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试药
京城。
礼部衙门里，这几日忙得连轴转。
礼部尚书周诚天不亮就顶着乌青的眼圈到了值房，嗓子都哑了三分：“《凯旋仪注》再校一遍！错一个字，老夫摘了你们的乌纱帽！”
主事们捧着三寸厚的《凯旋大典则例》，在廊下跑得汗湿后背。
库部司郎中把赏赐的名单核对了一遍又一遍，长长的名单一眼看不到尽头，从金银珠宝，到玲珑美玉，天下珍玩应有尽有。
“哎，这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少了两坛？”
“还不快去补上，少了一坛拿你脑袋顶上。”
这类的对话几乎每天都能听到。
这次牧将军班师回朝，陛下可是重视的很，出不得半点差错。
整个礼部上下忙成一团，这边光禄寺和鸿胪寺为谁该站在西侧第几位吵了起来。
光禄寺少卿李文渊的胡子气得直翘，手指头几乎戳到鸿胪寺丞张景明的鼻尖上：“《开元礼》写得明明白白，宴飨之事当以光禄为先！你们鸿胪寺管的是外宾朝贡，凑什么热闹？！”
张景明冷笑一声，哗啦抖开手里泛黄的《大夏会典》，书页翻得哗哗作响：“李大人怕是老眼昏花了！凯旋仪注第三卷第七条，凡大军献俘，鸿胪寺位在光禄之前！”
“砰——”
周尚书的定窑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瓷片飞溅到两位官员的袍角下摆。
老尚书气得手直抖：“好啊！既然二位这么有精神......”
他一把抓过《仪注》册子，朱笔在两人官职上狠狠打了个叉：“光禄寺去管马粪熏香！鸿胪寺负责清点夜壶！西侧第三位？你们统统给老夫站到仪门外的石狮子后头去！”
俩老头顿时不吭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仰头互相看向一边去了。
他在这忙的要死，这两个家伙还在这里添乱。
庆帝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诏书上未干的墨迹，朱砂的艳红在晨光中格外刺目。
他微微蹙眉，看着那滴晕开的墨渍，“侯”字的最后一笔被染得模糊，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
殿外，周诚站在凯旋门下，伸手拂过那垂落的红绸。
丝绸的质地依旧柔软，可连日的曝晒已让原本鲜艳的红色变得黯淡，边缘处甚至泛起了微微的白色。
周诚叹了口气，转头对身旁的工部侍郎低声道：“再这么晒下去，这绸子怕是要变成粉的了。”
工部侍郎擦了擦额角的汗，小声道：“尚书大人，要不......咱们先撤了？这都第七日了......”
“胡闹！”周诚瞪了他一眼，“陛下亲口说要等，谁敢撤？”
可话虽如此，他自己也忍不住抬头望向城门方向，那里空空荡荡，连个传令兵的影子都没有。
庆帝放下笔：“周诚，让你的人出京问问，要是再不回来，就不用回来了。”
庆帝语气平常，周诚却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这分明是不高兴了。
陛下和礼部上下等了这么久，发火也是正常的。
周诚毕恭毕敬道：“回陛下，三天前就已经让人出去查看了，许是路上出了什么问题也说不定。”
现在他就期盼探子速回。
顾宁在甜水坊里也总是心神不宁，他已经一个月没收到牧野的信了，最后一封信是说快要结束，不日就要返京，现在却音信全无。
顾宁人在甜水坊，心却飘到了边关。
在他摔碎第三个茶盏的时候，小牛终于看不过去，直接接过来道：“还是我来洗吧，再这样下去，咱们甜水坊的茶盏都要重新进一批了。”
乐哥儿眼看着顾宁的脸色越来越差，明显是最近吃不好也睡不好，也劝道：“牧大哥不是说要结束了吗，不用太担心了。”
乐哥儿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边道：“牧将军向来言出必行，路上耽搁了也说不准。”
小牛难得情商在线，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边关路远，信使走得慢些也是常事。前几日不是还说打了胜仗吗？打了胜仗肯定就回来了！”
顾宁站在窗前，手里攥着那封已经翻看了无数遍的信笺。
信纸边缘起了毛边，墨迹也因反复摩挲而有些模糊。
“不日返京”四个字写得格外用力，几乎透纸背。
顾宁勉强点头，目光却仍不自觉地飘向窗外。
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邱奉正带领所有大夫配药。
夜风裹挟着药炉的苦味，邱奉的医棚里蒸汽翻涌。
十口大锅同时熬煮着不同方剂，药童们穿梭其间，不断将可疑的蛊虫投入沸腾的药汤，有的瞬间爆裂，有的反而更加狂暴。
药制好了，却不知效果如何。
不知药效就无法让百姓使用。
牧野沉吟：“我这就找人来试药。”
他本想从军中找人，但是陆明远统计完回来说患病的没几个，但是试药的药却要上百人。
那就只能从黄沙镇的百姓里去找了。
牧野道：“我亲自去！”
他要保证所有的试药人都是自愿的，而非被迫。
他牧家军，从不干强迫百姓这种事儿。
牧野的声音在城墙上回荡：“试药者，赏银五十两。家属优先用药。名字刻功德碑。”
牧野的话语刚落，亲兵便抬出三箱雪花银。
阳光下，银锭反射的冷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牧野的内心是忐忑的，他可以要求的下属，却没办法要求这些普通的百姓。
他甚至觉得自己卑劣，居然拿钱来买百姓的性命。
买他拼死守护的百姓的性命。
这时，一个满脸青纹的汉子挤出人群，拍着胸膛道：“我来！反正老子活不过三天，不如给婆娘孩儿挣条活路！”
他哈哈大笑：“到时候有药了，记得先给我媳妇儿！”
牧野承诺道：“这是自然！”
这是试药人应该享受的待遇。
他身后，更多中毒者举起溃烂的手臂：
“算我一个！”
“我这条贱命不值钱！”
“将军，让我家娃儿看着——他爹不是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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