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
眼瞧着太医为二皇子头上包裹着厚厚白纱, 万贞儿的心里也是十分怜惜。回头瞧瞧自己的儿子,却见嘉儿身边的安宁送过来一个困惑的眼神。万贞儿很快明白过来,安宁也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万贞儿正要开口, 却听见皇太后说道,“这事终究是出在哀家宫里。哀家觉得皇子还小,终究是不懂事。若说有错,也是教导不善的错。”瞧着皇太后的眼神如刀子刮到万贞儿的脸上,皇帝正要说话, 皇太后却没给皇帝留空子。 “依哀家看, 全都是皇贵妃的不是。哀家前几日就听说皇贵妃用装满了水蛭的水盆给良贵人洗脚,导致良贵人小产。如今大皇子有如此的行事作风,焉知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缘故!” 皇太后的这句话让万贞儿如一盆冷水泼在身上,虽说明知她说的不对,可这话依然如寒冬冷冰一样伤人。万贞儿的心里十分难过,面上却依然是坚强的笑着, “太后娘娘此言差矣,本宫用皇太后给良贵人洗脚是因为良贵人谋害臣妾性命在先。更何况, 臣妾有如此行事作风,焉知不是效仿太后呢?” 万贞儿此话十分僭越, 皇太后的脸上呈现出恼怒之色, “放肆。皇帝, 万氏如此不讲伦理纲常,皇帝也不斥责吗?”朱见深向来厌恶这位自私鲁莽的亲生母亲,只碍于孝悌之名才勤加侍奉。“后宫之事皆是皇后之责。今日之事, 朕会交给皇后处理。” 瞧着朱见深要走,皇太后勃然大怒道,“站住。今日之事,皇帝若是不给哀家一个交代,哀家从此与皇帝断绝母子情分。”皇帝果然站住脚步,似有不信的望着皇太后。 丽贵妃适时说道,“陛下哥哥和太后娘娘平时一向母慈子孝,今儿却因皇贵妃姐姐几句话而起了纷争,真是皇贵妃姐姐的不是。” 万贞儿素来了解儿子的性情,虽说只有一岁,但从来不是个性情不好的孩子。今日之事一定有皇太后的手脚在里面。瞧着安宁坚毅的眼神又望了过来,万贞儿没有说话,只默默点了点头。 得了万贞儿的默许,安宁立刻从人群中走出来,打破了僵局。“启禀各位主子,奴婢有话要说。”丽贵妃知道安宁也不是个善茬,拦道,“几个主子说话,有你什么事。”安宁冷冷道,“奴婢有话要回陛下。” 皇太后怒道,“如今宫里的人越发大胆,一个奴才也敢拦着哀家和皇帝说话了。来人,给我把这个贱婢拉下去,掌嘴八十。”皇帝的心里正满腔怒火,也颇埋怨安宁没有教育好皇子的罪过,因此也没拦着。 万贞儿虽然急急说了几句,可皇太后的人已经来到安宁跟前,三下两下就拖起了安宁。安宁也十分焦急,死命的往出挣脱。这一挣不要紧,却踢到了皇太后殿内的一架琉璃屏风。皇太后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听见屏风后面呀的一声惨叫。 众人回头一瞧,只见苏贵人正满脸惊慌的站在屏风后头。屏风碎落,满地的琉璃晶片。苏贵人仿佛站在一群黄色的菊花之中,甚是突兀。就连丽妃也惊讶说道,“苏贵人?苏贵人怎么会在这?” 万贞儿也是一惊,忽地想起当初皇帝下令苏氏禁足的时候,允了她可以时常去皇太后宫里请安,所以她在这也不足为奇。可是为什么她要藏在屏风后头,偷听着众人说话呢? 没等众人问话,朱祐嘉和朱祐德却都指着苏氏叫道,“娘,苏娘。”万贞儿眉头一皱,看来嘉儿经常在皇太后宫里遇见这位苏贵人。万贞儿回头使了个眼色,香寒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香寒走到朱祐嘉的边上,拿着一个小拨浪鼓问道,“嘉儿,你认识这位苏娘娘吗?”嘉儿笑着点点头。香寒继续问道,“那这位苏娘娘总领你们玩呀?”朱祐德拍手道,“娘娘好,娘娘会摔。” 万贞儿的面色一寒,点头正要示意香寒继续问,苏贵人适时说道,“太后时而礼佛,臣妾便会领着二位皇子玩。皇子娇憨可爱,臣妾也十分喜爱呢。”丽妃此刻也意识到了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冷声说道,“香寒,继续问。” 瞧着万贞儿点点头,皇太后和皇帝又不动声色,香寒才继续说道,“嘉儿,苏娘娘领你们玩什么呀?”嘉儿一把抢过香寒手里的拨浪鼓,狠狠扔在地上说道,“摔。”旁边的德儿在那里拍手叫好。 瞧着这幅场景,在场的人都明白过来。原来苏贵人总是趁着皇太后不在的时候,领着二位皇子玩,并教两位皇子摔东西。万贞儿回眸问道,“安宁,这是怎么回事?”安宁的两条胳膊依旧被皇太后的人扯着,双腿跪在地上摇头道,“太后宫里规矩大,总让我们在外等着,内殿都是太后娘娘的人侍候。” 皇太后也不傻,此刻也明白了事情的究竟。虽说心中明白是苏贵人做下的糊涂事,可苏贵人毕竟算是半个自己的人。她出了事,自己的面上也是无光。于是出言道,“万氏,你这个贱仆的意思是哀家和苏贵人一起教哀家的两个孙儿摔东西?” 万贞儿颇有些反感这位皇太后的不知趣,只一本正经回道,“臣妾不知。”这四个字倒是堵得皇太后无话可说。香寒瞧着局势不明朗,一咬牙拉着嘉儿问道,“苏娘娘领你们摔什么呀?” 嘉儿才一岁有余,口齿也不灵敏,说道,“杯杯、瓜瓜、勺勺。”皇太后的脸色越发不好,苏贵人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怪不得宫人总说二位皇子淘气,原来都是这位苏贵人教的。 丽贵妃瞧着自己孩子头上的伤口,越瞧越心疼,破口道,“苏贵人当真是好教养。若非本宫不知道,还以为苏贵人是没娘养的贱婢。”苏贵人的脸色随着丽贵妃的话变得惨白,她瞧着怒火中烧的皇帝,开始跪地哭诉。 “陛下,臣妾自从禁足以来,谨遵圣喻不敢有违,只偶尔来孝敬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看臣妾一片赤诚,也便准许臣妾在太后礼佛时帮忙照顾皇子。臣妾得蒙太后恩德,不敢有违。可二位皇子天性顽劣,总喜欢砸弄东西,臣妾也不敢拦着。” 安宁在后面大声道,“照贵人的说法,大皇子在春禧殿为何从来不打砸东西呢?敢问丽贵妃娘娘,二皇子在崇华宫可曾打砸东西?”丽贵妃不爱搭理万贞儿身边的人,但此刻也冷冷配合道,“不曾。” 苏贵人并不惊慌,镇定道,“皇子打砸东西,毕竟是宫人侍奉不力的缘故。想必即使是真有此事,几位贴身宫婢也不敢上报。二位娘娘可要注意了,别被人蒙蔽了双眼。” 万贞儿轻声一笑,冷冷说道,“是啊,可不能被人蒙蔽了双眼。”话毕,万贞儿一把拿过桌上的一个清荷白瓷盘,随手扔在地上。按说地上有厚厚的一层毯子,万贞儿力气又不大,盘子最多碎成两半。 可是,此刻地上的盘子却碎成了数十片,片片棱角分明。朱见深的眼神对向万贞儿的眼神,心下了然。皇太后还未明白万贞儿想做什么,愤怒道,“大胆万氏,你想做什么?难道想毁了哀家的宫殿吗?” 万贞儿此刻也不想跟皇太后废话,直接问旁边皇太后身边的一位老姑姑道,“姑姑,请问这些盘子是谁送来的?”老姑姑迟疑了片刻,终于用眼神指向了苏贵人。 丽贵妃哦了一声,难得赞赏道,“到底是万贵妃姐姐聪明。苏贵人,你将这些易碎的盘子送入皇太后宫中,又想法子教二位皇子摔东西,你可真是绞尽脑汁的害两位皇子啊。” 皇太后这才明白原委,不由得十分尴尬,好在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苏贵人的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太后的惭愧。皇帝沉寂了良久,终于开口道,“苏贵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贵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臣妾,无话可说。”万贞儿瞧着苏贵人的眼神,开口分析道,“苏贵人现在是不是在想,此计用的太早,嘉儿的力度尚且不够。不然,此刻德儿一定性命堪忧。” 丽贵妃搂紧了德儿,用探究的眼神望着苏贵人。苏贵人朱唇轻启,笑道,“皇贵妃娘娘的确聪明。可臣妾的叹息不仅仅因为这一样。”万贞儿道,“哦?还有什么。” 苏贵人抬眸含情望着皇帝,“为何陛下就这样瞧不上我呢?臣妾从小到大,自恃闺阁好友无一人的容貌才学可以比得上臣妾。可是陛下,入宫以来您就满心满眼都是皇贵妃这位老女,为何从来不瞧瞧臣妾呢?” 皇帝连眼神都不肯给苏贵人一个,轻声说道,“最毒妇人心。”苏贵人反而一笑,“妇人?在场的皇太后娘娘、您的皇贵妃娘娘,骄矜的丽贵妃娘娘,哪一位不是妇人?你难道没有见过她们狠毒的一面吗?” 皇帝不愿在和她说话,怀里抱着德儿,又唤过嘉儿,说道,“朕先带着他们回乾清殿了。后宫的事,还是少让朕的孩子掺和进去。”临走,却又冲着万贞儿一笑,“我没生气,德儿也不会怨嘉儿。你放宽心,还是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万贞儿心下宽慰不少,回头一瞧,倒被丽妃妒忌的眼神吓得一惊。万贞儿笑道,“贵妃妹妹想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