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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改良弩箭》
    磐石坞的铁匠铺在坞堡西北角,原是洛阳朝廷时的军械坊,墙角还堆着些生锈的铁环和断矛。韩成功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老铁匠正在抡锤,火星子溅在他黧黑的胳膊上,烫出一个个白泡,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是盯着砧上的铁块。
    “张铁匠。”韩成功站在门口喊了声。老铁匠姓张,原是洛阳兵工坊的匠人,永嘉之乱时逃到磐石坞,一手打铁的手艺在方圆百里无人能及,只是性子孤僻,平日除了苏谦谁都不理。
    张铁匠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手里的锤却没停:“韩校尉有何吩咐?”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铁屑的涩味。
    韩成功走到砧旁,捡起一支缴获的羯兵弩箭。箭杆是普通的杨木,箭头是粗糙的铸铁,刃口歪歪扭扭,显然是赶工打造的。“这箭,能射穿几层皮甲?”
    张铁匠瞥了眼那箭,哼了声:“三层就得老天保佑。羯兵的皮甲里掺了麻筋,寻常铁箭碰上去,多半是箭头卷刃。”他抡起锤,重重砸在烧红的铁块上,“去年苏公子让俺修过类似的,中看不中用。”
    “要是改改呢?”韩成功从怀里掏出块木炭,在地上画了个箭头的形状,比寻常箭头短半寸,却宽出一指,箭簇打磨得更锋利,“把箭头加重,箭杆缩短,让重心往前移,会不会穿透力更强?”
    张铁匠的锤停了,他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在地上比划着韩成功画的箭头:“这样一来,射程至少减三成。”他抬头看着韩成功,眼里多了些探究,“校尉是想……近战用?”
    “正是。”韩成功点头,想起断木崖时羯兵的重甲,“石擒虎的亲卫都穿双层皮甲,寻常弩箭射上去跟挠痒似的。咱们缺骑兵,只能靠步战贴身搏杀,若能在十步内一箭射穿他们的甲胄,胜算能增三成。”
    张铁匠没说话,只是把那支羯兵弩箭扔进火炉。火苗舔舐着箭杆,很快就燃起黑烟,箭头则被烧得通红。他用铁钳夹出来,往冷水里一淬,“滋”的一声,白雾腾起,箭头竟裂开了道缝。
    “你看。”张铁匠用铁钳敲了敲裂开的箭头,“羯兵的铁不行,杂着太多矿渣。要改箭头,得用坞里那几块镔铁。”他指了指墙角的铁砧,上面放着三块黑漆漆的铁块,“那是苏坞主早年从洛阳带出来的,说是西域来的好铁。”
    “那就用镔铁。”韩成功毫不犹豫,“需要多少人帮忙?尽管开口。”
    张铁匠掂量着那几块镔铁,忽然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校尉要是信得过俺,给俺三个后生打下手,三天后你来取货。”他指了指铺外正在操练的队伍,“就那几个抬矿石的,看着有力气。”
    韩成功回头,见赵大牛正带着几个流民往铁匠铺搬矿石,都是些从断木崖附近山涧里捡的赤铁矿,沉甸甸的压得人直晃。“赵大牛!”他喊了声,“让你那三个会拉风箱的弟兄留下,给张铁匠打下手。”
    赵大牛应了声,把三个精壮的流民往前推了推。那三人都是矿上出身,对火候极熟,见能跟着老铁匠学手艺,脸上都带着兴奋。张铁匠看了看他们黧黑的手,又试了试他们拉风箱的力道,终于点了头:“明早卯时来上工,迟到一刻,就别来了。”
    离开铁匠铺时,校场上的操练正到紧要处。陈玉带着步卒练阵型,他让人把盾牌摆成个半圆,长戟手从缝隙里捅出,后排的刀手则护住两翼,喊杀声震得坞堡的墙皮都在掉灰。
    “校尉,你看这‘龟甲阵’怎么样?”陈玉见韩成功过来,独眼里闪着光,左臂的伤用新换的布条缠着,却丝毫不影响他挥戟示范,“昨天跟骑兵队演练,硬是没让他们冲进来!”
    韩成功看着那些紧密相扣的盾牌,忽然想起梦里李牧的“方阵”,虽形制不同,却都透着个“稳”字。“不错。”他点头,“但盾牌手的臂力还得练,刚才我看有两个弟兄的盾快举不住了。”
    “俺正琢磨这事呢。”陈玉挠了挠头,“张铁匠说能打些铁环,让弟兄们平时套在胳膊上练力气,等练熟了,举盾就不费劲了。”
    两人正说着,赵大牛骑着匹黑马从坞外回来,马背上驮着些干枯的苜蓿。“校尉,陈玉队正!”他勒住马,声音里带着喜色,“河滩那边的苜蓿长得好,俺让弟兄们割了些,晒干了喂马,比麦麸强多了!”
    韩成功看着那些苜蓿,忽然想起羯兵战马的习性——这些畜生最爱吃带露水的苜蓿,若是能在沿途的草场埋下些混了泻药的苜蓿,说不定能让石擒虎的骑兵不战自溃。他把这想法跟赵大牛一说,那汉子立刻拍着大腿:“俺咋没想到!李老四以前给羯兵牧马时,就说过这畜生嘴刁得很,非苜蓿不吃!”
    “先别急。”韩成功按住他的肩膀,“等张铁匠把弩箭改好再说。咱们现在的力气,得用在刀刃上。”他望向坞堡外的山道,那里隐约有炊烟升起,是新逃来的流民,苏明正带着人给他们登记,“昨天新来的那十几个流民,都分到各队了?”
    “分到了。”赵大牛点头,“有个叫王二麻子的,以前在军器监当差,说懂些弩箭的门道,俺让他跟着张铁匠打下手了。”
    韩成功心里一动,正想去看看王二麻子,却被花如月叫住。她手里捧着个竹简册,急匆匆地从库房那边过来,襦裙的下摆沾了些草屑,显然是刚从菜地那边回来。
    “韩校尉,你看这个。”花如月把册子递过来,上面用炭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这是各队的武器损耗,步卒队的长戟断了七根,骑兵队的弓弦磨坏了五副,还有……”她指着其中一行,“弩箭只剩八十七支了,要是再遇上羯兵,怕是不够用。”
    韩成功看着那行字,眉头拧了起来。断木崖缴获的弩箭本有两百多支,这几日操练损耗竟如此之快,可见弟兄们用得勤。“张铁匠那边在改新箭,三天后能出一批。”他对花如月说,“你让各队节省着用,非必要不射实箭,用秸秆做的假箭练准头就行。”
    花如月点头,又从怀里掏出块麻布,上面绣着个简单的弩机图样:“王二麻子说,弩机的望山(瞄准器)可以再打磨打磨,刻上刻度,这样射箭更准。”她指着图样上的刻度,“他说以前在军器监,最好的弩机都有这东西,只是后来战乱,没人耐烦做了。”
    韩成功看着那图样,忽然想起现代枪械的瞄准镜,虽原理不同,却都是为了精准。“让他跟张铁匠说,一起改了。”他拍了拍花如月的肩膀,“这些事,你比我想得周到。”
    花如月的脸微微发红,把麻布叠好放进怀里:“苏公子说,坞里的库房还有些牛角,能做弓弦,比麻绳耐用。我让张寡妇带着妇女们去收拾了,说不定能赶制出几副好弓。”
    午后的日头有些毒,韩成功带着王二麻子去了铁匠铺。那汉子约莫四十岁,脸上有几颗麻子,是昨天从流民里筛出来的,据说永嘉之乱前在洛阳军器监当过头目,对弩箭极有研究。
    “校尉请看。”王二麻子蹲在火炉旁,手里拿着个拆开的弩机,“这望山太高,刻度也模糊,十步外就容易偏。俺们以前做的,望山矮三分,刻度用铜丝嵌进去,日晒雨淋都磨不掉。”他用炭笔在地上画了个弩机的剖面,“还有这里,机括太松,扣动时容易晃,得垫点铜片。”
    张铁匠原本对这流民不太待见,此刻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手里的锤也停了,只是盯着地上的图样。“你说的铜丝嵌刻度,俺试过。”他闷声道,“火候不好掌握,铜丝容易化。”
    “得用锡焊。”王二麻子不假思索地接话,“先把望山刻出浅槽,铜丝烧软了嵌进去,再用锡水灌缝,冷却后比铁还硬。”他看向张铁匠,眼里带着些激动,“俺在军器监时,专门管这个,错不了!”
    张铁匠没说话,只是从墙角翻出个旧弩机,递给王二麻子:“你试试。”
    王二麻子接过弩机,摸出随身携带的小锉刀,开始打磨望山。他的动作不快,却极稳,锉刀在木头上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张铁匠和韩成功就站在旁边看着,铁匠铺里只有火炉的噼啪声和锉刀的摩擦声,连外面操练的喊杀声都仿佛远了。
    日头偏西时,王二麻子举起改好的弩机:“成了。”望山被磨得光滑,上面嵌着三根细铜丝,组成简易的刻度,在火光下泛着微光。他又从怀里掏出片薄铜,垫在机括处,用小锤敲了敲,“这样扣动时就稳了。”
    张铁匠接过弩机,试了试扣动的手感,又眯着眼看了看刻度,忽然对王二麻子拱了拱手:“王先生果然有本事。”这是韩成功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对人如此客气。
    韩成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知道,改良弩箭不仅是换个箭头那么简单,更关乎军心——当弟兄们握着更趁手的武器,面对羯兵时腰杆才能更硬。他想起断木崖上那些死去的弟兄,若是当时有这样的弩箭,或许能少折损些人。
    “张铁匠,”韩成功开口,“先赶制五十支新箭,二十副改好的弩机,三天后要用。”他看向王二麻子,“你就留在铁匠铺,跟张铁匠一起干,工钱按伍长的标准算。”
    王二麻子眼圈一红,对着韩成功深深一揖:“校尉信得过俺,俺这条命就是校尉的!”他以前在流民里受尽白眼,此刻能重拾旧艺,还被如此器重,心里的激动可想而知。
    离开铁匠铺时,校场上的操练已经结束。弟兄们三三两两地坐在草棚下,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互相按摩酸痛的胳膊。陈玉正拿着支秸秆做的假箭,教几个新弟兄瞄准,独眼里满是认真。
    赵大牛则带着骑兵队在河边饮马,李老四正在给那匹曾甩过他的黑马刷毛,畜生温顺地甩着尾巴,时不时用脑袋蹭他的胳膊,全然没了初见时的野性。
    花如月带着妇女们从库房出来,每人手里都抱着些牛角,正往铁匠铺走。张寡妇的孙子小虎跑在最前面,手里举着根磨得光滑的木杆,说是要给骑兵队做马鞭,引得众人一阵笑。
    韩成功站在坞堡的瞭望塔上,望着这忙碌而有序的景象,心里忽然生出些踏实。从黑石坞的仓皇逃窜,到断木崖的险胜,再到如今磐石坞的练兵备战,他们像一群被狂风打散的沙,终于又聚成了团。
    风从北方吹来,带着隐约的尘土味。韩成功知道,石擒虎绝不会善罢甘休,或许就在某个黎明,羯兵的马蹄声就会再次响起。但他不怕,因为手里的武器在变利,身边的弟兄在变强,连空气里都透着股憋着的劲,像即将燎原的火星。
    “该去看看绊马索了。”他低声对自己说,转身下了瞭望塔。张铁匠说,用藤蔓缠着铁链做的绊马索,比纯铁链更隐蔽,也更结实,明天就能做好。到那时,不管是石擒虎的重骑兵,还是呼延烈的散兵游勇,来了就别想轻易离开。
    铁匠铺的火光还亮着,映红了半个夜空。韩成功知道,这夜里的叮当声,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厮杀,打磨最锋利的刀。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bi/284044/36623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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