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结案!真相大白!
“刘员外郎,真的有两具尸首吗?”
“马刺史的身体,真的与另一具尸首的身体交换了?”
王硅听着众人的议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要冲破天的好奇,忍不住向刘树义询问。
听到王硅的话,原本闹哄哄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视线,都第一时间,落在了刘树义身上。
崔麟脸色苍白的盯着刘树义,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个案子的真相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将他骗的如此惨的凶手,究竟是谁!
即便是河北道的息王旧部们,此时也满脸好奇的看着刘树义,他们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刘树义的推理所吸引。
见众人皆看向自己,刘树义没有卖关子,他说道:“根据血量与官靴这两个线索,本官得出的推论,与你们一致。”
“不过推论终究是推论,还是需要事实为依托。”
“所以,本官便请程中郎将来帮本官确认此事的真伪。”
程中郎将?
众人闻言,下意识看向刘树义身旁,那个身材魁梧,背后负着两把巨大板斧的程处默。
刘树义道:“都亭驿只有两个门,且昨夜两个门一直都有护卫看守,所以本官判断,如果真的如本官所料,真的还有另一个死者,那么此人的尸首,凶手绝对没法将其送出都亭驿。”
“也就是说,那具尸首,还藏在都亭驿内,故此本官便托程中郎将,让其对整个都亭驿,掘地三尺般的搜查,具体情况……”
他看向程处默,道:“程中郎将,你来告知大家吧。”
程处默点了点头,他一开口,就是极大的嗓门。
“刘员外郎来到这库房后,说让俺帮他找两个很重要的东西,俺不知道是什么,就好奇的向他询问要找什么……”
“结果,刘员外郎说要找一具无头尸首和一颗头颅……”
“你们可能想象不到,俺那时有多吃惊,毕竟那时刘员外郎时间紧迫,可没向俺解释这些……”
众人觉得,他们应该能想象到。
毕竟刚刚的他们,吃惊的程度也丝毫不低。
“不过俺相信刘员外郎,虽然不解,仍是第一时间就率人前去搜查。”
程处默继续道:“我们先把都亭驿的所有房间,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但是没有任何发现。”
“之后,我们便对不是人能居住的地方,进行搜查。”
“比如马厩,比如不怎么去人的茅房,比如花园里被冰封的,久久没人去逛的假山……”
“在我们这掘地三尺般的仔细搜查下,终于……”
他顿了一下,众人的内心,都仿佛随着他这一顿,感到一紧。
然后,就听程处默道:“在都亭驿西北侧的一个枯井内……我们发现了血迹!”
“血迹?”
众人一愣。
王硅也忍不住道:“不是尸首和头颅吗?”
程处默摇着头:“枯井的下面都是雪,站在枯井上往下看,除了雪,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因为有刘员外郎的叮嘱,所以我们搜查时,十分仔细和小心,因此……那雪上的点点血迹,没有逃过我们的眼睛。”
“因那枯井早就无人使用,平常根本不会有人来到这里,更别说,雪上还会沾着血迹……”
“故此,一看到这一幕,我就意识到,这井里可能有问题。”
“然后我就派人直接下到井底,将井里的雪清理掉,而随着上面浮雪的消失,雪下面的东西,终于映入眼帘……”
王硅只觉得喉咙发紧,忙追问:“雪下面是什么?”
“本将已命人将其抬了过来,诸位一看便知。”
程处默一边说着,双手一边用力拍了拍。
随着他拍击手掌的声音响起,几个金吾卫顿时抬着一个担架走了过来。
众人视线连忙看去。
然后……
“那是!?”
“尸首!真的有尸首!”
“还有头颅!那颗头颅与尸首不是连在一起的!”
“真的如刘员外郎说的那样,有两个死者!”
惊呼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河北道的息王旧部们,也忍不住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看着那担架上分离的尸首和头颅,他们脸上震惊和不敢置信之色,怎么也隐藏不住。
很明显,案子此时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以至于他们在这一刻,都有些不确定,马富远的死,究竟是否和朝廷有关了。
崔麟也紧紧地盯着尸首和头颅,脸色惨白,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在这一刻,也荡然无存。
没有任何话,比摆在面前的事实,更有说服力了!
刘树义看着被放于地上的尸首,向河北道官员道:“诸位同僚,不知你们能否辨认一下,这具无头尸首,是否是马刺史?”
听到刘树义的话,河北道的息王旧部们,神情都有些犹豫。
但想了想案子的发展,与秦伍元这个朝廷安排的最高接待人员,好像真的没有关系,迟疑了一下,终于是点了点头,上前辨认。
他们看着地上的无头尸首,左瞧瞧,右看看,最终,恒州长史苗显道:“回刘员外郎,这具尸首的体型,与马刺史确实很像,但我们并不清楚马刺史身上是否有胎记或者其他特征,所以具体是不是,下官也不敢确定。”
刘树义微微颔首,他不是要让河北道官员直接确定,而是让他们参与进来。
河北道这些人,一直都怀有极大的警惕,仿佛身处另一个时空,这不是一件好事。
破案重要,但让他们相信这不是朝廷所为,更重要。
“诸位不妨去看看尸首的左脚脚背,若他是马刺史的话,我想脚背应该与官靴,可以对应。”刘树义提醒道。
息王旧部们闻言,都忙低头看去。
然后……
“有红肿的痕迹!”
“还真有!”
他们双眼一亮,忍不住纷纷开口。
听到息王旧部的声音,其他官吏们也都下意识向死者的左脚看去。
“确实有!”
“刘员外郎说的没错!这才是马刺史真正的尸首!”
“绝了!刘员外郎真是没有一个字说错过!”
崔麟听着众人的话,看着那明显有着肿块的脚背,双手死死地握着拳头。
即便他再不喜刘树义,可此时此刻,他也不能不承认,刘树义在查案之事上,真的很厉害!
“看来尸首的身份,已经能够确定了……”
刘树义道:“那么,新的疑问也就有了,凶手为何要再杀一人,为何要交换两名死者的头颅和身体呢?”
听到刘树义的话,众人连忙看向他。
这也是他们刚刚最为不解的。
刘树义视线扫过众人,道:“杀一人和杀两人,时间是完全不同的,昨夜都亭驿内人员众多,随时都可能有人外出,作案时间越长,对凶手来说,暴露的风险越大。”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知从哪找了另一个人,并且也将其杀害,还专门将其与马刺史身体调换……凶手费尽周章,冒着风险,如此行事,必然有其必须这样做的目的。”
“诸位觉得,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众人皆摇头,他们都思考过,可完全想不通。
崔麟也下意识进行分析,可他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这样做,对凶手有什么好处。
如此古怪的行为,饶是他查案十几年,也未曾遇到过。
刘树义见众人皆茫然摇头,道:“尸首进行替换,可头颅没有改变,这说明凶手想让我们认为,替身的尸首,就是马刺史的尸首。”
“他为何要让我们这样认为?”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只有我们这样认为了,他才能借此隐藏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秘密。”
“也就是说,那具替身尸首,会给我们不同于马刺史身体的错误信息!”
“我们只查验替身尸首,绝对无法得到真正有用的线索!”
“所以,想要知道凶手为何要交换二者的身体,只需要对两者的尸首,进行比对便可!”
“不同之处,就是凶手的目的!”
说着,他直接看向身旁的杜英,道:“杜姑娘,又要辛苦你了。”
“你我之间,何须说辛苦二字。”
杜英清冷的回了一句,便直接来到尸首旁,仔细检查起来。
众人见状,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紧张等待。
连崔麟和息王旧部,都紧张的看着杜英验尸,没有一个人在此时分心。
就这样,过了不到半刻钟,杜英抬起了头。
“如何?”
王硅忍不住询问。
杜英道:“安刺史也是后心中刀,但他的伤口更大,不似前一具尸首那么规整,说明在中刀后,安刺史应挣扎过几下,可因被偷袭,伤的过重,并未坚持多久。”
“这一点,从他身上并无其他明显伤痕能够看出。”
“而除此之外,安刺史与另一具尸首,表面上没有任何区别。”
王硅皱眉想了想,道:“挣扎过,与没有挣扎过,似乎对案子,也没什么区别啊……”
赵锋也点头:“是啊,而且另一人不是都亭驿内的人,凶手肯定是提前将他准备好的。”
“在动手杀马刺史之前,凶手不可能知道马刺史会因挣扎,导致伤口与另一人不同……所以,他应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找的另一人。”
王硅忍不住看向刘树义:“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众人也都看向刘树义。
便见刘树义脸上露出沉思之色,片刻后,他看向杜英,道:“剖尸!挖胃!”
杜英清冷的眉毛微微挑起:“你的意思是说?”
刘树义道:“那具尸首,你给我的最重要的,有助于我查案的线索,只有一个……”
“那就是时间!”
“正是因为你的验尸结果,我才会那般笃定,案发时间就是丑时至寅时!”
“所以,如果尸首的表面没有区别,那也许,凶手想隐瞒我们的,就是时间!”
听到刘树义的话,王硅等人内心不由狠狠一跳。
“时间?”
“真的假的?”
众人下意识议论起来。
杜英清冷的眼眸轻轻颤了颤,没有任何迟疑,她当即道:“给我一刻钟时间!”
说罢,她直接命金吾卫将尸首抬了出去。
这里人员众多,且光线太暗,不适合她解剖。
而且她的工具,也都在之前解剖的房间里,所以她需要回到那里解剖。
随着杜英的离去,库房内的众人,都不由焦急的等待起来。
他们不时伸长脖子,向库房门口的方向望去,想看看杜英回来了没有。
更有人想要跟着杜英前去,可刘树义没有发话,他们谁也不敢动。
只能在这里踱着步,窃窃私语,同时向门外张望。
就这样,时间在众人焦急的等待着快速流逝。
差不多一刻钟后。
“回来了!杜姑娘回来了!”
有人突然大喊一声。
众人视线,顿时齐刷刷向门口方向望去。
只见身姿窈窕,冷艳美丽的杜英,快步走来。
杜英刚到,赵锋就忍不住询问:“杜姑娘,如何?”
众人也都支起耳朵,屏住呼吸,生怕吵到杜英。
然后,他们就见杜英看向刘树义,清冷的声音响彻在库房之中:“食物尚未消化完毕,结合他们昨夜用膳的时间,可以确定……”
“马刺史死亡时间,在丑时之前!”
“具体时间,乃子时与丑时之间!”
刷!
一双双眼睛顿时瞪大!
“死亡时间,真的不同!”
“刘员外郎的推断又对了!”
“刘员外郎当真不愧神探在世,即便不知道具体情况,也还是猜对了!”
“马刺史的死亡时间,是子时至丑时之间,而另一具尸首给出的时间,却是丑时至寅时之间,也就是说,凶手真正的杀人时间,比我们知道的,足足提前了一个时辰!”
众人忍不住激动的议论。
崔麟也满脸的震动:“作案时间竟然相差了足足一个时辰……”
“不是丑时至寅时,所以……”
他忍不住看向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秦伍元,瞳孔扩张:“在丑时至寅时之间出现在路上的秦伍元,真的不是凶手!?”
秦伍元听着众人的话,呆愣了一瞬后,忽然喜极而泣。
“凶手是丑时之前作案,而我是丑时之后才出去的……”
“我的嫌疑终于能排除了!”
“我就说我不是凶手!现在你们相信我了吧?”
秦伍元又哭又笑,然后,他重重向刘树义磕了一个头:“刘员外郎,你救了我!你真的救了我!如果不是你,下官可能就真的要背负冤屈了!”
众人看着秦伍元喜极而泣的样子,心中也忍不住的感慨。
秦伍元当真倒霉,恰巧出现在凶手伪造的时间里。
但他也算幸运。
他遇到了刘树义,否则,结局难料。
“秦驿使不必行此大礼。”
刘树义上前,解开了秦伍元身上的绳子,将秦伍元扶了起来。
秦伍元用力摇头,道:“下官倒了血霉,与凶手伪造的时间撞到了一起,若不是刘员外郎,下官绝对会蒙冤而死!刘员外郎就是下官的再生父母,行此大礼,天经地义。”
其他人也都跟着点头。
秦伍元说的没错,若没有刘树义,他必死无疑,刘树义为他洗刷冤屈,确实等同再生父母,恩同再造。
“倒了血霉?”
谁知刘树义听到秦伍元的话,却是眉毛一挑,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鸡皮疙瘩都起来的话:“你不会真的觉得,你是因为巧合,才与凶手伪造的作案时间,撞到一起的吧?”
这话有如一块巨石,猛然投掷到平静的湖泊之中。
刹那间,在所有人心中,惊奇巨大波澜。
秦伍元怔愣了一下,而后猛的抬起头,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刘树义,道:“刘员外郎,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下官,下官不是倒霉?”
其他人也都紧紧盯着刘树义。
刘树义视线环顾众人,缓缓道:“杜姑娘刚刚已经证明,马刺史尸首与替身尸首唯一的区别,就是胃里食物消化的不同。”
“而之前,本官曾在一个案子里,给杜姑娘建议,让杜姑娘通过剖尸挖胃之法,来判断死者死亡的时间。”
“这件事虽然没有完全传开,但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故此,凶手专门换了一个食物消化更多的尸首,来替换马刺史,我想……”
他眼眸眯起,道:“凶手可能预料到,此案会落到本官的手中,故此他为了应对本官的调查,专门按照本官的习惯,进行了这番布置。”
“其目的,就是让本官认为,马刺史的死亡时间是丑时至寅时之间。”
“还有,凶手为何要在马刺史头颅上,点燃号称一夜不灭的安息香?”
他看着众人,声音不快不慢,给所有人一种下意识的信服之感:“我想,凶手不仅仅是想要通过这种办法,来传递出他在诅咒嘲笑已逝息王的目的,更重要的……”
“是他想通过安息香,再一次帮助本官确认案发时间。”
“一个线索,可能有问题,可当两个线索可以互相验证,这种情况下……”
刘树义缓缓摇头,道:“就算是本官,在没有其他能够质疑眼前线索的情况下,也绝对不会对其有所怀疑!”
众人听着刘树义的话,脸上都不由露出震骇之色。
他们没想到,凶手做这一切,竟都是在针对刘树义所进行的专门的筹谋!
这凶手,在动手之前,竟是连刘树义的习惯,连仵作会怎么验尸,都考虑到了。
其心思之缜密,当真是恐怖到极点。
便是崔麟,也忍不住瞳孔一跳再跳。
他在想,若查案的不是刘树义,而是自己,自己会被骗吗?
答案,是肯定的。
虽然他不会解剖挖胃来判断死亡时间,但安息香他也注意到了……
所以,凶手何止是算计了刘树义,凶手分明也考虑了万一来查案的不是刘树义,而是其他人,应该怎么做。
“凶手究竟是谁?竟这般会算计!?”崔麟眉头紧锁。
刘树义继续道:“凶手如此耗费心机,为的就是让我们认为案发时间是在丑时至寅时……”
“他为什么要让我们这样认为?”
众人听到刘树义的话,连忙收敛胡思乱想的思绪,认真倾听。
就听刘树义道:“我想,只能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凶手又筹谋了什么事,从而让他能够逃脱法网,或者达到其他目的。”
“所以,我们只需要知道,这个时间段,发生了什么,便能借此推测出凶手的目的。”
“而这个时间段……”
刘树义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崔麟身上,道:“只有两件事发生。”
崔麟瞳孔倏地一扩。
“第一件……”
刘树义道:“崔参军与安刺史,因某件事,没有睡觉,来到了外面。”
“第二件,崔参军与安刺史,亲眼看到了秦驿使向库房方向行来……”
刘树义眯着眼睛,道:“正因崔参军与安刺史亲眼看到了秦驿使,充当了人证,所以秦驿使刚刚才会百口难辩,才会被大家当成凶手,甚至崔参军还因此与我针锋相对……”
“所以,大家明白了吗?”
刘树义声音加重:“正因为时间是丑时至寅时,凶手的身份,才变成了秦驿使啊!”
“而秦驿使是什么身份?他是都亭驿使,是朝廷安排的接待外地官员和使臣的最高官员,他代表的就是朝廷……”
“故此,若凶手是秦驿使,那么秦驿使这般残忍的杀害来自河北道的马刺史……”
刘树义视线移到了神情凝重,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的息王旧部身上,道:“不知诸位同僚,会怎么想?是否会认为,这场谋杀案,与朝廷有关?”
倏地!
息王旧部们脸色都是一变。
他们没想到刘树义竟会如此毫不遮掩的,将这话说出来!
而并州官员们,以及都亭驿的官吏们,此刻也想到了河北道这些官员的出身,一时间脸色也都风云变幻。
“河北道的同僚不必担心,本官之所以会这样明着说出来,是因为本官知道一件诸位不清楚的秘密。”
“秘密?”众人一愣。
息王旧部们更是直勾勾盯着刘树义。
刘树义道:“诸位应该知道,两天前,本官破解了息王尸骸失踪一案,亲自抓住了偷走息王尸骸的贼人太常寺少卿柳元明。”
“昨晚,本官应杜仆射邀请,对柳元明进行问询。”
“具体过程,本官就不赘述了,总之在本官与柳元明的交锋中,本官识破了柳元明的诡计,知道了他们的一个胆大包天的阴谋!”
阴谋?
众人下意识心中一悬。
就听刘树义沉声道:“柳元明与其同伙,意图将偷盗息王尸骸的罪责,诬陷给河北道的息王旧部,从而引起朝廷与河北道的纷争,继而让大唐内乱,民不聊生……”
“!!!”
刘树义的话,简直就是向煮沸的油锅里,倒了一盆水。
刹那间,把所有人惊得魂飞魄散。
王硅瞪大眼睛。
秦伍元手脚冰凉。
崔麟也目瞪口呆,骇然欲绝。
他怎么都没想到,眼前看似一个简单的凶杀案,背后就藏着这般恐怖的阴谋!
而一想到自己刚刚的行为,若真的把秦伍元当成凶手,让河北道这些息王旧部误会……崔麟顿觉如堕冰窟!
他根本不敢想象这个后果有多严重!
至于息王旧部们,此时的表情,也不比秦伍元等人好多少。
他们瞳孔收缩,彼此对视,脸上都有着震惊和不敢置信的神情。
刘树义看着息王旧部大变的表情,目光深邃。
他其实犹豫过,是否要把柳元明与其同伙的阴谋公开。
后来,随着案子的深入,了解到河北道可能已经出现问题后,他便当机立断,决定公开。
阴谋公开,以后若是再发生类似的河北道官员被杀之事,就可避免眼前这种困境再度发生,甚至其他脏水,也都能甩锅给柳元明及其同伙。
而且他公开,那就相当于告诉所有人,朝廷是相信息王旧部的,是相信河北道的,这个时候,若河北道还是有些人心怀叵测,想要生事,那他们就很难找到合理的动手理由。
再动手,便无法占据大义。
他们本就处于弱势,再没有大义的旗子来招揽民心,想要生事便极难。
这样,就给朝廷获得了解决河北道隐患的时间。
一举两得。
至于公布后,便没法隐瞒柳元明的同伙,让他们知道朝廷已然掌握了他们的计划……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任何事都有代价。
只要收获远超代价,那就是最好的选择。
果不其然,随着刘树义话音的落下,河北道的息王旧部们,再看向自己时,神色已经不再像最初那般警惕了。
刘树义将他们的细微反应收归眼底,方才继续道:“柳元明及其同伙,意图挑起朝廷与河北道的纷争。”
“以息王尸骸诬陷息王旧部,是一种手法。”
“以马刺史之死,诬陷朝廷,是另一种手法!”
“所以……”
他重新看向眼前的秦伍元,道:“秦驿使,你现在还觉得,你只是单纯的倒霉吗?”
“我……”
秦伍元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都亭驿使,竟然在此时此刻,能够决定大唐是否兴起内乱……
自己竟有这般重要的时刻!
只是这个时刻,要命啊……
他忍不住道:“所以,下官之所以会坏肚子……不是吃坏了,而是凶手给下官下了药?”
刘树义道:“你设宴宴请使臣与外地官员,你们吃的都是同样的东西,而且食物还是都亭驿厨房所做,是你经常食用之物,结果其他人没有一个人吃坏肚子,只有你一人坏了肚子,且恰好就在丑时之后发作……秦驿使觉得这正常?”
“这……”
被刘树义这样一说,秦伍元不由瞪大眼睛,这才意识到确实不对劲。
就算水土不服,也该是其他人不服啊。
自己天天这样吃,怎么可能唯独就自己吃坏肚子?
其他人也都彻底明白,秦伍元就是凶手专门推出来,用来挑起朝廷和河北道息王旧部的替罪羊!
“这凶手当真是狡猾又冷血!”
王硅忍不住道:“冤枉好人不说,更是想要挑起大唐内乱,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死于战火?又会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赵锋也重重点头:“狠毒至极!”
温润的杜构,此刻都声音冰冷:“乱家国,起战火者,该杀!”
河北道这些官员犹豫了一下,旋即也跟着点头。
一时间,群情激奋。
便是崔麟,也都忍不住跟着骂了几句。
他倒不是痛恨凶手的阴谋,而是自己差点就因为这个凶手,背负巨大责任,这个责任一旦落到他头上,恐怕崔家都救不了他。
这件事,他不能容忍。
王硅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不知这阴险狠毒的凶手究竟是谁!?”
听到王硅的话,众人视线一瞬间,都齐刷刷落在了刘树义身上。
越是知晓凶手的谋划与阴谋,众人就越对凶手的身份感到好奇。
崔麟也紧紧盯着刘树义,他也想知道,这个差点害了自己的混蛋是谁。
然后,他们就见刘树义缓缓道:“其实,答案我已经告诉了大家。”
“什么?”
“告诉了我们?”
众人一怔。
王硅与赵锋对视了一眼,然后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茫然。
崔麟眉头蹙起,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刘树义哪里说了凶手的身份。
“诸位还记得我刚刚所说的,丑时发生的两件事吗?”
刘树义道:“秦驿使之所以会成为凶手,主要原因,就是有人能证明他在丑时至寅时之间,有所行动。”
“那么,能够证明的人……诸位觉得,会是巧合的出现在那时吗?”
众人先是一愣。
继而,当他们明白了刘树义的意思后……
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顿时看向了并州官员的方向。
眼睛,刹那间就盯住了沉稳的刺史安庆西,以及刚刚与刘树义针锋相对的崔麟。
“难道,凶手是他们?”王硅不由惊呼出声。
崔麟面色瞬间大变。
他怎么都没想到,前一刻还是他大放光彩,指着秦伍元说秦伍元是凶手。
结果不久之后,就变成了,自己被怀疑成凶手!
“不是我!”
崔麟用力摇头,连忙道:“你们别乱说,本官才不是凶手!”
可是他的话,不仅没有改变什么,反而让众人将视线,更多的放在了他的身上。
毕竟刚刚,就是他一个劲的说秦伍元是凶手。
在刘树义给出其他线索后,还想方设法的反驳刘树义。
所以,以凶手想要诬陷秦伍元的目的来看……崔麟刚刚所为,就是在达成这个目的!
至于并州刺史安庆西,人家从始至终,都在阻拦崔麟,都在帮刘树义说话……
两相一比,谁嫌疑更大,根本不用多说。
崔麟见众人那笃定的视线,内心猛地一沉,他终于明白,刚刚秦伍元被自己呵斥为凶手时,是什么感受了。
“哎……”
这时,一道叹息声,在崔麟身后幽幽响起。
“崔参军,本官真的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亏本官那样相信你,没想到,你竟利用本官,去替你成为目击证人……”
“我们四年的交情,本官对你四年的信任,换来的,就是你这样的利用吗?”
崔麟瞳孔倏地一凝。
他不敢置信的转过头。
“安刺史,你……”
看着安庆西脸上的失望,听着安庆西的话,崔麟这一刻,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是你!”
“凶手是你!”
“是你在利用我!”
安庆西摇着头,脸上失望之色更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攀咬诬陷,本官真是看错了你。”
“你——”崔麟差点没气的吐出血。
他想要寻求其他人的支持。
可当他看向其他人时,所看到的,都是满目的厌恶,是嫌弃,是警惕,是痛恶……
“你们……”
“你们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凶手真的是他!”
可没有任何人信他,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在众人看来,就是最大的证据。
崔麟从未有过这样如堕冰窟的感觉,想他出身名门,即便只是崔家旁支,也备受他人敬仰,何时受到过这等对待……
而这,还只是开始。
若是真的被坐实他就是凶手,那后果,恐怕死都是轻的……
他再也没有之前的傲然,连忙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你断案这么厉害,肯定知道凶手不是我!”
“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他终于对刘树义低下了头,在性命与名声面前,他彻底弯下了傲骨。
安庆西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莫要相信他的花言巧语,本官与他共事四年,竟都不知他的真面目,可见此人心机之深,十分恐怖。”
“我之前就在想,怎么就那么巧,我们刚要返回长安,他就碰巧抓到了一个突厥谍探,碰巧知道了这些隐秘。”
“现在本官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都是他早就做好的计划,他为的就是利用本官,做他的人证,从而实现他的阴谋。”
众人并不知道谍探的事,一听安庆西与崔麟之所以会丑时出门,皆因崔麟在并州抓到的所谓谍探……
一时间,对崔麟是凶手的事,更为确信。
王硅道:“刘员外郎,真相大白了,抓人吧!”
崔麟面色惨白:“不,不是我……”
可没人理他。
他看着愤怒看向自己的秦伍元,身体不由晃了晃。
这一刻,他才切身的知道,被人诬陷的感觉,究竟有多绝望。
“抓吧……”
这时,刘树义的声音,缓缓响起。
崔麟绝望的看向刘树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刘树义继续道:“抓安刺史。”
“什么!?”
刚要动手的王硅,脚步忽地一顿。
他瞪大着眼睛,神情有些茫然,似乎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听到了什么?
刘员外郎让他抓谁?
安刺史?
真的假的?
他不由转身看向刘树义。
绝望的崔麟,也在这一刻,全身一顿,继而猛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向刘树义。
“刘员外郎,你……”
他绝望的眼眸里,迅速出现一抹希冀。
看向刘树义的神色,就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对刘树义,再无之前的敌意和嫉妒。
而并州刺史安庆西,则在这一刻,脸上的笑容倏地凝固,继而面色陡然沉了下来。
“刘员外郎,你刚刚说抓谁?”
他是从三品地方大员,身份地位都极高,此刻面色一沉,温和的气质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如山岳般的恐怖威压。
众人都被安庆西这恐怖的压迫感给吓到,下意识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呼一下。
被这般气势重点压迫的刘树义,却没有众人那般心惊胆颤,只见他轻轻一笑,道:“安刺史应该还没到眼瞎耳聋的年龄吧?”
“竟敢侮辱本官!”
安庆西双眼冷冷盯着刘树义:“刘树义,你当真以为本官拿你不得?”
“别说你这个小小从六品的刑部员外郎,就算是你刑部的侍郎,乃至尚书,面对本官,也必须以礼相待!”
“你敢这般侮辱诋毁本官,找死不成!”
“找死?”
刘树义摇着头,仍旧没有露出丝毫紧张神情,他深深地注视着安庆西,道:“安刺史与柳元明这等贼人勾结,杀害我大唐四品刺史,意图掀起大唐内乱……”
“这件事若是禀告陛下,安刺史觉得,是你会死?还是本官这个立下大功的人会死?”
安庆西面色一变。
他一甩衣袖,冷哼道:“胡说八道!本官怎会是凶手?”
“而且刘树义,你别忘了,刚刚针对你的,可一直都是崔麟!”
“反而帮着你的,是本官!”
“如果本官真的是凶手,本官岂会帮你?”
其他人闻言,也都下意识点头,这也是他们认定崔麟是凶手的原因。
可刘树义却是笑道:“所以才说,安刺史藏得很深,心机深不可测啊!”
他看向崔麟,道:“崔参军出身名门,性情高傲,又破获不少案子,对自身本事十分自信……”
“而本官恰巧,先他一步,得了员外郎之位,这在崔参军看来,是本官抢了他的位子。”
“所以,这诸多条件叠加到一起,我不觉得安刺史会猜不到,我若与崔参军遇到,崔参军在坚定的认为秦伍元是真凶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反应……”
崔麟微微瞪大眼睛,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竟是成为了安庆西的棋子。
任由安庆西引导利用。
可自己却全然无知。
安庆西眉头皱了皱,道:“都是你的胡乱揣测罢了!”
“刘树义,本官不是崔麟,更不是秦伍元这样的小人物,本官乃从三品并州刺史!”
“你说本官是凶手,那就拿出证据来!”
“若是没有证据,那你就是诬陷朝廷重臣,这个罪……”
他满是威胁的看着刘树义:“你担得起吗?”
众人感受着安庆西那如山崩海浪般的压迫,都下意识屏住呼吸,满是担忧的看向刘树义。
然后,他们就见刘树义轻轻一笑。
“安刺史不会觉得自己的行动,真的完美到不可挑剔吧?”
“安刺史不会忘记了……”
刘树义双眼深深地凝视着他,沉声道:“马刺史临死前做了什么吧?”
刷!
安庆西不知想到了什么,瞳孔倏地一凝。
刘树义抬起手,指尖轻轻触摸身旁的架子,道:“这里有一滩单独的血迹,区别于其他地方,我想……应该是安刺史偷袭马刺史之地。”
“虽然我不知道安刺史是用什么方法,将马刺史引来的这里,但我知道,马刺史十分谨慎警惕,深更半夜来到这里,马刺史不可能没有丝毫防备。”
“而刚刚杜姑娘也说,马刺史的伤口存在挣扎的样式,也就是说……即便安刺史偷袭了他,可马刺史仍旧有着挣扎反抗的机会。”
“碰巧……”
刘树义转过头,看向架子上的那道染血划痕,道:“我刚刚在检查这里时,发现了这道由利器划过造成的划痕。”
“可是杜姑娘说马刺史没有其他伤痕,只有那致命的一刀,这就说明凶手只刺出了那一刀,直到马刺史死去……”
“那我就好奇了,如果这个利刃划出来的痕迹,不是凶手所为,那么……”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安庆西,道:“又会是谁所为呢?”
安庆西瞳孔剧烈变化,脸色也由一开始的镇定阴沉,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看到这一幕,崔麟似乎明白了什么,惊喜道:“这还用说,马刺史提前有了防备,还有过挣扎反抗,肯定是马刺史被偷袭时,反刺凶手导致!”
其他人想了想,也都点头赞同。
刘树义道:“崔参军聪慧,我也是这样想的。”
“并且同时,这划痕上,还沾染了点血迹……”
“所以,这是否证明,凶手……受伤了呢?”
凶手受了伤?
众人表情一变,终于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了。
刘树义双眼凝视着安庆西:“安刺史可能不知道,刚刚我偷偷拜托杜姑娘,让她闻一闻两位的身上,是否有敷药的味道……”
“杜姑娘跟随药王修行,对药物十分敏感,只要有丝毫味道,都躲不过她的鼻子。”
“而最终……”
刘树义沉声道:“杜姑娘告诉我,她确实闻到了十分轻微的草药味。”
杜英点了点头,道:“那味道很轻,应该是被故意用布缠上,用来阻止味道蔓延,不过我从小就在药堆里长大,即便再微小的味道,我也能闻到,若是换做其他人,就未必了。”
听到杜英的话,众人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双眼不由紧紧的看向安庆西。
刘树义也看着他,缓缓道:“那么,一直喊着被冤枉的安刺史,可否愿意脱下衣衫,让我们看一看……”
他意味深长道:“你,是否受伤了呢?”
有的时候,我既想要营造氛围,也想解释的太过清楚,结果就导致会有些墨迹……以后我会注意这方面的问题,想办法简洁一些。
感谢大家的支持,一万一千字送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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