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骁的指尖蹭过密封袋里那张焦黑的存储卡,边缘烧蚀的纹路硌着指腹。这东西在技侦科崭新的读卡器上只换来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屏幕上跳出一行冰冷的嘲讽:“协议不兼容”。他盯着那行字看了足有三秒,转身走向档案室积满灰尘的角落。
柜子底层压着一台老式卡带播放机,外壳泛着经年的黄,旋钮上几道深刻的划痕像是某种挣扎的印记。这是街角便利店老板娘前几天硬塞过来的,说是她亡夫留下的老古董,能读一种特殊的军用编码磁带。当时他没当回事,现在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把它拎了出来。
维修间里弥漫着松香和焊锡的味道。陈骁拆开存储卡的外壳,镊子尖夹住细小的芯片组,对照着播放机接口的尺寸,小心翼翼地焊接微型转接头。焊枪尖端一点猩红闪烁,锡丝融化滴落。当最后一根线接通的瞬间,机器内部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指示灯从死灰转为幽绿。
屏幕亮了。
行车记录仪熟悉的初始界面跳了出来,时间戳在跳动。陈骁屏住呼吸,手指悬在那个该死的播放键上方。
就在这时,视野中央毫无征兆地炸开一串血红色的数字:【48:00:00】
倒计时开始了。没有声音,但一股无声的蜂鸣仿佛直接钻进了颅骨深处。他用力眨了下眼,那数字依旧顽固地悬浮在现实空间之上,边缘微微颤抖,像电压不稳的鬼影。这鬼东西从没主动弹出过这种警告,更别提设定什么狗屁时限。
他猛地按下了播放键。
画面剧烈地抖动了几下才稳住,是车内视角。镜头扫过副驾驶,空荡荡的。后视镜里映出司机的侧脸——帽檐压得很低,绝不是死者!车辆启动,仪表盘亮起冷光,时间显示:案发前八小时。
音频通道传来断断续续的“滴…嗒…滴嗒…”声,像是摩斯码,但节奏乱得一塌糊涂。他刚想去调声谱分析,门外传来一阵金属拖地的摩擦音,缓慢、稳定,带着一种一轻一重的跛足节奏。
门被推开。
老谢站在门口,左脚微微拖着,那条沾满油污的工装裤裤管磨着水泥地。他浑浊的独眼扫过那台播放机,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八三年军工定制的东西,全国找不出二十台。你怎么弄到手的?”
陈骁没搭腔,搭在战术腰带扣环上的手指微微收紧。老谢说话时,右手无名指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看不见的刺扎到了。一个冰冷的念头瞬间在他脑中成形:“门口鞋印,和汽修厂工具间监控里的足迹,吻合度多少?”
【线索关联:门口鞋印 → 汽修厂工具间监控足迹,匹配度97.6%】
冰冷的数字浮现在血红的倒计时下方。他记住了。同时不动声色地将存储卡拔出,塞进战术背心的内袋,身体微侧,挡住了播放机屏幕。
“你侄子烧卡的时候,没告诉你这玩意儿得用老古董才能读?”陈骁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桌面。
老谢没接茬,目光掠过桌上摊开的焊接工具,又落回那台旧机器上。他突然毫无征兆地抬脚,狠狠踹向墙角一个敞着口的红色油漆桶!
“哐当!”
桶身应声翻倒,粘稠的红漆像血一样泼洒出来,瞬间溅满了陈骁的左脚皮鞋,顺着鞋带贪婪地渗进接缝里。
一股刺鼻的、带着化工原料特有腥甜的气味在狭小的维修间里猛地炸开。
陈骁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只低头扫了一眼。那红漆还没干透,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这颜色,这气味……他脑子里立刻闪过刹车油管切口上残留的那点防腐涂层。
“你来干什么?”他问,声音压得更低。
“来看看,你们还能从垃圾堆里翻出多少旧零件。”老谢退后一步,声音低哑下去,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那台机器,“有些机器……早该烂在地里了,不该再通电。”
说完,他转身就走,跛足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深处。
陈骁像猎豹一样追了出去。巷口空无一人。他沿着潮湿的墙根疾行,拐过两个弯,在岔道口猛地刹住脚步。前方湿漉漉的地面上,几点尚未干透的猩红油漆,断断续续,像濒死的血点,一路指向巷子深处那扇半掩的锈铁门。
他习惯性地把钢笔塞进嘴里,钢牙狠狠扣着塑料,舌尖尝到一丝铁腥味。视野中,那该死的系统仿佛读懂了他的意图,几条虚化的轨迹线延伸出来,最终汇聚指向左侧第三扇门。
“哐!”
门被陈骁一脚踹开。昏暗的光线下,老谢正伸长手臂去够墙上的电闸总开关。陈骁像炮弹一样扑上去,一个凌厉的扫腿将对方狠狠放倒在地!老谢的肘部重重砸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但那只手仍固执地伸向电闸。陈骁用膝盖死死顶住他的手臂,反手“咔嚓”一声铐上!
“谁指使你来的?”陈骁压着嗓子,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周慕云?还是局里哪个见不得光的?”
老谢的脸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嘴角咧开一个古怪的弧度:“倒计时走完之前……你最好别知道你在挖什么。”
陈骁收紧手铐链条,粗暴地将人拽起。押出巷口时,他回头瞥了一眼那间维修室。屏幕的光还亮着,画面定格在3分17秒,音频输出的“滴嗒”声依旧在死寂中固执地响着,像某种定时炸弹的心跳。
警车旁,技侦科的加密专家已经等着了,准备接手存储卡。陈骁从战术背心内袋里掏出那张焦黑的卡片,递过去时,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专家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上,有几道细微的划痕。
“小心点。”他提醒道,声音没什么起伏。
“明白,头儿。这种非标准协议,得先搭模拟环境。”专家小心地将卡放进防磁屏蔽箱,“可能需要点时间。”
陈骁点点头,目光却落在自己沾满红漆的左脚鞋上。粘稠的漆液半干,把鞋带都糊住了,一扯就拉出粘稠的丝。他蹲下身,用指甲刮下一点漆皮,塞进证物袋。
手机震动。
技侦科发来初步检测:红漆主要成分与油管防腐涂层一致,但添加了工业级稳定剂,常见于金属喷漆。生产批次R-742,全市只有一家供应商备案。
他记下编号,抬眼看向维修间的方向。那台旧机器还在运转,屏幕忽明忽暗。他走回去,发现音频输出的“滴嗒”声不知何时变了节奏,变成一段规律重复的短促序列。
他立刻调出录音文件,导入声波分析软件。波形图清晰地显示,这段杂音根本不是随机的,而是被高度压缩过的文本信息!解码程序刚启动加载,视野中的系统界面再次弹出冰冷的提示:
【案情推演路径A:数据伪装为噪音传输 概率73%|路径B:远程触发清除机制 概率58%】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清除机制”四个字上。
“啪!”
一声轻微的爆裂声从播放机内部传来,紧接着一股焦糊的青烟升起!陈骁闪电般拔掉电源,掀开机壳。主板边缘一片焦黑,核心的读取芯片组彻底熔毁,成了一团废渣。存储卡的插槽里,空空如也。
“被人做了手脚。”加密专家检查后脸色难看,“有远程指令激活了过载程序,直接烧毁了读取模块。”
陈骁盯着那块焦黑冒烟的电路板,一言不发。视野中,那血红的倒计时依旧无情地跳动着:【47:12:33】
老谢被押上车前那句话,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
“你最好别知道你在挖什么。”
那语气,不像单纯的威胁,倒像是某种带着绝望的确认——仿佛他知道陈骁即将触碰的东西,远不止是证据那么简单。
他把装着红漆碎屑的证物袋塞进衣兜,走向警车。后视镜里,维修间的灯突然灭了。整条小巷瞬间被黑暗吞噬,只有那台报废卡带机残骸上的电源指示灯,还在顽强地、微弱地闪烁着一明一灭的红光,像垂死者最后的喘息。
他坐进驾驶座,拧动钥匙。电台滋滋啦啦响起,传来调度急促的通知:汽修厂附近发现一辆被遗弃的冷藏车,车牌号与绿源牧业的运输记录完全吻合。
方向盘猛地一打,警车咆哮着冲向城南。
车行至高架桥下,冰冷的雨点开始砸落。雨刮器来回摆动两下,挡风玻璃模糊又清晰。他下意识地摸向战术背心内袋——空的。
刚才交给专家的,是复制品。
真正的那张原始存储卡,此刻正紧贴着他的胸口皮肤,隔着薄薄的衬衫,散发着一股诡异的、如同活物般的温热。
倒计时跳到【47:08:11】。
他摸出那支布满裂痕的钢笔,再次塞进嘴里,钢牙扣着塑料,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咯嘣”声。
前方路口,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摩托缓缓启动。骑手戴着防毒面具,左臂的金属护具在昏黄的路灯和冰冷的雨丝中,反射出一点不祥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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