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次日。 李八卦醒的时候,火堆已烧成灰烬,洞内很是昏暗,她身上盖着一件干净道袍,带着暖暖的温度。 她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觉得脸上有些痒,胡乱抓了抓就下意识摸向旁边,冰冰凉凉一片,空空如也。 没人? 二师兄呢?! 李八卦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抱着道袍一咕噜爬起身,小小声喊:“二师兄,二师兄……” “我在。” 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只见杂草丛生的洞口站着一抹清瘦的身影,些许亮光从洞外撒在他身上,勾勒出池砚忽明忽暗的侧脸。 还好还好,二师兄没被水妖抓走! 李八卦松了口气,蹬蹬蹬跑到池砚身后,这才发现洞外还在下着瓢泼大雨,天似是破了一条老大的口子,没有丝毫停雨的迹象。 “这水妖有古怪。”突地,池砚淡淡道。 “啊?”李八卦一头雾水,挠了挠乱鸡窝的头,“哪里古怪呀?” “雨是红的。” 红色的雨?! 李八卦微微张大嘴,顺着池砚的视线看去,铺天盖地的雨白茫茫一片,她使劲揉了揉眼睛,还是一片刺目的白。 一点都不红啊…… 她微微仰头,正想问问池砚是不是眼花,却一下怔住了。 只见微亮的光芒里,池砚面无血色,一张脸苍白得几近透明,虚弱得似乎随时都会晕倒的模样。 难道是太冷了吗? 李八卦看着他仅着的单衣若有所思,悄悄伸出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冰凉刺骨,寒如冰块。 “嘶。”她被凉得缩了缩脖子。 “饿了?”池砚低头,见李八卦脸上涂的那层玉琼膏已经干成一块黑色薄膜,他心念一动,手指一抬,细碎光芒闪过,那有些褶皱的薄膜便轻轻飘落,眨眼间化成点点尘灰,消失在不甚明亮的山洞里。 薄膜落下,是一张犹如刚刚剥壳鸡蛋的小脸蛋,红点和毒素都褪尽,白嫩得没有丝毫瑕疵,霎是讨喜可爱。 李八卦并没有注意到池砚的动作,也不知道她之前变成了一个小猪头,只把头摇得似拨浪鼓:“不是。” 她沉思片刻,突地上前一步,小心翼翼捧住池砚的手,回忆起烤荷叶叫花鸡时,那些普通弟子钻木取火的动作,使出吃奶的劲儿上下左右来回搓:“二师兄,再等一等!” 池砚不解:“什么?” “取暖呀。”李八卦小脸绷得紧紧的,仿佛在做一件严肃的大事,“这样你就不冷啦。”顿了顿,她一脸紧张地抬头,“二师兄,现在还冷吗?” 哐当。 似有一粒小小的石子落在那无波无澜的眸底,荡起一圈又一圈浅浅的笑意,池砚轻声道:“不冷了。” “嗯嗯!”璀璨的笑意在唇边绽放,李八卦踮起脚,又想把道袍披到他身上,可是个子太矮,努力几次,道袍都会滑下来盖住她的头。 “……”她鼓起脸,掀开道袍郁闷道,“二师兄,你的袍子!” “嗯。”池砚颔首,从袖口摸出一块酥酥脆脆的烧饼递给她,“吃。” “大饼子!”李八卦早饿得饥肠辘辘,饿虎扑食一样接过烧饼,刚准备咬一大口,又蓦地停住,歪头想了想,咽着口水撕了一大半给池砚,眼睛亮晶晶的,“二师兄也吃。” 闻言池砚身子微微一震,手抬了放,放了抬,最后还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整张脸都柔和下来,轻声道:“吃,师兄不饿。” “不可以。”算算时间,他们被困在山洞里已经一天一夜了,怎么可能不饿呢?李八卦坚决把那一大半烧饼塞到池砚手里,一副深得玄虚真传的小大人语气,“不行呀二师兄,你身子不好,要多多吃饭才可以,乖,听话!” 池砚:“……好。” 烧饼没有多大,两人很快解决掉,见池砚的脸色没有之前白得那么吓人,李八卦有点小得意,撑着下巴坐在洞口哼起她自己编的小调。 “看,乖乖吃饭就能长命百岁!吃掉它,我们的好朋友,大饼子!啦啦啦,吃掉它,吃掉它……” 默默听了半晌,池砚开口道:“你们留在此处,是要抓水妖?” “嗯,大师兄说这次是历练的好机会,所以他和八师兄去追三师兄,留我,十一师兄,十二师兄和圆空留下抓水妖。”李八卦眨了眨眼睛,“不过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抓到她,我们倒是困在山洞啦。” 听到三师兄三字,池砚神色凝重起来:“你们是在此处遇到无邪?”按照常理,有花无邪的地方,通常也有不容小觑的妖魔。 “是呀,他当时穿了可好看的衣裳,带我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吃肉。”李八卦一五一十说出遇到花无邪的全过程,还重点回味了一下烤驼峰肉。 池砚想了想,道:“那些抓你的手是什么颜色?” “唔……”李八卦微微皱眉,认真想了想,“白的?不对不对,好像是青的……也不对,啊!”她拍了拍额头,“我想起来啦,是红红的!一直流着黑色的血,特别可怕!” “她不是水妖。”池砚略一思忖,起身道,“这雨不会停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不是渴死,也会是饿死。 同一时间的另一边。 孟洵和曲云流追了一天一夜,终于在一个叫寒江城的地方寻到了花无邪的踪迹。 寒江城位于寒江边,除去有闻名天下的名菜佛跳墙,还有五名艳名远播的奇女子,她们虽流落风尘,却个个天姿国色,满腹才华,号称寒江五艳。 而此时,花无邪就在其中一艳,杜莺歌姑娘的香闺里苏醒。他懒洋洋地掀开眼帘,入目是正在画眉梳妆的窈窕倩影。 他轻挑地吹了个口哨,拢起松松垮垮的里衣起身,走过去接过螺子黛,细细为杜莺歌描眉,神态专注而认真。 杜莺歌悄悄瞥了眼他俊美的容颜,不安道:“花爷,这些女子之事,还是莺歌自己来,别脏了你手。” “为美人画眉点唇,乃人生一大幸事,又怎会脏手?”花无邪轻笑一声,低头亲了亲杜莺歌的青丝,“你且坐好,瞧瞧我手艺如何。” “谢花爷。”杜莺歌俏脸逐渐红透,不时偷偷打量他,如此俊美温柔的客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若是……她绞着长裙,思绪越飘越远,若是能嫁于他,远离这烟花之地多好。 花无邪的手艺自是极好,驾轻就熟地给杜莺歌画了一个粉面桃花妆,凤眸里闪过丝丝笑意:“美人可还满意?” “花爷手艺真好。”杜莺歌先是欣喜,后是失落,这般手艺,也不知是替多少美人画过了…… 她幽幽轻叹,起身福了福身子:“莺歌这就出去替花爷准备早点。” “不急。”花无邪轻轻搂住杜莺歌,下巴垫在她肩膀,打了个哈欠道,“美人,爷想和你打听一件事。” 杜莺歌掩嘴浅笑:“花爷请说,莺歌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去年这寒江可是跳了个人下去?” “……”笑意僵在嘴角,杜莺歌脸上闪过惊恐,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花爷,你……你是如何知晓……明明……”官府压下去了啊…… “那便是有了。”花无邪又道,“可是一个尼姑?” “花爷!”杜莺歌惊叫出声,猛地转身捂住他的嘴,眼含泪花摇头道,“求你别说了,不能说,这……会死人的。她……是……鬼啊!” 说着,她眼前浮现那日的场景。 县老爷的儿子风流俊俏,嘴也和抹了蜜糖一样甜,听说陪他娘去城外尼姑庵拜佛烧香时,看中了一个俊俏的小尼姑,一来二去,他用甜言蜜语获虏获了芳心,还弄大人家的肚子。 然而一时新鲜过去,在小尼姑被尼姑庵扫地出门后,他翻脸不认人,还四处污蔑当初是小尼姑勾引他,转身天天来寒江画舫寻欢作乐。 直到那一日…… 挺着大肚子的小尼姑寻来画舫,不知怎么冲撞了县老爷的儿子看中的美人,被他叫下人乱棍打得落了胎,那满地血红几乎浸透了船板。 后来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寒江就浮起来一具泡得发胀的女尸。 再后来……县老爷的儿子和那个美人也浮在了寒江上。 百姓都说,那是小尼姑变成厉鬼回来报仇了。 “别怕。”花无邪安抚地给杜莺歌顺着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从来只有鬼怕爷的份。而且,谁说她就是鬼了。” 万一,是妖呢? 又一番缠绵后,杜莺歌依依不舍地送花无邪下了画舫,忍了许久,还是期期艾艾开口:“花爷,莺歌……莺歌也有一件事想问你。” “荣幸之至。” “不知……”杜莺歌轻咬薄唇,眼一闭,心一横,“你那描眉点唇的手艺,是帮哪位美人画出来的?” “唔。”花无邪撑着下巴想了想,眨了眨眼道,“自然是我。” 杜莺歌:“……” “既然师弟如此好手艺。”这时,一道温文儒雅的声音响起,“不如回观里翻新一下道像如何?” 这声音…… 花无邪瞬间石化,过了许久,他才梗着脖子转身,嘴角扯了扯,似哭又似笑:“大、大、大师兄。” 孟洵微微颔首,唇角微勾:“好久不见,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