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都亭侯拥有灵活的忠义底线
御阶啼血,英雄落泪,天子执手相问,群臣都在等他一个答案。
何以破局?
事已至此,以当世大儒之血,书大义之名,举大势倾轧而来。
曹操扪心自问,何以破局呢?
眸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这个跪在御阶之前,始终不发一言的权臣,又一次笑了。
他发现这局,好像也不一定要破。
那人布的不是杀局,而是困局,将他置身于困境之中,逼迫他要做某件事。
可这不正显布局之人的最大软肋吗?
若要杀自己,何必等此时,而若不杀自己,还想利用自己,又何惧他以命作赌?
即是困局逼迫,无非就是逼自己妥协罢了,那便暂且给你个妥协又如何?
众人瞩目间,沉吟片刻的曹操终于开口,只见他拱手行礼。
“袁逆猖狂无道,欺君罔上,不诛不足以正视听,不除不足以平众怒,今当速发兵以讨之。
举大义而平祸乱,匡天下以图正朔。
然。
后将军刘备,陛下亲封其于西园养练新军,今兵甲未足,新军未成,何以平叛逆乎?
臣虽不才,稍通军事,然身兼御史大夫之重任,今朝中内贼未除,洛阳尚未安定。
臣又岂可轻动?”
曹操一番话把刘协说的一愣,是,刘备要在西园练兵,你曹操也成了御史大夫,都是朕方才金口玉言。
但问题是,此一时彼一时。
人袁术都称汉王了,谁还跟你计较这个?
刘协话音转冷,“曹相是铁了心不愿为大汉出力,欲坐视袁贼尊大乎?”
曹操忙道,“不敢。”
“操为汉臣,世食汉禄,今朝廷有难,若不为国家出力,与朽木腐草何异?”
刘协讶然蹙眉,“那曹相的意思是?”
“臣麾下有大将名曹仁,字子孝。
其人身经百战,沉勇有谋,昔年陈兵大河,北拒袁绍,皆立殊功,尤善守御。
其麾下将士亦皆精锐百战之士,今国有危难,而臣不可轻动。
臣思来想去,若使子孝领洛阳之三万兵马出征武关,为藩篱屏障。
一来绝袁术自南阳东进洛阳之通路,二可随时征讨南阳,以彰朝廷大义。
另,刘玄德麾下二弟关云长,臣此前荐之。
玄德虽亦不可动,但他二弟正当可用之时,仍命他领麾下本部三万人出征,抵轘辕关。
既绝袁术北上洛阳之路,亦可随时征讨颍川,收复失地。
此二人皆忠勇之士,更兼通晓兵法,熟知战事,必能不负陛下所托。
还望陛下准奏,早定此事,以安社稷。”
曹操此言一出,刘协微怔。
说是出征讨袁,实际不过打出旗号,本质上还是他先前提出的那个派文聘、关羽守两关的战略。
战略确实没错,以如今之洛阳军力,哪怕全部送到讨袁前线上,也掀不起多大浪花。
反而派两员大将,守住两座雄关,足以拒袁于司隶之外,励精图治以图将来。
只不过若按先前之方略,将文聘、关羽之大军皆调走,便是要挟持自己继续做傀儡,自己定然不从。
但现在把文聘换成曹仁,好像局势又不一样了。
原本的洛阳,自己这个天子拥帝党禁军万人在皇宫,曹仁领曹军五万在洛阳,而洛阳城外才是文聘、刘备麾下的五万大军。
如此曹军攻皇宫,则文聘、刘备麾下攻洛阳,互相牵制。
但眼下按曹操这个调法,将三万刘备军与三万曹仁军调去抵御袁术。
那么洛阳局势就会变成,自己的帝党军一万据皇宫,曹操的曹军两万占洛阳,以及城外的文聘军两万。
看似双方都走了三万人,但自己与帝党的压力,却是骤然一轻!
五万人围一万人之皇城,和两万人围困带来的压力是截然不同的。
而城外的两万文聘军,同样能对城里的两万曹军带来足够的压力。
平衡依旧维持,而自己这个天子,完全可以在洛阳活动开手脚了。
虽说没能把曹操调走,但刘备也留下来了。
刘繇、刘表、刘备,三位大汉宗亲在侧,还皆是曾经的三大刺史州牧,一齐拱卫自己的帝位。
以一万对两万,城外还有两万人为援,这等情况之下,曹操顶天了也不过是个较大的权臣罢了。
他汉天子刘协将重新执掌朝堂!
对于曹操这次做出的妥协与让步还算满意,刘协微微颔首,亲切的将他搀扶起来。
“曹御史老成谋国之言,善。”
他说着当即便将此事敲定,以防生变。
“传诏:
【逆贼袁术,豺狼野心,久蓄不臣之志,今犯僭越之实。
自领汉王,裂土背德,犯上作乱,视大汉天威如无物,陷苍生黎庶于倒悬,实乃窃国之大盗、汉室之巨寇!
朕承天命,继大统,岂容此等蟊贼肆虐,必欲诛之而后快,以正纲纪,安黎元。
今览御史大夫曹操之所奏,曹仁忠勇冠世,谋略深长,屡建勋功,可堪重任。
特授曹仁镇西将军之职,领三万精兵,镇守武关。
当厉兵秣马,整肃戎伍,相机进讨,扼袁术东犯之途,不使此贼越武关一步,以固京畿西屏。
关羽义烈昭彰,武略超群,素怀匡扶天下之志,久念兴复汉室之诚。
兹封关羽为镇南将军,统三万劲旅,镇守轘辕关。
宜扬威奋武,严阵以待,绝袁术北侵之路,剿除叛贼,捍卫社稷南隅。
望尔等悉遵朕命,戮力同心,讨灭袁术逆党,复我大汉四海升平。
如有迁延怠忽,私通袁贼者,军法必严惩不贷,天理不容!
望尔等早奏捷音,凯歌以还,则社稷幸甚,苍生幸甚!】”
诏命宣毕,曹仁看了眼曹操,见他颔首,这才行礼奉诏。
“臣,曹仁,谢陛下隆恩,今当奉诏讨贼,不负陛下之望。”
关羽则眯着眼,丹凤眼狭长,众人也不知他看没看刘备。
但见刘备面无表情,一脸忠厚,而无任何动作。
关羽傲然一礼,领命奉诏。
“臣,关羽,视淮南袁军如插标卖首,此去必阵斩纪灵之首,送呈天子。”
如此一幕看的天子刘协又是一阵微微皱眉,不过没什么,在他想来曹仁这一去,洛阳就只剩两万曹军了。
曹操也被削了丞相之权,只要稍稍给他点时间发育,便是大势在他。
于是他又搀扶起刘备,谓之曰:
“今国事艰难,还请皇叔早作征兵,以充西园。
朕欲征新军五万,皇叔为主帅,文聘为副将,其下五名偏将各领万人。
为国舅伏德,为偏将军种辑,为昭信将军吴子兰,为都亭侯王子服.”
见刘协滔滔不绝,就要把自己麾下将要征募的五万人安排完了,可陛下这手底下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些啥人啊?
靠着这些人,真的能打仗吗?
刘备赶忙出言打断。
“那个.陛下,还有臣之义弟张飞!”
“哦!”
刘协一副才想起来的恍然之色,忙颔首道。
“尝听闻其有万夫不当之勇,今当有他一席。”
如此诸事议定,互相妥协,好似终于可以开始为曹操、刘备等人摆宴接风洗尘,继续大汉之歌舞升平了。
却在这时,刘协眸光陡然看见一人,正是都亭侯,曹安民!
每每想到这个死去活来之人,人都已经降袁了,自己还赐了他爵位,刘协就好不尴尬。
始终缩着脑袋,假装大家看不到自己的曹安民,眼见天子终究还是盯上了自己,情知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还是来了。
赶忙行大礼参拜,仰天高呼!
“臣,汉,都亭侯曹安民。
也愿奉诏讨贼,为陛下戡平乱世。”
刘协:“.”
你个袁氏忠良,都跑来管我帮袁术要汉王名爵了,就你还能奉诏讨贼?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刘协都气笑了,问曹操曰:
“曹御史,不知此人,你以为该如何处置呢?”
曹安民大惊!
急呼:“吾非降,乃诈也!
伯父,你知道的,你可得为小侄作证啊。
臣,曹安民,窃袁术最新机密乃归!”
曹操:“.”
怎么说呢?曹操这会真就弄死这个侄子的心都有了,但偏偏被自己此前那道【降袁者,诛九族】之禁令尬住。
导致他现在也不得不顺着曹安民的话,打死不承认他降袁之事。
遂朝天子拱手曰:“安民的性子,臣是知道的。
其人忠义勇烈,一腔慷慨,满怀激烈,绝非降袁之人。
恐其真窃袁营之机密,今戴罪立功,犹未可知。
陛下不妨一听?”
他说着,以目视曹安民,眼底杀机毕露。
其意不言自明,想好了再说,若说不出啥机密来,我亲手斩了你。
曹安民缩了缩脑袋,开始苦思袁营机密。
少顷,眼神一亮,答曰:
“陛下可知臣所献金册为何物?”
刘协脸色一黑,“自是袁逆猖狂所请之《册汉王疏》!
汝今还敢言它,当真”
眼看不好,曹安民赶忙解释。
“陛下误会,臣说的不是这上面写了什么,而是这承载所书之物。”
他说着,将袁术此行交给他,用来当带货样品的纸拿出来一些,分别呈给天子、曹操与诸位重臣。
这才为之娓娓道来。
“此乃袁营特产五色笺纸,据说是在蔡侯纸的基础上改良所制。
观其质,轻逾帛绢,不费蚕桑之劳,而色泽灿然,五彩相宣,非素帛之单调可比;
论其韧,柔胜羊皮,无剥鞣之苦,而肌理细腻,便于舒卷,非皮革之粗硬可及;
察其用,便过竹简,免剖削之繁,而容字甚多,携带轻便,非简策之笨重能拟。
昔者帛贵而难普及,皮粗以不堪书,简重使难致远。
今有此笺,集轻、柔、便、美于一身,实乃文书之瑰宝,载道之良器,虽往圣先贤亦不能及。”
刘协闻言细观此纸,果如曹安民所言,他先前亦觉此金册有异,然当时为袁术欲称汉王所激,无暇他顾。
此时被曹安民点醒,细查此金册,怎不讶然非常。
其余诸公,皆得曹安民所分发之样品,一摸一品,果觉此非凡物,遂议论纷纷。
曹安民趁势又给他们推销起文房四宝,谓众人曰:
“陛下,诸公,请看!
此为笔墨砚,专为书纸所用!
且看我为你们演示一二!”
众人眼见曹安民流畅顺达的在纸上书写,其飘逸洒脱,远胜竹简。
要知道笔墨他们也有,常用于书写绢帛、竹简,然无论是绢帛、竹简,书写起来都不是十分流畅,哪有像曹安民这般,下笔如流水恣意。
当即便有人也取来笔墨尝试,其效果如曹安民所言,轻逾帛绢,柔胜羊皮,便过竹简,众人怎不惊异之。
见众人一时间被自己震住,早就汗流浃背的曹安民稍松口气。
忙朝天子长拜,潸然而泪下。
“此纸,实为国之重器,可历千秋以传万世也!
袁公谋之,私藏淮南,传道士人学子,以收天下人心。
试问若袁公有纸,而朝廷无之。
则世家何以忠?士人何以臣?儒道何以传?文名何以载?
使淮南有之,而洛阳无之。
则圣天子富有四海,竟不得一纸乎?
此等悖逆之事,臣,都亭侯,曹安民,何以坐视?
故私窃纸以来洛阳,将其献之于陛下也!
臣更是假意侍袁,曲意逢迎,暂且博取了袁贼信任,可以权谋私,打通洛阳购纸之渠道。
陛下啊,臣虽身在袁营心在汉,一心一意为陛下操持!
今后朝廷诸公,天下世家,皆可由我曹安民为大家走私此纸,不使此国之重器,为袁贼独享。”
曹安民这一番话说的涕泪横流,也让众人鸦雀无声,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你说他忠心吧,他降袁了,还替袁术做了请旨封王的使节。
可说他降袁吧,他好像真的有在为大家努力诶!
像纸这等国之重器,他居然真为朝廷窃了些许回来,不然我等高居庙堂,尚不知袁逆已有这等新纸。
而且大家伙现在好像还不能动这个曹安民了,不仅不能动,还得把他好生送回去。
没听人说嘛?
已经博取了信任,打通了自淮南到洛阳的走私渠道。
使无有曹安民,我等中原世家,岂非就无有新纸可用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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