健全的人。
一道又一道,冷剑划破衣裳划过血肉。黑衣人觉着没意思收起了攻势只防守。
“裴公子,何必呢?你杀不了我的。”
旧伤上再添新伤的人冷笑:“那你杀了我啊,你在等什么?”
剑与剑不断相撞,清脆冷剑声中,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听到马蹄声,黑衣人快速后退。
“裴公子,停手吧,我等的人到了!”
意识有些昏沉的人也听到了马蹄声,他收起攻势,把剑插进了地上,倚靠着剑支撑着身子的同时他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而此时黑衣人也下了令。
“收剑。”
黑衣人齐齐收剑,而疾驰而来的一众人却不曾收剑,他们刀剑尽出,来势汹汹。
那头众人骑众马靠近,这头领头黑衣人也挑了一匹马骑了上去。
输人不输阵,他不习惯仰头看人。
黑夜中,两方慢慢靠近,也慢慢展现各自真容,黑衣人噙笑,领着众侍卫而来的观心也含着笑。唯有站在两方人马中间的观南看到观心阴了脸。
借着火把的光,观心细细打量了对方的穿着面庞,确认了不是王府的人后她抬起了手,刚想做手势,只听一道急切的声音。
“姑娘且慢,我们可没有恶意,甚至我们还给你们送了礼。”
观心眯了眯眼,顿住了动作:“哦?什么礼?”
黑衣人:“偶然得知今日贵府有一行人会进京,便助了吴悠一把之力,去京中报了个信。而且,我可是把此人留到现在特地留给姑娘。这不是礼是什么?”
观心眼中闪过精光,她端坐了下身子,上下打量着说话的黑衣人。
黑衣人看着玩世不恭,言语轻佻,但他说的话做的事很合观心的心意。
“这确实是礼,还是大礼。”
观心放下手:“所以你们是谁?又想要什么?”
黑衣人轻笑一声,把手中的剑丢给身侧的人,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我主子有封信托我交给郡主,麻烦姑娘转交下,另外还想麻烦姑娘一事!”
观心:“何事?”
黑衣人:“姑娘能让郡主把我儿子还给我吗?”
“……”
黑夜中,突然一片沉默。
观心眨了眨眼:“你说的是哪一个?”
长公主府里如今可是有好几个孩子。
“……”
又是一片沉默!
黑衣人:“上京城外庄子上那个!”
观心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傻的那个呢!”
看慧心好像挺喜欢那个傻孩子的,如果真是那个傻孩子,她还得考虑考虑。既然不是,那也好说,同时观心也猜出了对面人的主子是谁。
观心的眼神从都快站不住的观南身上扫过。
“行,把信给我吧。孩子的事,我问过郡主回你。若可以,两日后,还是此时此地,我把孩子带给你。”
“姑娘爽快……”
为表诚意,黑衣人独自控马朝着观心走去,路过观南时,他歉意一笑:“真不好意思啊,裴公子,都是为了儿子。”
黑衣人下手时丝毫不留手,道歉时也很诚挚。
黑衣人路过之时,眩晕袭来,观南闭了闭眼,并不看他。而黑衣人也不在乎,控马到观心面前将信递给了她。
“麻烦转告郡主,孙家女郎我已经带走了。她和孩子我都会藏好的,我也不会让那孩子知道孙家的事。也请郡主不要赶尽杀绝。就算我欠郡主一次,来日郡主若有需要,传我必到。”
说这话的时候,黑衣人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一脸严肃,而观心接过信,也点了点头。
“我会转告的。”
事情都完成了,黑衣人又换上笑脸。
“那礼我就留下了,我们先走了。姑娘慢慢来。”
黑衣人一个手势,所有黑衣人整队,留下了火把。没有火光照耀,没一会他们就消失在了黑夜里,不知所踪。
终于清净了,观心低头看向撑着剑的人。
“我们又见面了……”
闭着眼的人听到观心开口缓缓睁眼。
“为什么?”
他问为什么?
观心侧头:“什么为什么?”
观南:“为什么想杀我,下旨抄了你全族的是之前的狗皇帝。你真想报仇应该杀了小皇帝才是。”
观心坐在马上冷眼凝视,都什么时候他还试图调拨她。
至于为什么想杀他?
观心回想……
她在教坊司时就听同在教坊司的族中长辈回忆她家族的过往荣光,回忆她
家族如何显赫,如何荣耀。长辈还说,若未出事,她应该是很幸福,因为她除了家世显赫外,她还有指腹为婚未婚夫。虽然那时裴家也已亡了,但是长辈还是记得裴氏郎君们的风姿风采,她说,若她的未婚夫还活着,定然也不差。
观心虽然不屑长辈那些沉迷回忆,认不清现实的行为,但那些话常听也就刻在了她心里。
后来她偶然被救到了长公主府,又意外得知了她的未婚夫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就在她眼前。
同是家族覆灭,他们还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可她在教坊司苦苦挣扎落下一身伤,而他在长公主府受最好的先生教导,成了朗朗少年,不仅如此他还长的那么好看。
说实话,刚知道的时候观心的内心是窃喜又自卑的。她喜的是,他还活着,他们都经历了灭族,他们还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他们也许能重续旧缘,互相支撑着活下去。而她卑的是,她样貌至多清秀,大字不识几个,还一身的伤,她好似配不上他。
抱着这样繁杂的心绪,观心一直默默关注着他,直到她有一日偷偷听到了他们叔侄的对话。
吴悠告诉他,想送他去江南,他有个未婚妻在教坊司内,他会求长公主把他未婚妻的救出来,送他们一起去江南,从此他们隐姓埋名一起过日子。
观心刚听到吴悠的话一喜,然后她听到了他淡漠的声音。
“未婚妻,教坊司?小叔要我娶一个进过教坊司的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的人,小叔不嫌脏,我嫌恶心。”
吴悠试图和他解释年纪未到,教坊司是不会放出去接客的。只是那时他听不去,她也听不进去了。她心中只剩怒火。
她全族被裴家牵连,他却嫌她恶心,嫌她脏?
自那一日起,观心满腹复杂的心绪没了,她只想杀死他。
观心收回思绪,看着眼前明明面目清冷心底却嫌弃她脏她恶心的人,她想起了那个面容虽粗犷,但丝毫不嫌弃不仅吻遍她全身伤痕还会心疼她的男人。
观心:“我杀你,是因为我觉着你恶心!”
是的,恶心!
意识逐渐迷离的人,听到观心的话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笑。
别说了她,他也觉着自己恶心。
“来,那就杀了我吧。杀了我,你就不会觉着恶心了。”
一众侍卫一动不动,观心把自己剑收了回去。
“你,会脏了我的剑,所以我会用你的剑了结了你。”
说着,观心翻身下马,她脚刚落地,一阵破空声擦过。
听到破空声,观心一头一紧,她慌忙转头,只见一支黑箭扎进了倚剑而立的人的心口。
看着那黑箭,观心目呲欲裂,暴怒:“是谁,谁射的?”
一众侍卫面面相觑,齐齐摇头。
就在观心要继续发火时,一道身影从黑夜中走出。观心定睛一看,是齐与。
观心看向齐与手腕上的黑钢箭弩,努力克制着心中怒火。
“为什么?”
齐与点步跃到观心面前。
“观海的意思,这么多年多年情谊,给他一个痛快吧。”
观心不甘扭头,然后就看到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而就这样他还笑着对她道:“真可惜,你杀不了我!”
说完这话,他挺立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他双膝跪地,头朝着上京城方向,瞳孔渐渐扩散。
“小叔,对不起……”
“嘉儿…嘉儿…”
濒死之际,他终于唤出了那个藏在心底一直不敢唤的名字。
“嘉儿…”
上京城长公主府内,只留了一盏灯烛,即将入睡的男人拥着怀里的人试着轻声唤了她一句。
下一息,本昏睡的人眼皮颤了颤,缓缓睁眼。
“夫君……”
她不仅醒了,她还唤她夫君。
陈朝愣住!
“夫君,母亲让我明日带你回府,让你沉心朝事,这下好了,母亲要拉着父亲一同训斥你了!”
怀里的人眼神迷离,显然未完全清醒,陈朝看着她,哑着声音张口:“好,知道了,是我错了。明日我给母亲父亲请罪。”
怀里的人揽着他的腰蹭了蹭。
“嗯,夫君知错就好。那快睡吧,我也困了。”
怀里的人很快又阖上了眼,她方才的片刻苏醒,若不是陈朝亲眼所见,险些都要以为是错觉了。
陈朝揽紧怀里的人:“怪不得今日一直笑着,是梦到你父亲母亲了吧。那还真是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