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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它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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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浪扑面而来,橙红色的火光将沈默的影子投射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拉扯出扭曲的形状。
    他面无表情,用一把长柄铁钳,将那件沾染了未知污染的白大褂,连同所有相关衣物,一件件送入高温焚化炉的投料口。
    聚合物纤维在超过一千摄氏度的高温中瞬间蜷曲、碳化,发出刺鼻的焦糊气味。
    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就连那双鞋的鞋带,也被他用钳子夹着,仔细地送入火焰的中心。
    一部固定在三脚架上的高清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红色的录制指示灯在昏暗的处置室里,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眼睛。
    这是物证销毁,也是一场告别仪式。
    他必须亲手烧掉那个被敌人塑造出的“沙盘”,才能在焦土之上,重建属于自己的堡垒。
    回到灯火通明的办公室,沈默将所有与“教师”相关的物证重新摊开。
    这一次,他不再是寻找线索,而是寻找一种思维模式,一种隐藏在所有行为背后的核心驱动力。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份文件的复印件上——《义济堂殓事录》。
    之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死者那场惨烈的自燃上,却忽略了现场勘验报告中一个被标记为“无重要关联”的细节。
    记录显示,在那间简陋的出租屋里,法医在一面老式穿衣镜的木质背板上,发现了用木炭写下的一行字。
    由于镜子在火灾中碎裂,这行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被认为只是死者精神错乱下的随意涂鸦。
    沈默戴上白手套,拿起放大镜,凑近那张高像素的现场照片。
    炭笔的粉末深深嵌入粗糙的木纹中,笔画因为用力而显得深刻而绝望。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在心里默念出声:“你们……看不见我……所以……我必须……让你们看见。”
    一瞬间,仿佛有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响。
    之前的全部推论,在这一刻被轰然推翻。
    他错了,错得离谱。
    他一直以为“教师”的执念是源于一种扭曲的虚荣,渴望被铭记,渴望在历史上留下痕迹。
    所以他选择藏匿,选择抹去自己的存在感,试图让那个执念因为找不到附着点而自行消散。
    但现在他明白了,那根本不是“被记住”,而是更基础、更原始的渴求——“被确认存在”。
    就像一个在人群中被无视的孩子,会用哭闹、打滚、甚至破坏来吸引父母的目光。
    他不是为了“被记住”,他只是为了在那一刻,让父母的视线里有他,确认“我在这里”。
    “教师”的仪式也是如此,它的核心不是让世人传颂他的名字,而是要找到一个宿主,让另一个人,在认知层面,彻底确认“你”就是“我”。
    当苏晚萤、林小雅,或者任何一个熟悉他的人,发自内心地指着沈默,认为“他就是教师”的那个瞬间,仪式便宣告完成。
    不是模仿,不是扮演,而是认知上的彻底覆盖。
    他之前的一切躲藏与回避,反而像是在玩一场“你藏我找”的游戏,正中对方下怀。
    冷汗从沈默的额角滑落。他必须立刻验证这个可怕的推论。
    他需要一个参照物,一个能定义“真实沈默”的锚点。
    他想到了苏晚萤。
    她对他的了解,深入到行为逻辑的层面。
    一个小时后,他将一份伪造的“沈默精神状态评估报告”放在了苏晚萤面前。
    他为这个小小的实验起名为“身份解离测试”。
    报告的措辞极其专业,引经据典,声称沈默因长期处理高危异常事件,精神压力过载,出现了显著的人格解体症状,将自己的责任与失败归咎于一个想象出的“教师”人格,并建议立即进行隔离观察与心理干预。
    苏晚萤看得很快,眉头越皱越紧。
    她没有像沈默预想的那样惊慌或担忧,而是将报告往桌上一推,眼神锐利地看着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否定:“这上面写的不是你。”
    “为什么?”沈默的声音保持着绝对的冷静,手中的笔已经准备好记录。
    “逻辑不对。”苏晚萤斩钉截铁地说,“报告说你试图通过构建一个‘教师’人格来逃避责任。但你不是这样的人。沈默,我认识的你,永远是第一个把所有责任扛在自己肩上的人,哪怕那责任会压垮你。你会自责,会痛苦,但你绝不会回避。这份报告,从根源上就否定了你的核心人格。所以,它是假的。”
    沈默手中的笔尖在纸上留下了一个沉重的圆点。
    他成功了。
    苏晚萤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他最根本的行为逻辑,识破了伪装。
    这证明,“沈默”这个身份,并非一张可以被轻易涂改的白纸。
    它的存在,由无数真实的行为和选择所铸就,拥有无法被轻易篡改的深度与纹理。
    他收起报告,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用力写下了一行新的锚定语:“我的存在,不由他人定义。”
    第二天,沈默主动向总部申请重返一线岗位。
    消息传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却又对他的附加条件感到困惑。
    他要求,未来所有需要他参加的会议,原则上采用加密语音连线;如果必须现场交流,他会佩戴一副特制的墨镜,并且拒绝任何无必要的肢体接触。
    他的要求得到了批准。
    当沈默再次踏入那间熟悉的会议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脸上那副造型奇特的墨镜上。
    镜片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镜面效果,将会议室里每一个人的脸庞、每一盏灯光都清晰地反射回去,却看不到他自己的眼睛。
    没人知道,这副眼镜的镜片是偏振双层结构,外层是高反射率的镜面,而紧贴他眼睛的内层,仅仅是投射出一幅预录好的、他自己面部肌肉完全放松时的静态投影。
    他隔绝了视线。从物理上,确保了无人能真正“看见”他。
    “从今天起,”沈默的声音通过桌上的麦克风响起,平静而清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你们看到的,只是我允许你们看到的部分。”
    三天后,林小雅不请自来。
    她像一只受惊的鸟,闯进了沈默的办公室,手里紧紧攥着一部老式的拍立得相机。
    “他们都说你变了,”她喘着气,眼睛里满是固执与恐惧,“我要亲眼看看,拍下真相,证明你还是你,或者……已经不是了。”
    沈默正坐在办公桌后,闻言只是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戴着那副墨镜。
    他没有阻止,甚至微微侧过身,给了她一个更好的拍摄角度。
    林小雅的双手有些颤抖,但还是举起了相机。
    “咔哒”一声,闪光灯亮起,一张相纸从相机口缓缓吐出。
    她紧张地捏着相纸的边缘,轻轻晃动,空气中弥漫开化学药剂特有的气味。
    影像在白色的相纸上缓缓浮现。
    画面中,沈默的身影清晰起来。
    他没有戴墨镜,而是穿着一件干净的白大褂,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悲悯而又洞悉一切的微笑。
    那眼神,和“教师”档案照片里的神态,如出一辙。
    林小雅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相机从她手中滑落。
    沈默站起身,平静地从她面前走过,捡起那张照片。
    他看了一眼,然后当着她的面,将照片送进了桌边的碎纸机。
    马达的轰鸣声中,那个悲悯的微笑被切割成无数细长的纸条。
    紧接着,他按下了桌上一个播放器的开关。
    一段录音响起,是沈默自己的声音,冷静、平稳,不带任何感情地朗读着什么。
    林小雅很快辨认出,那是《义济堂代语稿》中的段落——是“教师”生前对那些绝望者说过的话。
    录音被剪辑过,是他连续七天,每天抽出一个小时,将那些文字全部朗读一遍的音频合集。
    他用自己的声音,复述着“教师”的言语,就像在进行一场漫长而枯燥的模仿。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沈默关掉播放器,转向林小雅,也像是在对空气中某个无形的存在说话。
    “我听见你了。”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但我不成为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碎纸机内部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一缕青烟。
    那些被切碎的照片纸条,边缘迅速变得焦黑,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一般,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
    当晚,沈默回到自己的公寓。
    他没有开灯,整个房间沉浸在都市夜色晕染出的微光里。
    他拉上窗帘,将自己置于一片绝对的黑暗中,然后和衣躺倒在床上,准备入睡。
    他闭上了双眼。
    然而,就在眼睑合上的那一刻,在他那完全隔绝了光线的视网膜上,一幅画面却无比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张脸。
    是他自己的脸。
    那张脸正对着他,距离近得仿佛要贴上他的鼻尖。
    它在绝对的黑暗中凝视着他,然后,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扬起,露出了那个与拍立得照片中一模一样的、悲悯而诡异的微笑。
    接着,它对着他,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沈默的身体没有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
    他没有睁开眼去驱散这幻象,因为他知道,这并非幻象。
    他只是平静地将手伸向床头的桌面,摸索着,准确地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
    一抹微弱的红光亮起,又迅速熄灭。
    在无边的死寂里,他用一种冷静到极点的声音,对着自己脑海中的那张脸,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在。但闭眼时,才是我的世界。”
    话音刚落,窗外,那栋正对着他卧室的摩天大楼,巨大的玻璃幕墙表面,忽然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无声地泛起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紧接着,整座城市,数以万计的写字楼、公寓、商场的玻璃外墙,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深沉的夜色中,如同亿万双沉睡的巨眼,正在缓缓睁开。
    (/bi/286362/366900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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