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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水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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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铭生无功而返,上岭村的哭喊声,直到日头过午才渐渐停歇下来。
    村民们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村子,欲哭无泪。
    早知道,当初就跟着那伙义军进山了!
    任谁也没想到,这帮被他们视作救星的官兵,竟然比反贼更凶狠、更毒辣。
    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吃?
    官军的营地就在不远处的下岭村,现在村民们就算想跑也跑不掉了。
    被百户钟耀踹伤的那个汉子,终究还是没能挺过去。
    他婆娘抱着自家男人的尸体,在凌乱不堪的院子里哭晕过去三四次。
    最后,还是几个上了年纪的老汉看不下去,用一张破草席将人卷了,草草地埋在了村后的坟地里。
    官军把整个村子洗劫一空,临走时甚至连村口的老井,都被他们故意填了几筐石头泄愤。
    贺铭生蹲在自家那被翻得底朝天的堂屋里,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发怔。
    他左脸上的红肿,还没消退。
    隐约间传来的疼痛,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前几天在官军处受到的奇耻大辱。
    堂屋的门槛上,很快就挤满了人,来的都是些丢了牲口、没了存粮,走投无路的村民。
    有人抹着眼泪,忍不住念叨起来:
    “贺贺先生,当初那伙义军在的时候,虽说也要交租纳粮,征调人手,可哪回不是按着规矩来的?”
    “甚至之前,人家还借牛给咱们耕地”
    “您不是说他们是蛊惑人心,朝廷才是民心所向吗?”
    “可怎的官军来一趟,咱们村就”
    此起彼伏的埋怨声,像一记又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贺铭生的脸上,让他心烦意乱。
    贺铭生猛地抬起头,呵斥道:
    “都给我闭嘴!”
    “你们懂个屁,官军那是不得已,咱们.咱们”
    但在村民们充满怨恨和失望的目光下,他的声音逐渐变小,话里话外满是心虚。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谎给圆回去了。
    当初,贼兵在石泉县到处杀劣绅,分田地;贺铭生还能借口说这是蛊惑人心的贼寇行径。
    可如今官军抢粮、杀人、填井,比他口中的“贼寇”还要狠辣数倍。
    谁才是真正的王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可现在贺铭生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当初他领着村民,敲锣打鼓迎接官军;如今就算跪到李自成面前,人家也未必肯收。
    见贺铭生仍旧执迷不悟,村里几个汉子对视一眼,悄悄地退出了人群。
    一行三人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里,准备私下商议,去北边的平通河谷投奔义军。
    可问题是,他们现在也没门路。
    出入河谷的各处道口,只怕是早就已经被官军给堵死了。
    正当几人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一个七八岁的小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张面饼。
    “爹”
    几个大人满脸疑惑,这也没到做饭的点,这小子是从哪儿弄来的面饼?
    为首的汉子,朝自家儿子招了招手:
    “我问你,你这饼子,是从哪儿得来的?”
    孩子吃得正香,口齿不清地含混着回道:
    “后山.后山的松树林里,有个穿红袄的老叔给我的。”
    “他他还说.说咱们要是想活命,今晚二更天,就带着官军的情报,去鹰头崖下面等着。”
    鹰头崖?!
    三人心中巨震,这鹰头崖附近就有一条通往平通河谷的狭窄山道,他们早年采药的时候走过几次。
    红袄子?好像义军就是这个装扮。
    几人面面相觑,刚想睡觉就来了枕头,该不会有诈吧?
    可眼下,他们似乎也没其他办法再联系上义军,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当晚,三人如约来到了鹰头崖下。
    几人裹紧身上的破棉袄,望着忽明忽暗的崖顶直搓手。
    突然,寒风里传来一阵窸窣声,十几个黑影从崖璧后闪出身子,为首的正是余承业。
    “是上岭村的人?”
    余承业压低声音,手里钢刀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三人连忙凑上前去,点头哈腰地回应道:
    “是我们,是我们!”
    “我等想投奔义军,还请军爷指条明路。”
    余承业没多废话,随即打了个手势:
    “跟我来,小心脚下。”
    一行人贴着崖璧,慢慢挪着身子往河谷深处走。
    绕过几道山梁,眼前突然亮起星星点点的篝火,营寨就藏在前头的山坳里。
    余承业朝着天上吹了三声短哨,向岩壁上的哨卡表明身份。
    等几声长哨传来后,余承业才不慌不忙地领着几人走进了河谷。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营地里还是很热闹,不少穿着补丁棉袄的百姓正围着篝火搓草绳。
    见余承业带了生人来,都好奇地望过来。
    借着火光一看,哟,这不是上岭村的人吗?
    怎么跑这儿来了?
    三个大汉缩着脖子,看着民兵们给余承业等人递去热汤,喉咙都有些发紧。
    山里的日子,比他们村里可好太多了。
    余承业把三人领到中军大帐前,搜过身后,他掀起门帘径直走了进去,
    大帐里很简陋,只有一个火塘,旁边摆了几张凳子,还有一些刀枪。
    火塘边,李自成正擦拭着腰刀。
    见着正主,三人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起来:
    “将军,求您救救我们吧!”
    “官军简直不是人!”
    李自成把刀往火堆边一靠,火星溅起老高:
    “哭什么!都起来回话!”
    “你们叫什么?”
    几人忙不迭地擦干眼泪,报上姓名:
    “小的郑宇,小的吴三,小的周辉。”
    李自成点点头,继续询问道:
    “说说吧,你们那儿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今天听探子来报,官军怎么突然把上岭村给劫了?”
    “前几天不还好好的?难不成是吃了败仗,拿你们泄愤?”
    三人愤然点点头,接着便把官军抢牲口、填水井、打死村民的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哭诉声引来了不少百姓停驻帐外,听着听着就红了眼,咒骂声此起彼伏。
    “这群狗东西,简直比山匪还狠!”
    “当初义军在俺村,就连地里的苞米都没多拿一个.”
    听着帐外传来的咒骂声,郑宇三人哭得更凶了。
    李自成对此倒是见怪不怪,这种事情他见多了,早就习以为常。
    天下乌鸦一般黑,不管是西南的还是西北的官军,哪有什么好东西。
    帐外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可李自成却没有派人驱散他们。
    敌人的刀子比任何口号都管用。
    军中的掌令们把嘴皮子磨破,也比不上眼前活生生的例子,更能说服百姓。
    良久后,李自成才提刀敲了敲火塘边的石头,示意众人安静。
    他看着郑宇三人,缓缓道:
    “想要投奔过来可以,但你上岭村之前公然抗命,罪责不小。”
    “想要赎罪,就得先立功。”
    “说说吧,你们有没有什么情报能提供的?”
    “只要对我军有帮助,我就可以饶你们一次。”
    三人思索良久,为首的郑宇抬起头,小声道:
    “将军,我.我之前隐约听那帮官兵闲谈,好像说什么.抢来的牲口是用来是用来排雷的。”
    “排雷?”
    李自成眼前一亮,猛地站起身,
    “可是真的?”
    郑宇抹了把脸,连连点头:
    “没错,官兵还说等牲口都炸死了,晚上还能加餐”
    李自成点点头:
    “嗯,这个消息还算有用。”
    “来人,看赏!”
    可他接着话锋一转,
    “不过,凭这点儿消息就想入伙,还远远不够。”
    “你们先回村呆着,听我号令行事。办得好,我可以让你们回营;可要是办砸了”
    不等他说完,郑宇三人连忙回道:
    “不敢!不敢!我等一定照办!”
    当晚,三人便揣着钱粮,悄悄回了上岭村,等候李自成接下来的命令。
    但李自成现在却不打算用他们。
    他打算设一个埋伏圈,然后让郑宇三人散布假消息,把官军引进来彻底歼灭!
    现在,专心挡住官军的进攻才是正事。
    牲口排雷,虽然听起来很奢侈,但确实是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李自成思索片刻,对着帐外的亲兵吼了一嗓子:
    “通知诸将,帐中议事!”
    三日后,天色刚刚擦亮,下岭村的官军大营就闹哄哄的。
    官军搜刮了上岭村后,重整旗鼓,带着牲口信心满满地赶回了三合道。
    百户钟耀,带着他麾下的兵将,把抢来的十几头牲口,都赶到了队伍最前头。
    队列乱哄哄的,耕牛、骡马、驴子,甚至还有几头家猪。
    各种牲口被绳索三五成群地牢牢串在一起,它们的身后,还套着几辆空荡荡的大车。
    “都给老子精神点!”
    参将丁云翔骑在马上,看着前方纷乱嘈杂的“兽阵”,眉头紧锁。
    “把牲口分成三队,一队死完了另一队继续上!”
    “宋宏,你带三百人在后面跟着,一旦雷阵被破,前锋立刻跟进,占据有利地形!”
    随着主将一声令下,后方的士兵挥动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牲口身上。
    吃痛之下,牲口们开足马力,朝着前方的雷阵猛地冲了过去。
    蹄子踏在官道上,发出闷雷似的响声。
    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在河谷中回荡,一颗又一颗石雷接二连三地被触发。
    硝烟伴随着飞溅的碎石和泥土,瞬间便笼罩了整个谷口。
    冲在最前头的几匹家猪,当场被炸得血肉模糊,残肢断臂洒了一地。
    后面的牲口虽然眼睛上蒙着白布,可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和耳边传来的炸响,还是惊得它们连连后退。
    动物的本能驱使它们不断后退,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可官兵们早就堵在退路上,手里举着长枪,不停地驱使着牲口们继续向前。
    在长枪的逼迫下,它们也只能硬生生地踩着脚下温热的尸体,继续向前冲去
    半个时辰后,河谷中传来的爆炸声渐渐消失下。
    丁云翔眯眼瞅着河谷深处,挥了挥手:
    “前锋,进!”
    宋宏点点头,立刻带着身边的三百前锋,顺着脚下的血路往里冲去。
    可官兵前锋刚走到官道中段时,前头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嘶鸣。
    宋宏心中一震,赶紧带人上前查看情况。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前头的官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片泥沼地。
    走在最前头的几匹骡马,连马带车,直接陷进了烂泥里。
    哪儿来的沼泽?
    宋宏看着眼前的景象,又惊又怒。
    明明这段时间川北滴水未下,怎么可能突然凭空出现一片泥沼地?
    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黑黢黢的泥坑,竟是人为挖出来的陷阱,里面灌满了泥浆。
    自从李自成得知官兵的动向后,他立刻命人连夜在官道上挖了个三四丈的大坑。
    然后又让民兵挑来附近池塘、河段旁的淤泥,硬生生在官道上造出了个巨大的人工沼泽出来。
    被官军用来开路的牲口,一脚踩到松软的泥潭里,瞬间就陷下去了半截小腿。
    惊慌之下,它们本能地开始挣扎,结果却越陷越深,很快,便被淤泥,吞没了半个身子。
    丁云翔气得直咬牙,他抽出腰间长刀,当机立断:
    “快,把还在挣扎的牲口都弄死,全拖出来!”
    “拖出来后再往上面铺设木板,多铺几层,咱们照样能过去!”
    官兵们反应也很快,抽刀的抽刀,砍树的砍树,各自忙活起来。
    可就在此时,河谷的上游,突然传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轰鸣声。
    仔细听去,好像是水声。
    官兵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伸长了脑袋四处张望,想找出声音的来源。
    一个士兵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山梁后,白茫茫的一片水墙正顺着河道涌过来,速度快得吓人!
    “水!”
    “发大水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前头的官兵瞬间炸了锅。
    河谷河谷,本就是河道冲刷出来的,李自成怎么可能不用水攻。
    虽然现在正值枯水期,但他早已命人筑起了一道水坝,就等官军自投罗网。
    积蓄了几天的河水裹挟着碎石,像脱缰的野马顺着河道奔涌而下。
    “快跑!”
    宋宏脸色惨白,调头就想往谷外冲。
    可洪水比他想象中更快,浪头卷着枯木,瞬间就漫过了他的脚踝。
    前头的官兵来不及撤走,被浪头轻轻一掀就卷进了河道,惨叫声被水声瞬间吞没。
    铺在泥沼上的木板被冲得粉碎,连带着拖拽牲口的士兵也被拖进冰冷的河水里,转眼就没了踪影。
    宋宏带着亲兵拼了命的想逃出河谷,可慌不择路下,他竟一脚踏空,直接掉进了山涧.
    直到数日后,洪水才渐渐退去,劫后余生的丁云翔带着剩下的官兵头也不回地逃回了下岭村。
    他瘫在营帐里,半天说不出话。
    这一趟虽然破了雷阵,可却把手下千户和数百精兵都折了进去,损失惨重。
    三千人的队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只剩下两千出头了。
    (本章完)
    (/bi/285610/172374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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