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换粮
日头偏西，李想按着腰间的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赵大和另一个叫猴三的兵跟在后头，押着那个被反绑双手、一瘸一拐的胡虏小头目。那胡虏脸上又是血又是泥，眼神里透着恐惧和怨毒。
每走一步，李想都能感觉到城墙上无数道目光钉在自己背上，沉甸甸的。
“百夫长，咱真要去啊？”赵大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发干，“拓跋野那老狼，会不会直接把咱剁了？”
猴三也紧张地四处张望，手里攥着的矛都快捏出水了。
“不去，城里就得饿死人。”李想头也没回，声音压得很低，“一会儿机灵点，看我眼色。少说话。”
“哎。”两人连忙应声。
走了大概两三里地，前方出现了一片胡虏扎营留下的狼藉痕迹，还能看到零星几个游骑在远处晃荡，像是在收拢溃兵。
很快，他们就被发现了。
几个胡虏游骑呼啸着冲了过来，弯刀出鞘，眼神凶狠地围着他们打转，嘴里叽里咕噜地咒骂着。
赵大和猴三立刻紧张地举起武器，背靠背把李想护在中间。
李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半生不熟的鲜卑话大声喊道：“别动手！我们是来谈判的！找拓跋头人！送还你们的人！”
那几个游骑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几个汉军这么大胆。他们盯着被绑着的小头目看了看，交换了一下眼神。
一个像是小队长模样的胡骑催马上前，用生硬的汉语喝问：“汉狗！耍什么花样？”
李想指了指地上的俘虏：“这个人，还给你们。我们头领想用他，还有营里其他几个伤兵，换点粮食。”
“换粮？”那胡骑小队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狞笑起来，“你们这些两脚羊，也配跟我们谈条件？头人正愁找不到你们报仇！”
李想心一横，知道不能露怯，反而上前一步，昂着头：“我们是不配。但你们头人昨夜死了那么多勇士，要是连活着的都不想要回去，以后还有谁愿意给他卖命？几袋粮食换几条忠于他的性命，不值吗？”
他顿了顿，又加重语气：“要是谈不拢，我们现在就回去。至于这几个伤兵…哼，城门口正好缺几颗脑袋垒京观！”
这话戳到了痛处。那胡骑小队长脸色变了几变，死死盯着李想，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虚实。
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一挥手：“等着！”
他派了一个手下飞快地打马回奔。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风吹过旷野，发出呜呜的声响。几个胡虏骑兵在不远处盯着他们，眼神像饿狼。赵大和猴三的后背都湿透了。
李想手心也全是汗，但脸上尽量保持着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烟尘扬起，一队精锐的胡虏骑兵簇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疾驰而来。
正是拓跋野！
他勒住马，冰冷的眼神如同实质般落在李想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审视。
“是你说要换粮？”他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但足够清晰。
“是我。”李想强迫自己与他对视，“拓跋头人，久仰。我们抓了你几个人，伤的。想用他们，换点活命的粮食。”
拓跋野目光扫过那个狼狈的小头目，又回到李想脸上，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我认得你。昨晚城上放冷箭的，就是你。好胆子，敢来找我。”
他猛地一挥手：“杀了！人头带回去！”
他身后的亲兵立刻拔刀上前。
赵大和猴三脸色惨白，死死握住武器。
“等等！”李想猛地大喝一声，心脏狂跳，但声音却异常响亮，“头人杀我们容易！但消息传回去，城里剩下的伤兵立刻会被剁成肉酱！而且…”
他猛地抽出张骏那柄环首刀，寒光一闪，架在了那小头目的脖子上！
“现在就能先收一个利息！头人尽管试试！”
锋利的刀刃瞬间压出血痕，那小头目吓得哇哇大叫。
拓跋野的亲兵顿时停住脚步，投鼠忌器。
拓跋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越发阴鸷。他盯着李想，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拓跋野才缓缓开口：“你想怎么换？”
李想心里稍稍一松，但不敢大意：“十个伤兵，换十石粮食，或者五匹战马。”
“哈哈哈！”拓跋野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十石？五匹马？你以为那是草料？”
“八个伤兵！”李想立刻改口，“都是能救活的壮劳力！换五石粮食！或者三匹马！这是底线！不然就鱼死网破！”
他眼神凶狠，毫不退让。他知道，这时候软一点，就死无葬身之地。
拓跋野眯着眼，手指在刀柄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权衡。损失人手确实让他肉疼，尤其是经验丰富的老兵。粮食和马匹他也缺，但相比之下…
“三石粟米。”他冷冷道，“爱换不换。”
“四石！再加两头羊！”李想寸步不让，“我们手里还有你们丢下的十几把好弓！一起加上！”
拓跋野眼神闪烁了一下。好的弓箭在草原上也是硬通货。
最终，他哼了一声：“三石半粟米，一头羊，换八个伤兵，加十张弓。成交就换，不成交就滚！”
李想知道这是极限了。他深吸一口气：“成交！但粮食和马…羊，现在就要！送到中间那片空地！我们放人！”
拓跋野对身后吩咐了几句。很快，几个胡虏骑兵驮着几个鼓囊囊的皮袋子和一头捆着蹄子的活羊，来到了双方中间的空地。
李想让赵大过去检查。赵大跑过去，解开皮袋，抓起一把黄澄澄的粟米，激动地回头喊道：“百夫长！是好粮！”
“放人！”李想下令。
猴三解开那小头目的绳子，推了他一把。那小头目连滚带爬地跑回本阵。
李想又对拓跋野道：“剩下的伤兵和弓，明天这个时候，还在这里，换剩下的粮和羊！”
拓跋野死死看了李想一眼，仿佛要把他刻在心里。
“小子，我记住你了。下次见面，必取你头。”
说完，他猛地一勒马头，带着人，卷起一阵烟尘，退走了。
直到胡虏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李想才感觉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赵大和猴三冲过来，激动得语无伦次：“百夫长！成了！真的成了！三石半粮啊！还有头羊！”
“快！把粮食和羊弄回去！”李想喘着气，声音还在发颤。
三人费力地拖着粮食，赶着羊，一步步往回走。
城墙上的人早就望眼欲穿，看到他们平安回来，还带回了粮食，顿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城门立刻打开，王军侯亲自带人冲了出来！
“好小子！真让你办成了！”王军侯看着那几袋粮食和咩咩叫的羊，激动得狠狠捶了李想一拳，“老子没看错你！”
张骏也走了过来，看了看李想苍白的脸，接过自己的刀插回腰间。
“还行。没尿裤子。”
李想苦笑一下：“差点。”
粮食和羊被迅速运回城里。虽然不多，但足以让快要见底的粮仓缓一口气，更是让绝望的军民看到了一丝希望和…解气。
“用胡虏换粮食！这他妈以前想都不敢想！”
“李百夫长厉害啊！”
当晚，城里难得地飘起了一点久违的粟米香和肉味。虽然分到每个人嘴里只有一点点，但每个人都吃得格外珍惜。
李想坐在角落里，慢慢嚼着分到的一小块羊肉，味道其实不怎么样，膻得很，但他却觉得格外香。
王军侯端着碗凑过来，压低声音：“明天…真还去换？”
李想点点头：“换。信誉没了，下次就没法谈了。而且，那些伤兵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王军侯咂咂嘴：“也是。你小子，胆子大，心眼活，是块料。好好干！”
第二天，李想如约而去，用剩下的伤兵和缴获的弓，换回了剩下的半石粮和另一头羊。
这一次，拓跋野没再出现，交易很顺利。
两次交易换回的粮食不多，但意义重大。李想在军中的威信，彻底立住了。就连那些原本不服气的老兵油子，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真正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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