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春日宴
最后,徐禾还捡了只虫子回去,放在一个纸做的笼子里。 昆虫的翅膀是透明的,扑打在空中,仿佛有星辉疏疏落下,流光溢彩。 在这个误打误撞遇见的,惊蛰的夜晚,他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这只虫子了。 “苏佩玉到底是去见谁啊。” 徐禾用棍子逗弄着虫子,坐在桌前,撑着下巴,自言自语。 只能确定是个中年男人,但到底是谁,他还没看清就被步惊澜拽下山坡了。至于是不是偷情,那就更不清楚。不过在古代,一个女人半夜幽会一个男人,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好事。 徐禾没有八卦的**,长公主也教过他很多次,不能在背后嚼人舌根。 想了很久,徐禾决定,他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有机会,再把这事跟长公主说一下。 四月份国书院的小测来临前,殿试的结果先出了。 新科状元,果不其然,是早就盛名一时的季行之。 琼林设宴,文人荟萃,这股喜气也造福了国书院的学子。 太傅们专门在书院外的园林内办了个诗词会,让他们自己折腾,也算放了个小假。 众人铺席,摆着瓜果糕点,沿假山错落里的一条小溪边缘坐下。效仿着古人,玩一把流觞曲水。 酒杯置谁家,那人便要依据上个人提出的关键字,赋诗一首。若是做不出,当自罚三杯。 徐禾是迫不得已参加的,他找了个角落,最不起眼的地方。 盘着腿,拿着笔和纸继续完善他的车——他把它称为,“陆地上的泰坦尼克”。 极尽奢华,厕所、棋牌室、茶厅、换装间、洗漱台。把自己代入它的主人,凡能想到的先全部画上,一张小小的纸被分割得很开,画的密密麻麻。 没有什么要在继续补充的后,徐禾咬着笔,借着阳光,认真端详他创造出来的这辆世纪豪华大车。 最后,生无可恋叹口气。 这车要是真造出来,他也算死而无憾了。 只是注定不可能。 光是驱动车的能源问题就要想半天,毕竟这么庞大的东西,人力马力都不可能。 而用电力驱动的工程实在太大。 蒸汽朋克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但他现在太小了,长公主不会同意他搞这些东西的。 “太痛苦了……”徐禾把脸塞进图纸里,闷闷地发出声。 太痛苦了,辛辛苦苦设计了那么久——却、做、不、出、来!太痛苦了!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埋头在纸里,突然被旁边的人推他一把。 “快快快,徐禾,到你了!” 徐禾把纸放下,露出一张迷茫的脸,然后在右边那个陌生男孩的催促下。 低头,发现酒樽居然停在了他面前。 这么衰?!! 他张嘴,咬着的笔都掉到了地上。 清溪波光粼粼,从树的叶缝里落下的光斑,一闪一闪在假山的倒影。四足金樽上,还用绳系着一个小纸卷。 他打开纸卷,纸卷最上方是上一人急兴默下的诗。 最下方,留下的关键字,春日。 前方有人取笑,“你就别浪费时间了,喝酒。” 你叫我喝酒我就喝酒。 徐禾心情不好,冷笑了一下,撕下一页纸,捡起草地上的笔,“我要是写出来了,你喝十杯如何?” 那人语噎,不想跟徐禾赌,又看不惯他这样子,嚷道,“你话那么多干嘛,能写就快写啊。” 徐禾翻了个白眼,快速在脑中搜索春日的关键词,第一首出现的便是朱熹的胜日寻芳泗水滨,不过这个实在太有名,他不是很敢抄,一不小心火了,他被冠上神童之名,找谁哭去。 接着,徐禾看到了下一首,春日宴,呃,他上辈子没听过,就它了。 于是徐禾就抄了这一首。 在纸上,又出于怨恨,留下一个关键词,车。 众人起哄,“你写了倒是念出来啊。” 徐禾扯道,“念出来怕打击到你们。” 众人齐嘘,“不害躁。” 树上鸟雀啁啾暖风徐徐,而溪水清寒酒樽重新置入水中,东漂西流,最后卡在一处岩石口。 众人顺着视线望过去,下一个人,是步惊澜。 步惊澜本就兴致缺缺,靠着一处假山,目光凝视着远方。 突然经人提醒,微愣,转过身来。 他旁边的人还坏心眼道:“步兄,快打开,让我们欣赏欣赏传说中能打击到我们的大作!” 步惊澜抬眸,看了徐禾这边一眼。 徐禾这时还什么都没意识到,无所谓。 随便看,反正他才华过人。 修长苍白的手从水里捞起金樽,打开上面的纸。 步惊澜只是扫一眼,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直阴郁的心情被驱散。 这个表弟,蠢到连抄都不会抄么? 这明显就是女子所做的诗。 而且……如此暧昧。 他在山岩草木里笑,黑的发,红的衣,诡艳烂漫。 隔着水波望过来的一眼,意味深长。 徐禾,“……”有那么好笑么。 事实证明,真有那么好笑。 步惊澜慢条斯理地念了出来他抄的诗。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念罢,他把纸一道一道折起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徐禾,道:“长相见?你和谁,和我吗?” 徐禾:“……” 话一落,沿溪的所有人都噗嗤一声,笑得不可开交。 徐禾现在才反应过来,他抄了首怎样的诗。 千言万语在心中,只化为一字……操。 但到这种时候,越要淡定。 他:“……合题了。” 步惊澜深深看他很久,而后微笑,为他扶掌,道:“很好。” 顾惜欢是笑得最大声的,他神经超粗,忘性极大,没多久就把那天差点没命的事给忘了。傻人有傻福,坐在一群人中间,和着众人一起笑话徐禾,“哎哟喂,你这写的都是什么腻歪玩意儿啊,跟个女人似的。” 徐禾真想拿石头砸死他。 神经病,白眼狼,冷冷瞥他一眼,“文盲!” 顾惜欢打了个喷嚏。 流觞曲水本就只是一干学子闲来无事,附庸风雅罢了,几轮下来大家都没了兴致,干脆回到院子里。 围着长长的桌子坐,谈论着京城中好玩的事。 徐禾坐在角落,豪车无望,现在心情有点悲伤。他给自己剥花生,离三个位置处,几个人声音特别大,都传到了他的耳边。 “京城里来了位云游四海的僧人,你们知道没有?” “啊,这个我有听说过,是不是治好叶大人腰痛那位?” “对对对,就是他。叶大人的腰痛也有好几年了,寻遍名医,吃尽药材,一直没见好。叶家的小公子误打误撞被那僧人救了,将人请到府上,结果人家一眼就看出了病的根源。肯本不是**,是天灾啊。” “僧人问,叶大人是不是特别喜欢骑马,叶夫人如实相告,确实如此。然后那僧人便笑了一下,只道了一句,它来寻仇了。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还是叶小公子某一日做噩梦被惊醒,浑浑噩噩,告诉了叶夫人真相。说是有东西托梦给他,一直喃喃——你坐断了我的腰,这辈子我就在你背上不下来了。” “叶夫人大惊,问清楚了叶大人。才明白,竟然是他几年前骑死的一匹马在作祟,成鬼魂,缠在他腰上,不肯下来了。叶大人后怕不已,专门请了道士来超度那匹马,出行再也不用马车,这么过了十几天,那腰啊,居然真的就不痛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像是在听话本里的灵异故事。 “这、这也太玄乎了。” “关键是,那白衣僧人,从头到尾就只说了五个字,它来寻仇了。我的妈,他不会真是神仙下凡。” “询问他的名字,他竟只是笑答,不知。” 学子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震惊。 咔。 徐禾差点没被一颗花生噎死。 他拽着旁边的茶壶,直接掀了盖来喝,才把那花生咽下去。 放下茶壶的那一刻,徐禾冷静下来,心里情真意切夸了一句,人才。 那骗子真的在得道高僧的路上越走越远。成佛指日可待了。 牛批。 徐禾又想了想。 真的牛批。 他听着那帮不明真相的同学,一脸玄幻地猜测着那僧人的来历。内心的感觉,还挺操蛋的。又塞了好几颗花生才不那么郁闷。 好在话题转的快,又提到了京城里最近又名声大震的另一人。 苏双戌。 这名声不是什么好名声。 作威作福那么多年的纨绔子弟终于踢到了铁板,手下的侍卫没长眼,竟误打误撞地把出街游玩的薛柳青拐了过去。黑灯瞎火看不清人,苏双戌也醉醺醺要下手,快得逞时,薛府的人赶过来了。 薛柳青哭成了个泪人。 而薛丞相剥了苏双戌皮的心都有了,气极之下,告到了皇上那里。 这一回苏佩玉的枕边风也没用了。皇帝下旨,把苏双戌关进了牢中,让他狱中悔改,什么时候薛柳青原谅他了,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依着这旨意,怕是苏双戌一辈子得在狱中度过了。 徐禾嚼着花生,腮帮子鼓鼓的。 听着这个八卦,回想起放榜那一日的事情。 不由无语,这苏二狗神经病,怎么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干那勾当。 他正嚼花生呢,后背忽然被人一拍。 徐禾回头,对上的就是顾惜欢白白胖胖的脸。 这灾星。 徐禾咽下花生,凶神恶煞,“你干什么!” 顾惜欢委委屈屈,“我这不,看你一个人坐这都没人陪你聊天,怕你无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