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鲜血圣枪
抽刀斩出时,倾夜脑中闪过长辈的教导。
——残心者最重要的素质,就是随机应变。
残心者是残缺的人。
论体质远不如龙泉乡的武修,比元素控制更不是天灾种的对手。身体孱弱,力量不足,要在乱世中胜出就只能靠头脑与刀。时刻谨记只有一次机会,你的生存方式不允许错误的选择。观察局势,做出判断,即使下一刻的选择与原计划背道相驰,只要是最优解就容不得半分犹豫。
眼下局势已然清晰,石种的治疗来不及了,眼魔和骑士尽己所能,现在再没有人能阻止浊泪的暴走。下一个刹那便是盛开的冰封之花,在石妖被击倒之前,城市将先一步变为红莲地狱。
那么便无需犹豫。
长刀白亮,短刀乌黑,相斥相合的力量缠绕于刀身。残心者少女撞开骑士,斩入冰峰的刀刃不带丝毫迷茫。她的双刀左右斩下,以丝毫之差避过冰人的躯干。
刀刃被湛蓝的冰霜覆盖,暴走的力量如被引导般找到源头。以长短双刀为媒介,极冻的寒冰涌入倾夜的体内,她的骨骼亮如黑玉!
“光阴流转·自我罪缚!”
残心者是残缺的道路。
纵使被冠以“道途”之名,冠以残心之名的武者们也走在铸命归一的道路上,本来就与元素无缘,亦不会因升变得到掌控元素的力量。他们可以运用光与影的把戏,是来源于后天的努力。
在灼热的光中锻炼双手,自指尖到手腕进行残酷的磨砺,因此才拥有“闪指”。
在严寒的暗影里锤炼身躯,将极寒的阴影刻入骨髓,从而获得“罪骨”。
只有如此,仅能如此,残心之道是残缺之道,不忍受苦痛就没有前进的可能。唯有锤炼,唯有忍耐,在历经所有磨炼后才能习得神通。因此残心者们的天才与天赋是两个概念。
最能忍受痛苦的人,才是修罗岛上的天才。
“我可是……天才……残心者!!”
罪骨极限运转,秘法刺激着体内的活跃,寒冰被分解为原始的光影,借由躯干与双手散发。能量转化的效率已达极点,但释放的效率仍远不如吸收。酷似冻伤的刺痛在体内蔓延,骨骼几乎要因此碎裂。即使如此她依然坚持,沐浴在湛蓝的光芒中。
决断已经做出,就不做多余的思考。痛苦,难受,折磨。不去思考这些。失败了会怎样,成功了又如何,不做无意义的发想。
她是残心者,不是心怀天下的侠客。不想看到无辜的人死于不幸,因而踏前一步挺身而出。行动的理由有此一句就已足够,剩下的就只是坚持……
坚持到最后!
“——!!”
自己似乎在尖叫,但听不清声响,好像在哭泣,却感受不到泪水。寂静中只有无比冰冷的冰霜延伸,带来死一样寂静的恐慌。蓝色变为纯白,纯白变为无色,她在力量中逐渐丢失自我,仿佛自己正在消失,如阳光下融化的冰霜。
【坚持住】
好像听到了旁人的声音,温和宽厚,似是宽仁的长者。令人联想起小草的生命力从中延伸,形成两条坚固的藤条。
两只不同的手握住藤条,温暖的力量从中涌出,融化冰雪,吹散寒风。她的视野清晰起来,意识随苦痛回到身躯,无色,纯白,然后是水色的湛蓝。眼前的冰霜稀薄,她吃力地拔起双刀,厚重的影刃劈出,斩断前方的风!
不知经过了多少秒,最艰难的关头终于结束。冰人被一只银色的触手卷出,石妖彻底与浊泪断绝联系。倾夜向后倒下,落入温暖的怀抱中。
闭目前她看到女骑士温柔的笑脸。银色触手的男人落在她身旁。
“干得不错。”他说。
·
楚衡空将冰人放下,熄灭枪尖的火。
击破莲花后他便顺势落下,用最快速度前往众人身旁。根底上他还是个有担当的人,没负担的时候可以战至酣畅淋漓,有牵挂则还是照顾自家人要紧。姬怀素她们的救援计划太冒险,如果她们没有成功,他必须兜住这个底。
幸运的是他多虑了,姑娘们远比他想的有骨气。救人总比杀人要好,即使对杀手也一样。
他单手支撑住姬怀素,搭档的肩膀硬得像一块冰。最后一刻她主动出手替倾夜分担了一部分力量,也因此基本丧失了行动能力。眼下姑娘冻得嘴唇发紫,即使如此还是努力挤出笑容:“凡德立大功。”
凡德一头囊在泥地里,衰得好似一条上岸三年的咸水鱼。
“真没气了……救……”
它剧烈蹦跶起来,犹如咸鱼入水重获新生。地面本身如波浪般起伏,幸存的建筑在浪头上抖动。护佑全城的冰屋在震波中坍塌,冰冻天顶破碎后却向着上方涌去,涌入空中狂躁的沙尘中。
三十秒转瞬即至,阻拦石妖的燎原之火终于烧尽了,残留的温度令寒冰融化为水流。那样多的水流掺入沙中,在成浆后迅速硬化,成为粗糙而巨大的躯体。依然是大而中空的头颅,依然是身披彩石鳞片的身躯,只是远比平时巨大百倍千倍。它飘浮在小小尘岛的上空,如同毁灭都市的巨神。
有风吹起,狂躁而愤怒,那是石妖的咆哮。
“究竟在搞什么……一帮无能的蠢货!连乖乖去死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一次又一次地败我的兴致!扫我的心情!!我的好心情被毁了,你们死一万次也不足以赔偿我的损失!
垃圾就要有垃圾的自觉!立刻给我去死!!!”
本性完全暴露,在被污染坠落为外道之时,曾经的魔动学者就变成了这般可悲的模样。追求自由,讴歌人生,然而其行动的本质不过是为所欲为的放纵。一旦事态的发展不如预想就会恼怒,皆由凌虐弱者而发泄怒火。龙泉乡的修士称其为“痴妖”而非“石妖”,便是因为其本质上的荒唐,痴狂于自在却反而痴呆如蠹虫,如那丑陋的外表一样不堪入目。
“把你们做成石像……让你们自相残杀……不!还是直接碾死吧!让你们和这垃圾的城市一起沉入虚像之海,一同葬身鱼腹!!”
巨大化的石妖扬起双臂,魔力与物质在吼声中不断聚集。尘埃硬化,岩石压缩,钢铁堆叠,转眼间人形的躯壳随消散,都市上空仅余黄褐色的丑陋球体。它是那样巨大,简直遮蔽了半边天空,它在尖啸与怒吼声中下落,庞大的质量引发烧灼天际的流火。
那是名副其实的天灾,那是落向大地的巨型陨石!金叶已完全失去兴致,它要一口气砸碎整个令它厌恶的都市!
再怎么逃窜也无济于事,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结局。事到如今人们已经忘记了哭泣与逃亡,凝望天空的眼瞳中是放弃思考的空无。
当家园都将毁于一旦,人们还能逃往何处?
吸收寒冰后石妖的力量更强了,哪怕凡德都觉得这把够呛了。燎原的持续时间不够烧死石妖,那已经是他们手头最强的牌。它想不到该如何处置,下意识望着楚衡空。
杀手扛着白枪,脸上看不到紧张。
“女孩子们都努力到这个地步了,还在旁边看着太不像样。”他笑了笑,“怎么说?打算再让给我三十秒?”
回应他的,是从高处传来的张狂的笑。
“——我只要一秒。”
·
狙击手在微笑,情不自禁地微笑。
今日以来发生的一切,远远超乎他最疯狂的想象。来到地狱的往日仇敌,比过去猎物更强的天灾种,从暴走关头觉醒的常人,还有斩断不幸的少女们的意气……
无法预测,无法猜想,每一个转变都出乎他的意料。无聊与乏味被这份狂流吹飞了,过去只能在战场找到的感觉接踵而来,目不暇接。人生是意外与可能性的协奏曲,这份意义才是他热爱的生活。
“震怒之日终至,
判者为平等的死亡。”
沙克斯轻声言语,没有实际意义,仅用于自我暗示的词句。他放下手中的武器,向许久未动用的枪支伸手。
异枪手向来擅长兵器改造,武库中装满改良后的精品,而在此刻有资格上场的,唯有只属于他的枪。沙克斯·伊本·乌尔德在来到这地狱般的世界后,有且只有一次亲手打造的兵器。
那是一把使用过度的重型狙击枪,无处不在的暗红锈迹带来刺鼻的腥味。男人的手指扣上扳机,锈迹似得到了他的授意,开始在枪身上流动,一条条似枪械惨烈的伤痕。
沉世浮光之路是依靠外物的道路。
充分发挥材料的特性,成为起点的“基石”。
将材料打磨为助力的工具,踏上旅途的“苦杖”。
以上两点对多数升变者没有难度,只要资源充足就可按部就班地进行。然而从2到3,则是浮光之路的一道显著的分水岭。因为踏上旅途之后,旅人将不可避免地遭遇危险。猛兽,灾害,虫蛇,单依靠辅助行动的手杖无法前行,想跨越危险就需要突破原有的极限。
必须亲手设计,亲手改造,直至原本辅助用的手杖可以应用于多种场合,可以参与血腥的战斗,可以在险境中护佑旅者的安宁。此即为苦杖升变后的下一个阶段——
沉世浮光之路质点3,“奇变刃”,是只属于升变者个人的“武器”!
“奇兵铭动。灿然天佑鲜血圣枪!”
唤醒兵铭,释放真意。
锈迹绽放,涌动,锈色随男人的笑声而退去,肮脏的痕迹变为纯净的鲜血。那把老枪活了过来,褪了色的枪身呈现出华美的白金色,涌动的血流刻入枪身成为“圣痕”。沙克斯扛起枪械,校对准星,十字锁定空中的陨星。战意的涌入令圣枪完全苏醒过来,其内部器械齐鸣,浩荡如圣歌奏响!
子弹调和不过是奇变刃附带的效果,这把以自我要素为力量的枪才是他真正的本领。沙克斯单指插进太阳穴,抽出一缕纯灰色的自我要素。不需要其余的材料,这一时刻只有他的子弹才配填入枪管。他瞄准石妖,扣动扳机,出膛的子弹寂静无声,在天翻地覆的震动中那颗子弹坚定地前行,犹如一道割裂天幕的灰线。
灰线在刹那间跨越天际,命中石妖的巨躯!
于是狂风停歇,沙尘静止。巨大的妖魔僵直在都市高空,似是忘却了自己的行动。它的魔力屏障完美无缺,强化后的防御足以挡住任何攻击,可那颗子弹无视了这一切。它穿透陨石飞向天际,仿若无形的幽灵。
似曾相识的线条在陨石体表浮现,灰败的色泽从其躯体深处蔓延至体表。那是死亡,不含杂物的纯净死意,不可阻挡不可逃避的“死”瞬间渗透组成石妖的每一颗粒子,犹如圣歌中降临的神明的判决!
“——”
没有发出声音的机会,意识与肉体一并迎来灭亡。石妖金叶在这一刻死去,紧接着陨石完全溃散,在圣歌声中化作灰色的沙尘!
而后歌声淡去,余响残留。讴歌斗争的齿轮停转,鲜血圣枪被锈迹覆盖,重归沉寂。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他说了一秒,就真的只用了一秒击杀天灾。
沙克斯收起奇变刃,走入风沙。被踩灭的烟头在风中滚动,尚未散去的歌声中,传来男人的宣告。
“两天后,决一胜负。”
(额啊,感冒感冒
刚好这一场也打完了,明日休刊一天(悲))
(本章完)
(/bi/285454/17237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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