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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157文件下发邻居悲喜矛盾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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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8章  157.文件下发.邻居悲喜.矛盾爆发
    初冬的魔都,午后阳光带着稀薄的暖意,穿透厂部大楼的玻璃窗,斜斜地投射在阳光明面前那张略显陈旧的办公桌上。
    墙上的挂钟指针不紧不慢地挪向下午三点,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半小时。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稿纸的沙沙声。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党委办的小李探进头来,手里拿着一份还散发着新鲜油墨气味的文件。
    “阳秘书,刚印出来的,下发各部门。”他放下文件便匆匆离开,脚步依旧匆忙,带起一阵微弱的风。
    阳光明放下手中的钢笔,目光落在桌角那份红头文件上。
    鲜红的抬头印着“红星国棉厂党委会”,下面一行醒目的黑体标题:《关于阳光明同志职务及级别调整的通知》。
    文件内容简洁有力:
    经红星国棉厂党委会研究决定:
    任命阳光明同志为厂务办六级办事员,行政二十四级。
    此任命,自发文之日起生效。
    红星国棉厂党委会
    一九六九年十二月六日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纸面,感受着纸张特有的纹理和油墨微微凸起的触感。
    虽然两天前赵国栋副厂长——现在应该叫赵副书记了——已经亲口告知,并反复强调了保密纪律,但此刻看到这盖着鲜红大印的正式文件,那份沉甸甸的感觉才真正降临,像一块温热的石头落进心湖。
    六级办事员,行政二十四级,每月工资四十三块。
    这三级跳,省去了别人可能需要熬上两三年的资历,每一步都跨越了无形的门槛。
    他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一口温吞的白开水,压下心头的波澜。
    放下缸子,他拿起文件,步履平稳地走出自己的小办公室,敲响了里间的木门。
    “进来。”里面传来赵国栋沉稳的口音。
    赵国栋正伏案批阅文件,看到阳光明和他手中的文件,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稳。
    “文件下来了?”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是的,赵书记。”阳光明将文件轻轻放在赵国栋面前光洁的桌面上。
    赵国栋拿起文件,快速地扫了一眼,点点头,目光重新回到阳光明脸上,带着期许和更深的叮嘱:“好。踏实工作,后面的路还长。记住我之前的话,低调,谨慎,树大招风。”
    “我明白,书记。您放心。”阳光明郑重回答,声音清晰。
    “嗯,去吧。”赵国栋挥挥手,重新埋首文件。
    这份关于阳光明的红头文件,在拥有几千名职工的红星国棉厂里,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激起的涟漪范围其实有限。
    大多数人每日忙于生计,为柴米油盐和工分操心,对厂部大楼里一个年轻办事员的级别调整,既无暇也无意过多关注。
    这年头,谁家没点难处?能按时发工资,有口安稳饭吃,就是最大的盼头。
    然而,在那些认识阳光明,尤其是了解前些日子那场震动全厂的仓库盗窃案和纵火案内情的人眼中,这份薄薄的文件,分量却截然不同,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心头。
    知情者都清楚,阳光明是揪出匡俊材、破获整个案件的首功之臣。
    那案子影响巨DL市里的领导都亲自过问,厂里对这位功臣给予奖励,大家心里都有预期。
    入党提前转正?情理之中。
    破格提拔一级?也算合理。
    但行政级别直接连升三级,从二十七级跃升到二十四级,成为六级办事员?这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
    晋升幅度太大了!
    大到足以让不少人心里犯嘀咕,也点燃了更多的羡慕和议论。
    消息像长了翅膀,在周六下午这个略显慵懒的时间里,迅速在相关的人群中低低地扩散开来。
    惊讶、羡慕、好奇、猜测,在办公室走廊擦肩而过的低语里,在车间角落休息时的交头接耳中,悄然蔓延。
    “听说了没?厂办那个小阳,阳光明,连升三级!”
    “真的假的?二十四级了?乖乖,一步登天啊!”
    “人家立了大功!破获纵火案的首功!听说赵书记力排众议给他争来的!”
    “啧啧,这下可真是鲤鱼跳龙门了……四十三块啊,顶得上一个老师傅了。”
    “谁说不是呢,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喽。”
    而在布机车间,张秀英正切身体会着这份冲击带来的最直接的“热浪”。
    一下午,她几乎就没停过。
    熟悉的工友、平日里点头之交的同事,甚至平时不苟言笑的车间小组长,都寻着空子凑到她跟前,脸上堆着比往日热情十倍的笑容。
    “秀英啊,恭喜恭喜!你家光明出息了!连升三级,了不得啊!真是祖上积德!”
    “张阿姨,光明哥真厉害!以后就是大干部了!你老就等着享清福吧!”
    “秀英姐,你这福气在后头呢!儿子这么有出息,比什么都强!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哦!”
    “这下好了,你们家日子可要宽裕多了!”
    张秀英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起初是惊喜和难以置信,接着是巨大的骄傲和满足感像温泉水一样汩汩往外冒,最后被这潮水般汹涌的恭维冲击得有些晕乎乎的。
    她一遍遍地回应着“谢谢”、“托大家的福”、“孩子自己争气”,声音都带着一丝激动的沙哑。
    她看到那些熟悉的、甚至不太熟悉的眼神里,充满了货真价实的羡慕,这让她感觉腰杆从未如此挺直过,连车间布机单调的嗡鸣声都变得悦耳起来。
    尽管下午已经在车间办公室亲眼看到了传阅的那份红头文件,白纸黑字,鲜红的印章,清清楚楚写着儿子的名字和新的级别,张秀英还是觉得像踩在棉花上,有点不真实。
    连升三级?
    她活了大半辈子,在厂里也干了小二十年,听说过,可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这简直像评书里讲的故事。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工装口袋,里面还装着车间主任特意让她看一眼的文件抄送单,那上面“阳光明”三个字,此刻显得格外有分量。
    下班的电铃声尖锐地响起,划破了车间的喧嚣。
    张秀英几乎是第一个放下手中活计、冲出车间的人。
    她推着那辆保养得锃亮、车把上挂着一个褪色帆布袋的永久牌自行车,脚步轻快地奔向厂门口,她的心早已飞到了儿子身边。
    她要第一时间见到儿子,亲耳听他说说,心里那点不踏实的飘忽感才能真正落地。
    厂门口人潮汹涌,蓝灰色的工装汇成一片海洋,自行车铃声叮当作响。
    张秀英踮着脚,伸长脖子,目光焦灼地在攒动的人头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下班的人流像开闸的洪水,她生怕错过了。
    “光明!光明!”她一眼看到儿子夹在人群中走出大门,立刻挥手高声呼唤,推着自行车快步迎了上去。
    阳光明看到母亲,加快脚步走过来。“姆妈,你怎么在这儿等?多冷啊。”他注意到母亲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和耳朵,初冬傍晚的风带着寒意。
    “妈不冷,心里热乎着呢!”张秀英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急切地问,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掩不住那份急切,“文件真下来了?二十四级?六级办事员?一个月真……四十三块了?”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儿子,仿佛要从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里再确认一遍这个奇迹。
    “嗯,姆妈,真的。”阳光明脸上带着沉稳的笑意,也低声回答,确保旁边的人听不清,“文件下午正式下发了。我现在是行政二十四级,六级办事员,工资下个月就按新标准发。”他清晰地报出级别和工资数,让母亲安心。
    他顿了顿,带着一丝歉意解释道:“之前赵书记特意叮嘱过,在文件正式下发前要绝对保密,不能对外透露一个字。所以我也没敢提前告诉你,怕你忍不住说出去,坏了纪律。”他了解母亲的性格,知道她藏不住这么大的喜事。
    张秀英用力拍了下儿子的胳膊,嗔怪道:“傻孩子!妈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赵厂长……现在是赵副书记了,他这么提点你,是为你好!是保护你!这种天大的好事,当然要等板上钉钉了才能说!妈怎么会怪你?妈是……是太高兴了!”
    她的眼圈微微泛红,声音里充满了自豪和一种熬出头的满足感,“一下午,妈这耳朵都快被恭喜声磨出茧子来了!大家都羡慕着呢!都说我们家光明有本事!”
    巨大的喜悦让张秀英立刻做出决定:“这么大的喜事,必须庆祝!走,妈现在就去副食品商店!多买点好菜,晚上咱家好好吃一顿!你爸你哥他们肯定也高兴坏了!”她说着就要跨上自行车。
    “姆妈,你先去副食店吧。我回筒子楼一趟,拿点东西。正好这段时间托人调剂了点东西,一起带回去。”他拍了拍自己常背的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
    张秀英知道儿子自从搬到厂里分配的筒子楼后,手里活络了些,时常能带点“调剂”来的稀罕东西回家。
    她以为是儿子在厂部工作,接触的人多,路子广,认识了些有门路的朋友。心里只有高兴和踏实,从不深究,也叮嘱家里人别多问。这年头,谁家没点不好明说的来路?能弄到好东西让家里日子好过点,就是本事。
    “行!那你快去快回!路上当心点!妈买好菜在弄堂口等你!”
    她不再多说,利落地跨上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空网兜晃悠着,风风火火地朝着副食店的方向骑去,背影都透着一股欢快的劲头。
    阳光明目送母亲汇入车流,也转身汇入下班的人流,朝着厂区边缘那栋红砖筒子楼的方向走去。
    他脚步沉稳,心里却在盘算着家里的存货。
    现在他有了自己的私人空间,这给了他极大的便利。不用担心在父母家人面前泄露秘密,冰箱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之后也有了稳妥的存放地点。
    这段时间,他没少利用这个“私人空间”攒下各种物资,精打细算地改善家里的伙食。
    回到筒子楼,阳光明关好门。他走到隔出来的小厨房区域,蹲下翻了翻角落的米缸面袋,心里很快有了数。他挑选了几样物资,熟练地开始分装。
    他装起来的物资包括:二十个油光锃亮、个头均匀的咸鸭蛋,用旧报纸小心地包好;
    一个沉甸甸的布口袋,里面装着大约五斤粮店供应的大米,散发着米香;
    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四斤分割好的金华火腿,深红的瘦肉间嵌着雪白的脂肪,边缘切割整齐;
    一只油亮酱红的醉鸡,散发出诱人的酒香和香料味;
    两个结实的牛皮纸袋,分别装着红糖和白糖各二斤,封口扎得紧紧的;
    一个深色的玻璃瓶,里面是澄澈的花生油,瓶口用木塞塞住。
    他的冰箱空间里存有少量米面油,那是他利用“职务之便”,专门给前世的父母准备的东西。
    但冰箱里的米和面,在这个年代,他只能自己偷着用,绝不适合拿出来送人。
    冰箱角落里那一小袋2斤装的白面,是精细的麦芯面,白得像雪,细腻得没有一丝麸皮,和粮店供应的带着点微黄和麸星的标准粉差别太大了,根本不能见光。
    冰箱里还有三种米,都是2.5公斤的小袋装,分别是细长的泰国香米、颜色深红的玉田胭脂米和粒粒晶莹的五常米。
    这三种米,哪怕是还算常见的五常米,也是经过精挑细选,一粒碎米都找不到,米香浓郁。
    另外两种米,不管是独特的外观还是特殊的香味,跟这个年代的普通大米更是天壤之别。
    这些东西,他只能自己私下里偷偷享用,然后把节省下来的粮食,再集中攒起来,换成符合时代特征的普通米,拿回家里。
    自从搬到筒子楼居住,他每次回石库门那边都不会空手,总要带点东西,有时是几斤米,有时是一瓶油,有时是一块肉或者几个咸鸭蛋。
    如今家人已经习惯,知道他“有办法”,也不会再像最初那样惊讶地追问缘由。有人问起,统一口径就是“从朋友那里调剂来的好东西”,大家心照不宣。
    他熟练地将醉鸡、火腿块、咸鸭蛋,小心地放进那个洗得发白、边角磨损露出帆布底子的军用挎包,沉甸甸地坠在身侧。
    其他东西——米袋、糖袋、油瓶,则塞进一个结实的、网眼细密的绿色网兜里。
    网兜和挎包瞬间变得鼓鼓囊囊,沉甸甸的分量勒着手指,传递着一种丰足踏实的实感。
    收拾停当,阳光明拎起勒手的网兜,背上鼓鼓的挎包,锁好门,踏上了回石库门的路。
    刚拐进熟悉的弄堂口,就看到母亲张秀英也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车把上挂着的那个布袋现在变得鼓鼓囊囊,里面显然装满了从副食店采购的“战利品”:
    几根翠绿挺直的芹菜探出头,油纸袋里露出一块敦实雪白的豆腐,一小块肥瘦相间、层次分明的五花肉用油纸包着,还有一颗水灵灵的卷心菜,叶子鲜嫩欲滴。
    “光明!正好一起回家!”张秀英看到儿子,脸上绽开舒心的笑容,目光立刻被他手里沉甸甸的网兜和鼓起的挎包吸引,“哟,东西不少啊!”她推着车紧走几步。
    两人并肩走进熟悉的天井。
    这个时间,正是石库门里最热闹、最富生活气息的时候。
    水斗边,冯师母正低头洗着一把青菜,水声哗啦,溅起细小的水珠;角落的藤椅上,陈阿婆裹着件厚棉袄,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各家灶棚传来煤炉引燃的噼啪声和锅铲碰撞的脆响,油烟味混合着饭菜香飘散开来。
    一对阳光明不认识的年轻男女,正从狭窄陡直、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下来,男的端着个旧铝锅,女的端着个竹编的淘米箩,看到阳光明母子进来,有些拘谨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眼神里带着新住户的陌生和好奇。
    张秀英买了这么多菜,车把上挂得满满当当,自然引起了邻居的注意。
    李桂花刚从自家灶间出来倒水,一眼就看到张秀英车把上的布袋和阳光明手里那沉甸甸的网兜,眼睛顿时亮了,嗓门也跟着扬了起来:“姆妈,买这么多好菜,难道是家里有喜事?”她手里还拎着个滴水的木桶。
    这一嗓子,不高不低,恰好把天井里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洗菜的冯师母抬起头,陈阿婆睁开了眼,连灶棚的动静似乎都小了些。
    张秀英此刻心情极好,正愁没地方分享这份巨大的喜悦。
    她停好自行车,挺直腰板,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骄傲笑容,声音洪亮地说道:“可不是有大喜事嘛!我们家光明啊……”
    她拉过身边的儿子,像展示一件珍宝,“厂里刚下了红头文件!行政级别连升三级!现在可是六级办事员,行政二十四级了!工资下个月就涨到四十三块!这不,必须得好好庆祝庆祝!”
    她把“连升三级”和“四十三块”咬得特别清晰。
    “连升三级?”李桂花第一个惊呼出声,手里的木桶都忘了放下。
    “二十四级?四十三块?”陈阿婆也颤巍巍地扶着藤椅站起来,浑浊的老眼满是惊讶,“哦哟,明明啊,了不得!真真了不得!阿拉石库门又出了个大人才!秀英,你好福气啊!”她的语气里满是感慨。
    冯师母停下洗菜的手,在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上擦了擦水珠,脸上也露出真诚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似乎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眼下的青影明显:“光明,恭喜你。这是你应得的。”
    她的声音温和,带着真诚和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
    让阳光明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三层阁的何彩云和赵铁民。
    两人听到动静,也从灶棚那边走了过来。
    何彩云穿着一件崭新的藏蓝色外套,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上似乎还擦了雪花膏,显得格外白净。
    赵铁民则是一身笔挺的卡其布工装,外套里面露出了崭新的白衬衫领子,脚上的解放鞋也刷得干干净净。
    两人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与以往那种压抑、算计,甚至带着点刻薄的感觉截然不同。
    “光明兄弟,恭喜恭喜啊!”何彩云脸上堆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声音响亮,竟听不出多少往日的酸溜溜的腔调,“连升三级!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她翘起大拇指,动作夸张,带着一股扬眉吐气的劲头。
    赵铁民站在妻子旁边,黝黑的脸上也带着笑容,虽然依旧有些木讷,但眼神里是实打实的恭喜,甚至带着点与有荣焉的光彩,腰杆也挺直了不少:“光明,好样的!恭喜你!”他的声音也比往常洪亮,底气足了许多。
    阳光明心中诧异,面上保持着谦和得体的笑容,向众人一一道谢:“谢谢陈阿婆,谢谢冯师母,谢谢何嫂子,谢谢赵哥。都是组织培养,领导信任,我就是做了点分内的事。”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众人。
    他注意到冯师母在向何彩云夫妇方向瞥了一眼时,眼神迅速掠过一丝冷淡和不易察觉的厌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低下头继续洗她的菜。
    而何彩云在热情恭维之余,对上冯师母的视线时,嘴角也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下巴微微抬起,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这对老邻居之间的矛盾,似乎已经表面化。
    阳光明最近这段时间没来石库门,也就不知道这两家之间在近期发生了些什么事。
    那对陌生的男女,应该是新进搬到晒台的小夫妻,今天是阳光明第一次见到他们。
    小夫妻也怯生生地靠前几步,男的姓周,女的姓吴,低声说了句“恭喜阳同志”,阳光明也微笑着点头回应。
    张秀英在众人的羡慕和恭喜声中,心满意足,脸上容光焕发。
    她提起车把上沉甸甸的布袋,又示意儿子拎好网兜:“谢谢大家!同喜同喜!光明,桂花,走,咱们上楼!今晚好好整治一桌!”她招呼着刚从灶间出来的儿媳妇李桂花。
    在大儿媳妇李桂花和儿子阳光明的簇拥下,张秀英脚步轻快、满面红光地上了楼,木楼梯发出欢快的吱呀声。
    家里的阳永康和阳光辉早已听到了楼下的动静。
    当阳光明踏进前楼那间熟悉的屋子,迎上的是父亲难得舒展的眉头和大哥憨厚喜悦的笑容。小侄子壮壮在阳光辉怀里扭动着,好奇地看着大人们。
    “阿爸,阿哥。”阳光明放下手里勒得生疼的网兜和挎包。
    阳永康坐在他的老位置——靠窗那把磨得油亮的藤椅上,手里捏着自卷的烟卷,烟雾袅袅。
    他深深看了小儿子一眼,那张刻板严肃、布满岁月风霜的脸上,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容,声音低沉而带着明显的赞许:“好。干得好。”
    他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没给组织丢脸,也没给家里丢脸。”
    这已是这位沉默寡言、一生本分的父亲能给出的最高褒奖,字字千钧。
    阳光辉放下壮壮,几步跨过来,用力拍着弟弟的肩膀,力气大得让阳光明晃了一下,他憨厚的脸上满是高兴和激动:
    “明明,真有你的!连升三级!这下咱家可是实打实的扬眉吐气了!看以后谁还敢小瞧咱家!”
    他的嗓门很大,震得窗户纸嗡嗡响。
    “快,快把东西都拿出来看看!”张秀英迫不及待地开始“检阅”战利品。
    她先把自己买的菜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擦干净的旧木桌上:翠绿挺直的芹菜、水嫩雪白的豆腐、肥瘦相间纹理漂亮的五花肉、鲜灵得能掐出水的卷心菜。
    “看看,妈买的都是顶新鲜的!排了好一会儿队呢!”接着,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阳光明带来的网兜和挎包。
    当那油亮的醉鸡、红白分明纹理诱人的金华火腿块、雪白如霜的白糖、深红如沙的红糖、澄澈透亮的花生油、沉甸甸的米袋,还有那一大兜子油光锃亮的咸鸭蛋,一一呈现在小小的旧木桌上时,房间里响起一片惊叹。
    “哦哟!醉鸡!闻着就香!这颜色正!”张秀英拿起醉鸡凑近闻了闻。
    “金华火腿!这可是好东西啊!没想到又见到了!”李桂花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火腿,看着那漂亮的纹理。
    “白糖红糖!还有花生油!光明,你这路子真活络!”阳光辉看着那稀罕的油瓶和糖袋。
    “这么多咸鸭蛋!个个都好!看看这颜色,腌得肯定透!”张秀英拿起一个咸鸭蛋对着光看了看。
    就连一向沉稳、喜怒不太形于色的阳永康,看着桌上这琳琅满目、远超平日水准的物资,眼中也闪过惊讶和实实在在的满意。
    这满桌子的好东西,更是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生活提升的象征,是儿子有出息带来的最直接的回报。
    趁着母亲和嫂子整理东西、准备做饭的空档,阳光明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妈,我看何嫂子和赵哥,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精气神足得很。
    还有冯师母,感觉气色不太好?晒台那对小夫妻是新搬来的?”
    他一边帮着把米倒进米缸,一边问。
    提到这个,李桂花立刻来了精神,她最喜欢讲这些邻里间的“新闻”,一边麻利地择着芹菜,一边绘声绘色地说起来:
    “哎哟,明明你最近忙厂里的事,家里的事都不知道了吧?变化可大了!”
    她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兴奋:
    “晒台那对小夫妻,男的姓周,女的姓吴,搬进来才四五天。
    听说是街道下面两个小集体厂的工人,男的好像是什么五金厂的,女的在街道的布鞋厂。
    结婚小半年了,托了不少关系,才分到咱这晒台改造出来的小房子,刚搬来,人生地不熟的,话不多,见了人有点怯生生的。”
    “至于冯师母和何彩云……”李桂花撇了撇嘴,语气带着点不平,“闹掰了!彻底掰了!见面都不说话!”
    “为啥?以前虽然关系一般,也不至于这样吧?”阳光明问道,同时把咸鸭蛋一个个放进陶罐里。
    “还不是因为何彩云现在抖起来了!”
    李桂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鄙夷,“她娘家那个大哥,以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就在街道一个小厂跑供销,谁知道走了什么门路,一下子调到市里戈委会去了,听说还是个小头头!管点什么事!
    这下可不得了,何彩云两口子跟着鸡犬升天!你猜怎么着?”
    她故意顿了顿,“何彩云直接从东方机械厂的临时工,转成了后勤上的正式工!坐办公室的!
    赵铁民更厉害,从装卸队那又脏又累的活计,直接调进厂保卫科了!
    现在也是穿制服的保卫员了!
    你看他俩今天穿的新衣服没?神气着呢!走路都带风!”
    阳光明恍然,难怪两人精气神完全不同了,那股子压抑和怨气被一种扬眉吐气的得意取代了。
    “冯老师家就惨喽。”
    李桂花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真切的同情,“冯老师前些日子在学校打扫卫生——
    哦对了,这事大家才知道,冯老师早就不教课了,被调到后勤打扫卫生有段日子了,他和冯师母爱面子,一直瞒着没说——
    打扫卫生时,不小心从一架有点晃的木头梯子上摔下来,把腿摔断了!打了石膏在家躺着呢。
    大家知道后,都买了点东西去看望。
    何彩云也去了,带的东西看着还挺厚,一兜苹果还有一桶麦乳精呢!”
    “那怎么还闹掰了?”阳光明问道。
    “坏就坏在何彩云那张嘴上!”
    李桂花模仿着何彩云那种故作姿态的腔调,“她大概是觉得自己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是‘市里有人’的官亲了,说话那个腔调,啧啧,听着就不是滋味,好像是多大的施舍。
    说什么‘冯老师你也是命苦,好好的老师不当,去扫卫生’,‘现在摔成这样,以后扫卫生都难喽’,‘不过别担心,等我跟我大哥说说,看能不能帮你求求情,等腿好了,让你回去教教书’……
    哎哟,你是没看见,冯师母那脸当时就挂不住了!刷一下就白了!谁不知道她最要强?
    冯老师摔断腿本来就难受,还被何彩云这么‘可怜’加‘施舍’,话里话外透着瞧不起扫卫生的意思。
    冯师母就硬邦邦地回了几句,大概是说‘不劳费心,老冯教书育人一辈子,对得起良心,现在扫卫生也是为学校做贡献,不丢人’。”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李桂花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点,“何彩云当场就翻脸了,指着冯师母骂‘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活该扫一辈子地’!
    话可难听了!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冯师母脸上了!
    冯师母气得浑身发抖,嘴唇都咬白了,一句话没说,一把抓起何彩云带来的苹果和麦乳精就塞回她怀里,直接把她推出了门!
    门关得震天响!
    打那以后,两家算是彻底结了仇,谁也不搭理谁了。
    冯师母又气又累,还要照顾躺着的冯老师,自己脸色能好看吗?我看着都心疼。”
    李桂花说完,摇摇头,继续择菜。
    张秀英听完,把切好的肉片放进碗里,摇摇头,带着批判的口吻:
    “这个何彩云,小人得志!有点关系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冯师母多好的人,知书达理的,被她这么作践!活该被赶出去!那点东西,谁稀罕!”
    她语气愤愤不平。
    阳光明默默听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弄堂里这微妙的变化,清晰地映照出时代浪潮下,个人命运的起伏跌宕。
    邻里关系的冷暖变迁,在这方寸之地的石库门里,每天都在上演着无声的戏剧。
    话题很快又回到了今晚的庆祝上。
    张秀英和李桂花对着满桌的食材,很快敲定了菜单:
    醉鸡冷盘——现成的,切块摆盘;
    火腿蒸豆腐——火腿切片,铺在豆腐上蒸;
    素鸡冷盘——家里还有存货;
    咸蛋黄焗南瓜——用带来的咸鸭蛋黄;
    五花肉炒芹菜——芹菜新鲜脆嫩;
    清炒卷心菜——清爽解腻;
    一锅白米饭——用新拿来的好米。
    婆媳俩立刻在狭小的灶间忙碌起来。
    煤炉捅旺了,火苗舔着锅底。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热油下锅的滋啦声,菜刀在砧板上有节奏的笃笃声,混合着醉鸡的醇香、火腿的咸鲜、芹菜的清香……
    诱人的复合香气开始弥漫,从灶间飘散出来,弥漫在小小的天井。
    阳光明帮着父亲和大哥把那张旧木桌子搬到屋子中央,摆好碗筷。
    壮壮在父亲怀里兴奋地咿咿呀呀,小手指着香气飘来的方向,口水流了下来。
    阳永康难得地逗弄着小孙子,脸上松弛了许多。
    当所有菜肴被端上那张油漆斑驳的旧木桌时,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一桌与前几次庆祝风味迥异的家宴:
    深黄油亮的醉鸡块,皮脆肉嫩,带着浓郁的酒香和香料味,整齐地码在盘子里;
    洁白的豆腐上铺着薄如蝉翼、红白相间的金华火腿片,咸香扑鼻,热气腾腾;
    金灿灿的南瓜块裹着沙沙的咸蛋黄,香气独特诱人;
    切好的素鸡片码得整整齐齐;
    碧绿的芹菜炒着油亮喷香的五花肉片;
    翠生生的卷心菜清清爽爽,油光水滑;
    白米饭粒粒晶莹饱满,在碗里堆成小丘。
    没有大鱼大肉堆砌的豪奢,却透着精心搭配的用心和食材本身品质提升带来的丰足感。
    咸鸭蛋、火腿、醉鸡这些“高级货”的加入,让这顿饭的档次明显不同,更符合一个刚刚获得重要晋升的年轻干部家庭的身份,也体现了阳光明此刻在家庭中的分量。
    阳永康看着满桌的菜,尤其是那盘火腿蒸豆腐和醉鸡,眼中流露出难得的满意。
    他依旧沉默地拿起桌上的散装白酒瓶,给自己倒了小半杯。
    一家人围坐下来,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壁上。
    阳永康端起酒杯,目光缓缓扫过家人兴奋喜悦的脸庞,最终落在小儿子沉稳平和的脸上。
    他没有多言,只是将酒杯略略举起,对着阳光明的方向,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敲在心头:“光明,好好干。”
    “干杯!”张秀英、阳光辉、李桂花齐声应和,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连壮壮都挥舞着小手啊啊叫着。
    几只大小不一、材质各异的杯子,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响。
    昏黄的灯光下,饭菜的热气混合着酒香、醉鸡的醇香、火腿的咸鲜……
    小小的前楼里充满了温暖踏实的烟火气,将初冬夜晚的寒意牢牢挡在了门外。
    (本章完)
    (/bi/286396/172374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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