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能再守了
南门那片焦黑的废墟，像块烙铁，烫在每个守军的心上。空气里除了没散净的血腥和焦糊味，还多了种别的东西，那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憋屈。
天天缩在墙后头，等着胡虏来打，挨揍，死人，憋憋屈屈地守下来，然后呢？然后等着他们下次再来？这他妈什么时候是个头？
李想心里的火，蹭蹭地烧。他看着弟兄们沉默地收拾残局，看着那些没了家的妇人娃娃眼神空洞地缩在墙角，看着王军侯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的背影。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找到王军侯的时候，老军侯正对着空了一大半的武库发呆，眼神发直。
“军侯。”
“嗯？”王军侯回过神，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是李想啊伤亡清点完了？”
“清点完了。”李想声音低沉，“又折了三十七个弟兄，百姓死了五十一个，伤的不算。南边的窝棚，烧了三分之一。”
王军侯痛苦地闭上眼，狠狠一拳砸在墙上：“妈的！妈的！”
“军侯。”李想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狠劲，“咱们不能光挨打了。”
王军侯睁开眼，看着他：“不挨打能咋办？出去送死？”
“出去杀敌！”李想眼神锐利，“胡虏为什么敢这么嚣张？就是仗着咱们不敢出去！觉得咱们只会缩在壳里！咱们得打出去！哪怕一次！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只会挨揍的孬种！”
“打出去？”王军侯像是听天书，“拿什么打？就咱们这歪瓜裂枣？骑兵没几匹，出去不够人家一个冲锋的！”
“不用骑兵！”李想早就想好了，“就用步兵！用鸳鸯阵！咱们熟悉地形！找个他们想不到的地方，埋伏！打他一下狠的！打了就跑！”
王军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太冒险！万一被咬住，全军覆没！城里这点家当就全完了！”
“守在这里，家当迟早也要完！”李想寸步不让，声音激动起来，“军侯！你看看弟兄们！看看那些百姓！士气快垮了！
再不打个胜仗提提气，不用胡虏来打，咱们自己就先散了！上次野人谷，咱们十几个人不也打退了二十多骑？”
“那能一样吗？那是运气！”
“不全是运气！是咱们的弩！是阵型！是敢拼命！”李想盯着王军侯的眼睛，“军侯，试试吧！就一次！我带我的队去！挑最精悍的！成了，大涨士气！不成损失我担着！”
“你担个屁！”王军侯骂道，“你死了老子去哪再找个百夫长？”
一直靠在门口没说话的张骏，突然开口了：“让他去。”
王军侯和李想都看向他。
张骏慢悠悠地走进来，浑浊的眼睛看着李想：“小子，想打哪里？怎么打？”
李想精神一振，立刻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划拉：“黑风沟！他们来回劫掠的必经之路！
这里有个拐弯，两边坡陡，适合埋伏！咱们提前过去，藏在坡顶林子里。用弩！
等他们队伍过半，专打中间！制造混乱！然后用鸳鸯阵冲一下他们的尾巴，砍了就跑！绝不恋战！”
张骏看着地上的简图，眯着眼：“黑风沟倒是个地方。胡虏每次从那过，确实比较松懈。”
他看向王军侯：“可以一试。人不要多，三十个顶天了。要最机灵，跑得快的。”
王军侯沉吟片刻，指着李想：“听见没？狗东西！老子给你个机会！三十人！就三十人！李想，你亲自带队！给老子囫囵个回来！少一个，老子扒你的皮！滚下去！”
李想用力一抱拳：“得令！”
人选很快定下来。李想自己的老底子，赵大、狗蛋他们，又从全军挑了二十多个身手最好、胆子最大的老兵，个个都是见过血、敢拼命的。
装备全部换最好的。皮甲穿两层，刀磨得快快的，弩箭带足！每人再揣俩硬饼子。
出发前，李想把三十人集合起来，没多说废话：“兄弟们，废话不多说。咱们这次出去，不是送死，是去掏狼崽子窝！
打了就跑！让他们知道，咱们汉家儿郎，不是好惹的！活着回来，我请酒！死了，老子给你爹娘养老送终！”
众人眼神凶狠，低吼道：“杀！”
趁着夜色，三十人的小队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城门，如同鬼魅般融入了黑暗。
黑风沟离城二十多里，一路急行军，天亮前终于赶到。李想按照计划，将人埋伏在沟两侧陡坡的树林里，用枯草树枝做好伪装。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深秋的清晨，寒气刺骨，但没人觉得冷，只有紧张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太阳升高，又慢慢偏西。
狗蛋有点沉不住气，低声问：“百夫长胡虏今天会来吗？”
“等着。”李想压低声音，眼睛死死盯着沟口。
就在日头快要落山，众人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远处终于传来了隐约的马蹄声！
“来了！准备！”李想心脏猛地一缩。
只见一队胡虏骑兵，大约四五十骑，拖着抢来的粮食和几只羊，懒洋洋地走进了黑风沟。队伍拉得老长，说说笑笑，毫无戒备。
李想死死盯着队伍中部。
“就是现在！弩！瞄准中间！放！”
嘣！嘣！嘣！
三十支弩箭如同毒蛇般，从两侧坡顶猛地射下！如此近的距离，几乎是顶着胡虏的后脑勺射击！
瞬间人仰马翻！中间段七八个胡虏惨叫着栽下马背！队伍瞬间大乱！
“敌袭！有埋伏！”
胡虏惊慌失措，搞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马匹受惊，互相冲撞！
“鸳鸯阵！冲尾巴！”李想一跃而起，大吼一声！
“杀！”
三十条汉子如同猛虎下山，结成三个小型的鸳鸯阵，凶狠地扑向队尾那些混乱的胡虏！
长矛猛捅！竹竿乱扫！刀光闪烁！
队尾的胡虏根本没想到会遭到步兵的主动伏击，又是下坡冲击，顿时被冲得七零八落，瞬间就被砍翻了十几人！
“抢东西！放火！”李想一边砍翻一个试图抵抗的胡虏，一边大吼。
几个士兵立刻用火折子点燃了胡虏抢来的粮车和物资，又砍断了拴着羊的绳子。
浓烟滚滚，羊群惊叫乱窜，更加重了胡虏的混乱。
“头领！快走！”前面的胡虏反应过来，试图调头救援。
“撤！按预定路线！快！”李想见好就收，毫不恋战，唿哨一声！
三十人立刻放弃追击，转身就往预定好的陡坡小路狂奔！
胡虏头领气得哇哇大叫，指挥人马试图追击，但狭窄的沟底和燃烧的物资阻碍了他们的速度，等他们好不容易冲上坡，李想等人早已钻入密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沟底一片狼藉，几十具胡虏尸体，燃烧的大车，和惊惶乱叫的羊群。
李想带着人，一口气跑出十里地，直到听不到后面的动静，才敢停下来喘气。
清点人数，三十人，一个不少！只有两人受了点轻伤！
看着彼此狼狈却兴奋的样子，不知谁先笑出了声，紧接着所有人都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又有点发酸。
“成了！咱们成了！”
“宰了起码二十个狼崽子！”
“还烧了他们的粮！”
李想也长长松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血混合物：“快！往回走！天黑前必须回城！”
当他们拖着疲惫却兴奋的步伐回到城下时，天已经黑透了。城门早早打开，王军侯和张骏竟然都在门口等着。
看到他们全员返回，王军侯猛地冲上来，抓住李想胳膊：“怎么样？”
李想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宰了二十多个，烧了他们抢的粮。咱们零阵亡。”
王军侯愣了一秒，随即猛地一拳捶在李想胸口，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好！好小子！真让你办成了！”
消息很快传开。整个边城都轰动了！
主动出击！还打赢了！零阵亡！
憋屈了太久的守军和百姓，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那种压抑绝望的气氛，瞬间被一种扬眉吐气的兴奋所取代！
“李百夫长牛逼！”
“鸳鸯阵万岁！”
王军侯当晚就下令，把舍不得吃的最后一点存酒拿出来，每人分了一小口！
“庆功！妈的！老子要给你们请功！”
李想被兴奋的士兵们抛了起来，一次次接住。他看着周围一张张激动兴奋的脸，看着远处王嫂和她女儿脸上久违的笑容，心里那股一直憋着的恶气，终于畅快地吐了出来。
张骏把酒囊塞到他手里：“庆功酒。出击酒。”
李想接过，狠狠灌了一大口。这次酒里，没了血腥味，只有畅快。
(/bi/286360/3660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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