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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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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沾满血污却异常年轻、刚毅的面孔映入眼帘的刹那,王贲的表情瞬间凝固、碎裂,一股足以焚毁世间万物的暴怒自心底喷薄而出。“林枫!”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淬着剧毒的汁液硬生生挤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被彻底愚弄的滔天恨意。他猛地俯身,铁钳般的手掌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揪住那身华丽龙袍的前襟,粗暴地将已然冰冷的尸体提起半寸,另一只手则狂暴地抹开覆盖在死者脸上的血污和散乱纠缠的发丝。
    那张脸,纵然布满血污与伤痕,甚至因死亡而扭曲,却绝非太子那张他曾在无数宫廷庆典、画像上刻骨铭心记住的容颜!金线织就的龙袍在摇曳的火光下依旧刺眼夺目,但此刻这象征无上尊荣的华服包裹着的,不过是一个卑贱替死的侍卫!王贲的瞳孔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收缩,仿佛要碎裂开,太阳穴处的青筋如盘踞的蚯蚓般根根暴起,血脉偾张。他苦心孤诣筹谋多年,殚精竭虑,调动无数精兵强将,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发动这场惊天宫变,眼看就要将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太子头颅斩落尘埃,却在最后关头被一个低贱的伴读用如此决绝、如此惨烈的方式狠狠戏耍!巨大的心理落差与功亏一篑的挫败感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疯狂噬咬着他的心脏,几乎令他窒息。
    “混账!蝼蚁!安敢欺我!”王贲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咆哮,声音因极致的暴怒而扭曲变调,嘶哑刺耳,震得周围几个亲兵都下意识地踉跄后退了半步。他猛地将林枫的尸体如同丢弃破布般重重掼回血泊之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粘稠温热的血浆四溅飞射,点点腥红沾染在他华贵的战靴上,留下污秽的印记。他抬起脚,带着无穷的恨意与滔天的羞辱感,悍然踏在那张曾经清俊、此刻却凝固着悲怆与莫名微笑的脸上,反复地、残忍地、用尽全力地碾踏着,鞋底在冰冷的面颊上摩擦,仿佛要将这份刻骨铭心的羞辱彻底踩进污泥里,连同那张脸上刺目的、至死不渝的忠诚一同践踏成齑粉。
    “搜!给我搜遍皇宫每一个角落!掘地三尺也要把那真太子给我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狂吼着,声音如同滚雷穿透殿宇的穹顶,带着令人胆寒的癫狂与不容置疑的狠戾。
    周围的叛军士兵被主帅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彻底震慑,更被这惊天骗局激起了凶残的兽性,如同被鞭子狠狠抽打的鬣狗,双眼赤红,更加疯狂地扑向殿内残存的黑骑军士兵以及任何可能藏匿活人的角落。刀锋劈砍的力道更加凶猛,带起呼呼风声;箭矢的尖啸更加急促,撕裂空气;惨叫声、哀嚎声瞬间拔高到一个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频段,在血腥的殿堂内回荡。殿顶描金的蟠龙在愈加浓烈翻腾的黑烟中疯狂扭动,仿佛也在痛苦挣扎,下方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地狱般的景象:士兵们像彻底失去理智的屠夫,在粘稠的血海中翻找、劈砍着每一具可疑的尸体,践踏着散落的残肢断臂,将无边的恐惧与死亡的种子播撒到这座皇宫的每一寸土地。一只被浓郁血腥吸引而来的乌鸦,终于按捺不住,从殿外漆黑的檐角俯冲而下,精准地落在一具新死的叛军士兵尸首上,尖锐的喙狠狠啄下,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笃笃”啄食声,贪婪地撕扯着血肉。
    火把的焰舌猛烈地舔舐着殿顶繁复的藻井,描金的祥云纹饰被高温烤得卷曲起来,像被粗暴揉皱的黄金纸片。王贲的靴子踩在一洼血水中,发出令人作呕的“咕唧”一声,他低头死死盯着自己鞋尖那抹刺目的血渍,突然“呛啷”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寒光一闪,一刀狠狠劈在旁边一张巨大的楠木御案上——那案上还摊着太子未写完的《兰亭序》摹本,墨迹未干,被凛冽的刀风扫得墨汁飞溅,在血污的地面上晕开一片不祥的乌黑。“一群废物!”他目眦欲裂地吼道,“连个毛孩子都看不住,留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有何用?!”
    旁边的亲兵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如筛糠般发抖,赶紧弯腰想去捡拾案上被劈飞的残纸,却被王贲抬脚狠狠踹在胸口,“嘭”地一声闷响,整个人倒摔进血泊里,狼狈不堪。“滚!”王贲用滴血的刀尖直指偏门的方向,杀气腾腾,“去!把那扇门给我拆了!就算拆了整个皇宫,掀翻了每一块地砖,也要把他给我揪出来!”
    叛军士兵们嗷嗷叫着,如同嗜血的狼群扑过去,沉重的斧头狠狠砸在厚重的偏门上,发出沉闷如擂鼓般的撞击声。就在这时,门后突然传来一声嘶哑的断喝:“狗贼!敢碰殿下的门,先过我这关!”紧接着,一支羽箭“嗖”地一声从门缝中飞射而出,正中一个冲在最前头的叛军的喉咙,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捂着喷血的脖子直挺挺倒下去,滚烫的鲜血像小喷泉般喷溅在朱红的门板上。
    “是黑骑军的陈猛!”有人惊恐地喊了一嗓子。王贲的眼睛危险地眯成一条缝,嘴角扯出一个狰狞残酷的笑意:“原来还有漏网之鱼。好得很!去,把他的脑袋给我砍下来,我要挂在午门上,让所有人都看看反抗的下场!”
    十几个叛军立刻举着盾牌,组成阵势猛冲过去。门被撞开的瞬间,陈猛手握一把已经砍出多处缺口的钢刀,如同困兽般冲了出来,他双目赤红,怒吼着一刀劈在最前面举盾叛军的头盔上,“咔嚓”一声,头盔应声裂开,脑浆混着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旁边叛军的脸上。“殿下已经走了!”他声嘶力竭地吼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丧尽天良,迟早会遭天谴!”
    “天谴?”王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从亲兵手里接过一张硬弓,轻松拉满弓弦,箭头直指陈猛的心脏,“我就是天!”话音未落,箭矢破空而来,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地钉入陈猛的胸口。
    陈猛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却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依然倔强地站着,双手死死紧握着那柄染血的钢刀,刀尖颤抖着指向王贲,用尽最后力气骂道:“你……你这逆贼……你会不得好死……”
    “死?”王贲狞笑着走过去,用冰冷的刀背侮辱性地拍了拍陈猛沾满血污的脸颊,“放心,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让所有人都记住叛徒的下场。”他挥了挥手,两个如狼似虎的叛军立刻冲上来,死死抓住陈猛的双臂,将他狠狠按倒在冰冷的血地上。王贲蹲下身,锋利的刀刃在陈猛的脸颊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顺着下巴汩汩流进他的嘴里,咸腥刺鼻,“说!太子往哪走了?说出来,给你个痛快!”
    陈猛死死盯着王贲近在咫尺的、因暴戾而扭曲的脸,突然咧开嘴,艰难地笑了,嘴角的血沫子混合着唾沫猛地喷在王贲的脸上:“呸!……就算老子知道……也绝不会告诉你……殿下会回来的……他一定会……杀光你们这些……狗东西……”
    王贲的脸瞬间因极致的羞辱和愤怒扭曲变形,他眼中凶光暴射,手腕一翻,长刀狠狠捅进陈猛的腹部,并残忍地慢慢绞动刀柄,感受着刀刃在血肉内脏中搅动的滞涩感:“那你就先去黄泉路上,等着给他收尸吧!”
    陈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鸡鸣,渐渐微弱下去,最终消散在浓重的血腥气中。王贲猛地抽出长刀,刀身在尸体上随意擦拭了两下,抹去血迹,他抬头望向偏门后那片深邃的黑暗——那里如同一个巨大的、贪婪的嘴,似乎要把一切光明和希望都吞噬进去。一股更加焦躁的狂怒涌上心头,他对着那片黑暗嘶吼道:“给我挖!把宫里所有的密室、暗道都挖开!就算挖遍皇宫的每一块砖,掀翻每一寸土地,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生要剥皮,死要碎尸!”
    叛军们如同被注入狂暴药剂的野兽,彻底失去了人形,开始疯狂地砸墙、撬砖、挖掘。有人抡起沉重的锄头,狠狠砸开殿后一块松动的地板,露出了下面黑黝黝的地道入口。那士兵刚探头想要下去查看,黑暗中猛地飞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噗嗤”一声精准地刺中他的胸口。紧接着,一个浑身浴血的黑骑军士兵挣扎着从地道口爬出,他手中还紧紧握着一面象征太子的明黄旗帜,他挥舞着旗帜,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殿下……万岁!”然而话音未落,周围乱刀齐下,瞬间将他砍倒在地,那面染血的旗帜也被无数肮脏的靴子踩在脚下,浸透了刺目的猩红。
    殿外呼啸的狂风卷着呛人的浓烟倒灌进来,把殿内摇曳的火把光芒吹得忽明忽暗,光影在满地的血污和残肢上跳跃,如同鬼魅之舞。王贲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回林枫的尸体旁边,抬脚踢了踢那僵硬的肩膀,林枫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依然圆睁着,空洞地、执拗地盯着偏门的方向。王贲突然再次蹲下身,用带血的刀尖挑起林枫冰冷的下巴,凑近了,仔细端详着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看了半晌,嘴角扯出一个极其不屑和嘲弄的冷笑:“呵……原来就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陪太子读了那么多年书。”他用冰凉的刀背一下下拍打着林枫冰冷的脸颊,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你以为替他死了,他就能活下来?就能逃出生天?告诉你,痴心妄想!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掘地三丈,我也会把他像老鼠一样挖出来,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江山变成一片焦土,看着他的臣民在炼狱中哀嚎!”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旁边噤若寒蝉的亲兵厉声下令:“把这个碍眼的尸体拖出去,喂宫里的狗!让那些畜生也尝尝这‘忠义’的滋味!”亲兵浑身一颤,连忙答应着上前动手。王贲像是想起什么,又冷冷补充了一句,声音里透着刻骨的阴毒:“记住,先把他的脸划烂,划得稀巴烂!别让那些畜生……认出他是谁。”
    亲兵的手在空中明显顿了一下,喉结滚动,终究不敢有丝毫违逆,赶紧抓住林枫尸体的脚踝,费力地向外拖去。王贲望着那具被拖曳的尸体在血泊中留下的长长痕迹,以及亲兵仓皇的背影,喉咙里莫名地有些发紧,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敞开的殿门。殿外是无尽的黑暗,风中隐约传来乌鸦凄厉的哀鸣,一声声,如同在为谁悲泣。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厚重的乌云早已吞噬了月亮,只有几颗微弱的寒星在云层的缝隙后面顽强地闪烁着,那微弱的光芒,恍惚间竟让他想起了林枫临死前那双圆睁的、不肯闭上的眼睛。
    “殿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语调轻唤了一声,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难以分辨的、近乎期待的情绪,“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这低语瞬间被风吹散。随即,他眼中所有的迷茫和复杂都被更深的暴戾取代,他再次拔出长刀,刀锋指向宫闱深处无边的黑暗,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继续搜!就算翻遍整个皇宫,掀翻这座城,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我要他死!!”
    叛军们野兽般的呼应声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皇宫的每一个角落。跳跃的火光中,那些被砸得稀烂的皇家器物、被砍倒的士兵尸体、被烈焰舔舐着熊熊燃烧的华丽帷幕,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宫廷浩劫的惨烈与疯狂。
    而在这一切血腥与混乱的掩盖之下,太子的身影正如一只惊惶的幼兽,沿着幽深曲折的地道拼命向宫外逃窜。他冰冷的掌心死死攥着林枫临别前塞给他的那块温润玉佩,耳边清晰地回荡着林枫最后那声嘶力竭、饱含托付的呼喊:“活下去……殿下……一定要活下去……”
    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玉佩上,模糊了上面精细的刻字。他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尝到血腥味,用尽全身力气加快了脚步。地道里漆黑一片,只有他自己急促的喘息和脚步声在回荡。黑暗中,他仿佛看到林枫那张熟悉的脸在前方若隐若现,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轻声对他说:“殿下,快到了,我们就要到了。”
    但他心如刀绞,无比清醒地知道,林枫已经不在了,永远地留在了那片血火地狱之中。他必须活着,像林枫用生命为他争取的那样活下去。为了林枫,为了陈猛,为了那些至死护卫他的黑骑军将士,为了这摇摇欲坠的万里江山。
    他的脚步声孤独地在地道深处回响,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在与身后林枫那未曾消散的灵魂进行着无声的对话。而在地道的入口处,叛军沉重的锄头正一下下疯狂地砸落,泥土和碎砖块簌簌地落进地道深处,迅速掩埋着他刚刚留下的、通向生路的足迹。
    太子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细小的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潮湿的地道泥土里,与掌心紧握的林枫玉佩散发出的微弱温凉气息交织在一起。他背贴着冰冷潮湿、布满苔藓的墙根大口喘息,头顶上方传来锄头凿击砖石的“咚咚”闷响,每一下都如同重锤敲在他的心上——叛军的铁锄已经蛮横地凿穿了至少三层砖石,更多的泥土碎石倾泻而下,簌簌地落进他的后颈衣领,带来一阵冰冷的刺痒。这感觉如此熟悉,竟让他恍惚间想起林枫生前无数次为他轻轻拍掉肩头落雪时,那带着笑意的温暖触碰。
    “殿下,再坚持一下,出口就在前面了。”林枫昨夜帮他整理那身沉重龙袍时的话语,无比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暗渠的出口就在御花园那座最大的假山下面,我已经跟陈叔说好了,他会安排人在外面接应。”
    陈叔……陈猛那临死前声嘶力竭的怒吼仿佛还在殿宇间回荡,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抖。那把刀,那把陈猛用来劈开敌人头颅、最终又插在自己身上的钢刀,正是去年陈猛生日时,他亲手所赐。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拍着陈猛结实的肩膀,笑着说:“陈叔,好好用它!等我登基,定封你为大将军,统领三军!”
    “咚——哗啦!”一声巨响,头顶最后一块阻隔的砖石被彻底砸开,一只沾满泥土、骨节粗大的叛军的手猛地从破口伸下来,带着一股浓重的汗臭和血腥气,差一点就抓到了太子头顶的发髻!太子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几乎跳出喉咙,猛地向后急退,膝盖骨重重撞在地道凸起的石砖棱角上,钻心的剧痛让他瞬间倒抽一口冷气,眼前发黑。就在这时,前方隐约传来潺潺的流水声!是暗渠!太子黯淡绝望的眼眸骤然一亮,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他强忍着膝盖的剧痛,扶着湿滑的墙壁,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慌乱的脚步被地道里丛生的荆棘勾住裤脚,“嗤啦”一声,布料被撕裂,一块破布像只绝望的破风筝挂在了尖锐的荆棘刺上。他不管不顾,甚至感觉不到腿上的刺痛,直到冰冷的、带着浓重腐叶腥臭的水流浸湿了他的鞋袜、漫过了小腿——暗渠到了!
    太子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扑向光明的飞蛾,猛地扑进了漆黑浑浊的渠水里,溅起一片冰冷的水花。暗渠的水深及腰腹,冰冷刺骨,带着水底淤泥和腐烂植物的腥臭气息,他咬紧牙关,憋着一口气,奋力向着记忆中的方向划水前行。身后很快传来叛军嘈杂的叫喊声和扑通扑通的跳水声:“他跳进暗渠了!”“快!追上去!别让他跑了!”一支冷箭“嗖”地一声破水而来,带着死亡的尖啸,擦着他的耳廓飞过,“哆”地钉在暗渠湿滑的石壁上,箭尾兀自颤抖。太子惊得全身汗毛倒竖,立刻深吸一口气,猛地扎进浑浊冰冷的水底,奋力潜游。冰冷的渠水包裹着他,几乎冻僵四肢,胸口憋闷得像要炸开,直到实在无法忍受,他才猛地探出头来,贪婪地大口喘息。
    前方的光线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正是假山石下那个隐蔽的出口!求生的本能驱使太子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手脚并用地加快速度,终于挣扎着游到了出口下方。他伸出冰冷颤抖的手,死死抓住假山底部湿滑嶙峋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攀爬。刚艰难地探出半个身子,一只同样冰冷但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一个熟悉而急切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殿下!您终于出来了!”是黑骑军的周通!他身上的铠甲多处破损,脸上糊满了干涸的血污和泥水,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手中紧握着一把已经砍断的钢刀,声音嘶哑却充满激动,“是陈哥……陈哥让我守在这等您!”
    太子瞬间喜极而泣,巨大的劫后余生感让他几乎虚脱,他紧紧抓住周通的手臂,被他连拖带拽地拉上了岸。周通没有丝毫耽搁,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粗布衣裳,塞到太子手中:“快,殿下,快换上!您这身龙袍太扎眼了,是催命符!”他的动作迅速而果断。
    太子颤抖着双手,迅速脱下那身沉重的、沾满泥水的龙袍,换上那件带着汗味和尘土气息的粗布衣服,心中百感交集。周通又一把摘下自己头上那顶同样破旧的毡帽,不由分说地扣在太子湿漉漉的头上,压低帽檐:“跟我走,脚步轻点!后门那边有辆马车,是陈哥几天前就悄悄安排好的,就等这一刻!”
    两人立刻猫着腰,借着假山和树木的阴影,快速向御花园的后门方向潜行。匆忙间路过一片熟悉的草地——昨夜,林枫还陪他在这里捕捉飞舞的萤火虫,点点微光如同地上的星子。太子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片草地——几星微弱的萤光还在草丛间闪烁跳跃,那微弱的光点,恍惚间竟像极了林枫那双总是含笑望着他的、明亮清澈的眼睛。周通察觉到他的停顿,紧张地用力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殿下!快走!此地不可久留!”太子猛地回神,咬紧牙关,重重地点了点头,紧跟上周通的步伐。
    后门处,果然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车辕上坐着的车夫,正是陈猛的亲弟弟陈虎。他看到周通带着太子安全出现,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立刻敏捷地跳下车辕,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殿下!您可算出来了!快!快上车!”太子没有丝毫犹豫,一头钻进了狭窄的车厢。周通和陈虎也迅速跳上车,周通守在车门处警惕地观察后方,陈虎则一抖缰绳,低喝一声:“驾!”车夫扬起鞭子,在空中甩出一个清脆的鞭花,马车立刻沿着宫墙阴影,向着宫外疾驰而去。
    马车刚驶出后门不远,后面就传来了叛军气急败坏的嘶吼和急促的马蹄声:“他们在那里!”“拦住那辆马车!别让他们跑了!”十几名骑着快马的叛军士兵挥舞着明晃晃的钢刀,疯狂地追了上来。周通眼神一厉,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短弓和几支箭矢,动作娴熟地张弓搭箭,弓弦轻响,一支利箭“嗖”地射出,精准地命中冲在最前面那名叛军坐骑的眼睛!那马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人立而起,将背上的叛军狠狠甩落在地,后面的追兵顿时一阵混乱。
    “殿下,坐稳了!”车辕上的陈虎大吼一声,抓起一根备用的粗木棍,狠狠抽在马臀上。拉车的马儿吃痛,发出一声长嘶,四蹄翻飞,速度猛地提升一截,将追兵稍稍甩开了一段距离。
    马车一路疾驰,驶离了皇城范围,向着江南的方向亡命飞奔。太子透过车窗帘子的缝隙,望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沉沉夜色,手中紧紧攥着林枫留下的那块玉佩,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冰凉的玉佩已被他掌心的汗水和泪水浸得温热。林枫的笑容,陈猛那视死如归的怒吼,还有无数黑骑军将士浴血倒下、无怨无悔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交织翻腾,一股滔天的仇恨与前所未有的坚定信念,如同熔岩般在他年轻的胸膛里奔涌、燃烧。
    “林枫……”他对着掌心的玉佩,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低语,“我会活下去的……一定会的……我发誓,我会为你报仇,为陈叔报仇,为所有因我而死的忠魂……血债血偿!”
    马车的木制轮子碾压着青石板铺就的官道,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吱呀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远处,皇城的方向,那冲天的火光依然在熊熊燃烧,映红了半边天幕,像一座巨大而悲壮的、由鲜血与烈焰铸就的丰碑。太子透过车窗,死死盯着那片象征毁灭与牺牲的赤红,那双曾饱含惊惶的眼中,此刻只剩下磐石般的坚毅和冰冷的火焰。他知道,这场关乎社稷存亡、血海深仇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他必须活下去,像一粒深埋地底的种子,积蓄力量,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天。唯有活着,才能夺回那被鲜血染红的江山,才能让林枫、陈猛以及所有忠诚卫士的牺牲,拥有最终的意义。
    “驾——!”车夫再次扬起的鞭声,如同冲锋的号角,在寂静的旷野中回荡。马车载着年轻的希望与沉重的仇恨,向着东边的方向,在越来越深的夜色中飞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终融入无边的黑暗。而身后那座曾经象征无上荣耀的皇宫,依然在烈火中痛苦地燃烧、崩塌,那冲天的火光,如同一座永恒的、泣血的丰碑,无声地铭记着今夜所有为了守护而毅然赴死的英魂。
    (/bi/286352/366155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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