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文和,你在做什么?
“还没找到曹贼?”
张绣衣不卸甲,人不下马,身上早已被鲜血染尽,可见这一夜之血战厮杀。
他抬眸看向提着典韦人头缓步而来的胡车儿,以及空手而归的张先,不由皱眉。
张先面有讪讪之色,“那夏侯渊逃后,小侄带着人马衔尾而追,甚至传讯命人堵截。
如此前后夹击,无路可逃之境,也不知是怎么被他逃了。
实在是曹贼狡诈,非是小侄无能!”
胡车儿拱手答曰,“将军,文和先生命我告你,要小心曹贼趁乱混入我军。
今夜宛城大乱,将军又命大军四散各地搜寻抓捕曹贼,文和先生以为可能会反被曹贼所趁。
倘使曹贼皆着我军衣甲,仓促混乱之间,恐难分辨。”
张绣闻言一怔,恍然一叹,“我道如何天罗地网之下,遍寻不得曹贼,其必是行此计策,隐于我军之中。”
说着,他抬眸看向张先,“汝为人伶俐,又与营中大小诸将皆熟识,今当率众严查我军内部,绝不可走脱了曹贼。”
“唯。”
见他躬身奉命,张绣这才有些诧异的询问胡车儿。
“文和先生在做什么?何以命你前来带话?何事不可当面见我?”
“属下亦不知,只见文和先生叮嘱我这番传话后,便回房休息了。
许是今夜大战,多劳心力,先生有些疲惫?”
“这个时候休息?”
听说胡车儿的解释,张绣眼底疑窦更深,然而没等他再问,只见传令兵赶来,急声高呼:
“报!
将军,宛城之外来了漫山遍野的敌军,已将我等围得水泄不通。”
张绣骇异,“可是曹贼的援兵到了?怎会如此之巧?也没听洛阳最近有调兵之消息传来。”
“未见得是曹军,我等只见其上打着一面龙纛,具体上书何字,夜色难明,未能辨清。”
“龙纛?“
张先大惊失色,“难道是天子御驾亲征来救援曹贼不成?”
不想张绣对此却是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他已心知来人是谁,当下也就不慌了。
当世能打龙纛者,唯两人耳,一者洛阳天子,二者淮南袁公。
此刻兵临宛城之人,不是袁公,难不成还真能是那天子亲征不成?
张绣摆了摆手,谓之曰:
“休言什么敌军,那必是袁公来了。
诸将奉命,随我携一众曹贼首级,往迎袁公,作投名状。”
长夜将明,战火止熄,十万袁军如黑云压境,铁甲凛冽,戈矛如林,将宛城围住。
战鼓轰鸣声中,袁术高踞六马车架,绣龙长袍在晨风中猎猎翻飞。
随着他冷眸俯视宛城,自有诸葛瑾代为高呼。
“摄政大将军,奉旨莅临,宛城郡守诸将,何不开城奉迎!”
城门随之缓缓开启,张绣已换了一声干净衣甲,带着一众部将徒步而出。
及到车架前,张绣参拜行礼,眼圈含泪。
“大将军来了!
求大将军为绣做主啊!
那曹贼狡诈,果真无情无义,无君无父,无法无天之人。
绣此前为他虚言哄骗,不识他挟持陛下,篡逆不臣的险恶用心,只当他是朝廷丞相,这才受他蒙蔽。
哪里想到,他竟欺我良善,于城中又吃又喝不说,甚至还居心叵测,对我之叔母怀有歹心。
今幸得大将军使蒋先生点醒于我,这才未让此贼得逞。
曹贼实在可恶,其所到之处奸淫掳掠,为非作歹,百姓民不聊生。
只求大将军以诛曹贼,救天子,还洛阳,保社稷,为末将,为陛下,为苍生万民做主啊!!!”
张绣的意思很明显,反正就是:
不是我张绣不降袁,实在是被曹贼蒙蔽!不是我张绣要和袁公作对,实在是曹贼狡诈欺骗了我。
我也是受害者,曹贼实在是太坏了,苍生万民都等着袁公您来主持公道呢。
袁术自然明白此间深意,且不露声色,只抬眸打量了他一眼,颔首谓之曰:
“善。
浪子回头,为时未晚,将军能看清曹贼真面目,则南阳幸甚,宛城幸甚。
天子几次传诏,要我讨灭曹贼,救他于洛阳虎穴。
术更是公告之于天下,彰显曹贼恶行,奈何诸侯对朕误会甚深,常与操为盟,发兵讨我。
此助纣之为虐,为虎之作伥,使天子蒙难,国将不国。
今有将军,晓大义,明是非,使南阳重归王化,万民得沐黄天,此古之贤明君子也。”
“戴罪之人,怎配君子之称?
绣久慕大将军威名,愿举郡而降,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
话音未落,他身后张先已手捧南阳一郡之人口、赋税、山川地理等册高举过顶。
随即张绣再拜曰:
“若大将军不弃,绣愿拜大将军为父,从此随侍左右,悉听奉命,相助大业,无有不从。
此间曹贼党羽之首级,以资拜礼。”
言罢,又有胡车儿率众举典韦、曹昂等一众曹营高层之首级献上。
一开始,听说张绣要拜袁公为父,众人还不以为意,毕竟这样的人,大家伙最近见得多了,只当是又来一个邢道荣。
甚至有眼力见的,已经把袁术最近专门为这等事准备好的【义子候选功劳簿】拿出,打算以此打发了,让张绣去和邢道荣他们坐一桌。
毕竟举郡而降的功劳虽高,但想靠着这些功劳,直接当主公义子那还差一些。
毕竟似邢道荣、蔡瑁之流,哪个不是举郡而降,哪个又不是身在敌营心向袁,为袁公立下累累战功?
可当看见胡车儿拿出的那两个人头,众皆默然。
典韦!曹营第一大将!其一身武艺在曹营的地位,就相当于纪灵在自家袁营的地位。
曹昂!曹营第一继承人!其受曹公之喜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程度,就相当于袁策在自家袁营的地位。
天晓得张绣是怎么做到的?抄了曹操老家吗?你这是就差把人曹营核心人员,一锅端了是吧?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自家第一大将纪灵,或袁策公子被敌将所斩,主公该有多难过伤心?
以主公的性子,岂不是得当即痛心疾首,心丧若死,然而全军缟素,即刻开始战无不胜,直至打下几个州,才能泄此心头之恨?
由此可见张绣对曹营伤害之大,估摸着除非把曹操的首级献上,否则再没有比这更大的功绩了。
泼天大功!
泼天富贵!
众人再看向张绣的眼神已经变了,暗忖难道今日我袁营之中,果真又要多出一位公子不成?
人群里唯有孙策打量张绣的目光既古怪又复杂,他不明白,怎么会还真有人要来跳这个火坑?
你要说你像邢道荣他们一样,努力争取拜个义子的,倒也罢了。
真要拜袁公为父,当他的继子?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真信了他那句【幼子多疾,汝当勉励】的鬼话吧?
以孙策这些年下来对袁术的了解,临死前是绝对会把他们这些厚爱的继子一块带走的。
没办法,父亲太爱我们了,舍不得我们的。
就这么一个明晃晃的火坑,居然还愣有傻子往里跳。
“相助义父,匡扶社稷,披肝沥胆,纵死无悔!
求父亲成全。”
见众人无言,袁术不语,张绣谨再拜!
说实话,他这会心里也有些没底,按他一开始的计划,若果真能得来曹操的首级,这事估摸十拿九稳了。
可眼下走脱了曹贼,只有曹昂首级,到底是差了一些。
袁术仔细端详着俯首不起的张绣,忽得放声大笑。
“今日合该朕喜得麒麟儿。”
张绣闻之大喜,就要再拜,袁术却抬手制止了他。
“吾儿莫急。
以你今日之功绩,当术名下义子足以,若要更进一步,绣儿还需努力。”
袁术说着,将此前邢道荣等积累功绩以得义子名份之事,告之张绣,并给了他一份近乎同款的【继子候选功劳簿】。
张绣未曾想到,原来现今要拜袁公为父,已经有了这么一套成体系的上升制度了?
当即被说的眼神火热,俯身三拜。
“义父大开方便之门,供我等凡夫得进身之阶,德被苍生,功盖千古。”
他张绣就不怕什么还要再立功,此事有难度什么的,他怕的是没有机会。
否则同样是拜义父,大家为什么都喜欢来拜袁公,而不是直接去洛阳拜天子,或者拜曹操、拜袁绍?
盖因袁公名下有袁策这个表率!
其他莫说天子、曹操之流,愿不愿意收不说,毕竟不是谁都跟袁公似的,以好收义子,享誉九州。
袁公收义子,是已经打出袁策等招牌,有公信力的。
其他,曹操、袁绍之流,名下亲子都排不过来,就算当了继子、义子,又谈何地位?
袁公则不同,虽有一子,但早有幼子多疾的流言传出,甚至连袁策都能在继承顺位里名列前茅。
那不就来了!大家都是继子、义子,你袁策当之,我等如何不能当之?
收下张绣为义子后,袁术寻思发一个也是发,发两个也是给,顺手又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孙策,上书:
【世子候选功劳簿】
抬手重重拍了拍孙策的肩膀,谓之曰:
“策儿,仍需勉励啊!”
孙策:“.”
“谢父亲厚爱。”
看着孙策一脸古怪,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谢恩,袁术笑了。
后面还有【藩王功劳簿】、【太子功劳簿】、【监国功劳簿】,使天下英雄尽为朕之义子,就不怕你等不拼死卖命。
至于说兑现承诺?
【笑话!
袁公路答应你们的事,和朕大仲皇帝有什么关系?
休要多言!国家神器,苍生万民,系于几张薄纸,岂非儿戏!
还敢忤逆不孝,汝欲谋反乎?】
诸事言毕,张绣赶忙要将袁术迎进城中,不想袁术打眼一扫,似在他身边寻找什么人,随即皱眉问之。
“术久闻贾诩之名,今怎不见文和先生?”
张绣这才响起方才胡车儿提及的贾诩有些古怪。
这下被问起,他念及贾诩此前对袁术的态度,以及一向的作风,张绣当即心里一突,小心翼翼答之曰:
“夜间仰赖文和先生筹谋,与曹军大战一夜,先生许是累了?在房中休息?”
这话张绣自己都说着心虚,可要他说出来贾诩现在在哪,除了胡车儿最后见他休息的屋舍外,他也不知道啊!
所幸袁术本也没指望他,只冷笑一声,也不进城,就这么在城外闭眸假寐起来。
众皆悚然,莫不敢言。
不消片刻,便见一队精骑如洪流般涌来,为首之人正是许褚。
他拍马来至近前,拱手回禀:
“禀主公,不出您所料,果见一鬼鬼祟祟之人,趁夜出城。
其专门走那深林野地,若非我们人多,又得主公提前吩咐,早就于各处布满眼线埋伏,险些还真让他逃了。”
袁术这才抬手下令,“走,随朕去会一会咱们的文和先生。”
另一边,都没等袁军已至,张绣大开城门以迎袁公的消息传来,贾诩心不在焉的安排完最后一条严查曹贼混入的命令后,就已经准备跑了。
跟张绣、袁绍、曹操、刘表等不同,诸侯就算再怎么割据一方,厉兵秣马,那明面上怎么也是大汉之臣。
他袁公路呢?虽然口口声声,自诩大汉忠良,但朝廷只要没瞎,就知道他是反贼!
一旦事败,朝廷肯定要清算其党羽,到时候自己作为袁营谋主,能讨的了好?
若事成呢?事成就更惨了!
就他贾诩此前听到的那些袁术阴谋论,此人简直多智如妖,狡诈如狐,阴诡如蛇,潜隐如龙。
君不见太祖高皇帝之旧事乎?
这等人物,倘若事成,行将就木之前,必定清扫一切隐患。
而很不巧,像他贾诩这样的人,说不定就是要被除去的隐患之一啊!
所以还是得赶紧跑!
不过当下曹操那是入不了了,袁绍那估计得被他麾下那群谋臣排挤死,还能去哪呢?
真的是,想我贾诩所求,不过是苟全性命于乱世,怎么就如此之难呢?
就当贾诩正于深林野地之间,行路艰难,苦思天下之大,不知往何处去时。
只听背后马蹄声响,一道声音好似云端传来,响彻耳畔。
“先生,你在做什么?”
诩汗流浃背,几不能言。
(本章完)
(/bi/286452/17237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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