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重归空洞
夕阳下，何离站在岸边，双手垂在身侧，目光沉静地望着翻涌的大河水。
风卷着泥沙扑面而来，他一动不动，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下，轻轻一压。
项链迸发流光，河面骤然一滞。奔腾浊浪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按住了，咆哮声戛然而止。水流在众人面前平息，它裂出一道狭窄而平缓的水路，水路两旁立起水幕高墙，正在不断向上累积。而在这条水路之下，浑浊的河水甚至变得近乎透明，隐约能看见河底沉积的泥沙。
几个人从河边草丛里拖出一艘木船，向着水路推去，一个女人从何离身后走出来，她双手放出亮光，笼罩了那艘船。
梅妍没有多言，只是踏上那条看似摇摇欲坠的木船。船身微微晃动，却稳稳地漂向对岸。
何离的手指微微发颤，手臂上的印记泛起暗红色的微光，水流在船尾不安地翻涌，仿佛随时会挣脱束缚，重新吞噬一切。
渡过大河的感觉很奇异，当一个人只身乘一叶扁舟，却稳稳行过这条河上，这种感觉会深深刻进心里，久久不忘。
有那么一会儿，梅妍觉得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夕阳挂在天边，静静凝望着她。那炽烈橙红诡异的大，简直不像夕阳，而是一轮天火、一座洪炉……
她摇了摇头，甩开这个念头。
什么鬼念头，夕阳怎么可能是什么炉子呢？
越过大河的那一刻，梅妍心中一片轻松，她一跃而出落在河对岸。与此同时，她心中一动，一个模糊的感觉重新回到她身上。她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感知着一个遥远的心灵。
“姐姐？！”
遥远的高山上，中州骨祭庭里，一个身披白袍的女子原本跪在几座塑像下低头礼拜，此刻猛然一愣，扬起眉头。
她长得和梅妍一模一样，在她身边同样环绕着灰色灵体，其中占据领头位置的，是一个和她们长相有些相似的男人。
“妍妍？”女子微笑起来，“你还好吗？”
在回归教派，每一对驭灵信使之中，会有一个成为‘观者’，另一个成为‘使者’。
这两种称呼在回归教派不限制职业，只是驭灵信使有这样的规定而已。其中观者负责祷告和与神链接，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不能离开骨祭庭，使者则可以在外随意自由行动，作为神的眼睛，行走在大地之上。
在梅家姐妹间，梅婉是观者，梅妍是使者。后者出任务，其实只是为了在心灵感应中给前者开拓视野，让和前者有联系的‘诸神’观察这个世界。
原本这一切都很好，但当梅妍进入C3510城市之后，链接断开了。
在断连之前，梅婉只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痛苦和惊恐，这让她很担心……并认真祈祷，继续和诸神‘渡空万相’互相链接。
不然呢？为了这个蠢货要死要活吗？
梅婉面带微笑，破坏链接和谐的念头一闪而逝，并未被梅妍感知到。
得益于曾经被迫接受的继承人教育，她的精神力强度量化为数值之后，比梅婉高了不少。这让她在链接中具有主导权。
“当时发生了什么？”梅婉问。
她释放出的情绪氛围十分担忧，梅妍感动极了。
“我碰见了聂维扬。”
梅妍有些焦躁，人类的身体机能让她脑海中不由得回放起了当日的景象——空城，高塔，在塔顶上被撞飞出去，高空极速坠落。
这些本来已经够令人惊恐了，但当那一声“各位，你们抽到幸运签喽——”出现在梅婉脑海中，她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日主不是说这位是个圣骑士吗？怎么新世界的圣骑士还点恐吓的？？
“辛……辛苦你了。”她努力平复情绪，以平息梅妍这段记忆带给自己的负面影响，但那道剑光还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怪不得梅妍进了城市之声之后就直接断联，然后突然闪现一道令人揪心的恐惧情绪……原来是从几百米高空被撞了下去！
这段时间，她们互相只能感受到对方没有死，自然并不知道梅妍在感受着怎样的痛苦。
梅婉不由得对自己这个愚蠢的妹妹产生了一丝怜爱，她帮助对方梳理着情绪，毕竟如果对方的精神一直无法脱离这种痛苦，她也不可能幸免于难。
“你已经留下心理阴影了。”她叹息道，“等你回来，我们好好休息一下。”
“好……”梅妍崩溃地点头。
她脑海中还在不断闪回那天晚上，登塔、坠落、看到肉泥的花朵绽放、再登塔、被袭击……然后就是满城的警戒线。
满城的警戒线啊！！！
那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
梅婉深呼吸。她脑子里现在也快全是警戒线了。驭灵信使之间的链接太过紧密，她作为主导一方虽然能截断自己部分情绪的传输，但却会更多地接收到对方的情绪，这是一种平衡，一种平等。
“妍妍，妍妍，深呼吸——”梅婉就像在哄孩子一样。
在她身边，男人的灵魂死死盯着她，带着酷烈的痛恨与杀意。而梅妍身边，女人的灵魂死死盯着梅妍，带着绵长的痛恨与后悔。
“深呼吸，妍妍。”梅婉微笑起来，“爸爸妈妈看着我们呢。”
她笑得开心极了，这种愉悦经过链接，传输至梅妍心中。于是梅妍也笑起来，在绝望、痛苦、惊恐、畏惧中，她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太……太奇怪了。”她哈哈笑着，目光循壮阔大河而去，看着天边夕阳。
那宏大丹红正没入地平线，又是一个夜晚即将降临。
但这个夜晚，她会得到安宁。
梅妍笑着扫视四方，她安心了。所以当她感受到一道温润平和的视线跨越河面落在她身上，她习惯性露出自己最好看的笑容，回望了过去。
一道熟悉的恐怖身影站在河对岸，在何离身边，微笑着注视她。
那是……聂…………
梅妍几乎心肺骤停。她发出一声凄厉尖叫，惊涛骇浪般的情感爆发，刚刚出现的一丝正面情绪瞬间重归空洞，心灵链接同步崩断，她尖叫着扭头就跑，中州骨祭庭里的梅婉心脏遭受重击，躬身几欲呕血。
在她身边，男人的灵体无声大笑起来，面容扭曲，充满欣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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