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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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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笙有些担忧地擦拭起剑,余光中瞥见一人的身影。

    是沈竹漪。

    他一身雪白缥缈的长袍,走动时衣袂飘飘,蹀躞系着劲瘦的腰线,紧实有力的双腿包裹在长靴中。

    一阵风拂过,垂在他颈侧的长生辫发出清脆的铃声。

    听见这声音,云笙的莫名开始浑身发烫。

    她回忆起,在那个荒唐的梦中,他颤抖时,辫子上的银铃也是这般响个不停。

    她的视线就不可避免地下移,落在他握着剑的手上,顺着他手背上突起的青筋描绘,根根分明极具张力,而她知道,另一处的会更加狰狞。他皮肤白,所以也是粉色的。她始终忘不了,他面上那介于痛苦与欢愉之间的神情。

    少年的身躯紧绷时,每一块肌肉都鼓噪,有一种极强地压迫感,他的神情也不似现在这般冷清,而是格外压抑地在她耳边吐露的隐忍滚烫的气息。

    她满面通红,垂眼看着自己的手,登时感到手心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沈竹漪走到她的身前,将腰侧的白鸿剑抽出,只见桃红色的剑穗一晃,那把剑便落在了她怀里。

    云笙吓得一个激灵,毕竟她的脑子里全是另一把剑,差点连白鸿剑都没握稳。

    她抱着白鸿剑,心虚地看向他:“你、你把你的剑给我作甚?”

    沈竹漪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下一场比试,你用它。”

    “为何?”

    沈竹漪垂下眼:“必要时刻,它会护你周全。”

    云笙摇摇头:“不行。”

    她仰起脸道:“你是最有希望的,我不能用你的佩剑。万一你换了剑,发挥失常了怎么办?”

    沈竹漪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轻扬了一下眉梢:“对付这些人,我不用剑亦可。师姐何需挂心?”

    云笙哑然。

    说的……好像也对。

    她真该担心的似乎是她自己。

    她远远望着沈竹漪登上了论剑台之一,抱着剑没再开口,静静嗅着桃红色的剑穗上的竹香,直到听见论剑台的长老唤出自己的名字。

    “蓬莱宗,云笙。”

    云笙的心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事关太子,自然引得众人关注。

    她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中登上了论剑台,对面立着一位腰细黄金犀角带的青年,正是太子姬承曦。

    他正悠然自得地接过侍女端来的茶水,居高临下地看着云笙登上论剑台。

    姬承曦显然已经是此论剑台的擂主,自从他登上这论剑台就没下去过,和他比试的人全都惨败,就连崔家的少主也不例外,以至于这论剑台上全是鲜血。

    和沈竹漪不同,姬承曦如今的模样和幻境内相差不多。

    姬承曦打量她一眼,讥讪道:“你便是我那胞妹送羽扇信物之人?真是可笑,她去蓬莱宗大闹一通,就是为了笼络你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

    云笙知道这狗太子的秉性,垂眼道:“殿下此言差矣。帝姬殿下不惜亲自动身去往蓬莱,是为严查禁药,庇护四海八荒免受奸邪所害。连我这种弱小之人都能得帝姬垂帘关怀,可见帝姬体恤民情,深仁厚泽。”

    她一面说着,一面暗暗惊叹,帝姬的一举一动竟然都在这狗太子的监视之中。

    云雾缭绕的观剑台中,定远王冲帝姬眨了眨眼,满面欣慰:“这丫头倒是喜欢你,是个知恩图报的,连太子都敢呛。”

    帝姬却摇了摇头:“我不该给她信物的,只会让她引火上身。”

    果然,论剑台上的姬承曦变了脸色,摸向腰间的剑:“倒是能说会道。”

    转眼间,便听一声脆响,太子便拔剑袭来,眼中闪着骇人的光:“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能耐。”

    云笙手中的白鸿剑出鞘,她右手持剑,并未选择和他正面对抗,而是借着剑尖避开锋芒,朝着另一侧躲闪而去。

    姬承曦扑了个空,转头时面色阴沉:“怎么,只会躲么?”

    云笙感觉到*手中的白鸿剑生气了。

    于是她也不打算忍了。她脑中涌现沈竹漪剑谱中的批注,心中也越发沉稳。

    只见刺眼的剑芒飞至,少女的裙裾翩然,手中的白鸿剑倾泻一片霜色,只余一片冷然残影。

    “叮——”剑锋相交时,姬承曦和云笙四目相对,唯见少女被剑身寒芒照亮的双眸。

    姬承曦心中一怔,迅速反击,二人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各自退回一角。

    姬承曦面上明显挂不住了,他的攻势越发迅猛,可谁知云笙看似柔弱,却身若蒲草,坚韧如丝,她的剑势和身法都格外诡谲冷凝,不似她本人之风。

    一时半会,姬承曦还真拿她没办法。

    眼见论剑台下的众人都开始议论纷纷,显然这少女并非有头有脸的人物,还能同姬承曦分庭抗礼,着实令人有些吃惊。

    “我听说……这个叫云笙的姑娘,前些年还是灵根受损的废人,短短数月不见,便已然这般厉害了。”

    “不止呢,她并非剑修,而是符修。在秋猎的水镜中,我亲眼瞧见她能以符为阵呢!蓬莱宗当真是人才辈出啊。”

    “这般说,若是并非论剑,而是单纯的比试,太子殿下岂不是要输给她了?”

    听到这些议论,姬承曦彻底怒了,指腹拂过剑端,冲着云笙冷笑:“能让本宫用到它,也算是你有本事。”

    话音落下,云笙明显感觉到太子身上的气势变了。

    他周身都泛起金色的光晕,但见剑气横生,游龙之势自他体内吟啸而出。

    只是闪神之间,他便到了云笙身前,手中的龙泉宝剑如雷霆骤雨般落下。

    “是剑骨!太子殿下身负剑骨,手握龙泉宝剑,何人敢与争锋啊!”

    “王庭得此明主,荡平魔域也不在话下了。”

    云笙的眼睛都快要跟不上,只得以白鸿剑抵挡,她步步后退,在这极强的剑威之下,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在勉强接下最后一剑时,她腿一弯,俯身吐出一口血来。

    云笙垂下眼,头晕目眩地盯着那摊血迹,才发觉自己握剑的手已经不能动弹了。

    短短时间内,姬承曦便像是换了个人。

    得天独厚,金玉为骨,原来这便是千年出一,令人趋之若鹜的剑骨。

    她抬眼看向姬承曦,咽下喉中的腥甜。

    原来这便是他们从沈竹漪那里偷来的东西。

    姬承曦蹙起眉。

    云笙的目光平静,可撞进这般明亮的眼眸,恍若她早就看透了一切,审视着他皮囊之下的真相。

    姬承曦心中又惊又怒,再次提剑,已是下了死手。

    但见千钧剑势冲云笙头顶落下,而一道剑光乍现——

    白鸿剑径直飞出,雪白如霜的剑身挡在了云笙身前,桃红色的剑穗在疾风中翻飞。

    那道剑意消散,云笙被余威波及,落下了论剑台。

    她稳住身形,猛地抬眸,只听“咔嚓”一声——剑身如水般的白鸿剑在她眼前,断成了两截。

    云笙整个人都僵住了。

    姬承曦似乎也没想到竟让她逃过一劫,神情不甘,却又无法再出手。

    论剑台长老宣布姬承曦获胜时,云笙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断成两截的白鸿剑。

    她慌乱地去捡起断剑,却蓦地被人握住了手,而后拥了个满怀。

    竹叶的清香充斥鼻尖,她抬起眸,看见沈竹漪,鼻尖泛起一阵酸意,眼泪这才后知后觉地落了下来:“对不起。”

    她哑声道:“都怪我学艺不精,我不该用你的剑的,我护不住它。”

    沈竹漪以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它护住师姐便够了。”

    云笙近乎咬破了唇瓣。

    她心疼的握住断剑,默念道,我一定会请最好的匠人修复你。

    哪怕用光所有的积蓄,也在所不惜。

    只是……现在该如何是好?

    云笙志不在此,只要能有资格进入下一轮试炼便行了。

    可是她看过沈竹漪的回忆,知道他自小习剑,这场论剑于他而言非同小可。

    他是很厉害,没有本命剑亦能打败许多人,可是,若是对上身负剑骨的姬承曦呢?

    本命剑于剑修而言极为重要,并非普通的剑便能替代,沈竹漪很可能会因此与魁首失之交臂。

    想到这里,云笙仰头看向他,内疚的眼泪不断地落下,喉间也像是被堵住了般格外晦涩:“小师弟,我不想让你输。”

    生平第一次,她不甘心。

    凭什么烧杀抢掠者摇身一变,就能风光无限,誉满天下,而承受了灭门之灾削骨之痛的人,还要背负一身骂名?

    只因他们大权在握,高高在上,就能将一切真相轻易抹去么?

    正是因为她也经历过这种诬陷,知道其中酸涩委屈,所以她才更不想让他输。

    那种卑鄙小人,不配成为白玉京剑主。

    沈竹漪道:“那我便不会输。”

    云笙一怔。

    沈竹漪乌黑的眼眸看着她,口吻极为平静:“即使没有本命剑,我亦会是这长留山的论剑魁首,郢都白玉京唯一的剑主。”

    他将她凌乱的发丝挽于耳后,指尖汇集灵力,萦绕她周身抚平所有伤痛。

    “师姐只需看着。”他拾起断掉的白鸿剑,眼尾流露出冷冽寒霜:“看着我用这把断剑,杀回去。”

    此时此刻,他在乎的并非输赢。

    灵契上白纸黑字,一笔笔写的格外清楚——

    伤害云笙的人,都得死。

    很快便入了夜,星沉月落,依稀可见山脊绵延起伏。

    王庭的宫婢在长留山的亭台楼阁处点了宫灯,远远望去山峦处嵌灯如星,夜火流光。

    论剑台矗立在朦胧的山雾中,葳蕤夜色下的草木温润,萤火纷飞。

    论剑已然进入尾声,可前来观战的人却只多不少,近乎盈满了山脚。

    论剑台迎来最后一战,选在最高的碧霄台上来决出谁为魁首。

    太子祭出剑骨,势如破竹,所有与他交战的人都败在其剑下。

    在他看来,这白玉京剑主之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自此以后,他那不自量力的妹妹便再无与他抗衡之力。

    姬承曦垂眼看着碧霄台下人头攒动,众生匍匐于脚下的感觉令他格外沉醉。

    抽签的长老将木签予以过目后,扬声道:“最后一位,金岚沈氏,沈竹漪。”

    沈嵘忧心忡忡找到沈竹漪。

    倒不是因为关心他,而是沈家虽未参与郢都的党派之争,但却万万得罪不起其中的任何一方。

    “太子殿下对白玉京剑主之位势在必得,你可万万不要去与殿下争,他身负剑骨,你争也争不过,走个过场快点儿认输便好,这样也算送殿下一个人情。”

    清冷的月光下,沈竹漪立在那里,霞姿月韵,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擦拭着手中的白鸿剑。

    林间的风灯飘摇,光影交错,却怎么也照不亮他的眼底,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步步走上了碧霄台。

    台下一直忙着恭维太子的人这才注意到:“这沈氏的少主怎么持了一把断剑?”

    “有点眼熟……这不是之前蓬莱宗云笙用的剑么?”

    “沈氏财力雄厚,不会一把完好无损的宝剑都拿不出来吧。”

    和台下那些贻笑大方的人不同,居于观剑台上的广阳宫宫主蓦地蹙起了眉。

    秦慕寒冲身旁的侍卫呵斥道:“我让你将参与论剑之人的底细一一调查清楚,叫你不择手段也要将一切不受控的因素铲除,为何还有掌控之外的人登上了碧霄台?”

    他身旁的侍卫面色有些惨白:“属下尽力了,只是此人身后有帝姬,纵使属下想找借口剥夺他的论剑资格,都被帝姬使手段一一回绝了。”

    秦慕寒的目光刺向远处的帝姬,而帝姬似乎有所觉察,端起酒樽,冲他得体一笑。

    秦慕寒捏碎了手中的酒樽,目光阴冷:“区区女流之辈,也妄图争权夺利。”

    侍卫连忙道:“宫主放宽心,太子殿下早已适应剑骨,剑骨之威无人可敌,这白玉京的掌权必是我们的。”

    碧霄台上的姬承曦同样注意到了沈竹漪手中的白鸿剑。

    他嗤之以鼻:“本宫允你自本宫的宝库中挑选一把新的剑,以免用这断剑输了,倒叫旁人说本宫胜之不武。”

    夜风拂过,花树摇曳。漫山的灯火映照着碧霄台上的风景。

    沈竹漪眼底笑意翩动,轻轻吐出二字:“足矣。”

    太子蹙起眉:“你说什么?”

    “赢你,足矣。”

    太子蓦地沉了脸色,拔出龙泉宝剑:“哼,痴人说梦!那便休怪本宫剑下无情。”

    而尚未等他动作,对面的人拔剑更快。

    只听一声剑鞘擦过蹀躞金扣的脆响,沈竹漪的身形一闪,便如凌冽狂风掠过来,他单手持剑,一身白袍于月光下纷飞,风声自袍角而过猎猎作响,剑芒若寒光乍现。

    他面上温润的笑意早已褪去,手中的断剑流泻出清亮的光,剑身映照出他狭长的双眸,比剑刃的粼光还要冷。

    一剑剑接踵而至,快得近乎化为残影,唯有清脆错乱的铃声响彻在碧霄台上,剑风所及之处,留下一道道深刻的剑痕。

    他的一招一式没有任何的多余与花哨,更没留防守的余地,全是明晃晃的杀意,直奔要害之处而去。

    姬承曦面色瞬时凝重了几分,他凭借剑骨见招拆招,定睛想去看对方的破绽。

    可沈竹漪的影子像是融入缥缈的月光中,阴冷无形,随身耳动的铃声更让姬承曦心跳如雷。

    再度落下时,只听刀剑相交之音——

    姬承曦横剑挡在身前。

    再慢一步,那柄断剑就会划过他的脖颈。

    而落下的攻势并未停歇,反而越发凶猛。

    剑气纵横间,姬承曦才捕捉到沈竹漪的目光。

    和来势汹汹的剑气不同,他的目光非常的平静,冷静寂芜到令人毛骨悚然。

    姬承曦心中一跳,猝不及防的,他的心口下方,连着脊骨处开始发热。

    是剑骨!

    剑骨竟然在嗡鸣,仿佛感召到什么,竟有要挣脱出他血肉的趋势。

    怎会如此,剑骨已然为他所用数年……怎会此时出了状况!

    而显然剑骨的失控,让他开始落入下风。

    只见冷冽的剑气汇聚在那柄断剑之上,白日焰火般的剑光般飒沓而至。

    “噗嗤——”

    姬承曦茫然垂下眼,他右臂处的衣袍不知何时被划开,血水喷溅出来。

    那柄断剑像是浸了寒霜,令他浑身战栗。

    他步步后退,可是很快地,左臂、大腿、小腿,甚至肋骨小腹处,都涌现出血痕,一朵朵血花将他的袍角染红,在诡谲的夜色中殷红刺目。

    失血的感觉令他头晕目眩,可是这种久违的无能为力的感觉,才让他更加绝望。

    他仰起头,看着万千剑意恍若游丝般落下,欲要将他绞杀。

    那少年白衣如皑皑落雪,剑意峥嵘,他凌空而起,衣袂翩飞,身后映着一轮硕大的明月,万山的灯火绵延,像是银河倒悬。

    他踏着月色清霜,提剑而来,垂下的眼神不带任何温度,犹如谪仙降世。

    姬承曦猛地睁大了眼,浑身如坠冰窖。

    这一瞬少年的身影,和十年前的一幕猛然重叠。

    ——十年前,瑶华学宫的十里桃林,灿烂的粉霞之中,那少年立于剑上,红衣夺目,意气风发。

    “那你便记好了,我名沈霁,琴川沈氏的沈,光风霁月的霁。”

    “十年之内会是王庭白玉京剑主,青云榜的榜首。”

    “届时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明明二人的容貌不同,剑法各异,可在此时此刻,却让他有着相同的心悸感——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得天独厚,惊才绝艳,哪怕他有了剑骨,有了龙泉宝剑,享用天材异宝整整十年,他们之间也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摸不到他的半片衣角。

    “哐当”一声,姬承曦手中的龙泉剑掉落在地,他满头大汗,头晕目眩。

    待到视线清晰地时候,那把断剑早已到了眼前。

    ——这一剑,刺向的是姬承曦的项上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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