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美杜莎
罗斯托夫II号行星总督府核心塔楼的顶层办公室，超脱了寻常行政场所的范畴，更像一座供奉着冰冷智慧与铁血意志的战略圣坛。
空气中混合着精密机械运转时产生的细微臭氧、陈年羊皮纸卷的尘埃气息，被高效的恒温系统过滤得异常洁净。
占据整面墙的巨型观察窗外，是次星区首府永不熄灭的钢铁丛林与轨道港吞吐星辰的冰冷光流，构成一幅宏大而沉默的背景。
室内陈设极简，线条硬朗得近乎锋利。
唯一的装饰品带着强烈的征服印记——一具被精心拆解、陈列在强化玻璃舱内的太空死灵战士残骸。
它破碎的翡翠色金属骨骼在冷光源下折射出非自然的几何美感，如同一场被凝固的异形噩梦，无声地宣告着主人——陈曦，罗斯托夫次星区总督兼攘外修会领主审判官——那令人敬畏的权柄以及对异形威胁刻骨铭心的理解。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
费鲁斯·马努斯踏入了这片属于陈曦的领域。
即便重生为女性，基因原体那伟岸的身躯依旧散发着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压迫感，每一步都带着千钧重量。
她右臂至肩胛覆盖的液态金属“戈尔贡之肤”缓慢流淌，在光线下变幻着晦暗的银灰色泽，仿佛拥有着独立于她意志之外的、冰冷的生命脉动。
她的目光锐利如探针，扫过房间，却在触及办公室深处那片精心设计的阴影时骤然凝固。
哈索尔——昔日辉煌与背叛的化身——如同由悔恨与力量浇筑的雕像，沉默地伫立在那里。
刹那间，无形的电流在空气中炸响，伊斯塔万V的焦土、刺鼻的硝烟、以及那柄名为“劳瑞尔”的恶魔之剑斩落时的寒光，裹挟着跨越万年的怨恨与痛楚，汹涌而至。
哈索尔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颔首，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淡然与克制。
她没有言语，身形却流畅地向后隐退了半步，更深地融入了阴影之中。
这是一种主动的避让，源自胜利者的冷静考量——她赢得了那场决斗，此刻选择避开，只为不在这敏感的会面中点燃不必要的火星。
办公桌后，陈曦并未起身迎接。
光滑如镜的黑曜石桌面倒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以及那枚象征攘外修会最高权威、仿佛由凝固血液雕琢而成的玫瑰徽章。
他手中的数据板散发着幽蓝冷光。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穿透了光幕，稳稳落在费鲁斯身上，目光中蕴含的并非仅是洞悉，更是一种沉静的、掌控全局的力量。
“原体，”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空间的寂静，带着一种事务性的平稳，“灵能骑士型机甲的研发进度？”
费鲁斯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片阴影中抽离。
覆盖右臂的液态金属光泽似乎也随之黯淡了几分，如同她内心被搅动的波澜。
“原型机已进入测试阶段。”她的回应低沉，带着金属特有的摩擦质感。
但尾音处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紧绷，暴露了方才瞬间的动摇。
“你召唤我，不应只为进度更新。”
陈曦轻轻将数据板置于桌面。
双手指尖优雅地相抵，置于身前。
他的姿态看似放松，却蕴含着一种磐石般稳固的自信。
他直视费鲁斯。
那目光仿佛能剥开基因原体厚重的灵魂装甲，直抵核心。
“确实如此，费鲁斯·马努斯。”他刻意停顿，让话语的分量在寂静中沉淀。
“我有一个更根本的问题。”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郑重。
“你是否还记得你的军团？”
“那支以你的钢铁之手为名，曾将恐惧与胜利深深锻打入银河骨髓的第十军团？”
沉重的铅幕轰然落下。
费鲁斯挺直的脊柱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产生了微不可察的震颤。
窗外穿梭机的流光掠过她棱角分明的脸庞，照亮了深嵌在眼底、如同凝固火山熔岩般的巨大痛楚。
伊斯塔万V！
福根那张被混沌扭曲的、熟悉又陌生的脸孔。
恶魔之剑“劳瑞尔”撕裂空气的尖啸。
头颅离体时那荒谬的轻盈感……
还有，更尖锐、更永恒地回响的——是军团子嗣们在她陨落瞬间爆发出的、足以撕裂星河的绝望哀嚎。
那声音如同跗骨之蛆，跨越万年时光，至今仍在她的颅腔深处嗡鸣。
一万年的漫长岁月。
她借助陈曦那冰冷如解剖刀般的档案库，清晰地目睹了自己的钢铁之子如何在失去“戈尔贡之首”的剧痛中扭曲、变形、滑向无底深渊。
他们将“血肉羸弱”的箴言扭曲成对血肉本身的彻底否定与亵渎。
新兵入伍即被切除左手，终其一生在无休止的机械替换中沉沦。
甚至将阵亡战友的躯体视为“可回收零件”——这彻底背叛了她曾试图剥离双臂活体金属的初衷。
她深知过度依赖外物终将腐蚀意志的根基。
他们屠戮了美杜莎部落赋予的、如同熔炉核心般炽热的斗志。
将一切情感斥为“人性弱点”。
在名为“锤炼会议”的冰冷逻辑下，将荷鲁斯之乱归咎于此。
为一切灭绝行为披上“合理”的外衣。
他们亵渎她的遗产。
妄图用她的头颅碎片与金属手臂拼凑出可悲的机械傀儡“伪原体”。
上演一出令伏尔甘暴怒的亵渎闹剧。
他们让权力结构分崩离析。
钢铁议会沦为氏族私欲内斗的角斗场。
各部落连拥兵自重。
她“军团如铁拳”的理想早已化为冰冷的铁屑。
他们与机械神教缔结了畸形联盟。
“钢铁圣父”强行缝合着帝皇信仰与机械教条。
技术沦为了冰冷的宗教仪式。
而她“技术服务于人类升华”的核心信念被彻底遗忘在废铁堆中。
目睹这一切，纯粹的、足以焚毁星辰的怒火曾在她胸腔内咆哮，几乎要将理智的堤坝彻底冲垮。
——清洗！
将这扭曲的造物从帝国的钢铁脊梁上彻底刮除！
是陈曦。
是陈曦用他那冰封逻辑的利剑斩断了她的狂怒洪流。
将帝国未来那幅被大裂隙撕裂的、充斥着绝望与毁灭的黑暗图景，冷酷而清晰地铺展在她面前。
漫长的冷却期后。
苦涩的岩浆凝固成了沉重的、名为责任的基石。
(本章完)
(/bi/280002/17237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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