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7)
没这般不经打。” 黑衣人颇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忍不住问道。 冀州相遇,燕京相遇,这真的都是巧合吗? 黑衣人似苦笑了一下,道,“我们自然是欠了你。。。药钱的人啊。” 药钱?是指两年前我为他们开的风寒药吗。 “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我早忘了。”我挠了挠鼻梁,四下张望,“我这又在何处?我。。我可以离开吗?” “此处仍在燕京城中,你随时可以离开。”黑衣人盯着我,道,“只是,你离开又要去何方呢?” “自然是。。。”我本想说回宫,但眼前这两人虽说似乎没有恶意,但身份实在太神秘了,便还是改口道,“自然是回家。” “回家?”黑衣人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奇怪,“你知道你家在哪吗?” 这话真是好笑,怎么会有人问出这样无理的问题。 这世间怎会可能会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 突然浑身起了一阵激灵。 不正是我么。 我的家应该在哪? 皇宫?冀州?还是之前漂泊流浪过的那些地方? 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因为我忽然明白了过来,都不是。 原来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家。 只是从未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所以我从未意识到罢了。 “你们到底是谁?!”再问出这话时,我的声音竟变得有几分沙哑。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林慕,你想习武吗?” “我不想习武,我只想知道你们是谁!”我摇着头,“这不公平!你们认识我,我却对你们一无所知!” 黑衣人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我,红衣女子则笑吟吟地道,“也是,这样确实有些不公平。不如这样罢,你跪下给我们磕三个头,就告诉你我们是谁,如何?” “小缇。。”黑衣人似想阻拦,却被她抬眼瞪了回去。 “小慕儿,这个交换绝对不亏哦。可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的。” 女子美眸一眯,身上竟隐隐流出几分莫名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甚至一点都不输于当今圣上。 我强敛住心神,才勉强立稳了身形。 “切,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摆了摆手,“不肯说算了,我要走了。” 我这么说完,抬脚便朝院子外围走去。 本以为我这样他们一定会松口,求我留下,然后主动告知身份。 不然他们又何必要大费周章地把我带到这里? 可惜我想错了,都快走到月亮门口了,还不闻身后有人唤我。 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沿着花廊走了许久,才发现尽头是一处池塘。这原来是条死路。 只得原路返回。 走回庭院时,那红衣女子已不见身影,只留黑衣人坐在青石上用一把短刀刻着什么。 “咳。。刚才不小心走错了方向。。”我讪讪地道。 黑衣人却置若罔闻,神情专注地挥动着手中的刀。 “喂,我真的要走了啊!”我只好又大声道。 但黑衣人依旧没有打理我。 毕竟是少年心性,我终是好奇地走上前一探究竟。 原来是在刻着一个木制小人。 隐隐约约已能看出刻得是名女子,黑衣人的手指修长又灵巧,在纯熟的手法下,这人像的轮廓和线条看起来是那么柔和优美,就好像是活的。 黑衣人刻得那么用心,刀锋游走,仿佛一点一点赐予了‘她’生命和灵魂。 虽然还迟迟没有给‘她’刻上面目,但我竟已有感觉,这必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应该就是这人的妻子罢。 只是黑衣人在雕刻的时候,唇角始终肃然,不苟言笑。 不知是不是我在宫中待久了,我竟莫名觉得这人的嘴巴有几分像皇上。 或者说,皇上很像这个人。 虽然无法看到全貌,但我总感觉,此人已不再年轻。 或许是因为我终于看清了面具下的那对浅眸罢。 那是一双有故事的眼睛,里面似乎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心声,而其中氤氲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忧郁和多情,不知会让多少女子为之沉沦。 我猜想这黑衣人一定也长得很英俊,却不知因何一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良久,黑衣人终于停了下来,‘她’的面目依旧没有被刻上。 只见这人怔怔持刀良久,眸中似闪过诸多自己也不明的迷茫,复而重新落刀,终是完成了‘她’的面容。 果然,就是那名红衣女子的相貌。 黑衣人将手中短刀归鞘后,忽将刀递向我。 “干嘛?”我不解地问道。 “送你了。” 我瞥了一眼金色的刀鞘,暗暗心惊,上面竟镶满了宝石。 我本不喜欢这种锋利凶险的刀器,但一看这珠光宝气的刀鞘,还是不自觉地接了过来。 我盯着这把异国样式的短刀,忍不住心道,只要随便当掉上面一颗宝石,就足够寻常百姓家一辈子衣食无忧了罢。 许久,我才回过神来,还是将此刀递了回去。 “无功不受禄。。这实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贵重?孩子,这是把刀。你懂什么是刀吗?刀只有两个用途,杀人或护人。”黑衣人顿了顿,目露几分柔色,又道,“当然,这把刀有些不同。它还有第三种用途。” “刻小人吗?”我接话道。 “定情。” “以刀定情,这又是哪里的怪俗?” 黑衣人沉默地望着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摇头,一边笑。 我心中一动,这个动作竟跟慕容盈如出一辙。 只是此人唇边的笑像水面上浮着的一层碎冰,就像对着我笑,其实是件非常难受的事似的。 “说真的啊,我可不会用刀杀人,也不打算用刀护人,更不会送把凶器给喜欢的人。”我有些固执地道,“我是名医者,如果要救人,肯定是用药啊。” “你终会用上的。”黑衣人瞧我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这是我欠你的。” 啊?我真是完全不懂这家伙在说什么。 “回去之后,要想活命,就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黑衣人慢慢背过身子。 嗯? 这就叫我回去了? 果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喂,你到底是谁啊?”我再三问道。 “我是阿木。”黑衣人没有再说别的话,仿佛这四个字已经代表了一切。 果真名字也好奇怪。 我挠了挠头,四处看了下,打算另寻一条出去的路。 忽觉后脑一痛,我茫茫然地一转身。 只见那红衣女子手中拿着一根木槌,正笑眼盈盈地望着我。 “你干嘛。。。” 我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便晕死了过去。 阿木带着不忍转过身,无奈地对那红衣女子道,“小缇,你下手也太重了点。” “哼,谁叫这小鬼说什么以刀定情就是怪俗的!” 阿木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方才刻好的雕像塞给了她。 “别跟孩子一般计较。” 叫小缇的红衣女子低头望着自己的小木人,久久无言。 “不喜欢吗?” “没,很喜欢。” 红衣女子轻轻摇了摇头,别过脸,笑了笑。 “只是,如果身上穿的不是燕国的服饰就更好了。” 29.放河灯 这两日燕京的天气着实怪的很。 白日还晴空万里,一到万籁俱寂的夜晚便开始下雪。 是夜,他端坐在铜镜前,身后有人轻手为他披上罩袍。 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萧夜蓉。 她原先是长乐公主母妃萧氏从家乡召来的宫女。 如今却是他最常眷顾的人。 “皇上,还不歇息吗?”她伸出雪白的藕臂缠绕上他披散的乌发,黑者愈黑白者愈白,说不出的妩媚妖娆。 从铜镜中望去,她的五官看起来竟有几分像慕容盈。 伊人看起来有二十五六上下,作为宫娥,已不算年轻。 但正因如此,才被他相中带回了寝宫。 皇上喜欢比自己大的女子,这是阖宫皆知的秘密。 他没有作声,只是失神地伸手去抚摸她光洁的手臂。 萧夜蓉咯咯笑了一声,展臂环抱住他的头颈,将脸颊贴在他的发上。只觉心爱到了极处,反而无话可说,仍是低柔地叫了声,“皇上。” 他鼻腔里嗯了一声,慢慢闭上了眸,他很享受这样的温存,这会让他想起小时候。 那时的他是大燕独一无二的太子,他最喜欢的,就是每晚入睡前,母亲会亲自为他梳发。 他也会安逸地靠在母亲怀里,体味安全和绵延的爱意。 母亲的手,如瓷如玉,柔若无骨,如流水般抚过他的发。 她唇边徐徐绽放的柔和笑容,似乎比这个江山更加迷人。 这也是一个少年人对女性最初的憧憬和向往。 但那时幼小的他还并不能读懂隐藏在母亲秋水双瞳之后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深刻寂寥。 他只能隐隐感觉,虽然母亲在笑,但她似乎并不快乐。 他还记得自己躺在床上,执拗地揪着母亲的裙角,不肯歇息。 “母后,再给彦儿讲个故事罢。” 她含笑坐在自己床前,从宫人手中拿过两个皮影小人,这是他最爱看的把戏。 “天气好时,雾霭穷尽。有容容流云,暖暖惠风。一池春水,碧波青莲。打浆的女孩泛舟池上,爱上了一位路过的王子。她是多么害羞,尽管一颗芳心柔情荡漾,却只顾着低头撑船,丝毫不敢去揣测王子的心意。对她而言,能够和王子同舟而行,已是知足。你瞧,山上有树木,树上有树枝。可她爱慕王子的心,王子却永远不会知道。” 他至今仍记得母亲在讲述这个故事时的那种梦幻表情,爱怜又忧伤的眼神中仿佛蕴藏着人世间的所有秘密。让小小的他于心不忍。 “如果我是那位王子,定会明白打浆女孩的心意。” 母亲怔了半晌,含笑抚上他的头,“能被我的彦儿喜欢上的女孩,该是多么幸运。” “母后,我喜欢你。” 他抱住了她,母亲身上的幽香永远能让他感到安定,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母亲。 这是只爱他一个人的母亲。 在皇叔回来之前,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为什么那个人回来了之后,母亲的目光便不再只停留在自己身上了? “母后,我恨你。” 他猛地睁开眼睛,只觉胸口一阵恶烦。 “皇上,怎么了?”萧夜蓉感觉到他有异,忙抬头望向镜中,陡见他双眸含恨,心中一惊。 “你先回去罢,朕想自己坐坐。” 萧夜蓉恋恋不舍地道,“若陛下心中有甚么不痛快,就让妾身陪陪陛下罢。” “不必了。”他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神情疲倦,“真的不必了。” 她依言掩门退出,他才踉跄地站了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过分在意母亲的男孩子了。 尤其是他做了皇帝之后,公开和母亲的叫嚣,间接逼得她因病退居内宫。 他本以为,他快要赢了。 可如今想起那些旧事,还是如鲠在喉,令他难受。 忽然想起前夜上元节遇刺时,众多骚动中母亲想都没想就第一个朝自己扑了过来,用自己柔弱的身子护住了他的头脸。 就好像。。还当他是小男孩一样。 看到母亲眸中自然流露的那种担心和慌乱,他心里不觉难过起来。 他只是想让她爱自己一个人。 只不过如此。 他推开殿门,望着稀疏的雪花,长长呵出一口白气。 忽然想知道,母亲此刻在做什么呢? ============================================================== 雪花落下去,飘得缓慢。 记得那人离开的时候,也是一个下雪天。 自从她走了之后,她便常常睡不安稳。 有时即使是远远的更漏声也能将她惊醒。 明知道的不是么,她是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这次是自己亲手了结的,她拼尽最后一丝柔软,用来忘记她。 一晃就是三年,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忘记她了。 有时候就算拼命回想,也想不起她的脸庞来。 终于皆大欢喜,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而自己也似乎心安理得了。 只是还有些睡得不好罢了。 她相信,往后日子久了,也总会习惯的。 但在这个雪夜,她却意外地又梦见了她。 梦见她用修长的手指穿过自己的发,丝丝缕缕,透着温凉。 这样的凉令她一阵激灵,可偏偏醒来时,这个梦又变得有些模糊,所有细节都已遗落。 只留下了无尽的怅然。 她披衣起榻,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 有锥心刺骨的寒顺着足底蔓延至心底。她本以为不管怎样的疼痛,都会被渐渐淡忘的。 可今晚是怎么了? 是因为那惊鸿一瞥吗? 可她分明什么都没看清啊。 城墙上下,如此混乱,如同大难临头,人们的喧哗如此震耳欲聋。 可为何她只是瞟了一眼那个掳走归儿的身影,便会做起这样的怪梦。 似有冰冷的泪水蜿蜒而下,她伸手摸了摸,觉得更加诧异。 “我这是。。怎么了?”她怔怔地盯着指尖上的泪。 “娘娘,您这样会着凉的。。” 文莲秉烛急急走来,看到她脸上的湿痕时,明显的一怔,但什么都没多说,默默蹲下身子为她穿上鞋,又寻了一件披风紧紧裹住了她。 “本宫只是担心归儿。。。已经整整两天了。。。还没人找到这孩子。”她别过脸,低低地道,“真是个命苦的孩子。” 文莲沉默地点了点头,只觉得从她的口中说旁人命苦,听起来格外心酸。 “本宫睡不着了,陪我走走罢。” 夜风掠过,夜风如水。 文莲撑伞徐行,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不知不觉走到太掖池边,忽见池面上闪烁着点点柔光。 她走近一瞧,原来是有两名小宫女正往池内放一盏盏河灯。 “奴婢见过太后娘娘。”两名小宫女朝她急急地行礼。 她没有出声,只是失神地望着池中那一点点微弱的火光。 她竟忘了,宫中的女子可在上元节前后,往太掖池中放灯以寄对人间的思念和心愿。 这是那人在位期间才准许的。 可惜她明白,无论那愿望有多么恳切,它们最终的归宿也只是水底的淤泥。 但即使如此。。。 她径直走到两名小宫女身前,弯腰拾起一盏忽明忽暗的河灯。 素腕一推,送入河中。 漫漫风雪中,河灯似白昙花般在盛开的一瞬就凋落了,了无痕迹。 但她还是虔诚地双手合十,喃喃念道,“愿天下太平。” 凉凉夜色拥抱住她单薄的身子。 在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孤独。 十几年前,她曾经同那个人,做过一样的事。 只是那时候放灯河上的思念,单纯真挚的令人感动。 如今想来,竟恍若一梦。 如今在这片坚壁清野的孤独中,她,大燕的皇太后。 除了为这慕容家的天下祈愿,已别无他求。 30.身受困 深夜,长阳殿,极冷清。 瑞亲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歹人掳走,至今已经下落不明整整三天了。 尽管当朝冷太后将在明日亲自前往连云寺祈福,将拯救瑞王的最后一丝希望寄予神明身上。但素来炎凉的宫人们已认定瑞王怕是凶多吉少。 一处偏室内。 洛梅跪在屋角的小佛龛前,喃喃祈祷,“求菩萨保佑归殿下逢凶化吉,求菩萨保佑归殿下平安归来。” 忽然间,一个人影踏了进来,她含泪一回眸,是归殿下从冀州带回的呆傻弟弟阿真。 “真少爷。”她快步走了过去,牵起他的手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入宫以来,归殿下不在殿中的时候,都是由她来照顾阿真的起居的。 阿真很怕生,除了归殿下,整个长阳殿也就她洛梅是他愿意接近的。 阿真直勾勾地盯着洛梅。 她虽知道阿真不会讲话,但还是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只觉得他今夜的眼神真的很奇怪。 “怎么了真少爷?”她忐忑地问道,“是睡不着吗?” “你喜欢她?” 忽然间,阿真反握住她的手,开口说话了,字字清晰,声音平稳。 洛梅一怔,下意识地想要抽出手来,不想反被他攥得更死。 “你。。你不是哑巴?!”她吃痛问道。 “所有人都希望我是哑巴。”他轻蔑地笑了,一扫平日里的痴傻之态,声音中透着几分凉,“但很可惜,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人?!”洛梅连连惊问,“装疯卖傻有什么居心?” “我不就是你口中每日每夜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吗?”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我。。我不懂。。” 一阵没来由地恐慌笼上心头,洛梅脸色煞白地盯着阿真的脸。 “你以后会懂的,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明白你究竟是听谁的!” 说话间他从怀中掏出一物,粗暴地塞进洛梅的唇中,逼着她吞咽下去。 洛梅无力地挣扎,唇边流淌出紫色的液体。 “是听那个冒牌货的,还是听我的!” 看着洛梅痛楚痉挛的样子,他的脸上反而冒出兴奋的光。 “归儿。” 又有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是本该昏迷不醒的苏玲珑。 “你太心急了。” “不,母亲!是归儿已经等了太久了!”他扔下眼神涣散身子瘫软的洛梅,转身道,“咱们娘俩躲了这么久,藏了这么久,终于快熬到头了!如今咱们已经回宫了,那个冒牌货也死了,为何母亲你还不站出来告诉所有人,我才是真的。。。” “你太乐观了儿子,现在还远未到时机!”苏玲珑打断道,“你最好期望那个林慕没有死,她是个很好的挡箭牌!” “我真的受够了一直躲在人后!” 他揪着头发,目光有些癫狂,“我受够了!受够了!母亲你先是找了个无知的猎户,让他那粗鄙的儿子来顶替我高贵的身份,现又纵容一个假扮男装的荒唐女子来享受原本属于我的尊贵头衔。您,真的就这么害怕吗?” 苏玲珑一把抓过他的手,道,“是,母亲很怕。你也应该害怕。你从未见识过真正的大燕皇室。可是母亲见过,所以母亲明白,瑞亲王的身份目前只会将你我置于最危险的境地 。因为那个龙座,必定要经历手足残杀,才能更加堂皇!这一切,让无知的旁人来替我们承受不好吗?让他们和皇上斗得两败俱伤,然后你,我苏玲珑的儿子,慕容氏唯一的血脉就可以站出来,正大光明地坐上那个位子!” 听到母亲的一番激昂之言,他终是像个孩子一样的落泪了,“孩儿只是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有的时候孩儿是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很快了,归儿。”苏玲珑抚上他的发,“就像你说的,我们已经入宫了。所以很快了。” 她牵过阿真的手,走到那尊小佛龛前,道,“来,归儿。我们也该为她祈祷的。千万不要小瞧扮作男人的女子,记住,能骗过这个世间的人,都不容小觑。” ================================================================================ 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可没有上次那般好运,阳光满身,淡香扑鼻。 而是又饿又冷,后脑勺疼的要死,四肢被捆绑得动弹不得,嘴巴被布带封着,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鼻端尽是灰粉和尘土混杂的奇怪气息。 过了许久,我才努力适应了黑暗,狭小的空间,眼前就是斑驳的墙壁,似乎身后也正贴着冰冷的墙壁。 这是什么地方?!那对该死的胡人夫妇到底想怎么样?! 我嘴里拼命发着呜呜的哀嚎,可周遭一片死寂,除了我自己的挣扎,什么声音都没有。 忽然间,听到木门被推开的刺耳声音,似乎有人走了进来。 我呜呜地更加厉害,在心中狂喊:来人啊!快救我啊!救我!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心中狂喜。 似乎我的藏身之处很是隐蔽而且是在一个高处,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爬高上低的动静,来者明显花了一些时间,才让我看到了一丝烛光。 我努力转动眼珠,盯着来者,眼神中流露出不可抑止的惊喜。 是昕悦! 她一手持着烛台,另一手还提着个篮子。 我努着嘴,朝她呜咽。 她放下手中的烛台和篮子,蹲了下来,一把扯下我口中的布带。 我急急地喘促着,尚来不及开口吐出一个字,便听她笑道,“原来师父居然把你藏在这种地方,倒是教我好找。” 我蒙了半晌,才猛然意识到原来她的师父和师娘就是那对胡人夫妻。 “你们对我又抓又打的。。到底想怎么样?”我沉下了声音。 “林慕,我们没有恶意的。” 她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稍稍擦了擦我脸上的尘土,但却没多对我解释什么。 “既然没恶意,那为何还要绑着我?你师父明明说过可以放我走的!”我抬眼道,“快解开我。” 她望着我,摇了摇头,“可以解开你的人还没来。” “你们在故弄什么玄虚?”我急道,“昕悦求你别玩了,我可难受死了,快帮我解开绳子罢!” 她点了点我的鼻尖,笑道,“谁有闲情跟你玩,我要是解开你,任由你大摇大摆地回宫,就是害了你。” 我微微愣了愣。 “你想啊,众人皆知,瑞亲王是被黑衣刺客劫走的。可若你自己忽然就毫发无伤地出现了,相信稍微别有用心之人,便能在其中大做文章,甚至说你是和黑衣刺客一伙的也不为过。不知你到时候又该如何解释呢?” 我听了,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 我若贸然光明正大地回宫,定会被人指诟与黑衣刺客相互勾结,难洗清白。 “那谁能来解救我才合适?”我问道。 “明天你就知道啦。”她眨了眨眼睛,“师父既然选择把你绑在这儿,自然不会有错。” “那这是什么地方啊?”我郁闷地问道。 “明天你就知道啦。”她又道。 “可是。。我现在好饿啊。。我担心我熬不过今夜了。。”我气虚地道。 她捂唇一笑,“所以我不就来了么。” 她伸手拿过篮子,移开上面的盖子,登时肉香扑鼻。 “好香啊。。是叫花鸡罢。。”我食指大动,一时忘记点身上的不适。 “芙蓉鸡。”她取出筷子,夹起一块鸡肉,示意我张嘴。 我僵着脖子,艰难地张嘴吃了一块,好吃得几乎快要落泪。 我飞快地咀嚼着,腮帮子一下一下地蹭着地。 她想了想,便跪坐了下来,将我的头放在她柔软的膝上。 这样我舒服多了,吃得也更加惬意了。 “昕悦,你怎么出宫的啊?”我这才发现她穿着一袭黑裙。 我很好奇,也不知没了我的掩护,她是怎么做到从皇宫中安然走出的。 “从皇宫里飞出来的呗。”她眨了眨眼,玩笑道。 “那求你行行好,也赶紧带我飞出去罢。”我手脚动弹不得,只得用头蹭了蹭她的腿。 我感到她明显得身子一僵,似有些羞恼地拍了下我的脑袋,“别乱动,你啊,插翅也难飞,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罢!” “哎呦,昕悦,没想到连你也欺负我。”我微微吃痛,别了别嘴。 “好好吃饭,不然我不喂你了啊。”她作势要放下筷子。 “别别别。。我这正受着苦呢。。如果还不让我吃饱。。也太惨了。。” “那你安分点。”她伸指点了点我的额。 我只好不再多言,乖乖张嘴吃肉。 不久,我终是心满意足地吃饱了,她细心地帮我擦了擦唇,扶我靠着背后的冰冷墙壁坐着。 “好了,你再忍耐一下,等天亮了,你定可以回去的。”她拿起烛台和食篮,作势要走。 “等等!”我叫道,“昕悦,你的师父总说欠了我什么。。你知道是什么吗?” 她脚步一顿,没有转身,低声问道,“林慕,你觉得人是洞悉一切比较好,还是一无所知更幸福?” 我愣住了,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问,一时难以作答。 “你好好想想罢。”她有些凝重地道,“想好了告诉我你的答案,我也会给你一个答案。” 说完,她的身影便闪进了黑暗,而我的世界也重新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 听着脚步声渐远,木门被刺耳地关阖,我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 好像我过去十几年的岁月,全都生活在一张铺天盖地的帷帐里。 而现在,我将有个机会,选择是否掀开帷帐,见识真实的世界。 31.同行车 冷岚歌今天很意外。 她没想到瑞王的失踪竟牵动了宫中这么多人的心。 泠儿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想要随她同去连云寺她并不意外。 但令她惊讶地是,就连素来待人寡淡的彦儿和盈儿此番竟也要求同去祈愿。 但她不想太过声势浩大惹人耳目,便提出便衣出行。 天刚蒙蒙亮,两辆气质华贵的四望车一前一后从皇宫的西偏门驶出,左右也仅有十余名穿着寻常的灰衣侍卫策马跟随。但若仔细看,便会发现,禁军高级将领南宫诀和杨忠也在其中。 车轮碾过平整的青色方石地面,马车辘辘而去,门禁两边的年轻守卫见不到车里的人,却闻到了几缕仅属于内宫深处的淡淡幽香,铁灰色头盔之下的肃穆表情开始微微地融化,目光追随着落后的那辆马车随风狂舞的暗红帷幕,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 偌大的车厢内,冷岚歌轻轻抚拍着枕着她的膝睡得正香的小女儿的背,目光却投在那个正百无聊赖用手拨弄着锦幕的慕容盈身上。 这也是第一次,大燕最尊贵的三名女子可以独处一室。 但却无话可谈,气氛诡静。 望着慕容盈宛若芳华的侧脸,冷岚歌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仔细看过她,而她已经长大了。 “盈儿的鼻子和嘴巴很像她。” 十七年前的声音忽然震耳欲聋地传来,令她手一僵,在空中怔了半晌。 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如今看来,竟真的有几分像那个人。 这些年来,她心中其实一直不肯承认慕容盈是那个人的孩子,所以那天当她对自己说了那句‘你想嫁给我父皇却一辈子都没得偿所愿’时,她才会出手打了她。 因为她觉得,她根本就没资格对自己说这种话。 这个女孩,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 唉,一切都是阴错阳差。 谁又能想到,当初萧紫烟被那个人的六哥玷污后生下的孩子竟会成为她唯一的子嗣,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并且很快也要成家了。 或许有些秘密,只能埋葬在过去,就当没发生过。 自欺,欺人,素来是她冷岚歌为人的准则不是么。 有些谎言,总要有人继续编下去的。 想到这时,她的脸上反倒浮起了一丝看似释然的浅笑。 “你总是盯着我作甚么?”慕容盈率先打破了沉默,忍不住转眸问道。 “我忽然想到了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冷岚歌对上她年轻的眸子,平静地道,“那时你母妃总说,你的鼻子和嘴巴很像你父皇。小时候我还不觉得,如今看来,倒真是越来越像了。” 慕容盈听到这话,心中一怔,竟一时间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这是第一次,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谈及父皇母妃和自己小时候。 这些,本该是她们之间尽可能去避讳的话题。 “是吗?”许久,她才勉强挤出了两个字。 不知是怀疑母妃当年说的话,还是怀疑这个女人现在说的话。 “其实都不重要了,反正我早已忘记了父皇的容貌!”她语气中刻意加重了‘容貌’二字,咬着牙转过头,继续用手拨动着锦幕,但动作明显烦躁了许多。 她永远都不会忘!不会忘记父皇脸上的那道疤! 慕容泠似被吵醒,抓着冷岚歌的手,慢慢坐了起来,“母后,盈姐姐,你们怎么了?” 慕容盈一言不发。 冷岚歌则有些涩然地为慕容泠理了理柔发,“没事。。还困吗?” “泠儿睡饱了。”泠摇了摇头,一派天真地道,“母后,泠儿方才梦见归哥哥啦。” “哦?你归哥哥还好吗?”冷岚歌爱怜地望着这个小女儿,耐心地询问她的梦。 自从这孩子看不见后,就经常发梦,有时甚至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毕竟对一个睁开眼睛和闭上眼睛都是黑暗的孩子来说,梦境和现实又有什么区别呢? “归哥哥很好。说来也奇怪,我还看见归哥哥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她皱起眉头,似在回忆。 “怎么奇怪了?” “因为那个人。。那个人好像父皇啊。。” “泠儿!”冷岚歌失声叫了出来,急忙抓紧了她的手。 慕容泠全然忘记了车厢内还有慕容盈的存在,每每只有她和母后两个人的时候,她总会称那个人为父皇。这点,无论冷岚歌怎么让她改口,都改不过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慕容盈已经听见了。 她抬眼死死盯着冷岚歌和慕容泠,敏感的她自然能察觉到慕容泠口中的‘父皇’究竟指的是谁。 “停车!”慕容盈喊道。 南宫诀策马骑到车侧,询问的却是冷岚歌,“太后?” “盈儿。。”冷岚歌望着慕容盈,艰难地开口,“泠儿只是童言。。” “停下!不然我就自己跳下去!”慕容盈恶狠狠地掀起帷帐,她才不要听什么解释。 “停。”冷岚歌盯着她,终是疲惫地道。 “停车——”南宫诀一听到车厢内冷太后的声音,急忙举掌发令。 马车骤停,一个浅红的身影从马车上跳下。 杨忠和南宫诀同时朝她奔去。 她却气急败坏地将一名侍卫从马上拽下,自己翻身上马,对着众人喝道,“都滚开!” 她重重一甩马缰,骏马长嘶了一声,如脱弦之箭般夺路而奔。 冷岚歌忙发令,“杨忠!快去保护长乐!” “是。。是!”杨忠猛地回过神来,用力抽起马鞭,朝慕容盈的背影急急追去。 “哎。。哎。。皇上?!” 与此同时,又一阵骚乱,另一名侍卫也重重倒在了地上。 “驾!”一声清喝,一道黑色的影子也风驰电掣般地冲了出去。 冷岚歌盯着那道影子,怔怔无言,觉得浑身气力好像一下子全都失尽了。 “追!快去保护皇上!”南宫诀急忙领着一队人马跟上。 “娘娘,皇上和公主他们倒是朝连云寺的方向去的。。。”一名侍卫擦着额前的冷汗,也不知这算不算唯一的好消息。 “继续走罢。”冷岚歌叹息着放下了帷帐。 慕容泠浑身都在颤抖,她流着泪,小声地道,“母后。。是不是泠儿又错了?泠儿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冷岚歌上前拥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心酸地道,“你没错。。你是最好的孩子。。怎么会有错呢?” 听到母亲的安慰,她反而抓紧了母亲的衣裙,哭得更加难过,“那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叫父皇?泠儿不懂,如果那个人真的不是我父皇,又为何要对我那么好?我虽然看不见了,但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全部都记得。当我生病时,是父皇整夜整宿地守着我;当我偷懒时,是父皇手把手地在纸上落下一笔一划;当我馋嘴时,是父皇亲自去御膳房给我熬甜羹;当我睡不着时,也是父皇陪着我跟我讲那些闻所未闻的有趣故事。我知道,父皇明明是爱我的,可为什么我却连一声父皇都不能叫?” 慕容泠伤心又委屈的疑问无疑令冷岚歌柔肠寸断。 是啊,有些命运就算她自己早已接受了,可是她的孩子却还无法接受。 如果可以,她也想问那个人一句:慕容颜,你为什么要对泠儿那样好? ================================================================================ 悠扬的钟声响起,伴着忽有若无的梵唱,我才渐渐意识到自己该是在一座寺庙里。 手脚早已绑的毫无知觉,天该是亮了,尽管眼前的光线还是一片晦暗。 我艰难地左右扭头望去,想知道自己靠了一晚上又冷又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通过淡淡的人形轮廓,勉强可以辨认出是一尊佛像,只是看不到前面,也不知自己靠得究竟是何方神圣。 肚子又开始饿的咕咕叫了,我有点头晕眼花,于是开始祈祷快点来人救我。 佛祖啊,早点叫人来解救我,我也可以早点给您烧柱高香啊。 佛祖啊,希望一会来救我的人也可以跟悦姐姐一样带着一只鸡来啊。。我要饿死了。。 哎哟,佛祖啊,你千万不要怪罪我在佛门清净地里吃鸡啊。。所谓酒肉皆是肠中过,您老才是心中留啊。。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也一定不会想看着我饿死的对。。 我在心里胡乱想许久,却也没个人来。 此时此地,每一瞬都像一生那么难熬。 到底是谁绑的我?!也捆的太紧了罢! 我又开始祈祷:佛祖啊,没有鸡也不要紧,关键是快点来个人解开我罢!佛祖啊,我平时也没招谁惹谁啊,为什么老是要我遭罪啊?佛祖啊,您知不知道我快受不了了啊,谁来都好,只要能让我自由,让我以身相许都行啊。。。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传来房门猛地被推开的声音。 我刚想高叫一声‘佛祖显灵’,便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幽凉声音,“你跟着我做什么?” 是慕容盈! 不知为何,我一下子哑巴了,但心却跳得飞快。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快跟我回去见太后罢。。” 这跟吃了炉灰一样的语气,一听就是朽木杨忠。 “滚开!要见你自己去见!” 今天的慕容盈听起来跟吃了火药一样。 “公主。。我。。我。。” 杨忠登时结巴了,然后听到铠甲触地的声音,“参见皇上。” 我一愣,没想到连皇上也会出现在这里。 “杨大人可否回避一下,朕有些话要同皇姐讲。” “诺。。” 脚步声渐渐远去,木门重新被掩紧,一个极寡淡的男子声音响起,“母后同你讲了什么,竟让皇姐如此不快。” “你怎么不自己问她呢?” 我心中一惊,没想到慕容盈私下和皇上讲话如此。。如此。。用文莲的话就是,如此没有规矩礼数,竟然可以直呼‘你’。 只听皇上轻哼了一声,说道,“无非又重提了一些陈年往事了罢。” 慕容盈不予置否,我听见她的脚步声朝我这边走来。 可我像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般,突然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好了,母后素来是这样的人。她对过去的缅怀远胜于对将来的期盼,而且还常常不自知。” 皇上似乎就跟在她身后,两人的脚步声很近,以至于在脚步停顿后,竟给了我一种这两人此刻正贴抱在一起的错觉。 “可你不一样。”皇上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沙哑,像似在慕容盈耳边呢喃一样,“你跟朕是一类人,过去对我们而言一文不值。除了彼此,这世间该没有什么重要的了,不是么?” 我正琢磨着这句暧昧不清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便听见有衣帛轻微摩擦的声音,慕容盈的声音缓缓响起,“皇上,我真的有点累了,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哼,我看你不是累了,而是变了。” 皇上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了下来,“是什么让你变了?让你竟愿意与她们同行而来这座寺庙?你是真的想要为那小子祈求平安?” 那小子?是指我吗? 我浑浑噩噩地想着,觉得自己已经听不懂他们两人的对话了。 总觉得。。皇上质问她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对自己的姐姐。。更像是。。。 我不敢深想下去。 没有听见慕容盈的声音,却听见皇上近乎压抑的声音又响起,“不肯回答?好,你不说,朕来说。是因为这个才变的罢?”他应该从袖袍中掏出了什么。 “还给我。”慕容盈的声音透着极度的不悦。 “你说说,这是什么,嗯?”皇上继续在逼问。 “还,给,我。”慕容盈一字一字地道。 ‘啪’的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打碎了,四分五裂。 “呵,朕倒一度怀疑过那小子的身份,如今看来,倒真是流着我慕容氏罪恶的血。”皇上有些癫狂地冷笑了起来,“否则。。否则又怎会同朕一般对你用情。。” “够了!”慕容盈愤怒地打断道,“你今天又发什么疯?两年前我们不是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吗!我们只是有共同的仇人罢了!你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尽管拿好了!同样的,我也有相应的东西要你替我夺回!一直以来,都是交易不是吗?又哪里来的用情?!你不要老是跟我开这种玩笑好不好?尤其是今天,我没心情!” “玩笑?”皇上的声音听起来如千年的寒冰,“你为什么觉得朕说的是玩笑话?” 我听见错乱的脚步和激烈的拉扯声,然后传来慕容盈无比慌乱惊怒的声音,“你想做什么?!你真疯了!” “你不是说,朕想拿走什么都可以尽管拿吗?!”皇上近乎狰狞地低吼着,呼吸全然紊乱了。 清脆的衣帛撕裂声惊心地响起,我再也忍受不了,想要放声大叫出来。 可是喉间偏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极度震骇之下,我竟然彻底失声了! 我只好将后脑勺重重地撞上身后的佛像,‘碰’的一声闷响,我眼前一阵晕黑。 那剧烈的动静终于停止了下来。 “什么声音?”皇上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清醒了一点。 “啪”的一声掌掴,我听见慕容盈含恨的声音,“这里是佛门!”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又被慌乱地推开,一切又回归安静。 除了我。 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 脑中一片混乱,忽然有点分不清方才自己听到的到底是真是假。 如同中邪般,我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朝后撞着自己的脑袋。 一定是噩梦罢? 多么荒诞的一场梦啊。。。 快醒来啊。。快醒来。。醒来。。 有潮热的液体流淌进脖颈中,但我已感觉不到痛。 “阿归!” 似有人终于发现了我,按住了我。 “阿归!不要再撞了!” 不,我不是阿归,不是慕容当归。 我是林慕,我是林慕。 绳子终于被解开了,我该是自由了,可我却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 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不知过了多久,才认出了那双秋水双瞳。 这双眼睛素来幽凉薄情,可此时竟布满了欲泫欲滴的泪意。 如此看来,一定是我在做梦了。 于是我朝梦中的她笑了笑,便再也撑不住沉重的脑袋,耷拉了下来。 或许一觉起来,我还在冀州的瑟舞楼里给人看病呢。 32.夜缝衣 “我们之间,一直都是交易不是吗?哪来什么用情?!” 司彦手握成拳,拳上布满青筋,双眸泛红,死死盯着眼前出言无情的女子。 一颗心明明已经寒透,可身体却突然燥热得令他头疼欲裂,气血狂涌。 幼失所恃,皇叔篡权,朝穿锦衣,夕寄篱下,母子君臣,皆成笑柄! 他本该亲手杀了那个人,替父亲报仇,替母亲雪耻,替自己讨回公道。 可那个人。。凭什么这么好命?凭什么可以死在母亲的怀中? 那个人根本就是乱臣贼子!可为什么母亲就是忘不了?! 他时常在想,这个江山,母亲究竟是为谁守的?是为他?还是那个死去的人? 两年前,他刚刚继位不过一年,朝中处处掣肘,举目皆是先皇的人。 那天,他本想封父亲的表弟、自己的表叔叔沈旭为相,却被母亲严厉地驳了回来,转而把相位给了燕山侯薛义。 又是那个乱成贼子的人! 他不明白,为何母后永远都是先想着那个人? 哪怕那个人已经死了,可很长一段时间,他还是活得束手束脚。 那天,他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心灰意冷地站在雨中,打心底觉得自己这个皇帝真的做的窝囊透了。 他觉得身上,心上,还有眼前的一切,全都是冷的。 一直以来,他都是个特别怕冷的人。 听说很小的时候,自己曾有一次因为着凉得了重病,还险些夭折。 可就在那天,他一动不动地仰着头,任由雨水顺着面颊蜿蜒而下,宁愿这漫天冷风冷雨将自己埋藏。 她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的自己还嘲讽了她,“皇姐这是想安慰朕吗?若是旁人,至少会带把伞来。” 他也永远不会忘,她站在夜雨中对自己说的那句,“安慰是给弱者的,你我都是不该落泪的人,撑伞只会让旁人小瞧了我们。” 然后她转过身,伸手抚摸上他湿透了的脸颊,做了一个拭泪的动作。 就是那个瞬间,她准确无误地触碰到了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她的掌心明明那么凉,可他却一下子觉得脸像发烧一样滚烫。 他终是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她,将泪混着雨水流淌进她如藻如瀑的长发里。 在他人生最孤独、最无力、最难熬的一天,在他最怕冷的时候,她就这样出现在身旁,用一个冰凉的掌心和一个潮湿的拥抱给了他绵长灼烫的暖意。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知道自己并不孤独了。 更何况她的眸中还有不输于他的恨意,她和他当然是同一类人。 她当然应该是懂他的。 可是现在—— “你不要老是跟我开这种玩笑好不好?尤其是今天,我没心情!” 是阿。。。他是怎么搞错的,冰雪本来就是冷血的啊,冰雪又怎么可能会暖人呢? 难道。。。两年前的雨夜,自己所感受到的那缕灼人的温暖,全是一厢情愿的幻觉吗? 该死的眼泪又要流下来,可开什么玩笑,他可是皇帝,也远非两年前的皇帝了! 他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孤独,无力和煎熬的境地了! 绝不会了! 如今的他,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于是他上前抱住了她,不顾她的挣扎,死死的,再不肯松手。 她好像在怒骂着什么,但他听不见了,眼前的一切变得晦涩模糊,变得冰冷昏暗。 他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雨夜,紧紧抱着她,任由那个幽凉浅淡的气息将自己灼得滚烫。 他已经失去母后了。。因为自己的弱小。。让别人抢走了母后。。 如今。。他绝不能再失去她了。。真的不能了。。 无论用什么方式,他都不想再失去了。。。 耳边衣帛撕裂的声音,眼前红梅白雪的美丽,疯狂地夺走了他全部的理智。 对,只要这样就好。 他是皇帝,只要他想,就什么都不会失去。 直到不知从哪传来的一声闷响,他才被突如其来的动静一惊,下意识地停了下来,“什么声音?” ‘啪’的一声,脸上被她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这里是佛门!” 他猛地抬起头,正前方地藏王菩萨的石像正垂眸盯着他,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鄙夷和怜悯,像似在冷眼旁观他方才犯下疯狂又肮脏的罪孽。 心头忽然有些没来由的后怕和清醒,他第一次忘记了自己尊贵无上的身份,像个丧家之犬般夺门而逃,一刻都不敢再待在那个房间。 南宫诀刚步入连云寺内院,便瞧见皇上衣冠不整火急火燎地跑来。 “皇上?” “朕要回宫!”他心烦意乱地道。 “微臣这就送陛下回宫。”南宫诀暗暗观察着皇上,瞥见他脸颊上一道不自然的红印,忍不住问道,“陛下,也不知长乐公主她。。。” “南宫诀,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他脚步一顿,转身暴怒地指着他,斥道,“两年前朕就该告诉过你,你配不上她!也告诉过你,不许再过问有关她的事!你是都忘了还是想故意抗旨不遵?!” “陛下息怒,臣不敢,臣知罪!” 南宫诀忙跪了下来,将身子深深俯下。他没想到只是稍微提了下她便令皇上如此动怒,心中更是窦疑丛生,也夹杂着诸多不甘和隐忍。 他忿然拂袖,冷哼了一声,“你最好是真的不敢。别忘了你是怎么有今天的,南宫大人。” “微臣,不敢。” 南宫诀将脸埋的更低,没人能看见有阴鸷的光从他眸中一闪而过。 ============================================================================ 人世间的浮沉变化,好像全都在一梦间。 醒来的时候,我呆呆地望着头顶上方雕刻的神态各异的诸佛,久久无言。 “娘娘,归殿下。。归殿下醒了!” “归哥哥!” 我刚支起身子,一个娇小的身影便摸索着抓上了我的衣袍。 是泠妹。 “你还好吗?母后说你受伤了。。伤哪里了?”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担心我,将我的衣袍攥得紧紧的。 可我不知为何,却还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缓缓抬起手,先摸了摸头上厚厚的纱布,然后有些迷茫地四下环顾,看到了冷太后、杨忠、一名年长的和尚,还有那个端坐在角落里的浅红身影。 我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她也对上了我的眼睛,那双秋水瞳眸中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凉漠和沉静。 就好像我之前听到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但当我的目光慢慢落在她的肩上时,才发觉她披了一件僧侣的外裳。 我眸光一暗,立马别过了脸,不敢再去瞧她。 因为我知道,那都是真的。 “归哥哥,你为何不说话?”泠妹晃着我的胳膊,不解地问道。 冷太后皱了皱眉头,询问身旁的一名年长的大师,“方丈,瑞王这是怎么了?” “回娘娘,看来瑞王殿下或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再加上后脑受伤,所以才无法言语。”方丈低声道,“相信这只是一时的,但瑞王殿下必须要好好静养几日啊。唉,都是老衲疏忽了,不知是何方狡猾的贼人竟会把瑞王殿下藏在寺中,还请娘娘恕罪。” “不知者无罪。”冷太后望了一眼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叹息道,“如今天色已晚,瑞王此刻又这般模样,还有长乐公主也被树枝划破了衣裳。诸多不便,看来今夜得叨扰方丈留宿寺中了。” “娘娘言重了,老衲这就去安排。”方丈双手合十,退了出去。 “归儿,可怜的孩子。”冷太后来到我身前,轻轻地抚摸我的脸颊,“你可还记得是谁人将你抓到这的?” 回去之后,要想活命,就说什么都不记得罢。 那个黑衣胡人的声音猛地在我耳畔响起。 我下意识地就对着太后摇了摇头。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冷太后盯着我,眉心紧蹙。 我又摇了摇头,抬手示意自己脑袋很痛。 冷太后只好叹了口气,道,“明日一早本宫便带你回宫找御医好好治疗。” 我不置与否,做了一个想要睡觉的姿势。 冷太后一边扶起慕容泠,一边道,“泠儿,今晚先别打扰你归哥哥了,让她好好歇息一下。” “是。”她懂事地点了点头。 杨忠为太后她们打开了房门,望着我道了一句,“归殿下保重。”便也紧跟着出去了。 慕容盈也站了起来,很安静地走在最后。 “等等。。”我极轻地叫道,声音沙哑得如同吞了火炭。 可她听到了,扶在木门上的素手一滞,慢慢回眸望着我。 我叫住了她,可忽然却不知道自己想同她说什么。 启唇又止,除了沉默地望着她,又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良久,她咬了下唇,落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迈了出去。 我怔怔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乱如麻,眼睛不自觉氤氲了一层水汽。 是的,我什么都不懂。。。 尽管已经知道她和皇上之间不单纯。。可其实我最想问的。。不过是一句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其实这也真是一个傻问题。 我有些懊恼地伸手捶打了下自己的脑袋。 她怎么可能会好呢。 我其实也很想告诉她,我很害怕。。甚至也许比她更害怕。。 因为那个时候,我是真真切切地什么都做不了。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除了害怕,还有什么? 出离的愤怒。极度的绝望。钻心的难受。 我简直不敢再去回想。。。不敢回想自己在那短短的须臾间。。。内心究竟经受了怎么样的折磨和煎熬。。。 真的是非常害怕非常厌恶的感觉啊。 可这些我该怎么告诉她呢? 只能自己打碎了牙吞到肚子里,跟任何人都不能提起。 深夜,伴着阵阵头疼,我辗转反侧。 我有点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上,我就能看见她那双蕴满泪意的眼睛。 缓缓按上自己隐隐发痛的胸膛。 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了? 我是真的不懂,为什么这里想的全是她? 一点睡意都没,我只好翻身下榻,失神地推开房门。 今晚的寺庙真的很安静,除了间或的落叶瑟瑟,似乎连风都销声匿迹了。 我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着,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和不要再胡思乱想。 路过了一处庭院,本是无意识地走过了,却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又忙退了回去。 她披着不合身的僧侣外袍站在暗影中,肌肤是异样的白,冰雪一样让人光是瞧上一眼便感到了凉,而长发是异样的浓黑。黑与白之间过渡的,唯有一点淡淡的红唇,如梅花般娇艳绽放。 我呆呆地望着她,又忘记了说话。 “你也睡不着吗?”是她先打破了沉寂。 我还没有回答,她又先自嘲般地笑了,“真的很难堪哦。” 不知在说我,还是说她自己,亦或是在说。。皇上。 她见我始终不语,便走向我,盯着我头上的绷带,“你到底能不能说话?伤好点了没?”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还很疼吗?” 她抬起手,似想摸摸我的伤口,我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避开了她。 她的手凌空一僵,脸上露出了一丝很奇怪的表情。 仿似想笑,又仿似伤心。 叹了口气,手臂垂落了下来。 “晚了,回去罢。”她转过身,淡淡地道。 可我站着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既想避开她,又想拥抱她。 这是要疯了吗? 她直走到厢房门口,转过身时,看到我还没走,眉眼中浮起一丝惊讶,“还有什么事吗?” 我咬了咬牙,终是大步走向她,径直走进她的厢房。 我开始翻箱倒柜,四处摸索。 “阿归,你在做什么?”她倚在门口,困惑地望着我。 打开一处木箱,我眼前一亮,自言自语道,“找到了。。就知道这地方肯定会有的。。” 我取出里面的东西攥在掌心,然后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让她在烛边坐了下来。 “把外面这件衣裳脱掉罢。”我摊开手掌,眯了眯眸子,开始对着烛光穿针引线。 她愣了愣,没有动。 “难道你真打算明天披着这件难看的和尚衣服回宫?”我抬眼问道。 她迟疑了片刻,终是缓缓褪掉那件灰不溜秋的僧袍。 浅红的衣裳破了一长条口子,她雪白的左肩露了出来,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莹润光泽,在我眼里却是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 我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定了定神,弯下腰靠近了她,“别动啊。” 我小心翼翼地缝着她被扯裂的衣帛,我素来是用针的高手,无论是灸疗还是女红。 但这一次,一定是我有生以来,手最颤的一次了。 不过数寸,竟缝得我满脸是汗,呼吸不畅。 最后我打好结,气喘嘘嘘地瞥了她一眼,终是整个人贴近了她,用牙齿咬断了丝线。 那一瞬,应该就是我和她最近的距离了。 她的柔发擦过我的脸庞,幽凉的芬芳一度让我忘了起身。 “好。。好了。。” 我逼着自己艰难地站起身子,离那缕蛊惑人心的幽凉气息远了几步,莫名心虚地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汗。 她坐着没动。 “已经都缝好了,不仔细瞧的话,看不出来的。”我又道。 可她还是坐着没动,也没有说话。 我觉得奇怪,定睛一看,才发现她肩头在颤抖。 “你。。你这是怎么了?”我忙紧张问道,“难道是我不小心扎到你了?” 她摇了摇头,慢慢抬眸,对着我笑道,“谢谢你,阿归。” 我一愣,才看清她长长的睫毛下眼眶通红,双眼中皆是蒙蒙烟水色,可唇上却皆是齿痕。 她分明是想哭的,可却硬生生地不肯落泪。 “为什么。。?”我终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愿哭出来?为什么如此勉强自己?” 她又是勉强一笑,幽幽地道,“我母妃在临死的前一天,曾跟我说过,身为女子,是不可以轻易落泪的。因为她从前就是流了太多的泪,所以才会被人轻贱轻视。母妃说,若人真的爱你,又怎会惹你落泪;若人不爱你,落泪又有何用?不过是徒失尊严罢了。”她顿了顿,一字一字地道,“所以从母妃死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往后无论悲伤欢喜,我都不会因任何人落泪。” 我呆呆地望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才意识到自己脸上尽是潮湿。 她见了,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然后若无其事般地取笑我,“你又哭什么,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我眼中的泪却愈来愈汹涌了。 “好了别哭了,你还会绣活,不会真不是男人罢?”她更加哭笑不得地望着我。 “男人怎么就不能哭了,男人怎么就不能会绣活了?”我终是带着哽咽,大声反驳道,“只要是人,无论男女,都会有感情的!人快乐时会想大笑,伤心时会想流泪,这都是极天经地义的人之常情!看着你这么大一个姑娘家连哭都不会,我心里难受不行吗!”说着说着,我蹲了下来,捂着脸闷闷地道,“你这个样子。。真的让人很难受。。我很难受你懂吗?既然你不肯哭。。那我就替你哭好了。。” “你。。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她的眼睛似乎又红了几分,脸上露出了一种拿我没办法的表情,声音里尽是克制的颤意,“你要怎么样。。才不哭啊?” 我从手指缝中抬眸望了她一眼,竟鬼使神差地说了句,“那让我抱抱你罢。” 她又是一愣。 我说完就开始后悔,不解自己怎么会这么冒失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拍了拍袍子,站了起来,努力装作漫不经心,“我。。我是在跟你开玩笑。。。” “好。”她抬起美眸,定定地望着我。 我呆若木鸡,生生咽下一口口水,忽然又有点想逃了。 她站了起来,一瞬不瞬地望着我,像似在等着我去拥抱她。 可我心里却一下子打起了退堂鼓,震耳欲聋。 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注视着我。 在这样的眼神下,我终是硬着头皮朝她跨了一步,慢慢张开双臂,在空中僵了一瞬,然后还是极没出息地捂着脑袋叫道,“哎呦,我头忽然好痛,要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歇息!” 说完我便飞快地转过身,拔腿就跑,半路上还被一块石子绊了一下。 我这个样子一定很难看! 我窘迫又羞恼地想。 觉得自己往后真的再没脸见她了! 33.拜师父 我走得很快, 袍袖飞扬,一颗心突突跳的飞快, 脸颊滚烫的要命。 这不是我第一次起了想要拥抱她的念头,却是第一次因这份念想变得心乱如麻又惶惶不安。 其实我干嘛要逃?作为‘弟弟’想抱‘姐姐’又何必要逃? 她应该也是觉得没什么, 才会应一个好。 可我却逃了。。这岂不是跟那个皇帝一样?这又算什么?她又会如何作想?! 一路胡思乱想着跑回我住的庭院, 刚踏入院内, 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 将我摔了个五体投地。 我疼得直哼哼, 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有人像抓小鸡一样揪住我身后的衣领, 把我生生提了起来, 好不狼狈。 “什么人?!”我心中大骇,几乎要大叫出来。 “闭嘴,不然有你苦头吃。”声音冷冷的, 但很耳熟。 我慌乱中一转头,正对上那半副银面下的凉凉浅眸,看起来里面蕴着不少复杂的情绪, 唬得我立刻闭了嘴。好女不吃眼前亏嘛。 是那个自称‘阿木’的黑衣胡人。 这个无礼的家伙轻松地将我半拖半拎至厢房, 一手关门, 一手极随意地就把我扔在地上,自行走到上座端正地坐下,居高临下地冷眼睨着我。 我揉着被蹭破皮的手掌, 忍着痛支起身子, 心中极不服气。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一见到我就对我动粗?我。。我都还没责怪你先前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打晕绑起来, 你这次又想对我做甚么?还。。还有没有王法拉?”我也对上这家伙的眸,叉着腰,理直但气不壮地质问道。 阿木沉默了片刻,突然很是生硬地问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别人房中做什么?” “我。。我睡不着不行吗?况且我。。我只是刚好路过那里。。”我低下头,声音越说越轻。 虽然明明就是事实,可我的语气中却带着几分莫名地没底气。 一想到最后那个近在咫尺的拥抱,我的脸一下子又开始发烫,神色也开始不自然。 “你该不会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