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卫怀柔马上松了口。
脖颈上温热微痛的感觉却迟迟没有消失。
谢安没有动, 还保持着刚刚伸手半抱住卫怀柔的动作。
床榻边上的帘幔刚刚被她放了下来,此刻围绕在软塌四周,床幔上先前挂着的小铃铛轻轻地晃了晃, 发出清脆的声音来。
“姐姐,”他的身子挨着她的, 两层轻薄柔软的意料相触,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跳得极快。卫怀柔轻软唤了一声,才又略带歉意地为他刚才的动作赔罪, 乖顺道:“我错了,姐姐。”
他连唤了谢安两声“姐姐”, 却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谢安又在黑暗中坐了许久,才慢慢反应过来, 一下伸手轻轻推开了他,自软塌上下来。
衣襟因为刚刚动作产生的的摩擦而有些斜了,露出一大片光洁白皙的肌肤。她伸手快速拉紧了有些敞开的衣襟,又从软塌旁的衣架上取了一件外衣匆匆披在了身上。
卫怀柔半坐在软塌上,微微眯起眼睛看她这样慌张地披衣,不由得慢慢皱了皱眉。
谢安披上外衣后便再没有看向软塌那边,只是轻声地对他说了句:“早些休息。”便快步走出了里间, 轻轻合上了隔间的小门。
卫怀柔又在她的软塌上坐了一会儿, 才慢慢躺下,随手扯了一下被褥盖在身上。
里外隔间的小门隔音不好,他能清晰地听到外间传来的点蜡烛、还有类似于擦拭的声音。
大约是她在看他刚刚咬过的地方。
片刻过后, 外间才又传来窸窸窣窣的换衣声, 然后逐渐趋于平静。
卫怀柔重重翻了个身, 连带着软塌床幔上挂着的那只小铃铛又传来一阵轻微的碰撞声。
她有那么不喜欢他碰她吗。
不过都一样, 他一时冲动咬了她一口, 谢安脖颈上的那咬痕一时半会儿也消不掉。
这次是他输了,但也占了便宜。
卫怀柔没有再想,紧紧闭眸,却怎么也睡不着。
卫绪向来睡眠不好,一向晚睡早起,平王府里的下人也都知道这回事,所以还不到早上的四更天,就已经都起了来,伺候他更衣洗漱。
只有一个新从外院提拔上来的小丫鬟还不懂事,毛手毛脚地在端漱口水时,失手打翻了一只琉璃杯子。
小丫鬟年纪尚小,忙跪下来不住磕头。
卫绪低眸,微微皱了下眉。他这两日心情本就不好,偏偏又有人撞在了这时候。
这样不守规矩大手大脚的东西,他一向是让人拖出去打死的。
“殿下!”这时候,守在屋外的老管事忽然进来,看见屋内的场景只怔了怔,绕过那丫鬟走到卫绪身边,俯身轻声道,“殿下,七月回来了。”
卫绪抬头看向屋外,窗户外正映下一个人影来。
“让他进来,你们都先出去。”卫绪从那小丫鬟身上收回目光,淡道。
老管事松了口气,忙点头,让人拉着那还跪在地上的小丫鬟退出去了。
来人正是卫绪前两日送给贾容侍卫,他进屋后便半跪在了地上,低声请安:“殿下。”
“起来。”卫绪看了眼他,“探出来了吗?”
“探出来了。属下昨日随世子一同前去,谢府人多口杂,等了许久才敢下手。试探过后,属下发现那三公子确实有些功夫在身上。”
卫绪陡然抬眼。
“但……”七月低首,“但不像是太子,功夫浅薄不知进退,属下仅仅刺了几刀,本以为他会躲开,却没成想他没有躲开,腰腹位置还中了属下一刀。这样留下了把手,或许会被人发现。殿下还请责罚。”
卫绪听着,脸上的神色慢慢缓和,他啜了一口管事端上来的热茶,又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道:“我让你看的看见了没?”
七月摇头:“骨相确实与太子像极,却多少还有些不一样,耳后也没有红痣。”
过了许久卫绪才点头,轻声道:“你下去。”
等七月退了下去,卫绪才靠在了椅背上,拿了放在书案上的逗鸟棒,抬手逗弄了下屋里的一只喜鹊。
喜鹊被逗弄地高兴叫了两声,卫绪也笑了下,低骂道:“畜生东西。”
站在一旁的管事看着卫绪逗弄鸟儿,等他停下了动作才上前,端起笑脸道:“殿下,刚刚小世子又来了消息,说是初七那天请殿下去弄春楼喝酒,殿下看……”
贾容?卫绪放下手里的木棒,皱了皱眉,点头应了:“知道了。”
等谢安醒了后,绣云就碰了洗漱梳妆的东西进来。
“前两日老太太送来给姑娘的发饰还没带过呢,我想着姑娘带着肯定好看,就挑了出来。”绣云捧着梳妆盒进来,边笑着道。
谢安温颜笑了笑,刚想要让绣云拿过了瞧瞧,却忽然顿了顿,下意识地往里间屋子看了一眼。
里间还没有动静,卫怀柔估计还睡着。
她不由想起了昨天的事情,纤指慢慢攥紧了被角。谢安只穿了寝衣,没有任何遮挡,脖子上的咬痕,很轻易地便能让人看出来。
而且还不浅。
怕是要过两天才能消掉了。
谢安皱了皱眉,许久才又笑了笑,对绣云轻声道:“不用了,你把东西放下就好,我自己来弄。”
绣云不明白今日忽然不让她梳妆了,皱着眉刚要起身过来掀开帘子问,却隔着床幔看见谢安轻轻搁在唇上的手指,才想起今天里屋还睡着人,许久才勉强点了点头,放下东西走出去了。
谢安坐在卧榻上,等到绣云出了屋才慢慢松了口气,身子也跟着软了软。
她抬手,忍不住轻轻碰了下脖子上的那点浅红色的东西,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拉开了床幔。
她简单挽了个松垮的发髻,想了想,又从梳妆盒里拿出了一点扑在脸上的细粉,用手指沾了,慢慢抹在脖子的那点痕迹上。
用掉了许多粉,却还是盖不住那点淡红色。
等到了下午,卫怀柔才醒了,谢安便让绣云进去替他换了回药。
卫怀柔半靠在外屋的坐榻上,绣云就坐在他身边捧着药罐子拿着剪刀上药重新包扎。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来,他眯着眼睛看谢安挽袖,给他盛了一碗用药材和着小米煮的粥。
谢安把粥轻轻搁在坐榻边的桌子上,温声道:“把这碗都喝了,身子才会好的更快一些。”
她今天不同往日,穿了件高领的裙衫,坐在绣云身边,与他隔了不少距离。看得出,她是在努力维持着与平日对他一样的态度来说话。
卫怀柔从谢安身上挪开目光,拿勺在那碗粥里胡乱搅了搅。
一股淡而苦的药味顺着汤碗就溢了出来。难闻。
他皱了皱眉,还是把勺子放在一边,将整碗粥都喝了下去。
谢安弯了弯眸。
绣云包扎好了,就把东西都收拾干净了重新放进橱柜里,想起今天早上几个与她关系好的丫鬟说的话,正要与谢安讲,这会儿刚好有空便说了出来:“绿荷几个今天在大爷屋里伺候,可告诉了我件大事。”
谢安抬眸,柔声问:“是什么事?”
卫怀柔将喝完了的碗放在一边,从谢安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册子翻看。他一向对这种女人间的事不感兴趣,尤其是从那些个个对什么事都感兴趣的丫鬟嘴里说出来的。
“就是前几天东院的事情,听绿荷几个说,那件事已经结了案子了。”绣云顿了顿才又继续面带喜色地说,“大爷请来的仵作什么也没查出来,就随便塞了个理由。王氏这会儿有苦也说不出来了。”
卫怀柔垂睫,冷笑了一下。
谢安蹙了蹙眉:“虽然结了案子,但到底是没有查清。让丫鬟还有姨娘们在府中都还是小心些,不要去招惹了人,晚上熄灯了也记得锁上屋门。”
“我一会儿就去传话。”绣云点了点头,想起前两日的事情还是哆嗦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活活把人杀了,这样歹毒的心思。如果还有下辈子,估计阎王爷也饶不了这种人,让他没法转世成人。”
绣云说完了自己的想法,就抱着要换洗的衣裳出去了。
卫怀柔低头,把腕上的菩提珠子摘了下来放在手心里转了转,眸底慢慢变得幽黑看不见尽头。
天气渐渐回暖,这两天白日里都有了些燥热。
谢安容易出汗,每晚都是习惯了沐浴。绣云早早准备好了热水,见谢安已经脱了衣裳进了沐浴的木桶里,便拿了要换洗的衣物和空了的热水壶出去了。
谢安拿了放在一旁的皂角在手上轻轻搓开了,才往身上各处抹去,不多时,浴桶里白色的泡沫已经满了出来。
她用手轻轻舀了点水,细细冲净留在身子上的乳白色泡沫。
屋里隔间外偶尔传来卫怀柔翻动书页的声音。
谢安怔了怔,才意识到隔间与外屋只有一道用来遮蔽的帘幔。她这里有什么动静,外屋的人也都可以听到。
面颊上慢慢染上一层薄薄的浅红色。
平常她都会在浴桶里泡上半个时辰,今天只坐了一会儿,她便起身,抬腿从木桶里跨了出来,取过布巾把有些沾湿了的发梢末尾细细擦了擦,才开始擦干身子。
忽然一声什么东西倒翻打碎的尖锐声音,透过用来遮挡的帘幔传了过来。
“姐姐。”卫怀柔似乎有些急促地唤了她一声。
隔着一层帘幔还有屏风,她没有听得很真切。她想唤绣云,才想起绣云去热水房了。
谢安犹豫了一下,想起他身上还有伤,或许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她没有再擦身子上的水,匆匆披了一件松垮的外衣就掀开帘幔小跑了出去。
没有来得及穿鞋,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软塌旁的地上零零散散地散落着碎掉了的药瓶还有掉落在地上已经被茶水晕湿的书册。
看见卫怀柔半坐在软塌上,谢安才松了口气,正要问怎么了,就看到他原先受伤的地方又渗出了些血,染透了衣衫。
谢安光着脚走到他身边蹲下,伸手轻轻掀起他的外衣,微蹙眉头:“让姐姐看看怎么了。”
“有些疼。”谢安半跪在他身前,衣襟松垮,卫怀柔垂眸看了一眼才收回目光,解释道。
绣云不在,她犹豫了一下,替他解开了绷带,看到里面的伤口又有些扯开了,便拿了绷带过来
想要给他包扎。
卫怀柔忽然牵住她的手。
谢安抬眸,疑惑望向他。
“已经扯开了,”他摇了摇头,轻声道,“……缠上还是会疼的。”
谢安皱了皱眉,她的屋子里没有放止疼药,也没有什么糖果之类甜的东西。
她起身,抬眸时却刚好对上卫怀柔乖顺的目光:
“姐姐吹下,或许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