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微风习习,玉帝晚膳之地选在莲池南面的凉亭。 凉亭内。 五名身着霓裳羽衣的仙子演奏着丝竹,清越的曲调似潺潺流水从空中流淌而过,意境清幽。 白玉打磨的玉石桌摆着一个占了半张桌面的花鸟鱼虾青瓷盘,盘内置有一块千年寒冰,约莫有两尺,贴满片得薄薄的鱼片。 夕阳余晖斜斜照进来,鱼片晶莹剔透,泛有若有似无的盈光。 玉帝挥退要斟酒的仙子,亲自接过酒壶,给李八卦的夜光杯倒了一杯枇杷酿:“此酿乃本座亲手酿制,味醇甘甜,你尝尝。” 枇杷酿…… 李八卦瞧着金黄澄澈的美酒,忽地想起一件旧事。玉帝似是极喜好枇杷,每次到八景宫,给她带的小点心,必有一道枇杷。 如鸡蓉枇杷泉、枇杷梗、枇杷雪梨冰糖水、冰糖炖枇杷、枇杷膏…… 而封印步逍遥的思过崖底,就有许多枇杷树。 她浅尝一口,道:“我在乐游山也喝过枇杷酿,只是比不上您酿的这般醇厚。” 玉帝夹了一片生鱼片在海鲜醋碟里蘸了蘸,放到口里肉质鲜嫩,齿颊留香,他满意不已,又夹了一片,胃口甚好:“乐游山是须菩提的道场,以杏树闻名,酿的杏子酒也是闻名遐迩。让本座猜猜,你喝的枇杷酿,是在思过崖底罢。” 李八卦一开始只是诈他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把话题引到思过崖底。既然如此……她思忖一会儿,点头:“嗯。” “是了。”玉帝搁下筷子,似在回忆,脸上带有温和的笑意,“那些枇杷树乃本座亲手所植,用瑶池仙水浇灌了上千年,结的枇杷果皮薄肉厚,清甜水润,用来酿酒最为上品。” 李八卦问:“那无叶树也是您种的。” 玉帝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夜光杯的杯沿,轻叹一声:“是啊。关他一人在那不见天日之处,总要给他种些花草瓜果解解乏。” 他所指的是步逍遥,两人心照不宣。 正在这时,李八卦的小拇指轻轻动了动,是她和池砚的暗语,让她岔开话题,无须继续。她虽然不解池砚其意,但还是乖乖换了话题:“昨日我在凡间遇到一个和您相像之人,差点吓我一跳呢。” 玉帝却不在意:“众生众相,相像不足为奇。”说着,他眸光微沉,有些不悦地问一旁伺候的仙子:“太白星君为何还未来?” 仙子回:“启禀陛下,昨日太白星君去月老府上做客,一时饮酒过度……中了毒,现在已在赶来的路上。” “中毒?”玉帝乐了,“为何?” 仙子也忍不住掩嘴轻笑:“据闻是月老在凡间买到了假酒,他如今正吵着闹着申请下凡的名额去讨公道呢。” 仙官仙子下凡,除公差外,每月只有两个名额,通常都是提前递上书面申请,然后经过每个部门的审批,各方审核合格后方能下凡。 玉帝一挥手,笑着摇头:“也罢,你去取一坛枇杷酿送去,告诉他这月名额没了,等下月。” 仙子福身:“是。” 另一边。 李八卦也跟着起身,捂着肚子一脸的痛苦,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头冒出:“陛、陛下……我、我突然……有些难受,我、我……我要先回八景宫找点丹药止痛。” “去。”玉帝了然,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看来你是没口福吃生鱼片了。” “那……八卦告退。”李八卦疼得小脸煞白,死死咬着下唇慢慢跟在仙子身后,然后没几步就再控制不住,捂着肚子越过仙子狂奔而去,不一会儿出了天宫。 刚出天宫的拐角,她背上的剑立即化为一道蓝光,池砚扶住她,眉心拧成一个结:是哪里疼得厉害……” 余下的话消散在唇齿间。 只见李八卦踮脚紧紧捂住他的脸,哪还有丝毫病态,简直活蹦乱跳,她元气满满问:“此处还是天界,你现在变回原身被发现怎么办?!” 温暖干燥的掌心贴在他的唇上,带着少女特有的清新。池砚一时怔住,半晌,他有些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面上闪过不自然的红晕:“你肚子疼。” “听到太白星君要来,我装的。”李八卦脸不红气不喘,转身贴在墙根盯着天宫的宫门,见那道一身白衫的熟悉身影急急跑进去后,她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她回头道:“上次菱素师姐的生辰宴,我变老虎吓唬太白星君的事被老君捅给他知道了,所以他现在一见到我就叹气抹泪,说白疼我了,说我再也不是他的贴心小棉袄之类的,能从白天念叨到天黑,谁都劝不住,我怕死他了。” 语落,周遭的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住了。 发生什么了? 李八卦眼皮一跳,悄悄瞥了一眼池砚,见他眉心微微拢起,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似是很困扰。 她心下疑惑。上一刻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转眼…… 等等。 菱素师姐! 她刚刚提到了菱素师姐! 小人书里说过,世上有种病叫相思病,哪怕只是听到意中人之名,都会心绞肉痛,生不如死。 “……” 不至于。她小声嘀咕着,用力扯了扯腰包,没好气道:“别难受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保证下次再不提她的名字惹你相思了。” 池砚回神:“嗯?” 李八卦脚尖踢了踢路旁的仙草,小小声道:“就是她的名字,我再不提了,你别难受了。”顿了顿,她深吸口气,抬头,“算了,还是提一提以毒攻毒……二师兄,你放心,以后死亡之脉我来负责,你不要再操心,去找菱素师姐治病!” 池砚眉心拧得更紧了:“什么病?” 李八卦瘪了瘪嘴:“相思病啊。二师兄,不是我这个当师妹的以下犯上说你,既然你的药是菱素师姐,你就大大方方去找她呀。不去找她,一个人躲着后面难受有什么用?她又看不见。” 池砚:“……”静默片刻,他第一次有些着恼,在李八卦额头轻轻弹了一下,“莫要乱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用瞒我。”李八卦低垂着头,“我都看见了。” 池砚问:“你看见什么?” “它。”李八卦没有抬头纤细的手指指着流冰上随风轻扬的剑穗,“菱素师姐给你编的剑穗,你爱惜了六百六十六年。” “……” 难言的沉默。 旋即,池砚手掌一翻,系着的剑穗瞬间松开飞到李八卦手中。她诧异不已,抬头看向他:“二师兄你做什么?” “还你。”薄唇吐出两字,池砚再不看她,转身离去。 “还我?剑穗又不是我的……这是生气了吗?为什么……”李八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见他越走越远,她抓着剑穗追上去,“喂,池砚,池冰块,池罚抄,池傻子,二师兄,二师兄,你等等我……” 半个时辰后,李八卦确认池砚是真的生气了。 入夜,天街的夜市依然热闹,来来往往的仙子都停住脚步,团扇遮面悄悄打量池砚,暗送秋波。有些胆大的,更是直接施法飞花传情,送花笺到他眼前。 他却不似往常的视若无睹,而是眼眸一暗,“轰”一声,花笺立时燃为灰烬。 “呜呜,我的第一百八十八次爱恋又终结了。把人家的花笺都烧了,看一眼万一就爱上我了呢!”白莲花仙子倚在花店二楼,捂着心口目送池砚的背影走远,哭得梨花带雨,“呜呜呜,不行,明日我一定要去找月老,问问我的如意郎君到底什么何时才来找我!” “二师兄!二师兄你走慢一点,等等我!”李八卦跟了池砚几条天街,见他一直不理她,她也有些生气。 小气鬼,她也不是故意戳破他的心事,大不了、大不了她把那些话收回去好了,当做无事发生过…… 她停住步子,揉了揉酸涩的膝盖,低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跟不上了,脚疼。” 下一瞬,一道阴影从上至下笼罩。 她微微仰头,就见池砚静静蹲在她脚边,修长如竹的手指轻轻按着她的膝盖,很快,一股暖暖的灵力源源不断灌入,他没有抬头,问:“还疼吗?” 不知为何,看着池砚头顶的黑色发旋,李八卦眼睛倏地一热,心里胀得难受。她慌忙抬手胡乱擦掉眼泪,摇头:“不疼了。” “嗯。”池砚起身,依然没有看她,背过身去。走了几步,他又停住,侧头轻声道,“这次还跟不上?” “啊?”李八卦愣愣站在原地,片刻,她反应过来,加快脚步跟了上去,笑得眉眼弯弯,“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