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出发
医帐内，四盏铜灯照得亮如白昼。
阿芥踩着板凳搅动药釜，牧霖按册分发药碗，仇子墨的狼毫笔在《试药录》上沙沙作响。
试药区单独隔开，每个病患腕上都系着编号布条。
布条上用朱砂书写“天干+数字”编号（如甲三、丙九），还用了不同色腕带用来区分病情轻重：绛红（重症）、靛蓝（中症）、柳黄（轻症）。
仇子墨用了三重记录来登记。
正册用来记录症状、用药、反应。
副册上是有关患者体表蛊纹变化。
第三册上记录的是从熬药到送药，观察的所有经手人的信息，一旦发生意外，可以及时追查到个人。
牧野翻了翻试药录，在编号旁点银朱的即为有效。
恶化者勾墨圈，亡人勾了红笔。
一本翻下来，银朱寥寥无几。
红黑交错，令人心惊。
牧野把本子放下：“还是没有找到有效的办法吗？”
黄沙镇每日都有人死亡，再这么下去，黄沙镇的人就要全部埋骨黄沙了。
雷震岳进来，面色严肃：“将军......”
顾宁踏入陈玉堂的书房时，窗外的雨正下得绵密。
陈玉堂背对着他，手中握着一封密信，信纸边缘已被攥得发皱。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素来沉稳的面容竟透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他嗓音沙哑，将信递过来：“出事了，黄沙镇……全城封锁。”
顾宁接过信笺，指尖触及的瞬间，一滴雨水从檐角滑落，正巧砸在“瘟疫横行”四个字上，墨迹顿时晕染开来，如同渗出的血。
“什么时候的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
“半个月前。”陈玉堂走到案前，抚平了桌子上摊开的军报，“将军最后一道折子说即将凯旋，结果隔日就传来封城的消息。现在朝中已经炸开了锅。”
翌日早朝，金銮殿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左相邬英武率先出列，声如洪钟：“陛下！黄沙镇疫情凶险，当立即派兵封锁周边要道，严禁任何人出入，以防瘟疫蔓延！”
右相刘文柏立即道：“荒谬！尚未查明病因就贸然封城，是要活埋数万百姓吗？”
邬英武冷笑一声：“若是疫情一旦传到境内，传到京城，数百万百姓的性命谁来负责？”
刘文柏不看他，直接看向庆帝：“京城数百万百姓的性命是命，黄沙镇亦是您的子民啊！陛下！”
钦天监监正上前：“刘相此言差矣。昨夜天象示警，荧惑犯紫微，主大疫横行。若不及时阻断，恐祸及京城！”
太医院院判林仲景白须颤抖：“陛下，万万三思啊！”
“够了！”
龙椅上的庆帝一声厉喝，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皇帝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牧野上月呈上的虎符。
“朕给你们三日。”庆帝的目光扫过群臣，“三日内，要么拿出救治之策，要么......”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打断了他。
底下的人都低着头，因此无人注意到，明黄色的绢帕上沾着一抹刺目的红色。
散朝后，牧老将军在宫门外拦住了林仲景。
“院判大人，黄沙镇情况究竟如何？”
看着眼前已生白发的老将军，林仲景没法拒绝。
老院判环顾四周，压低声音：“今早收到邱奉飞鸽传书，说这瘟疫蹊跷得很......”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药方：“症状似蛊非蛊，似疫非疫。棘手的很呐！”
牧老将军听后险险站不稳。
“院判大人，可有救治之法？”
院判微微摇头：“尚未找到，就算找到也需一段时日~”
顾宁回到府中，径直走向书房翻出所有银票。
陈玉堂不解：“这是？”
顾宁非常冷静：“既然陛下不发话，那我们自己去！”
陈玉堂沉默一瞬，就答应下来：“好”
边关事险，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兹事体大，陈玉堂带着人亲自出面。
药铺伙计警惕地打量他：“雪莲粉？客官要多少？”
“三百斤。”
伙计差点打翻算盘：“嗬！这、这要兵部批文......”
陈青山不动声色地推过一袋金叶子：“价钱好商量。”
陈青山微微凑近伙计：“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伙计左右看了看，犹豫道：“客官稍等一下，我去向掌柜的请示一下。”
几人出来的时候，陈玉堂看了看，直接道：“下一家。”
顾宁则是带着小牛和乐哥儿直接去了仇家。
“仇掌柜，我要买粮！”
仇万斛看着儿子的恩师，问都不问爽快答应下来：“好，要多少？”
“十万石。”
“......”
仇万斛搓搓手：“顾掌柜，您是在开玩笑吧？”
顾宁看似冷静，实则已经疯了：“黄沙镇发生疫情，现在已经封城了。”
“封，封城？！哎呦，我家子墨也在黄沙镇啊！”
“十万石恐怕不够，待我再去同行那里筹借些来，到时候我跟您一起去！”
“我的儿啊！”
牧夫人刚听完消息，手就一松，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碎瓷飞溅。
烛光下，她眼眶通红：“不行，你不能去！野儿和霖儿已经身陷囹圄，我不能再让你去冒着这个险！”
顾宁沉默地拾起一块碎片，上面沾着他们去年共酿的梅花酒渍。
他轻声道：“娘，如果我不去的话，还有谁能去呢？”
牧老将军和牧夫人年事已高，不可再出远门劳顿奔波。
而且还需二老在朝中周旋，让陛下尽早派人才是。
牧老将军沉默半晌：“阿宁说的对。”
子时三刻，顾宁的车队悄然驶出城门。
车上拉的都是粮食，和各种药材。
这还是其中一部分，在京城大肆购买太引人注目。
还在仇万斛和陈玉堂两人的生意遍布大夏，沿途都有他们的商铺。
守将偷偷打开偏门，递来一个鼓鼓的包袱：“给我弟弟带句话......就说家中一切都好，等他平安归来。”
顾宁答应下来。
这么多东西，不多他一个包袱。
马车冲进雨夜的瞬间，顾宁回头望去，身后是黑不见底的夜幕。
京城的轮廓也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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