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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民心所向,敌明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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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槐树枝桠光秃秃的,很是凄凉。
    而李鸿基和他的亲信,便在这树下等着那个‘韩大哥’。
    没等李鸿基等太久,远处的巷口便传来两道脚步声。
    少年走在前面,脚步轻快却带着几分紧张,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
    那汉子约莫三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袍,衣摆处还打着好几块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
    腰间别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腰刀,刀鞘上的铜饰早已失去光泽,却能看出主人时常擦拭的痕迹。
    这汉子面容黝黑,额角一道浅疤斜斜划过眉骨,更添了几分悍气,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锐利如鹰,扫过李鸿基与亲卫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一看便知是在沙场或军营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兵。
    “李将军,这就是韩大哥。”
    少年快步走到李鸿基面前,仰着冻得通红的脸,给李鸿基介绍道。
    被称作“韩大哥”的汉子上前一步,身形站得笔直,虽穿着旧衣,却透着一股军人的挺拔。
    他双手抱拳,动作标准利落,声音洪亮如钟,打破了巷中的寂静:“草民韩虎,见过李参将!”
    李鸿基看着眼前的韩虎,心中原本的几分疑虑渐渐消散,反倒多了几分笃定。
    这等气度与身手,绝非寻常百姓,想来定是曾在军中效力,因看不惯边将贪腐才隐于市井,也难怪能让数百军户子弟信服。
    他抬手虚扶一把,语气诚恳:“韩兄弟不必多礼。今日请你过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大事,一件能让蓟镇所有受苦的军户,都能真正过上好日子的大事。”
    韩虎闻言,脸上却没有太多激动,反而眉头微蹙,眼神里的审视更重了几分。
    方才少年回去传话时,已经把李鸿基的身份与来意说了个大概,可他在蓟镇摸爬滚打多年,见惯了官场上的虚与委蛇,早已不敢轻易相信“好日子”这等承诺。
    他沉默片刻,问道:“李参将,恕我直言,钦差大人当真要整顿蓟镇?不是像从前那样,走个过场便不了了之?”
    李鸿基看着他眼中的疑虑,心中了然。
    “是真是假,韩兄弟不必急着问我。过些日子,你们自然能看到分晓。”
    其实,李鸿基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
    他虽从少年口中知晓韩虎的威望,却不知此人到底是真的落魄军户领袖,还是当地军门安插的眼线。
    毕竟王应豸等人眼线遍布蓟州,若是贸然交底,万一走漏风声,不仅他与杨涟的计划会功亏一篑,还会连累这些愿意站出来的百姓。
    “不说清楚,我如何能将几百号兄弟的性命,还有我自己的性命,都豁出去?”
    韩虎眉头拧得更紧,声音也沉了几分。
    “李将军若是真心想帮我们,便该亮个实底。不然,恕我韩虎不敢应承,我们这些人,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欺骗了。”
    李鸿基听着韩虎的诘问,只是淡淡的说道:“说再多,不如亲眼看一看。带我去见见你的那些弟兄们。”
    韩虎心中一凛,瞬间明白过来。
    眼前这位参将,终究还是对自己存着戒心,要亲眼确认自己并非军门眼线、确有召集百姓的能力,才肯真正交底。
    他沉默片刻后,终是点了点头:“好!李参将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弄,最终停在蓟州城东的城隍庙前。
    这座城隍庙不知建于何年,朱漆大门早已斑驳脱落,门楣上的“城隍庙”三字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门口蜷缩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见有人来,只是抬眼扫了扫,便又低下头去,一副麻木的模样。
    “这里?”
    李鸿基眉梢微挑,有些意外。
    韩虎没说话,只是推开虚掩的大门。
    踏入庙门的瞬间,李鸿基才发现里面竟是别有洞天。
    破败的大殿里,没有神像,只有几堆干草铺在地上,却挤满了衣着破烂的汉子。
    他们大多面色蜡黄,却个个眼神明亮,见韩虎进来,纷纷从干草堆上起身,快步围了上来,语气里满是敬重:
    “韩大哥,您回来了!”
    “韩大哥,今天有消息吗?”
    “方才见外面有人盯梢,没出什么事吧?”
    七嘴八舌的问候声此起彼伏。
    直到他们瞥见韩虎身后的李鸿基,脸上的热络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警惕的神色,有人悄悄摸向了身边的刀枪剑戟。
    “韩大哥,这人是谁?”
    一个身材壮实的汉子上前一步,挡在韩虎身前,眼神锐利地盯着李鸿基,语气带着几分敌意。
    韩虎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转向众人,声音洪亮:“诸位兄弟放心,这是自己人,是来帮咱们的。”
    说着,他引着李鸿基穿过人群,走向大殿后侧的一间小偏房。
    那是他平日里议事的地方。
    偏房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和几把缺腿的椅子,墙角堆着几袋糙米,显然是众人省吃俭用攒下的口粮。
    韩虎关上房门,转身看向李鸿基,语气带着几分坦然:“李参将,现在看到了,应该可以信我了吧?”
    李鸿基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角那几袋糙米上,又想起方才大殿里那些汉子眼中的警惕与期盼,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
    他曾是银川驿卒,也曾跟着闻香教起事,眼前这些人的模样,像极了当年走投无路、却仍憋着一口气的自己。
    “韩兄弟既然有诚意,那我也不绕圈子了。”
    李鸿基在木桌旁坐下,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郑重起来。
    “钦差此次来蓟镇,绝非走个过场,是铁了心要彻查这里的积弊,从标营缺额到粮饷克扣,再到将领私通外夷,只要查出来,一个都跑不了。”
    李鸿基此话一出,韩虎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你们是奉旨做事,成了之后,会有大功,到时候,在蓟镇谋取个一官半职,不是问题。”
    要想这些人帮忙干活,自然要给好处了。
    听到这个承诺,韩虎不再迟疑,当即说道:“好!我愿意听从将军指挥!”
    但似乎是想到什么,韩虎明亮的眼睛却又很快黯淡下去。
    “可那些军门将领……他们手里有兵有刀,怎么会甘心束手就擒?”
    “你说得对,他们不仅不会束手就擒,甚至可能对钦差下手。”
    “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做几件事。”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韩虎:
    “第一,尽可能集合蓟州城里所有愿意反抗的军户子弟和老卒,越多越好,让他们暗中盯着各营将领的动向,帮我们搜集信息,比如他们藏粮饷的地方、私通外夷的证据,哪怕是日常的行踪,都不能放过。
    第二,一旦我们动手查案,遇到那些将领的私兵阻挠,我需要你的人能站出来,帮我们牵制他们。”
    韩虎听得心头一震。
    他知道,这意味着要和那些盘踞蓟镇多年的军门势力正面抗衡,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可他看着李鸿基坚定的眼神,又想起大殿里那些跟着自己忍饥挨饿的弟兄,想起那些因反抗而死去的乡亲,心中的犹豫渐渐被一股热血取代。
    “好!”
    韩虎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洪亮如钟。
    “李参将放心,我韩虎别的没有,就是弟兄多!只要能让那些官老爷付出代价,能让弟兄们过上好日子,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干!”
    李鸿基看着他眼中燃起的斗志,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
    他站起身,伸出手,紧紧握住韩虎的手。
    那双手粗糙、布满老茧,却异常有力。
    “好!”
    李鸿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
    “有你这句话,这事,就成了一半!”
    从城隍庙出来时,天色已经黑沉了。
    李鸿基没多耽搁,当即让亲卫从隐蔽的粮栈搬来两车物资。
    十袋糙米饱满沉实,五坛菜籽油泛着清亮的光泽,还有两筐冻硬的玉米面饼,都是能直接填肚子的硬货。
    他亲自将这些东西送到韩虎手上,又从怀中摸出五块沉甸甸的银锭,塞进对方掌心:
    “这些银锭,先给弟兄们买些过冬的炭火,别冻着老人孩子。”
    韩虎捏着冰凉却压手的银锭,看着眼前堆得像小山似的物资,眼眶忽然红了。
    这些年,他们见惯了官吏的盘剥,却从未有人真心给过他们一丝暖意。
    他攥紧银锭,重重抱拳:“李将军放心,我韩虎定不辜负信任!”
    李鸿基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
    他深知此刻多说无益,唯有实打实的好处,才能让这些饱经风霜的百姓真正安心。
    随后,他没有走原路返回,而是绕着蓟州城的外城根,走了三条僻静的小巷。
    沿途特意留意了巷口的乞丐、墙角的流民,确认没有可疑的眼线盯梢,才在天色彻底黑透后,回到事先约定的隐蔽院落,换上一身不起眼的青色长衫,这才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溜进了钦差官驿。
    官驿内堂的烛火亮得刺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李鸿基刚掀开门帘,脚步便骤然顿住。
    本该只有杨涟在的内堂,竟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蓟镇总兵刘渠。
    此刻刘渠穿着一身便服,却坐得笔直,双手交握放在膝上,脸色比白日见时还要凝重。
    “李参将来了?快坐。”
    杨涟见他进来,抬起头,眉头依旧紧锁,只是对着他招了招手,语气沉得像灌了铅。
    “看来,咱们还是低估了蓟镇的危险,这里的水比想象中深得多。”
    李鸿基心中一凛,快步走到桌旁坐下,目光扫过刘渠紧绷的侧脸,便知定是出了大事。
    他刚要开口询问,杨涟便转头看向刘渠。
    “刘总兵,你把白日里的事,再跟李参将说一遍。”
    刘渠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他将白日里王应豸在总兵府说的话一字一句复述出来。
    从试探标营清点的目的,到暗示“蒙古游骑越境”的毒计,再到那句“替钦差报仇”的阴狠算计。
    “他们……真敢动钦差?”
    李鸿基听完,脸上的轻松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严峻。
    这些人果然已经不择手段了。
    敢对钦差动手,这已是形同谋反!
    杨涟语气沉重:“王应豸能说出这话,定是和杜应魁、张士显等人商量过的。咱们若是再拖下去,指不定哪天就真要‘意外遇难’了。”
    “所以必须杀鸡儆猴!”
    李鸿基猛地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
    “而且要快,要迅雷不及掩耳!我看不如这样,以钦差巡查为由,下文书召回所有在外的参将、游击,让他们齐聚蓟州城。等他们到了,咱们直接将人扣下,一并镇压!”
    杨涟闻言,缓缓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同,却又带着几分顾虑。
    “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就怕中间出什么乱子。这些人在蓟镇经营多年,未必没有后手。”
    “乱子肯定会有。”
    一直沉默的刘渠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钦差相召,他们不敢不来,毕竟您手上有陛下的旨意,不来便是抗旨。可他们绝不会单枪匹马过来,定会带着自家的家丁亲卫。”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那些家丁,都是他们花重金养的死士,个个能征善战。一旦他们察觉您要彻查,或是要扣下他们……这些人,是真敢在蓟州城里,跟您拼命的。”
    杨涟眉头紧皱,家丁死士的威胁,正是他心中最深的忧虑。
    这些人是边将的私兵,不受军制约束,下手狠辣不计后果,真要在蓟州城拼杀起来,不仅查案会受阻,还可能波及无辜百姓。
    “车到山前必有路。”
    李鸿基见他沉默,忽然开口打破僵局。
    “真要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便请陛下下旨,让京营的弟兄们开进蓟镇!我倒要看看,那些蛀虫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朝廷的京营都敢对抗!”
    这话像一剂强心针,让杨涟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腾的焦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破釜沉舟的坚定。
    从接下巡视九边的差事那天起,他就知道前路满是荆棘,危险本就在预料之中。
    如今箭在弦上,哪还有退缩的道理?
    “说得对,既选了这条路,便是刀山火海,也得闯过去。”
    杨涟的声音重新变得沉稳,眼神里的犹豫被决然取代,他转头看向刘渠,语气坚定了许多,显然是想好了应对之法。
    “总镇,你且先回总兵府。回去之后,王应豸他们若问起查案的进展,你便说我只是例行核查,并未发现异常。
    但也别让他们太安心,你让他们找些无关痛痒的小错处,比如营中器械保养不力、士卒操练松散之类,让他们‘交点东西’出来做样子,好给我交差。”
    刘渠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这是“示敌以弱”的计策!
    表面上让王应豸等人觉得钦差只是走个过场,放松警惕;暗地里却在抓紧时间布局,等时机成熟再雷霆出击。
    他当即起身抱拳,语气郑重:“在下明白!定不辜负钦差所托!”
    说完,刘渠当即离去。
    看着刘渠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外,李鸿基才上前一步,将今日在城隍庙的见闻细细说来。
    从韩虎的沉稳可靠,到数百军户子弟的隐忍待发,再到韩虎承诺会集合更多人手、搜集罪证的决心,每一个细节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这些人虽都是百姓,却个个憋着一股劲,恨透了那些喝兵血的蛀虫。”
    李鸿基语气带着几分振奋。
    “真到动手时,他们不仅能当耳目,还能牵制那些家丁私兵。有他们帮忙,咱们就不是孤军奋战了!”
    杨涟越听,眼睛越亮,原本因“家丁威胁”而沉下去的心情,瞬间被一股惊喜取代。
    他原本只寄望于刘渠的标营士卒,如今竟凭空多了韩虎这股暗线力量,无异于多了一张制胜的底牌。
    “好!好一个韩虎!”
    杨涟忍不住拍了下桌案,烛火映照下,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敌在明,我们在暗,他们或许会怀疑咱们有刘渠这一个依仗,却不知还有韩虎这群百姓在暗处盯着。更不用说,咱们站的是大义,背后有陛下鼎力支持!”
    他站起身,在堂内踱了两步,心中渐有自信。
    “区区蓟镇,不过是些盘剥百姓的蠹虫、拥兵自重的顽劣之徒。他们有刀,咱们有朝廷的律法、有百姓的民心,还怕压不下去?”
    李鸿基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也跟着笑了。
    方才的凝重与忧虑,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暗棋”驱散。
    在这个时候,李鸿基上前一步说道:
    “都堂,明日我便让亲卫去跟韩虎对接,让他尽快摸清各边将的罪证。”
    “等召回了在外将领,咱们就可以收网了!”
    杨涟点了点头。
    这蓟镇的天,也是到了该变得清明的时候了!
    (本章完)
    (/bi/286248/1723729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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