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的忌日?”
“扫墓什么时候去不行!合作商下周就来敲定活动方案了,你不知道吗?!”
“当公司是你家?想走就走?!”
滨城,快鲜达集团,区域运营大楼。
安然站在总经理办公桌前,视线跃过眼前的胖子,看向墙上装裱的一幅字:锐意进取,爱岗如家。
呵呵。
生活,还真特么荒诞。
从小镇出来考入985名校,安然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
大学毕业,初入职场,他白天跟着地推跑市场,晚上回公司加班加点做活动企划,恨不得真把公司当成家。
如今五年过去了,公司的大楼越来越气派,上司的车越开越好。
可自己呢?
公司给的那点窝囊费,还没有房租涨得快。
还真是你把公司当成家,公司把你当牛马。
“我跟你说话呢,你到底听没听见?”
“听着呢,但我不干了。”
淡淡撂下一句,安然转身向外就走。
“安然!你给我站住!我命令你,站住!”
没有理会身后的咆哮,安然在同事诧异的目光中潇洒走出总经理办公室,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公司大楼。
黄昏。
归乡的绿皮火车吭哧吭哧穿过群山。
窗外,低矮的楼房和空旷的街道不断倒退。
安然靠着椅背,看着熟悉的街景。
瑞安,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小县城。
它仿佛定格在了过去的某一年,然后再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直到年轻人渐渐离开,老人全部故去,最后只剩一座空城。
下了火车,安然回到父亲留下的纸扎店,拿上扫墓祭拜用的东西,又去老街口买了一只烧鸡和坛装黄酒。
赶到公墓时,天色已经擦黑。
安然拎着东西,来到父亲安俊良的墓前。
“爸,我来看你了。”
他弯下腰,扫去墓碑周围的落叶和尘土,摆好黄酒和烧鸡,然后蹲下来,一张一张烧着带来的黄纸钱。
“在那边别省着,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没了就拖个梦,不用给我留。”
纸钱烧完了,安然又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部纸扎手机。
这东西他做得很用心,屏幕上还有一个个常用的APP图标,仿得惟妙惟肖。
“扎了个新手机,知道你记不住我电话号,所以写在通讯录里了,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打个电话。”
忽然,一阵山风毫无征兆地迎面卷来,扬起盆里的纸灰。
安然眯眼转头,视线无意间扫过十几米外的一座坟。
那墓碑很新,而嵌在碑上的黑白照片,则让安然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犹豫着站起身,走到那块墓碑前。
照片上是个双下巴的圆脸胖小伙,他皮肤黝黑,眼睛小小的,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
安然认识照片上的人。
是儿时的玩伴,刘鹏宇!
安然愣住了。
明明过年时还发过微信的,怎么人说没就没了?
他紧紧皱着眉,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纸扎手机,最后放进烧纸盆里点燃了。
就在这时,口袋里突然“嗡嗡”震了两下。
他以为是公司打来的电话,不耐烦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结果头皮瞬间就麻了。
屏幕上闪烁着一张黝黑的大胖脸,竟是刘鹏宇打来的微信视频电话!
安然下意识按下了挂断键,慌忙站起身。
但就在他起身的一瞬,后脚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身体猛地向后倒去,周围的一切也随之陷入漆黑。
紧接着,乱晃的白光在眼前闪过,耳边传来的是争吵与叫骂。
“撒手!你个新鬼蛋子!给老子撒手!”
“妈的,信不信我让你再死一次!”
“滚,不给!手机是我的!”
安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急忙循声望去。
就见一个破衣烂衫的小黑胖子,正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围攻。
那小胖子死死攥着手机,正拼了命地挣扎着。
鸡皮疙瘩瞬间窜了安然一身,那小黑胖子正是已死的发小刘鹏宇。
眼看着刘鹏宇被揍得像皮球一样在地上滚,安然也顾不上其他了,冲过去撞开众人,反手将刘鹏宇从地上拽了起来。
刘鹏宇本想继续挣扎,可一抬头,就看到了安然的脸。
“然……然哥?你怎么也死了?”刘鹏宇吃惊地瞪大双眼。
“呸,你哥我没死!”安然可不想承认自己死了,虽然他也闹不明白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几个被撞开的粗壮男人很快回过神来,作势又要动手。
就在这时,一声带着浓浓河南腔的呵斥远远传来:“恁几个龟孙想弄啥?枉死城禁止私斗,就这么想蹲阴风洞吗?!”
就这一嗓子,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立马蔫儿了,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随着阴风吹来,三个身穿灰蓝色古代皂吏服的身影贴着地飘了过来。
打头的是个黑不溜秋的瘦老头,耷拉着两撇狗油胡,活像个偷穿人衣服的猴。
飘到跟前,老头狠狠瞪了几个壮汉一眼,接着扭头看向安然,嘴角咧开,笑盈盈地走过来抱拳道:“哎呦,不知是上差驾到,有失远迎。”
安然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这里是枉死城?
所以,眼前这些人,其实都是鬼?
但自己怎么就成上差了?
他又看了眼身旁同样懵逼的刘鹏宇,视线很快锁定在了刘鹏宇攥着的手机上。
那手机可太眼熟了。
他一把抓过来,点开通讯录。
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正是他自己的。
“这是……我烧的纸扎手机?”
那老鬼头秒懂,转身飘到那几个壮汉跟前,抬脚就往他们屁股上招呼,“真是反了天了!上差的东西你们也敢抢?全都拉去阴风洞!”
后面俩鬼差抖出锁链,不管那几个鬼如何哭喊,套上脖子就拖走了。
老头转回身,满脸堆笑,一边示意着刘鹏宇一边向安然问:“这位是上差的朋友?”
安然一脸懵逼,但还是点头回应了下。
“哎呦,您早说嘛,以后他就不用搬砖了。”
“搬砖?”
“对,就是字面意思的搬砖。”刘鹏宇在一旁哭丧着脸,“然哥你是不知道,这枉死城就是个苦力营!我下来一个月了,天天搬石头砌城墙,累死累活忙一天,才给五个铜板儿,要两天才能换一个香火饼。那饼就是土做的,吃了直喇嗓子,我都饿瘦了!”
啊?
安然瞅着刘鹏宇那身膘,满头问号,到底哪瘦了。
但重点显然不在这里。
“你爸妈没给你烧纸吗?”
“嗨,别提了,阳间烧的纸钱根本没用,地府都花这个!”刘鹏宇一边说,一边在破破烂烂的衣服里摸出一枚铜板。
安然接过一看。
铜板方孔圆边,正面刻着四个字:酆都通宝。
刘鹏宇看看安然,又看看旁边赔笑的小老头,憋不住小声问:“哥,你啥时候在阴间当的官啊?还有这手机,是你烧的?”
安然哪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上差了,但手机的确是他烧的。
他轻轻点头,把经过简单说了一下。
刘鹏宇听得一愣一愣的,接着便是兴奋狂喜,“哥!你就是我亲哥!快给我烧点烤鸡可乐啥的,我啃那破香火饼,简直要被折磨疯了!”
安然刚想点头。
旁边竖耳听着的小老头顿时眼睛一亮,赶紧凑上来,双手奉上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嘿嘿嘿,上差,小老儿也想厚着脸皮和您讨个方便。吃食啥的,也匀俺一份解解馋呗?这钱您收着,要是规矩没改,您应该可以到城隍庙兑换阳间的钱。”
安然一秒抓住了重点,“所以,我应该是没死,对吧?”
“上差真会说笑,您当然没死了。”老鬼头摆摆手,刚要继续说些什么。
突然一道遥远的声音传入安然耳中,让他的意识一阵阵模糊。
“小伙子,小伙子!醒醒,别地上睡,醒醒,你醒醒!”
安然浑身一激灵,猛地睁开双眼。
天灰蒙蒙的,快黑透了,周围是冰冷的墓碑,一个身穿保安服的大爷蹲在旁边,脸上满是担忧。
“是个梦吗?”安然撑着地坐起身,随即发现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拿起一看,是个灰布袋子。
他咽了一口唾沫,手指微微颤抖着松开袋口的绳结,从里面拿出一枚方孔圆边的铜钱。
借着墓地路灯,能清楚看到铜钱上的四个字:酆都通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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