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如蒙大赦,拼尽全力调整方向。
船身擦着一块露出水面的礁石驶过,船底传来刺耳的刮擦声,吓的冬青失声尖叫。
经过半个时辰的挣扎,船家终于将船驶到一处相对平缓的岸边。
这里已是青州地界,浑浊的洪水漫过了岸边的石阶。
淹没了半人高的芦苇,远处的农田和矮屋都浸在水里,只露出黑乎乎的屋脊。
“抓紧了!”船家大吼着抛下锚链,铁链哗啦啦沉入水中。
却被水流冲得绷直,船身仍在原地打转。
双儿和冬青互相搀扶着,姜予安则踩着湿滑的甲板。
帮船家将缆绳,牢牢系在一棵半淹在水里的老槐树上。
直到船身彻底稳住,三人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舱门口的木板上。
洪水还在上涨,浑浊的水面不断泛起泡沫。
偶尔有漂浮的木头、牲畜尸体从船边飘过,看得人心头发紧。
“这可如何是好?”双儿望着眼前一片泽国,脸色白成了一张纸。
“刚躲开那些家丁,又遇上水灾,咱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船家看她们三个都是弱女子,好心提醒。
“若是你们无处落脚,可往青州城去,那里有官府设的粥棚。”
姜予安带着双和冬青上了岸,入目望去,四周都是流离失所的百姓。
她们拖家带口,衣衫褴褛,全都朝着青州城涌去。
“小姐,这么多流民全都去青州城,城门会开吗?”冬青担忧的问。
流民这么多,青州再富有,也养不起这么多人。
况且,流民一旦增多,难免就会闹事。
若是到时候没有足够的口粮,只怕会引起暴动。
姜予安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攥住,她摇了摇头,说道:“眼下,只有青州这一条路可以走。”
她没有别的选择。
带着两个婢女,姜予安在一处偏僻的角落,换了身上的衣服。
三人穿着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虽然褪去了华丽的衣裳,可姜予安长相出众,还是很扎眼。
她只得在脸上抹了些灰黑,这才堪堪遮住一些。
走了半个时辰,青州城近在眼前。
道路,也逐渐平坦了些。
“小姐,我们快到了。”冬青和双儿难掩激动神色,纷纷雀跃起来。
这一路上,她们都没敢吃干粮。
饿了,只用水充饥。
流民太多,若是此时拿出干粮,定会被抢夺一空。
“驾,驾驾……”
身后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有官差的声音传了过来。
“闲杂人等,通通闪开,闲杂人等,通通闪开。”
众百姓全都惊恐的站立两侧,泥水溅在破烂的衣衫上也无暇顾及。
姜予安拉着两个婢女躲到破庙廊柱后。
只见二十余名骑士护着一辆鎏金马车疾驰而来。
车队两侧的粮车覆盖着油布,隐约能看到麻袋上赈灾二字。
“粮食!是粮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流民堆里顿时爆发出欢呼,有人忍不住往前挪步,立刻被骑士用马鞭抽在地上。
“找死!”骑士厉声呵斥,引来一片倒吸冷气的抽噎声。
姜予安眉头紧锁,这哪里是赈灾,分明是在炫耀威势。
车轮经过污水潭时一个颠簸,麻袋缝隙里漏出的米粒混着污泥滚落在地。
立刻有孩童扑上去用手刨着污泥往嘴里塞。
双儿和冬青全都害怕的缩在身后,流民饿了多日。
别说生米了,再往后可能就要吃人了。
马车从姜予安身前经过,车帘掀起一角,露出里面贵人的侧脸。
若是此时姜予安抬头看的话,一定会看到谢无咎那张满是担忧的脸。
可偏偏一名孩童栽倒在她脚底下,她急忙蹲下身搀扶:“快起来。”
车内,谢无咎听到熟悉的声音,急忙往窗外看去。
除了流民,哪里有姜予安的影子。
“王爷,怎么了?”卫长风打马过来,隔窗问道。
谢无咎看着人群,眼里的亮度缓缓暗淡下去。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真是疯了,怎么会因为一个女子的声音,就认为是姜予安呢。
这里正在闹灾,她应该不会来这里。
事情紧急,容不得谢无咎多想:“走吧。”
青州水患来的又凶又急,冲毁无数良田和屋舍。
赈灾粮拨下一波又一波,可灾情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还越来越大了。
为了查清真相,元帝命谢无咎化身巡查使,前来青州查看。
卫长风点点头,督促队伍火速前进。
双儿看着远去的队伍,有些疑惑的说道:“小姐,我怎么看着那位骑马的官爷,像卫长风呢?”
队伍早已经走远了,只剩下个模糊的背影。
姜予安细细的看了两眼,摇了摇头:“怎么会是卫将军,一定是你看花眼了。”
谢无咎是摄政王,他怎么会自降身份来到这种地方。
双儿疑惑的看着远去的队伍,嘀咕一声:“难道,真的是我看花眼了?”
不多时,姜予安跟随着流民到了青州城下。
只见城门口已经支起好几个粥棚,先到的流民已经捧着热粥喝了起来。
她上前看了两眼,却发现那粥稀的能照出人影。
就算是这样,流民们也很满足了。
“咳,咳咳……”咳嗽声传入姜予安的耳朵里。
她抬头望去,这才发现流民中有人生了病,正在剧烈的咳嗽着。
水患会滋生大量病菌,一旦有人染了病,传染的就很快。
冬青扶着脸色发白的姜予安,声音发颤:“小姐,您瞧那边……”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护城河对岸的破庙里挤着数十个流民。
有个妇人正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哭嚎。
那孩子脸色青黑,胸口剧烈起伏,奄奄一息。
“有没有人救救我的孩子,他生病了,有没有大夫?”
妇人每说一句话,就在地上磕一个头。
很快,她的额头就鲜血淋漓了。
姜予安的心猛地一沉,拨开围观的人群挤上前去。
孩子已经开始抽搐,她伸手探向孩子额头,滚烫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
“谁有水囊?”她扬声问道。
周围的流民面面相觑,最终有个老汉颤巍巍递过半袋浑浊的水。
姜予安道了谢后,急忙撕开自己的袖口。
蘸着水擦拭孩子的脖颈与腋下。
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她仅剩的半盒薄荷丸。
“撬开嘴,把这个化在水里喂他。”她一边吩咐孩子母亲,一边按压孩子的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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