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哥俩好
此时的张献忠,自然不清楚江瀚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只是觉得,这上山虎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一方巨寇,待人接物确实慷慨大方。
一出手便是三千石粮草,这手笔,可不是寻常那些抠抠搜搜的义军头领能有的。
但张献忠万万没想到,在他眼中慷慨大方的上山虎,已经把算盘打到他那两个义子头上去了。
张献忠终究不是神仙,无法未卜先知。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这两个义子,日后将会绽放出何等耀眼的光芒。
眼下嘛,在他看来,年纪稍长的孙可望颇具勇力,也有些谋略,勉强可以独领一队兵马,冲锋陷阵;
至于那李定国,年纪终究是小了些,身子骨也还没长大。
除了眉宇间透着一股聪慧劲儿,暂时还真瞧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只能先带在身边,日后再观察观察了。
毕竟,现在才崇祯四年,日后那个“两蹶名王,天下震动”的李定国,眼下只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少年罢了。
张献忠对江瀚的意图毫无察觉,此刻他满心欢喜,正准备跟着赵胜,去后营点验接收粮草。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孙可望忽然出声道:
“父帅,上山虎首领的营寨严整,远非我军能比。”
“我和定国想四处转转,也好学一学人家这安营扎寨、排兵布阵的法子,看能不能有所进益。”
“要不先让亲卫跟着您去点粮,我和定国四处观摩一番便回来。”
张献忠闻言脚步一顿,略微思索片刻,他觉得孙可望说的很有道理。
自家营寨与上山虎的营盘相比,确实是天差地别。
让两个义子去多看多学,长长见识,总归是好事。
张献忠先是扭头看了看前头带路的赵胜,目光中带着几分请求的意思。
赵胜点了点头,他可精明着呢,当然不可能反对。
大帅不惜花三千石粮食,都要拉拢这个张献忠,想必自有其深意。
他可不想坏了大帅的好事。
张献忠见赵胜如此爽快,这才放下心来,朝着孙可望点了点头:
“也好,你们去吧。”
“切记,多看多学,这是别人营地,务必谨言慎行,莫要惹是生非。”
“更不可擅闯禁地,小心被人家扣下了,到时候还得我来赎人。”
“是,父帅!”
孙可望与李定国齐声应道,随即躬身向张献忠告退。
两人并肩走出一段路,孙可望便对李定国说道:
“二弟,我想去右营转转,瞧一瞧那随军集市,看看他们是如何管理运作的。”
“你要不要与为兄同去?”
李定国闻言,摇了摇头:
“大哥,小弟就不去了。”
“我想自己一个人随便走走看看,晚些时候我自己回去便是。”
李定国打小便是个有主意,性格也比较独立。
不然他也不会在年仅十岁的时候,就跑到张献忠的流寇营中,嚷嚷着要参军造反了。
孙可望对此也不介意,只是温声嘱咐道:
“既如此,二弟便自己去吧。”
“只是千万要小心,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莫要与人起了冲突,平白惹出些麻烦来。”
李定国拱了拱手,应道:
“大哥放心,小弟省得。”
于是,兄弟二人就此分道扬镳。
孙可望对后勤辎重管理、以及右营中的随军集市更感兴趣,便径直朝着集市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而年幼的李定国,则明显对行军打仗、兵戈交锋更感兴趣。
他看了一眼方向,便迈开步子,屁颠屁颠地朝着左营校场的方向跑了过去。
此时的左营校场之内,尘土飞扬,鼓声连连。
邵勇正带着一队新兵,在校场内苦练劈砍、冲刺,呼喝之声不绝于耳,场面好不热闹。
而李老歪则背着手,在一旁指点步卒操练军阵。
李定国猫着腰,躲在校场边缘的栅栏后面,伸长了脖子,使劲往里头瞅。
他看着校场内,那些骑兵在烈马上纵横驰骋、矫健如飞的模样,眼睛里充满了羡慕与渴望。
李定国年纪还小,父帅从不让他随军出征。
平日里,最多也就能在营地里,骑着一头毛驴四处转转,过过干瘾。
李定国现在就盼着自己能快快长大,等有朝一日,他要纵马领兵,横行天下,将那该死的朝廷,彻底掀翻!
正当他看得出神,忍不住想再凑近一些时,身后却冷不丁地传来一声喝问:
“喂!那个小屁孩,你是哪里来的?”
“不知道这里是军营重地吗?”
“赶紧回集市那边玩耍去,不要在这探头探脑,小心我把你当探子给拿了!”
李定国闻声,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去。
只见说话的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身材也比自己高壮一些。
那少年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鸳鸯战袄,手里提溜着一面令旗;
左侧脸颊上,有一道浅红色的疤痕,从嘴角一直延伸到脖颈处,平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说话的正是余承业。
余承业自从在延安府被李立远救出来后,修养了大半个月,等康复之后,他就吵着江瀚想要参军报仇。
江瀚被他缠得没办法,只能把他塞到了邵勇麾下,让邵勇好生操练他,磨练磨练这小子。
至于妹妹余成琳,则被江瀚托付给了延安府相熟的马家,并认了马家老爷,马登高做大爷,暂时安顿了下来。
余承业毕竟年纪尚小,邵勇自然也不可能真让他上阵杀敌。
只是让他先在营中做个辅兵,平日里干些传令、巡逻的活计,也算让他提前熟悉军中的规矩与生活。
李定国见来人虽然穿着战袄,但年纪与自己相差无几,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卒罢了。
于是他心中那点紧张消散了不少,反而生出了几分不服气。
他挺了挺胸脯,梗着脖子反驳道:
“你叫谁小屁孩呢!”
“我可是八大王麾下大将,四位兄弟中我排老二!”
“你又是谁?”
余承业闻言,上下打量了李定国两眼,被他给逗乐了:
“就你?还麾下大将?”
“毛都没长齐吧?”
说着,余承业还真就伸出手,在那李定国的小脑袋上随意地揉了两把。
“义子又怎么样?”
“我告诉你,江.上山虎大帅可是我叔,不比你那义子威风多了?”
余承业见李定国生得比自己瘦小一些,便起了几分捉弄之心,故意拍了拍胸脯:
“我看你年纪比我小,个头也比我矮。”
“这样吧,你今天叫我一声哥,以后我罩着你!”
李定国毕竟年少,在自家军中,那些兵将都还当他是个孩子;
如今好不容易在军营里看见一个同龄人,心里那点好胜心也被激了出来。
他撇了撇嘴:
“你才多大年纪?”
“我告诉你,在我们军中,我还有两个比我年纪大的义弟呢!”
“要说罩着,也该是你叫我一声哥,以后我罩着你才对!”
余承业一听这话,那点少年人的意气也被挑了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火气越大,嗓门也越来越高。
拌了几句嘴之后,两个半大小子都有些急眼了。
当下便一致决定,要用拳头来分个高下,谁赢了谁就是哥!
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余承业好歹也在邵勇手底下操练了些日子,学了几手粗浅的拳脚功夫,而且他年纪稍长,力气本就比李定国要大上一些。
两人扭打在一起,没几个回合,李定国便被余承业死死地按在了地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老拳。
虽然打得不重,但着实让李定国脸上有些挂不住,狼狈不堪。
“服不服?”
余承业骑在李定国身上,居高临下,得意洋洋地问道,
“快叫哥!”
李定国被打得七荤八素,脸上火辣辣的,心中又气又恼。
但他也清楚,自己确实不是眼前这个疤脸小子的对手,只能把头扭向一边,倔强地不愿开口。
余承业见李定国不吭声,倒也没再继续动手。
他一个翻身,从李定国身上爬了起来,随即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问道:
“喂,说起来,你们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我听说,你们八大王和老回回,不是一直在蒲县附近打转吗?”
李定国听他提起伤心事,只能闷闷不乐地说道:
“还能为啥?打不过官军呗。”
“被那帮该死的关宁兵撵了一路,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余承业一听到“关宁兵”三个字可就来了精神,故意拔高了声调:
“啊?你们连关宁兵都打不过吗?”
“简直不可思议。”
李定国被他这副欠揍的模样气得差点跳起来,怒声道:
“你说得倒轻巧!”
“关宁兵乃是天下强军,精锐中的精锐。”
“连横天王都被他们追得抱头鼠窜,我们一时失利,打不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
余承业摸了摸下巴,故作高深地说道:
“哎,我倒也没觉得那关宁兵有多厉害啊。”
“上次在吕梁山里,关宁兵不也被我们大帅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了嘛。”
李定国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也顾不上生气了,连忙凑上去追问道:
“哎,小哥,你快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打败那关宁兵的?”
“快说说细节!”
余承业见他上钩,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故意拿捏着腔调说道:
“想知道?”
“那你先叫一声哥,叫了我就告诉你!”
李定国闻言,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撇了撇嘴,显得有些不太情愿。
但心中的好奇心却如同猫抓一般,实在是按捺不住。
无奈之下,他只能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
“哥”
余承业闻言,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这还差不多,算你识相!”
“不过这声‘哥’叫得也太没诚意了,下次可得大声点。”
说罢,他才清了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我跟你讲啊,就在今年四月,我们和那关宁兵在吕梁山内狭路相逢。”
“.结果硬生生把他们打得丢盔卸甲,最后连友军都顾不上了,撒丫子就跑。”
李定国听罢,将信将疑道:
“真的假的?”
“你们有这么厉害?”
见李定国不相信,余承业也不生气,反而拉着他的胳膊,来到校场旁边。
他指着校场内,正在指点新兵,身形还有些佝偻的李老歪说道:
“看见没?”
“那位是李把总,我一般都叫他老歪叔。”
“当初在吕梁山,就是老歪叔打头阵,他与那悍将曹变蛟捉对厮杀,两人在雨中打了十几个回合,不分上下。”
“最后老歪叔心一狠,直接抱着曹变蛟就滚下了山崖,两人双双昏迷不醒。”
“好在最后捡回了一条命,但也足足修养了好几个月!”
说罢,他又拉着李定国,在校场内四处寻找,最后找到了正在水缸旁边擦拭腰刀,袒露着上身的曹二。
余承业凑上前去,笑着对曹二说道:
“曹二哥,麻烦你个事儿,能不能把你那右手亮出来,给这位小老弟开开眼?”
曹二如今已是邵勇麾下的四哨哨长,平日里与余承业也算熟稔。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还是爽快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递到李定国面前。
李定国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曹二的整只右手,从手腕到指尖,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狰狞疤痕,如同被火烧过一样。
尤其是在手背的虎口处,更是有一块婴儿拳头大小、异常光滑的粉红色新肉,突兀地长在那里,与周围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触目惊心。
余承业指着曹二的手,对李定国说道:
“看见没?”
“曹二哥手上的伤,就是当初在吕梁山里被火药给烫的!”
“当时战场上大雨倾盆,火炮的火绳受了潮,点不着火。”
“危急关头,曹二哥把手都快塞进火门里了,这才轰了一炮出去。”
“就是这一炮,直接把关宁兵的主帅曹文诏给轰飞了出去,这才一举奠定胜局。”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本来啊,曹二哥这只手当时都快废了,医匠甚至说,可能命都保不住了。”
“结果是咱们大帅亲自出手,硬生生从阎王爷手里把曹二哥给救回来的!”
听到这里,李定国才终于相信了余承业的话。
他看着曹二那只可怖的右手,又联想到刚才余承业所说的战斗场面,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钦佩。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们.你们大帅,除了会领兵打仗,竟然还会治伤救人?”
余承业见这小老弟总算是信了,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
他重重地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开始更加卖力地吹嘘起自家江叔来。
“那是自然!咱们大帅那可是文武双全!”
“不仅慷慨大方、用兵如神,而且还懂岐黄之术,可谓是活人无数!”
“不夸张地说,这天底下,就没几件能难住咱们大帅的事儿!”
说真的,这番话要是让江瀚本人听见了,肯定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句:
好小子,果然没白疼你!
余承业看着李定国一脸崇拜的表情,心中更是得意:
“怎么样,现在服气了吧?”
“所以我跟你说,你叫我一声‘哥’,那是绝对不亏的!”
他顿了顿,随即换上一副豪气云天的模样,
“你小子在校场外头鬼鬼祟祟看了半天,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眼馋,想学几手?”
李定国闻言眼前一亮,点头如捣蒜:
“想学!”
余承业嘿嘿一笑,顺势勾住了李定国的脖子,两人勾肩搭背,俨然一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兄弟模样。
“包在我身上了,只要哥有空,就来校场教你几手,三五招把式,哥还是很熟练的!”
“好的哥!”
“好小子,上道!走,哥先带你去伙房那边寻摸点吃的,垫垫肚子,回来就教你!”
“谢谢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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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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