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溃不成军,尘埃落定(月票600加更!
翌日。
天刚蒙蒙亮,东方天际才泛起一抹鱼肚白,曲阜城内外却已像被捅翻的蚁穴,彻底沸腾起来。
城门洞开,无数裹着红巾的兵卒如潮水般涌出来,黑压压的人流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大多赤着脚,裤腿上还沾着泥污,手里攥着的“武器”五花八门。
生锈的菜刀、豁口的锄头、甚至是削尖的木棍。
一张张脸上,分不清是即将搏杀的兴奋,还是对未知的恐惧,只被身后不断传来的催促声裹挟着,朝着城外明军大营的方向挪动。
队伍中段,徐鸿儒的仪仗姗姗来迟。
他特意换上了一身明黄色的铠甲,甲片上还沾着未擦净的指纹,显然是临时从衍圣公府搜来的物件。
这身行头穿在他臃肿的身上,倒有了几分滑稽的威严,只是那双不断瞟向四周的眼睛,暴露了他心底的忐忑。
可当他抬眼望见身边乌泱泱的人马,从城头一直绵延到数里外的旷野,那股子铺天盖地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时,心头的恐惧竟奇异地散去了不少。
这么多人,就算是堆也能把明军的营寨堆平吧?
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肚子,努力摆出一副“御驾亲征”的沉稳模样。
李鸿基则率领着五百亲卫,如一道铁壁护在徐鸿儒身侧。
此刻朝阳正从地平线跃出,金红色的霞光泼洒在他脸上,映得那双眼睛里尽是慑人的精光,仿佛早已看透了这场战局的走向。
“咚!咚!咚!”
战鼓声突然炸响,沉闷而急促。
李鸿基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寒光在晨光中一闪而过。
他勒转马头,朝着前方明军营寨的方向厉声嘶吼:“弟兄们,冲啊!”
这声呐喊像点燃了引线,原本还有些拖沓的人流瞬间炸开。
二十万乱军如同决堤的洪水,嘶吼着、咆哮着,朝着十里外那片整齐的明军营寨冲去。
他们没有阵型,没有章法,全凭着一股蛮力往前涌,密密麻麻的人头在旷野上涌动,竟真掀起了几分山崩地裂的气势。
喊杀声、脚步声、兵刃碰撞的杂乱声响汇成一片,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李鸿基望着这股裹挟着尘埃与戾气的人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好戏,开场了。
明军营寨的寨墙之上,袁可立负手而立,衣袍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脸上却不见半分惊慌。
眼前那片黑压压的流民大军虽如潮水般涌来,喊杀声震得空气都在发颤,可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被裹挟的乌合之众。
人数再多,也是虚的。
更何况,城中内应早已将乱军今日的动向、兵力部署全盘报来,他这三日在城外扎营,看似按兵不动,实则早已布好了天罗地网。
“传令下去。”
袁可立转头对身旁的亲兵吩咐道,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寻常事。
“先让乱军攻寨。火炮、投石车、火油、火枪、箭矢……所有家伙什都备好,先杀一杀他们的势头!”
在城外驻扎的这三日来,明军可没闲着。
寨墙被加高加固,壕沟被拓宽加深,二十门神机营的火炮早已在墙头上架好,炮口黑洞洞地对准前方旷野。
投石车旁堆满了裹着火油的石块,弓箭手们的箭矢也早已上弦,只等一声令下。
此刻,迎着初升的朝霞,乱军已扛着简陋的云梯冲到了寨前百丈之内。
“冲啊!拿下明军营寨,赏黄金百两!”
“先登者封侯!女人、土地随便挑!”
癫狂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混杂着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倒有几分气势。
可就在他们距离寨墙不足五十步时。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骤然炸开!
寨墙上的二十门火炮齐齐怒吼,火光从炮口喷涌而出,滚烫的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如同死神的镰刀,直直砸入乱军之中。
“砰!”
一颗炮弹在人群中炸开,碎石与弹片瞬间撕裂了周遭的躯体,上百名乱兵来不及惨叫便被掀飞,血肉与泥土混在一起,在地上溅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
连续不断的炮击如同惊雷滚过旷野,每一次轰鸣都伴随着成片的惨叫与倒下的人影。
乱军的冲锋势头瞬间一滞,前排的人被吓得连连后退,却被后面涌来的人潮推着往前挤,一时间阵型大乱。
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寨墙上的火枪又开始喷射火舌,铅弹穿透皮肉的闷响不绝于耳。
投石车随之发动,裹着火油的石块在空中划过弧线,砸落处顿时燃起熊熊大火,惨叫声在火海中凄厉回荡。
弓箭手们则朝着混乱处齐射,箭矢如蝗,又一批乱兵应声倒下。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乱军连寨墙的边都没摸到,便已尸横遍野,损失惨重。
旷野上的人流渐渐稀疏,最初的狂热被死亡的恐惧取代,不少人扔下武器,转身就往回逃。
战场的溃败往往始于一瞬的崩溃。
后面的乱军还在被裹挟着往前冲,前排的人却早已被火炮与铅弹吓破了胆,转身就往回逃。
领头的几个贼首挥舞着刀枪嘶吼怒骂,甚至砍倒了几个逃兵,可在求生的本能面前,一切威吓都成了徒劳。
密密麻麻的人群像被捅翻的蜂巢,前拥后挤,哭喊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原本就松散的阵型瞬间成了一锅乱粥。
寨墙上的袁可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
出兵的时机到了!
“杨总兵。”
袁可立转头看向身侧的山东总兵杨肇基。
“随我掩杀上前!”
杨肇基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抱拳应道:“末将领命!”
此刻冲出寨门,哪里是在杀人?
分明是去收割军功!
那些溃散的乱军,在明军眼里与待宰的羔羊无异。
“吱呀~”
沉重的寨门被缓缓拉开,露出后面严阵以待的明军。
山东巡抚标营的三千精锐与山东总兵所部的五千兵马,如两把出鞘的利刃,瞬间从寨中杀了出来。
杨肇基一马当先,率领右翼兵马如狂风般卷入贼军侧翼。
他手中长枪舞动如龙,枪尖所过之处,红巾纷飞,乱兵惨叫着倒下,硬生生在混乱的人群中撕开一道口子。
袁可立则亲率中路兵马直冲敌阵。
虽已花甲之年,他却丝毫不见疲态,手中长刀劈砍格挡,动作干脆利落,身后的亲兵紧随其后,组成一道钢铁洪流,所过之处,乱军纷纷溃散。
那些乱军本就被火炮吓破了胆,此刻见明军杀出城来,更是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念头?
一个个只顾着转身往后逃,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可他们没料到,后路早已被截断。
袁可立早已安排好的京营步卒,此刻正沿着旷野两侧的高地推进,如两道铁墙般堵住了乱军的退路。
前有追兵,后有堵截,乱军彻底陷入了绝境。
明军的冲杀宛如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刀光闪过,便是一颗人头落地。
马蹄踏过,便是一片哀鸿遍野。
乱军的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原本的溃逃变成了彻底的崩溃,人们互相推搡、踩踏,死在自己人脚下的,竟比死在明军刀下的还要多。
旷野上,红巾与鲜血交织,哭喊与惨叫回荡。
曾经乌泱泱的二十万乱军,此刻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袁可立勒马立于阵中,看着眼前这惨烈的景象,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乱军扰民多时,早已罪该万死,今日的结局,不过是咎由自取。
就在乱军被前后夹击、陷入绝境之际,左翼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邓邵煜所率的骑军如一道黑色洪流,从高地后骤然杀出。
骑士们身披重甲,马蹄踏在地上如闷雷滚滚,手中长枪斜指前方,锋芒在阳光下闪着慑人的寒光。
这支部队本就是京营精锐,此刻借着地势俯冲而下,冲击力更是势不可挡。
马蹄所过之处,乱军像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有的被直接撞飞数丈远,筋骨断裂的脆响混在惨叫中,听得人头皮发麻。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骑军便如一把锋利的楔子,将本就混乱的贼军分割成数块。
被圈在各个区域里的乱军失去了呼应,只能各自为战,伤亡数字如潮水般上涨,尸骸在旷野上堆得层层叠叠。
战场边缘,徐鸿儒的仪仗早已乱作一团。
他死死攥着缰绳的手沁出冷汗,明黄色的铠甲在尸山血海中显得格外刺眼。
看着自己的二十万大军被两万明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吓得浑身发抖,裤裆里早已一片温热。
方才那股依仗人多的底气,此刻全化作了尿骚味。
“黄虎!”
徐鸿儒猛地转头看向身侧的李鸿基,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朕已经御驾亲征了!你说的九成把握呢?你敢骗朕?!”
李鸿基却异常淡定,甚至还抬手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陛下,末将从未说谎,九成把握确实没变。”
“在哪?你的九成把握到底在何处?”
徐鸿儒几乎是嘶吼着追问,眼中满是绝望。
李鸿基缓缓转头,目光落在他那张惨白的脸上,轻笑一声:“在陛下您这里啊。”
“在朕这里?”
徐鸿儒懵了,
“黄虎,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到了此刻,李鸿基脸上的伪装终于彻底卸下,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他勒住马缰,与徐鸿儒的坐骑并排而立,声音低沉却清晰:“末将想向陛下借一样东西。”
徐鸿儒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什……什么东西?”
“陛下的项上人头。”
话音未落,李鸿基猛地驱马向前,手中长刀在朝阳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带着破空的锐响,直朝徐鸿儒脖颈砍去!
“啊!!”
徐鸿儒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身体下意识地后仰,却哪里躲得过这雷霆一击。
“黄虎!你敢弑君?!”
“保护陛下!”
他身边的几个亲信惊怒交加,抽刀便要阻拦,可李鸿基本就紧挨着徐鸿儒,这一刀快如闪电,根本无从招架。
只听“噗嗤”一声,刀锋利落的切开皮肉与骨骼。
徐鸿儒的头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满脸的惊愕与恐惧,“咚”地一声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双眼还圆睁着望着混乱的战场。
而他的身躯则晃了晃,从马背上栽落,脖颈处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也溅湿了那身明黄色的铠甲。
周围的亲卫们瞬间僵在原地,看着滚落在地的人头,又看看收刀而立的李鸿基,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李鸿基用靴底蹭了蹭刀上的血污,抬头望向溃不成军的乱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透战场的力量:“徐鸿儒已死!降者免死!”
这声呐喊如同一道惊雷,在混乱的战场上炸开。
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乱军闻言,动作猛地一滞。
他们转头望向徐鸿儒仪仗所在的方向,只见那顶象征“皇帝”的黄罗伞盖已经倒下,取而代之的是李鸿基手中高高举起的人头。
正是他们奉若神明的“中兴福烈帝”。
绝望瞬间吞噬了最后的抵抗意志。
不知是谁先扔下了武器,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乱军丢掉刀枪,瘫坐在地上举手投降。
邓邵煜与杨肇基见状,皆是勒住马缰,朝着李鸿基的方向投去询问的目光。
袁可立立于高坡之上,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个手持人头、在乱军之中屹立不倒的身影,缓缓点了点头。
收网的最后一步,成了。
(本章完)
(/bi/286248/17237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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