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因她而在的故事
乘坐扶梯下楼的时候，程霜降看到先前那些在钢琴旁玩耍的孩子们跟着自己的父母吵吵嚷嚷地上楼，似乎要去看一场电影。
她瞥了眼身边的少年，哪怕不需要怎么细致的观察，也能看出，他略显紧张，局促，就像即将奔赴考场的学生。
直到现在为止，周鹤鸣依旧没有送出生日礼物。
接下来，他们应该会在商场里随便逛逛，然后玩玩抓娃娃机之类的，随后分别，各回各家，准备开始新一周的课程。
那么，周鹤鸣选择的，更加具有意义的时刻，究竟是什么？
重生的少女不知道。
只有，十指相扣的少年的掌心传递来的温度，让她感到安心。
抓娃娃机在一楼的商铺，因此，他们一路到了人来人往的一楼。
那台透明的钢琴此刻无人问津，孤单地伫立在商场正中央。
这时。
周鹤鸣瞥了陆白一眼。
戴着贝雷帽的少女即刻加快脚步，朝着钢琴走了两步。
“机会难得，让我再来演奏一曲吧。”
她回头，看向程霜降。
“好呀~”
程霜降没有拒绝，跟着周鹤鸣一起，与乔今晨徐悠悠一道，站在靠近钢琴的位置。
陆白坐在钢琴前的长椅上，简单按了几个琴键。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时常维护，钢琴的音准相当不错，比起一些火车站或者市民广场的老旧钢琴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抬起手，陆白看了程霜降一眼，似乎是在得到她的确认。
两人眼神交汇的一瞬间，陆白的指尖落下。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是周鹤鸣与陆白第一次见面时，她演奏的曲子。
比起那时候，周鹤鸣感觉陆白的演奏水平明显要提高了不少，更加具有感情，也更加放松，从容，并且加入了不少即兴的改编。
倘若先前的演奏是学生在试卷的格子里按部就班地填写标准答案，那么现在，她的演奏便是一位才华横溢的画家在画布上纵情涂抹，勾勒出传世的名作。
凡人的呕心沥血，或许亦能触碰到天才的一隅。
伴随着陆白的演奏，不少并不匆忙的路人也纷纷驻足，拿出手机，拍照，录像，或者只是单纯地聆听着，成为了最好的观众。
“弹得好厉害啊。”
乔今晨忍不住感慨，他觉得自己不懂音乐，但听到陆白的演奏，依旧能感受到内心的触动，那他觉得，这一定就是很厉害很厉害的演奏。
徐悠悠不语，只是默默牵住了乔今晨的另一只手。
周鹤鸣瞥了眼身边的少女，她正在专注地聆听着陆白的演奏，沉浸其中，似乎有些动容地眨了眨眼睛，不让眼眶里溢出泪水。
一曲终了。
陆白微微喘息，她的手悬停在黑白键的上方，伴随着呼吸晃动。
接着，乔今晨带头，掌声迸发，围观的路人们纷纷鼓掌，为这一曲，也为陆白的演奏。
陆白嘴角翘起，她起身，向着观众们行了一个浮夸的礼，然后，转身，朝着程霜降和周鹤鸣伸出手。
“我？”
程霜降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周鹤鸣已经微笑着拉起她，来到了钢琴的前面。
“我们陪着你。”
少年如此说道。
他和陆白将程霜降簇拥在中间。
程霜降盯着面前的黑白琴键，有些恍惚。
她转头，看向周鹤鸣，看到他眼里的自己，右手严重受伤，左手也动了大手术，恐怕，一生也无法再演奏钢琴。
但周鹤鸣说。
我们陪着你。
鼻头有点儿微微发酸，程霜降轻轻点头，坐了下来。
陆白坐在她的右边，周鹤鸣在左边。
这是受伤以来，她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坐在钢琴前面。
观众们并未散开，而是好奇地打量着三人，他们的视线落在程霜降受了伤的右手上，但并没有质疑，而是同情与叹息，以及，些许鼓励。
程霜降感受到了这些目光。
在过去，她曾经在更加宽广的舞台，接受过更加严肃而凝重的注视，那时她不为所动。
但现在，这些目光却令她有些忐忑，担心无法满足他们的期待。
可周鹤鸣，将与她相牵的左手，轻轻放到了黑白的琴键上。
然后，轻捏她的手指，按下了第一个音。
紧接着，右边的陆白，按下了第二个音。
周鹤鸣左手马上跟上，有些勉强地接上了第三个音。
身为音乐天才的程霜降，自然已经知道了他们要演奏什么曲子。
《D大调卡农》。
这是，她学习的第一首曲子。
这是，她和最爱的爷爷的牵绊。
这是，她和周鹤鸣的暗号。
手指触碰到琴键的一瞬间，某种记忆复苏，对于重生的少女而言，暌违十七年的钢琴，此刻正迸发出属于她的旋律。
尽管力气孱弱，可声音依旧回荡。
她每按下一个琴键，陆白的伴奏总是能够跟上，将那不太标准的音雕琢成完美的和弦。
而周鹤鸣，则笨拙而小心翼翼地填补着程霜降缺失的另一只手的内容，发出低沉的奏音。
三人就这么演奏出了一首，不如刚才的曲子那般动听，却更加令人驻足的旋律。
周鹤鸣看了看身边的少女。
她不断地吸着鼻子，用力眨眼睛，试图让自己表现得从容，可那向下弯曲的嘴角，晶莹闪烁的双眸，以及略微颤抖的肩膀，都描摹着她情绪的波澜。
而这情绪，透过旋律传递出来。
过往，被誉为音乐天才的少女，始终以还原曲子最本质的意向来演奏，可现如今，身体的缺陷令她只能用这般模样合奏，那本应是拙劣，难听，不和谐的曲调，可在陆白与周鹤鸣的支撑下，这首曲子，却比以往都要令人动容。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三人似乎回到了烤棉花糖的那个午后，此刻，就像宇宙的尽头。
那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停驻的美妙时光。
直到，一曲终了。
观众们再度鼓掌。
这一次，比先前更加热烈，有的女生甚至已经热泪盈眶，捂脸哭泣，有些男生则愣愣看着他们，像是回忆起了从前。
余音绕梁之际，周鹤鸣轻轻牵起程霜降的左手，然后，从口袋里，将一条银色的手链，轻轻环绕在她的手腕上，咔哒一声，牢牢锁住。
那手链上，是有着海蓝色宝石点缀的狐狸，与花蕊闪耀的玫瑰。
名为，希望。
“霜降，这条手链，其实更适合戴在右手上，我想看你戴着它弹奏钢琴的样子。”
周鹤鸣轻声低语。
他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希望。
程霜降，怔怔地望着那手链出神，耳畔，回荡着少年的话。
她了解周鹤鸣，因此，也读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在另一个世界线里，程霜降的十八岁生日，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那时候，她失去了能够弹奏钢琴的双手，失去了爷爷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样东西，她的自杀行为害得救了她的邻居周鹤鸣也同样受伤，来自乌合之众的汹涌恶意令更多的人因此遭到伤害，成为了少女终其一生都难以偿还的，问心有愧的罪孽。
程霜降的十八岁生日，在遗憾，后悔，愧疚，孤独之中度过。
或许，多年以后，她已经从那泥淖般的过往中走了出来，或许，她已经和周鹤鸣度过了好几个幸福美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快乐的生日。
但那都不是十八岁的生日。
周鹤鸣想，都说重生是为了弥补遗憾，可程霜降重生之后，弥补的都是周鹤鸣未来的遗憾。
那么，她的遗憾呢？
他们相遇的太晚。
周鹤鸣没办法回到过去，在那场车祸之中救下程霜降，他没办法回溯时间，阻拦她爷爷的去世，更不可能来到最初的起点，从那场灾厄里守住程霜降的父母。
他们相遇的太早。
周鹤鸣只是个成绩不上不下的普通学生，家里负债累累，满目疮痍，并非坦然面对困厄之人，也没有写出才华横溢的剧本，就连对喜欢的女孩子的心意，都要战战兢兢，确认再三。
但是，他们相遇的刚刚好。
在那个迟暮缱绻的傍晚，独自等待的少年，遇到了重生而来的少女。
蝴蝶蹁跹，命运向世界提问。
于是，少年给出了回答。
迈向满是坎坷的未来。
创造，因她而在的故事。
周鹤鸣能做的，只有在程霜降十八岁生日这天，与她一同弹奏这首拙劣却又饱含深情的《D大调卡农》，像这般陪伴在她的身边，告诉她，这世界上，至少有一人，期待她再度演奏钢琴。
他能做的，只有在程霜降十八岁生日这天，用自己曾经感受过的爱的形式，给她一个新的家人。
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与她一同，弥补他们双方的遗憾，陪伴在她的身边，见证她重新拾起钢琴的那一天。
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了，帮她拿回，属于她的骄傲。
“这也算，做到了未来的我没能做到的事情吧？”
周鹤鸣笑着说道。
“他可没和你一起过十八岁的生日。”
“而我，不但能陪你过十八岁的生日，还有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一直到我们重逢的三十岁生日，以及之后的每一个生日，都会比前一个更加快乐。”
“这是，独属于我们两个的，值得永驻的金色时光。”
闻言。
“我现在确定了。”
程霜降看着满眼都是自己的少年，绽开笑容。
“哪怕我们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认识，十八岁的我，依然会爱上你。”
“因为，我的灵魂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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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报！
因为追读不高，所以准备下周上架了！
于是，要卡一下上架字数！
今天一直到周日都是单更！周一双更，然后周二上架（暂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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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bi/285512/172375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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