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下班有空一起做梦
落魂死了。
无人能伤,无人能敌,即使那位血骑士也无法突破的迷雾使者。长久以来作为恐惧象征的税官,在得意的近身战中,被新来的杀手当场击败……
碎为一地尘埃!
这一事实与银臂杀手的背影,一同深深印入怪物们的脑中。它们发出无意识的啜泣,叫声,笑声,众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成为延伸至沙海之上的,振奋的吼声。
“他赢了!”“干得好!!”“落魂死了!!”
“那个男人,战胜了恐惧的使者!”
另一位使者,夜行出现在幽谷的入口处,面具下的目光扫过振奋的怪物们。姬怀素立刻筑起冰墙,持无垠之剑守在墙前。
“情况对你不太妙啊。”姬怀素说,“这样就是二对一了。”
夜行收起漆黑的刀。
“我被赋予的工作,是协助收税。当前税官已死,独留于此也并无意义。”
他的身形像幻影般消失了,雾中独留寡淡的声音。
“在战场上再会吧。”
何处都没有夜行的气息,这位使者就这样果断离开了。姬怀素散去冰墙,终于放松下来,怪物们的欢呼更加高涨:“连那个夜行也撤退了……”“是新人们更强!”“前所未有的大胜啊。”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姬怀素心想。名为夜行的使者强得惊人,和依赖历史迷雾的落魂不同,其刀法中展露着曾经登峰造极的武者的气概。恐怕全盛期的他是个相当高位的残心者,即使当前仅余残躯,也需拿出所有实力才能决一胜负。
她转过身来,掌心燃起治愈的火焰。楚衡空仍维持着决出胜负的架势,不曾移动一寸。
“阿空。”姬怀素有些焦急,“撑住!”
杀手眨了眨眼。“还好……”他慢慢地说。而后他的面容被血色笼罩,勉强运转到现在的不灭功停止了,身体内外的伤势一齐爆发,大量的鲜血涌向天空。
“——阿空!”
不是为了装腔作势,才迟迟不用一炁千秋。而是因为战斗开始之前,杀手的状况就已差到极点。怪物们只晓得他轻描淡写杀灭落魂,却忘了在数分钟前楚衡空还因老翁的赠礼而在生死线上挣扎。能出拳都是强行利用义手的力量,再用秘传就会直接毙命。因此后半程才只用左手战斗,因此才只在决胜负的一刻动用秘传。
不过落魂是不知道这点的。它大概会以为,自己是全程被对手戏耍而死吧……
这样,算不算争了口气?
周围的欢呼声戛然而止,众人的身形在眼中模糊。楚衡空无声笑着,落入浑浊的黑暗中。
他知晓自己将再度陷入梦境,只是不知这次又会面临怎样的梦魇。
·
睁眼时他看到一片纯白,白衣白床白房间,连窗纱也都是白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吊水的点滴一滴一滴地落下,偶尔擦过报纸翻页的沙沙声。
他勉强转头,看到唯一的异色。穿西装的人坐在病床旁,摊开的报纸像是黑白色的墙壁,遮蔽了西装人的半身,挡住了楚衡空的视线。一切都那么似曾相识,以至于他呆滞了好一阵,才迷迷糊糊地开口:
“早上好啊,老板。”
“我不好。”西装人说,“难得做个梦却遇到你,我希望能快些结束。”
“………………”
楚衡空闭上眼睛。再睁开。报纸首页上的时间与他记忆中完全一致,这个梦的情景是他被沙克斯狙击后的第二天。
“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他发出无力的抗议。
“你居然还记得当时的话,天狱边境的梦境比我想象的更加逼真。”
“确实啊好像真的一样。”
报纸翻过一页。老板喝了口茶。楚衡空想要抹把脸,但是由于梦中同样糟糕的状况而抬不起手。他干巴巴地看着天花板。
“这是梦,对吧?”
“你明知故问。”
“我觉得这个真的说不过去。”他努力解释自己的想法,“如果这是我的梦,你至少该适当关心一下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这是你的梦?”老板笑了,“阿空,你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因为我在睡觉。”
“我想让你意识到的是,你该如何证明自己是这个梦的主人,而非梦中的登场角色?”老板玩味地说,“或许这是我的梦,是我在怀念当初探望杀手的时光。亦或者这是某个难以想象的,不可理喻的生物的梦境,你我都是梦中转瞬即逝的泡影。”
楚衡空张嘴,又闭上。持续数次,像是被丢上岸的咸鱼。
“这梦太真了。”他最后说。
“你意识到自己无法证明了。这就是天狱边境的核心矛盾,雾中人犹如梦中泡影,无法证实自己的存在,从大战中的生还者又在黑箱之外,无法对箱内的真实提供证明。最终,得以‘自证’的唯有背靠外道的神明……”
老板滔滔不绝,源源不断,仿佛当年解说自己的论文和专利。每当这时楚衡空便头昏脑涨,恨不得从窗户跳下去。
“这样,老板,我们各退一步。”杀手绝望地说,“我刚干完一场硬仗,现在快散架了,我没力气证了。这是你的梦,我是你梦中的登场角色。说点别的可以吗?”
“可以。”老板很干脆,“那么请你尽快消失,我不想在梦里浪费更多精力。”
“你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
“那你就不该在病床边说这种话。”楚衡空指出关键,“我现在身受重伤。”
“你本可以用更高效的方法解决问题,却让自己变成这幅下场。”
“……你说哪一次?”楚衡空竭力思考,按情景来说梦中的老板说的该是地球上杀完沙克斯那次,但刚刚的对话里又有基于沉动界信息而成立的内容,这个梦的内容乱七八糟,他一时分不清对方说的是哪一场。
“每一次。”
楚衡空无话可说。
“我没有你那么聪明——”他尝试为自己辩解。
“啊哈,楚衡空,你苏醒后的第一件事是企图激怒我。”老板冷冷道。
“我只是……”楚衡空叹气,“我只是很高兴能再一次和你说话,尽管这只是一个梦。”
“我必须提醒你,只有对现实绝望的人才会对梦境倾注感情。”老板又翻过一页报纸,“考虑过报纸后面的情况吗?想象一只扭曲的梦魇正在报纸后模仿你的老上司的口气,它不断翻阅报纸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声息,因为它正为骗取到梦境的主导权而沾沾自喜,只待你松懈退让就挖出你的心脏与脑髓。”
“如果是这样我就宰了凡萨拉尔。”楚衡空说,“我说到做到。”
“你一定要让我火冒三丈才满意是吗?”
“不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楚衡空努力想坐起来,“讲真的我不理解,或者说这很不公平。我照顾你足足9年,为什么你对那些死对头都有耐心和谈三个月,对你的杀手却总是发脾气?”
“你在梦中动感情了。”老板说,“你输了。”
楚衡空使劲半天没能成功爬起来,他咬牙启齿:“OK,我不管了。这是我的梦,给我根烟,我要抽烟。”
“不行,你戒烟了。”
杀手大声强调:“这是,我的,梦!”
“在梦里就可以违背承诺了。”老板抖了抖报纸,“好灵活的标准。”
“……”
楚衡空觉得自己快被自己气醒了,他突然说道:“把报纸拿开。”
“你迫不及待想和梦魇见面。”
“对。”
“梦该醒了。”
楚衡空大声叹了口气。再一次企图和自己的老上司讲道理,尽管对方从来不讲道理。
“老板,听我说。我最近很他妈累,我他妈累炸了。我莫名其妙地跑到一个到处是精神病的地方,我刚才打完一场要命的仗,且在醒来之后肉眼可见地还要对付一堆我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的艰难问题,任何一个决策处理不好都会要了我身边人的命。”
“听上去就像我们的每一天。”老板评价道。
“对,很对。”杀手说,“这个梦恐怕是我近期唯一的法定假期了,我急需喘息、实在不想再和老上司斗嘴了。我马上就醒了,就几秒钟了,我们可以不可以和以前一样?”
“我觉得你比小时候脆弱了。”
“我醒了。”
“如果你这么需要梦魇的虚情假意。”
“再见。”
老板放下报纸。她的面容秀美如昔,眼里含着他无比怀念的笑意。
“你必然战无不胜,你可是我的杀手。”
楚衡空满意地闭上眼睛,离开逐渐模糊的梦境。
好,睡得很开心。
·
醒来时楚衡空望着惨白色的矮顶,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尚在海底幽谷。姬怀素睡在一旁的冰床上,女孩的睡颜安稳,似乎睡得香甜。
他坐在床上发了快半分钟的呆,和床头柜上的凡德对上眼神。眼魔说话干干巴巴的:“据说打倒恐惧使者的人会得到梦魇之王的嘉奖,比如短时间不用做噩梦。”
“哦,这样。”
凡德以令他发毛的眼神维持凝视:“哥们,你这次睡得挺好吧。”
“怎么了?”
“你刚刚笑得跟个傻子一样。”凡德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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