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 阳光向暖
老奶奶转过头,慈祥的笑容里藏着促狭,“哟,你们是一对吧?”
陈劲漆黑的眼眸定定落在她脸上。
江晚呛咳了两声,白皙的脸颊瞬间漫上红晕,像是要喘不过气。
老奶奶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现在不是?那也快了。”
江晚心头一跳,偷偷抬眼去瞄身旁的陈劲。
他直视前方,侧脸轮廓在晃动的车厢光影里显得格外冷峻平静。
就在她目光流连之际,他突然毫无预兆地低头。
江晚吓得睫毛一颤,呼吸凝滞。
视线骤然胶着,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慌乱与羞赧如潮水将她淹没,她几乎是本能地揪住了他的袖口,一把将滚烫的脸颊埋进他后背的衣料里。
指尖隔着衣料,传来熨帖的温度和少年紧绷的背脊线条。
公交停稳,离江晚家还有一段路。
两人并肩走着,她的肩膀只堪堪到他胸口。
沉默的空气里,她黑葡萄似的眼珠溜溜转动,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双手俏皮地背在身后,仰着脸看他。
“陈劲!”她唇角弯起狡黠的弧度,“我发现你口是心非哦。明明说不一起回家的呀。所以嘛……”
她拖长了调子,“以后呀,你说要,就是不要,你说不要,就是要。”
陈劲面色不改,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波澜:“说了是顺路办事。”
“哦——”江晚拖长了尾音,笑意更深,眼底满是了然的光。
现在他的话,她半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陈劲站在原地,目光如影随形,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洞的黑暗里。
旧街区的一隅,烟雾蒸腾。
两个男人斜倚着斑驳的墙皮,指尖夹着烟,浑浊的眼珠子黏糊糊地投向顶楼某扇窗户。
“啧,5楼那小妞真带劲,比电视上的明星还水灵。”
“要是能亲上一口,这辈子都值了,妈的,明星搞不起,这么嫩的小花还搞不到?”
“行了,嘴上过过瘾得了,人小姑娘才多大……”
话音未落,黑暗中骤然袭来一道疾风。
“砰!”
闷响炸开,伴随着惊呼。
其中一个男人还没看清来人,已被凶狠的力道掼倒在地。
骑在他身上的少年如同挣脱锁链的野兽,骨节凸起的拳头带着风声,精准狠戾地砸向那咧开说着污言秽语的嘴巴。
“操!哪里冒出来的疯子!”另一人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想去拉扯,却被少年那股子不要命的疯劲儿慑住,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地上的男人痛嚎不止,满嘴血水混着唾沫往外喷涌,隐约可见脱落的牙。
剧痛让他神志昏聩,手指在地上胡乱摸索,猛地抓住个什么东西——是块废弃的、边缘尖锐的钢钉。
他不管不顾,反手就朝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手臂狠狠刺去。
噗嗤!
钢钉穿透皮肉。
陈劲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绷得像张拉到极限的弓。
他眼底翻滚着骇人的阴鸷,仿佛被刺的不是自己。
一旁的男人彻底吓傻了,连呼吸都停滞,眼前这一幕血腥又疯狂,这少年根本感觉不到痛。
“大……大哥!饶命……饶了我吧……”地上的人涕泗横流,嘴歪眼斜,含糊不清地求饶。
“嘴巴,”陈劲的声音低哑冰冷,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抵在喉咙,“再不干净,下次丢的,就是你的命。”
他猛地站起身,利落地拔出深嵌在手臂上的钢钉。
血水瞬间顺着小臂蜿蜒而下,滴落在污浊的地面上。
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快……快跑!”
另一人慌忙架起瘫软的同伴,连滚带爬地逃窜,生怕慢一步就会被拖回地狱。
江晚下楼扔垃圾。
路灯昏暗,楼道口那抹刺目的暗红色血迹让她心头一紧。
这片街区治安不好,但每次撞见,心脏还是忍不住蜷缩起来。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抬眼望去——瞳孔猛地一缩,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陈劲!”
手里的垃圾袋啪地掉落。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细软的眉毛担忧地拧成结:“你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在她出现的一刹那,陈劲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弦。
她会怎么想,会觉得自己所谓的办事,就是专门跑来这里打架斗狠?会像所有人一样,不问缘由就斥责他……他沉默地垂下眼睫,等待那早已习惯的训斥。
“你怎么又打架了?”
“陈劲,你就不能安分点吗?”……这些话盘旋在脑海。
江晚却像是没看到他的僵硬,一把执起他受伤的手臂。
目光触及那狰狞的伤口,她的心狠狠一揪。
“得赶紧止血。”还好,换上了家居服,背带裤的口袋里恰有一包干净纸巾。
她飞快地抽出一张,小心翼翼地覆在仍在汩汩渗血的伤口上。
洁白的纸巾顷刻被染透大片暗红。
她紧蹙着眉,声音软下来,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疼吗?”
陈劲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猛地抬眼,喉结滚动:“你就……没别的想问?”
声音低沉而飘忽。
他的目光落在她毛茸茸的发顶。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头也不抬:“嗯?问什么?”
“……比如,为什么打架。”他注视着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问出这句。
江晚的动作顿了一下,换上一张新纸巾,更轻柔地摁住伤口,这才抬起头。
黑亮的瞳仁澄澈而认真,直直撞进他眼底:“我知道你打架一定有非打不可的理由,理由,我不需要问,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小脸绷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但是什么?”他脱口而出,紧盯着她的唇瓣。
“但是,”她一字一句,清晰又固执,“要保护好自己。”
陈劲愣住了。
足足有三秒,周遭的喧嚣仿佛被隔绝。
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流,带着酸涩的酥麻感,猝不及防地从心脏深处炸开。
他猛地扭过头,下颌线绷紧,用肩膀抵着嘴,发出一声极其短促、意味不明的嗤笑,像是自嘲,又像要遮掩什么汹涌的情绪。
“呵……明明认识也没几天,”陈劲的声音从肩侧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在渐浓的夜色里听起来分外清冷,“装得倒像很了解我。”
少年转过头,眼神复杂地扫过她,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夜色与一种压抑的、近乎狼狈的光芒。
夜更深了,寒意悄然弥漫。
路灯下,穿着白色背带裤、脚踩两只毛茸茸白色猫咪拖鞋的女孩,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后,别着可爱的发卡,周身却散发着和这暗沉街区格格不入的温软暖意。
她微微仰着脸看他,脸上没有被他的冷语刺伤的痕迹,依旧是那副你说你的,我听我的的执拗表情。
“说完了吗?”她平静地问。
陈劲眉头拧得更紧:“你……”
“说完了就去看医生。”她这次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眼尖的她早已瞥见地上那枚染血的钢钉,陈劲下意识想抽回手:“小伤,死不了。”
“不行!”江晚陡然拔高了声音,是真的动怒了。
她死死拽着他没受伤的胳膊,“跟我走,现在,不然——”她深吸一口气,祭出了杀手锏,“明天就不给你带糖了。”
就这样连拖带哄,娇小的女孩硬是拽着身形挺拔、略显踉跄的男孩,一路走向了社区医院。
“袖子卷上去。”医生戴着口罩吩咐。
医生话音刚落,江晚便立刻麻利地帮他轻轻卷起袖管。
她低着头,动作细致又轻缓,生怕碰到他的伤口。
陈劲的目光像被什么牢牢锁住,凝固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指节用力捏紧,另一只手在身侧悄然握成了拳。
中年医生拿起针管,目光扫过陈劲的手臂时,眼神微妙地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少年冷硬桀骜的侧脸——
看似清瘦的身形下,肌肉线条清晰紧实,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感。
他心里不由嘀咕一句:这年头还有这体魄的小年轻?
陈劲看似偏着头看向别处,实则紧绷的神经全系在那股熟悉的清甜气息上,眼风小心地掠过江晚。
江晚误读了他的紧张,看着他刻意避开的侧脸,眼睛倏地睁圆,闪过一簇亮亮的光芒:“陈劲?你……该不会是怕打针吧?”
“谁怕……”陈劲反驳的话刚出口两个音节,就彻底断了。
下一秒,温热的掌心已经覆上了他的眼睛,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同时,一股温柔而坚定的力道,轻轻将他的头扳侧过去,按向自己的方向——脑袋被引导着,贴靠在了……她的胸口。
陈劲瞬间浑身僵硬,所有反驳、桀骜,都在这一刻被捂回无声。
他坐着,她站着。
这个角度,他的脸颊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单薄衣衫下温软的弧度,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独特的香气——
临界于盛放的栀子与刚剥开的新鲜橙子之间,既有花的馥郁,又有果的清新干净。
江晚的脸也红得像熟透的石榴籽,从耳朵一直蔓延到脖颈。
可心里那点担心和保护欲此刻占据上风,她紧紧摁着他的头,身体微微前倾,尽可能地将他护在臂弯里,用自己的柔软隔开冰冷的针头。
打完破伤风针,医生看了看那深阔的伤口,皱着眉建议:“打瓶消炎药水吧,防止感染。”
“好!”江晚立刻点头,如同奉行圣旨,再次不由分说地把陈劲按在了输液区的椅子上。
中途她得回家拿作业本,不然作业赶不完。
她匆匆跑回去。
旁边的椅子上,一位热情的大姨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八卦:“小伙子,你妹妹真乖啊,又漂亮,有没有男朋友啊?”
陈劲斜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懒得理会。
时间悄悄流逝了几分钟。
大妈觉得无趣,正要收回目光时,一直沉默的少年却突然开口。
陈劲没有转头,只支着脑袋,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清晰地落在大妈耳朵里:
“她不是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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