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集：沧澜无泪
“哗啦 ——”
欧阳燕伸手探入碧波湖，指尖只触到一层薄薄的水膜。四十九天前还充盈着生机的湖水，如今已浅得能看见湖底的鹅卵石，曾经清澈见底的湖面浮着一层灰绿色的藻膜，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燕姐，你看这个！” 小满抱着一束枯萎的水灵稻跑过来，稻穗上的淡蓝色已经褪成死灰，饱满的颗粒干瘪如豆，“这是今天早上收割的，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欧阳燕接过稻穗，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稻壳，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能感觉到，稻禾里的生机能量正在以恐怖的速度流失，就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抽走了一样。
不只是碧波湖和水灵稻。
这几天，各地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糟：九川流域的水位骤降，河床裸露出皲裂的泥土；东海沿岸的渔民说，连咸涩的海水都在减少，露出大片黑色的礁石；甚至连空气中的水汽都变得稀薄，人们呼吸时总觉得喉咙发干。
“不对劲。” 欧阳燕猛地站起身，胸口的水神珏突然发烫，里面那点象征李澜残念的蓝金光芒黯淡下去，“小满，用你的笛声感知一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小满立刻将木笛凑到唇边，无声的笛音如蛛网般扩散开。她的脸色很快变得惨白，握着笛子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是…… 是东海方向！那里的潮汐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
“正常的潮汐有涨有落，可那里的能量流动是单向的！” 小满的声音带着颤抖，“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正在从海底往外抽水灵！就像…… 就像一个无底洞！”
欧阳燕瞳孔骤缩。
无底洞？
她瞬间明白了 —— 是李澜的封印！
当初他以魂为阵，将噬水本源压在归墟深处，可那封印并非一劳永逸。噬水本源的贪婪本质并未消失，只是被强行压制，如今它无法向外吞噬，便开始反向抽取整个沧澜界的水灵能量来维持平衡！
李澜用生命换来的和平，原来是以整个世界的生机为代价！
“召集议事会！” 欧阳燕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立刻！”
护粮盟的临时议事厅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我早就说过不对劲！” 一个络腮胡壮汉猛地一拍桌子，他是护粮盟的激进派首领张虎，“湖水见底，庄稼枯死，再这么下去，不用等噬水本源破封，咱们就得先渴死饿死！”
“你想怎么样？” 保守派的老者抚着胡须，语气不悦，“难道要毁了李盟主的封印？那他的牺牲岂不是白费了？”
“白费总比同归于尽强！” 张虎猩红着眼睛吼道，“我儿子昨天渴死了！他才五岁！谁能保证下一个不是你们的亲人？！”
这话像一根火柴点燃了炸药桶。
“张虎说得对！毁了封印，大不了跟噬水本源拼了！”
“不行！李盟主用命换来的安宁，绝不能就这么毁了！”
“拼？你拿什么拼？用你的老骨头吗？”
争吵很快升级为推搡，议事厅里乱成一团。欧阳燕看着眼前的乱象，只觉得一阵无力。她想说服他们，却发现自己连反驳张虎的理由都没有 —— 那个孩子渴死的消息，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就在这时，胸口的水神珏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呃啊 ——！” 欧阳燕痛呼一声，捂着心口跪倒在地。衣袖滑落，露出的手臂上赫然浮现出几道漆黑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与当初被噬水本源侵蚀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燕姐！” 小满惊呼着扶住她。
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欧阳燕手臂的黑纹上。
“移魂引……” 欧阳燕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冷汗浸透了后背，“李澜的残魂散了，移魂引失去制衡，开始反噬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和李澜的联系从未断绝。他以魂为锁时，移魂引帮他分担了部分压力；如今他魂飞魄散，这股力量便成了失控的猛兽，开始在她体内疯狂肆虐。
“看到了吗？” 张虎的声音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连欧阳姑娘都被反噬了！这封印根本撑不下去！再等下去，我们都会变成沙傀儡！”
这次，没人再反驳。保守派的老者看着欧阳燕手臂上的黑纹，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欧阳燕深吸一口气，推开小满的手，缓缓站起身。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坚定：“谁也不许动封印。”
“燕姐……”
“李澜用魂为锁，锁住了毁灭。” 欧阳燕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议事厅，“我不能让他的心血，毁在我们自己手里。”
她看向张虎，目光平静：“你儿子的死，我很抱歉。但毁了封印，只会有更多孩子死去。”
说完，她转身朝外走去，留下满厅错愕的人。
“燕姐，你要去哪？” 小满急忙跟上。
“东海。” 欧阳燕的声音带着决绝，“封印的核心在归墟海底，我去看看能不能补上。”
“可是你的身体……”
“移魂引的反噬，或许正是解开问题的关键。” 欧阳燕摸了胸口的水神珏，那里还残留着李澜的温度，“他以魂为锁，我便以血为钥。”
东海之滨，浪涛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轰鸣。与别处不同，这里的海水并未减少，反而翻涌着诡异的黑色漩涡，漩涡中心不断喷薄出阴冷的气息。
欧阳燕站在礁石上，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传来的巨大吸力，那股力量正疯狂抽取着周围的水灵，连她体内的移魂引都在呼应着颤抖。
她从怀中取出水神珏，这枚融合了两人信念的玉佩此刻滚烫如烙铁。她轻轻一掰，玉佩从中间裂开，露出里面那点顽强跳动的蓝金光芒 —— 那是李澜最后的残念。
“李澜，还记得归墟神庙吗？” 欧阳燕对着漩涡轻声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你说过，要一起看沧澜界的日出……”
她纵身跃入漩涡，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了她。手臂上的黑纹在接触到封印核心的瞬间暴涨，与漩涡中的噬水之力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移魂引??血祭！”
欧阳燕将半块玉佩狠狠按在封印核心的裂隙处，同时引爆了体内所有的移魂引之力。她的鲜血顺着玉佩流淌，渗入封印的纹路中，发出耀眼的翠绿光芒。
“以我之血，补你之痕！”
“以我之魂，续你之锁！”
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晕厥，但她死死咬着牙，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与封印融合。手臂上的黑纹与封印的蓝光交织，形成一道奇特的平衡。
海底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抽取水灵的吸力骤然减弱。
漩涡上方，两道光柱冲天而起 —— 一道是李澜残留的蓝金色，一道是欧阳燕燃烧生命的翠绿色。两道光柱在空中纠缠、旋转，最终合二为一，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彩虹。
沙滩上，小满怀中的另一半玉佩突然 “咔嚓” 一声碎裂成齑粉。
她茫然地抬起头，只见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可那不是清澈的雨水。
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血红色海水从天空坠落，砸在她脸上，也砸在这片刚刚重获生机的土地上。
“燕姐……” 小满跪倒在地，看着那道渐渐消散的光柱，泪水混合着血雨滑落。
她不知道，这血雨是欧阳燕的牺牲，还是噬水本源在封印平衡被打破后的又一次咆哮。
她只知道，继李澜之后，她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人，也离她而去了。
血雨越下越大，将东海的海岸线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远处的碧波湖彻底干涸，最后一株水灵稻在血雨中弯下了腰。
沧澜界，真的无泪了。
只有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消散处，隐约传来一声叹息，像极了两个人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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