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择妻之辱
大婚当日,夫君将选出另一个女子同时入门娶为平妻,对于女子而言,还有什么比这更羞辱。 年无忧伏在窗口数了数,园子里一共站着是十三个带着红盖头的新娘子。 “皇上,你说,富察家那小子要是一不小心选错了,那不是好玩了吗?”一边说一边看他,见他在更衣便立即扭过头。乓的一声,香炉被打翻在地上,屋子里的香味忽然浓郁起来。 “愣着干什么?”皇帝习以为常道,“还不快来帮朕更衣。” 养尊处优了,连穿衣都要人伺候。 “我去叫奴婢过来。”说着低头便走。 “站住,”皇帝叫住她,“不是有你吗?你以为朕养着你,是因为身边缺少一只饭桶吗?”一边说一边围上衣服,吩咐道,“帮朕系腰带。” “是。” 年无忧刚为他系好腰带,便有下人前来通报。 “皇上,富察大人命奴才前来通报,婚礼要往后延一个时辰,请您稍事休息。” “延后?”皇帝低头瞥了她一眼,“怎么?新娘子不见了?” “回禀皇上,是苏捕头闹上门来了。” “这倒有趣。”皇帝饶有兴致地笑起来,说完便往外走,下令不得惊动其他人,只让年无忧跟着,下了高楼,看到他们正坐在院子里僵持,便上了旁边的二楼,倚栏而望,将他们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小小捕头竟然敢跟朝廷大员叫板,你说他是向谁借的胆子?” 年无忧站在他身侧,踮起脚尖张望了片刻:“江湖人送神捕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 “没有十足的证据他也不会莽撞上门,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皇上如此聪明,哪里轮得到我多嘴。”年无忧也学着他的阴阳怪气。 “哼哼……”皇帝冷冷讥讽,“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了,不用说也知道,可定是捏造证据,说富察家的公子是犯案的凶徒,姓苏的也是一根筋,真以为自己是不畏强权,没想到却被你利用了。” “这不是利拥,”年无忧笑笑,“这是报恩。” “报恩?” “不论那个人是谁,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替我出了口气,我当然要帮他。” “哈……因为帮助一个人,而诬陷另一个人,”皇帝笑了笑,“朕的年妃可真是恩怨分明。” “富察家的小子也不干净。”楚又良这比帐,正愁没地方算呢。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这个婚事?”皇帝冷笑,“你还看不出来吗?胡太医是铁了心要嫁入富察家,你又何必在这里枉做小人使绊呢?” “他若是清白的,带回去审一审也无妨?” “不是他。”皇帝波澜不惊地说着,叫来奴才低声吩咐了什么,过了片刻之后,苏大捕头便被人解下佩剑和官帽,被人带了下去,随后,富察老头儿面朝这个方向拱拱手,在皇帝的示意下,便退了下去。 “他去哪儿?” “当然张罗他儿子的婚事。” “你对苏捕头做了什么?” “没什么,撤了他的职而已。” “您居然会跟一个捕头一件计较!”年无忧笑笑,“他以前得罪过你吗?” “为了喝一杯喜酒,朕已经够麻烦了,不想再节外生枝。”皇帝就着二楼的栏杆坐下,“喝完喜酒就回宫,咱们的赌局也算有个结果。” “您一定要赢吗?”年无忧挨着他坐下,歪着脑袋问道。 “赌当然是为了赢,难道是为了输?” 年无忧笑了笑:“看来,您很想找回第一个喜欢的女子。”他不出声,她便当做默认。“那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子?让您至今念念不忘,还是您难以忘怀的,只是年少时心动的感觉。” 他的眼神蓦然一僵,忽然厉声道:“住口。” 年无忧惊了惊,知道他喜怒无常,只是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他,只是觉得这个皇帝难伺候。 “皇上!”富察老头儿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默,“新娘已经到了,一切已准备妥当,请皇上升座观礼。” “年羹尧来了吗?” “回禀皇上,年将军早已经入席了。” “带夫人了吗?” “没有,只带了一个随从。” “随从……”皇帝冷笑,“想来是知道婚宴无聊,所以不带妻子前来,免得她闷。” “皇上说的是,所以才新增择妻这一环,也是为了能给大家解闷。” “你可真是用心良苦,”皇帝笑着站起来,“走,朕也去看看你的儿子会择一个怎么样的平妻。” “老臣惭愧。没教好儿子,请皇上恕罪。” “你谦虚了,你的儿子聪明着呢,别以为朕看不出来。”皇帝绕开所有人,自顾自走下楼梯。 年无忧回头望了一眼,见富察老头儿正在擦汗。一大把年纪竟然被个年轻的晚辈吓得不知所措,活得也不容易。 年无忧陪着皇帝上座,到场的宾客都坐在对面,年无忧随意扫过一眼,便看到了师兄出类拔萃的脸。师兄原本就生得好,一对比就更好了。虽然位至大将军,身体上总带着一股子书生气,一下子就把其他人衬成了背景。年无忧还想细看,红色的人头开始攒动,那些穿着一样嫁衣带着一样红盖头的新娘排队走了出来。 最后出来的是今日的新郎官。 富察家那小子行前挂着大红花,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新娘的衣服都是一个样的,他怎么找?” “你没注意到她们的袖口吗?”皇帝低声道,“上面都绣着不同的花,这就是标记。” 经他一提醒,年无忧这才将注意力放到新娘的袖口上,他说的没错,上面都绣着不同的花,杜鹃、百合、蔷薇…… 富察家的小子牵住一个女子的手,将她带出来,真准备抬手揭盖头。年无忧发现,她袖口上的花有些眼熟。 是芙蓉花,年无忧立即反应过来,是裁缝婆亲自绣在胡太医的嫁衣裳的。 红盖头在众目睽睽下被掀开,那女子仍旧是他今日要明媚正娶的妻。 有些人感叹缘分天定,有些人说胡家小姐好计谋,只有年无忧一个人抓紧了椅子的扶手,刚要站起来,却被皇帝按住。 “不要轻举妄动。” 年无忧慢慢坐回去,总觉得胡太医的目的没这么简单。 “怎么是你?”富察家的小子失望且惊讶。 “天意如此,你只能娶我一个。”胡太医笑着,“既是这样,不如我们先喝交杯酒。”说着便大胆地吩咐奴婢拿来酒杯倒酒。 这不是胡太医的作风,他们交臂饮酒时,年无忧眼底划过一丝寒芒。 “不好!”年无忧跺脚站起来,与此同时,拿到寒芒从红色的袖中而起,直逼向富察小子,幸而那小子伸手敏捷躲了过去。 “你想谋杀亲夫?”他一边躲一边问。 “你错了,我要为我的夫君报仇。”胡太医的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果决干脆。“我要你的人头去祭楚又良。”说着奋力一刺,只差了半寸,便能结果他的性命,可是终究是差了半寸。 年无忧在旁边扼腕,只是差半寸而已。府里的侍卫上前,将胡太医制止住。 年无忧忍不住要上前帮忙,却被皇帝按住了肩膀。 “大庭广众,注意自己的身份。” 话音刚落,刚平息下去的骚动瞬间又开始了。十几个待选的新娘当中忽有一个掀开了红盖头,一柄利剑破空而出,将那几个侍卫逼开,又将胡太医拉到了身后。 红头巾飘落在地,年无忧认出了那张脸。她是商羽,不知公子的手下,她若出现,肯定是来行刺的。 还真是百折不挠越挫越勇。 可是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贸然出手,不但不能近皇帝的身,还会暴露自己。 女人,也是有性情会冲动的。 年无忧甩开他的手,轻身一跃,凌空翻了个跟头,落入混战之中,伸出两只手指夹断商羽的剑,与此同时将断剑架到她的脖子上。 “住手!” 她厉声一喝,西周顿时一片安静。 “阿麋,又是你,你难道忘了自己许下的誓言。” 再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恍如隔世。 年无忧眯气眼睛冷笑:“自身难保的人,顾好你自己。”说着便叫人将她们带下去。 “慢着。”富察老头儿忽然上前,“娘娘,不能把胡小姐带下去,婚礼还是要继续的。” “你没看到她想杀你儿子吗?”年无忧不解。 “毕竟是我儿有愧于她,她心里有气我也能理解,小夫妻小打小闹也是常事。” “连刀子都亮出来了,这样的儿媳妇,你还敢娶进门?”年无忧抱着手臂冷笑,“不怕洞房的时候,她把你儿子脑袋切下来。” 老头儿叹了叹气:“既是皇命,是好是坏,是贤惠还是泼辣,他都必须要担着的。” 这不是愚忠吗? 年无忧扭头看向皇帝,行礼道:“为富察家香火考虑,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还未说话,新郎官却开口了:“启禀皇上,小民并不介怀,只求婚礼尽快举行。” 年无忧以为自己听差了,但是看到站在他身边的莫芙便恍然大悟,他之所以要豁出命去,是为了要给她一个平妻的名分。 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算盘,根本没有人在乎过新娘子的心意。 胡太医挣开侍卫,猛地夺过剑,抹向自己的脖子。 热血喷溅,在凉薄的世道中冷了。 不管她是死是活,婚礼照常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