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198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皇明 > 第311章 祭台誓师,暗流涌动

第311章 祭台誓师,暗流涌动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努尔哈赤吐血昏厥的瞬间,阿巴亥疯了一般扑上前,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喉咙里哽咽着不成调的哭喊。
    可她刚跑出两步,便被扈尔汉挡住了。
    这位跟随努尔哈赤四十余年的老将,此刻脸色凝重如铁,压低声音道:“大妃,冷静!”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密密麻麻的兵卒,那些眼神里有惊惶,有不安,更有对汗王生死的焦灼。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您若失态哭嚎,军心立刻就散了!”
    阿巴亥浑身一震,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想起自己的身份,想起此刻赫图阿拉的惨状,若是连她都垮了,这些残兵军心怕是真要散了了。
    她死死咬住嘴唇,将哽咽咽回喉咙,任由扈尔汉将自己请到一旁。
    “都听着!”
    扈尔汉转身面对众兵卒,声音洪亮如钟,刻意压下了语气中的慌乱。
    “汗王连日奔袭,劳累过度,此刻需要安歇。尔等速去清理出一座营帐,不得有误!”
    话音未落,他已让人取来一顶临时的军帐,将昏厥的努尔哈赤裹在大帐里,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紧接着,他对亲卫厉声道:“去,把军里最好的医师找来!要汉人医师,懂草药的那种!”
    他刻意避开了女真萨满。
    那些跳神念咒的把戏,平日里糊弄下族人尚可,此刻用在汗王身上,怕是只会加速催命。
    片刻后,一个头生白发的汉人医师被架了过来。
    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双手抖得像筛糠,显然是被兵卒们半拖半拽来的。
    当他被推进帐内,看到周围环伺的建州贵种个个目露凶光,而榻上躺着的竟是那位传说中杀人如麻的天命汗时,额头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襟。
    “快……快诊脉!”
    扈尔汉催促道,语气里的焦灼压不住。
    医师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搭上努尔哈赤的腕脉。
    指尖下的脉搏起初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心头发紧,手一抖差点缩回来。
    这要是治不好,自己这条老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周围的贵种们屏住呼吸,目光如刀般剜在他身上,连帐外的风声都仿佛凝固了。
    就在医师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腕脉处忽然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搏动,虽不算强劲,却节奏分明,带着一股韧性。
    他反复探了几次,确认无误,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颤声道:“大……大汗无碍……只是连日劳累,又情绪激动,气血上涌才昏厥过去。您看这脉象,虽有些虚浮,却根基强劲,只需好生静养,吃上两副安神补气的药,几日后便能醒转。”
    扈尔汉眉头紧锁,显然不信。
    方才他明明看到汗王气息奄奄,嘴唇青紫,怎么这医师一搭脉,就成了“根基强劲”?
    他一把抓住医师的手腕,眼神凌厉如鹰:“你再说一遍?方才汗王气息都快没了,你敢欺瞒?”
    医师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倒在地:“不敢!不敢欺瞒将军!脉象骗不了人啊!大汗许是刚才气急攻心,一时闭了气,此刻缓过来了……不信您再看,他的脸色都比刚才红润些了……”
    扈尔汉低头看向榻上的努尔哈赤,果然见他苍白的脸颊上隐隐泛起一丝血色,呼吸也似乎平稳了些。
    他这才松开医师的手,沉声道:“立刻开方子!若是汗王有半分差池,我剥了你的皮!”
    “是是是!”医师连滚带爬地去寻笔墨,手还在抖,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得知努尔哈赤暂无性命之忧,扈尔汉的心却依旧悬着。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担忧努尔哈赤的身体,而是担忧外面的局势,人心。
    他盯着那汉人医师在写药房,当即问道:“既然你说汗王无碍,那如何能让他此刻便醒转?”
    帐外的兵卒虽被安抚,可“汗王昏厥”的消息早已传开,若不能让努尔哈赤立刻露面,猜疑定会像野草般疯长。
    军心一旦动摇,想要重新凝聚,就没那么容易了。
    医师闻言,脸上露出难色,搓着手道:“用针灸或许能促其醒转,只是……”
    他偷瞄了一眼榻上的努尔哈赤,喉结滚动。
    那可是杀伐决断的天命汗,用银针刺进他皮肉里,万一有半分差池,自己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你只管动手。”
    扈尔汉打断他的犹豫,声音沉稳如石。
    他直接将腰刀拔出来,半威胁说道:
    “出了任何事,我一力承担。若你不做,现在我就送你去见阎王!”
    医师看着那柄寒光闪闪的刀,又看了看扈尔汉坚毅的眼神,知道再无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从药箱里取出一套银针,在火上燎过消毒,双手虽仍微颤,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偏差。
    只见他屏息凝神,先取一根银针,精准刺入努尔哈赤的人中穴,轻轻捻转;又取针分别刺入内关、百会,手法迅捷稳当;最后在涌泉穴与十二井穴各下一针,银针刺破皮肤的瞬间,竟渗出细如牛毛的血珠。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医师捻动针尾的细微声响。
    扈尔汉紧盯着努尔哈赤的脸,手心捏出了汗。
    片刻之后,奇迹真的发生了。
    “呃~”
    努尔哈赤喉间发出一声痛呼,眉头猛地蹙起,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起初眼神还有些涣散,茫然地看着帐顶的毡布,过了片刻才渐渐聚焦,看向围在榻边的人。
    “汗王醒了!”
    扈尔汉心中一喜,当即跪倒在地,身后的亲卫与医师也连忙跟着叩首。
    努尔哈赤动了动手指,想要撑起身,却觉得浑身酸软。
    他看着扈尔汉,声音沙哑地问:“我……这是在哪?”
    “回大汗,您在赫图阿拉的临时军帐中。”
    扈尔汉伏在地上,语气急切。
    “方才您在众目睽睽之下昏厥,帐外兵卒已是人心惶惶。请大汗即刻召各部首领入帐拜见,只需露一面,便能安定军心!”
    帐外。
    本部两黄旗的白甲护军们,个个都是跟着汗王出生入死的精锐,此刻却也攥紧了兵器,脸上写满了掩饰不住的恐慌。
    他们是爱新觉罗的死士,汗王便是他们的天,天若倾塌,他们便没了方向。
    更不必说那些随军的蒙古部落兵。
    努尔哈赤昏倒之时,扈尔汉眼角余光扫得真切:
    科尔沁明安诺延的儿子桑噶尔寨台吉,正偷偷与身边的亲卫交头接耳,眼神闪烁。
    札鲁特部的钟嫩台吉(代善的岳父)和内齐台吉(莽古尔泰的岳父),则背过身去低声议论,脸上那点掩饰不住的异色,明摆着是在盘算退路。
    这些蒙古部落归附大金,本就是看中大金势大,能跟着分些好处。
    抢来的汉人奴隶、掳掠的金银财帛、草原上的牧场牲畜,哪一样不是实打实的利益?
    可若是这棵“大树”真的倒了,赫图阿拉成了废墟,捞好处无望,他们凭什么还耗在这里?
    怕是转脸就会带着部众北返草原,甚至可能倒戈投靠明朝,讨个安稳前程。
    听了扈尔汉之语。
    努尔哈赤这才想起之前的惨状,想起那些摆在校场上的尸体,胸口又泛起一阵窒痛。
    但他毕竟是久经风浪的枭雄,瞬间便明白了扈尔汉的用意。
    军心不能乱,尤其是在这个紧要关头。
    他拔下身上最后一根银针,指尖被针尖的寒气刺得一颤,却硬是撑着坐直了身子,胸口的闷痛被他强压下去,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传我令,立刻设坛祭祀!”
    扈尔汉一愣:“大汗?您的身子骨……”
    “本汗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血誓,誓报此仇!”
    努尔哈赤的目光扫过帐内,带着一股狠厉。
    “也要让外面那些人看看,我努尔哈赤的身子骨,硬朗得很!”
    他就是要做给那些蒙古台吉看,做给所有动摇的人看。
    他还没垮,大金还没垮,谁也别想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
    扈尔汉脸上仍有担忧。
    汗王刚从昏厥中醒来,气息都还没理顺,此刻强撑着祭祀发血誓,怕是会伤了根本。
    可他看着努尔哈赤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到了嘴边的劝阻又咽了回去。
    他太了解这位汗王了,一旦做了决定,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奴才遵王汗令。”
    扈尔汉躬身领命,转身出帐时,脚步却比来时沉重了几分。
    帐外的风更紧了,吹得营帐边的大纛猎猎作响。
    扈尔汉看着远处那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蒙古兵,眉头紧锁,高声对亲卫道:“快!取黑毡铺坛,备牛羊祭品,再找萨满来!”
    他一边吩咐,一边暗自叹气。
    这场祭祀,表面上是誓师复仇,实则更像一场稳住人心的戏。
    只是这戏的主角,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天命汗,谁也说不清,这硬撑着的“硬朗”,能维持多久。
    而帐内,努尔哈赤扶着榻沿,缓缓站起身。
    他强撑着喝了一碗温热的鹿血,浓稠的血浆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脸上渐渐浮起几分血色。
    亲卫为他披上甲胄,遮住了那身仍在微微颤抖的躯体。
    穿着甲胄,努尔哈赤步伐缓慢,却又坚定的朝外走去。
    很快。
    祭祀仪式在废墟旁的空地上开始了。
    萨满们围着燃起的篝火跳着古老的舞步,铜铃与骨哨的声响在风中回荡,牛羊祭品被摆上临时搭建的祭台,鲜血顺着石缝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努尔哈赤站在祭台中央,亲手将酒洒向火堆,又按着萨满的指引,用刀划破指尖,将血滴进祭碗。
    他全程挺直腰杆,动作虽慢却沉稳,脸上没有丝毫不适,仿佛方才吐血昏厥的只是旁人。
    祭坛边,两黄旗的白甲护军们紧盯着祭台上的身影,见汗王举止如常,悬了半日的心终于落回肚里。
    有人悄悄挺直了腰板,有人握紧了刀柄,眼中的恐慌渐渐被敬畏取代。
    他们的汗王,果然还是那个能扛住一切的天命汗。
    蒙古诸部的台吉们远远看着,脸上的疑虑也渐渐消散。
    桑噶尔寨收回了与亲卫交头接耳的目光,钟嫩与内齐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点盘算退路的心思,似乎被祭台的火焰压了下去。
    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心里的某些东西,已经悄悄变了。
    先前对努尔哈赤的敬畏,对建州女真的忌惮,此刻像被戳破的皮囊,渐渐瘪了下去。
    沈阳城下,八旗铁骑连攻多日竟没能拿下沈阳。
    赫图阿拉,这座女真圣城被明军一把火烧成了废墟。
    原来,大金并非不可战胜,建州女真也不是辽东的天。
    他们想起了早年在草原上听闻的传说:大明的疆土万里,甲兵百万,只是前些年疏于防备,才让女真趁机崛起。
    可如今看来,那只沉睡的雄狮,似乎已经醒了。
    祭火渐渐熄灭,努尔哈赤站在台上,用尽力气嘶吼着复仇的誓言。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上回荡,却没能像往常一样激起山呼海啸的回应。
    蒙古台吉们跟着躬身行礼,口中附和着“汗王英明”,眼神里却少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畏惧。
    仪式结束后,扈尔汉扶着努尔哈赤回帐,见他脚步虚浮,嘴唇又泛起了白,心中不由一沉。
    他转头看向蒙古部落的营地,那些帐篷的炊烟依旧升起,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墙。
    这场祭祀稳住了表面的军心,却没能真正留住那些蒙古部落的心。
    沈阳不克,赫图阿拉被焚,大金的“无敌”神话已经破了。
    而神话一旦破灭,那些依附者的心思,就再难拴住了。
    唯有不断的胜利,才能凝聚这些豺狼的人心。
    但……
    现在从哪里找胜利呢?
    属于大金的大乘赢学,在何处?
    ……
    另一边。
    沈阳城外的建奴大营里,黄台吉正盯着面前的舆图皱眉。
    浑河南岸的明军防线如铁桶般坚固,几日强攻下来损兵折将,他正愁找不到体面的退兵理由,一名亲卫便带着努尔哈赤的口谕闯了进来。
    “什么?赫图阿拉被明军袭了?”
    黄台吉猛地拍案而起,脸上瞬间掠过三重神色。
    先是震惊,赫图阿拉乃女真龙兴之地,防卫森严,明军竟能摸到腹地纵火,简直是奇耻大辱。
    随即便是滔天怒火,哲哲与豪格都在城中,此刻怕是已凶多吉少,那可是他的发妻与长子。
    可转瞬之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又爬上眉梢。
    他终于有借口退兵了。
    沈阳城在熊廷弼的经营下,早已不是当年那座可以轻易攻破的城池。
    这几日强攻,八旗兵撞得头破血流。
    他早想撤兵,奈何出发前立了军令状,言说“十日之内必破沈阳”,此刻若是无功而返,难免被人耻笑,更会被努尔哈赤责罚。
    赫图阿拉被袭的消息,却成了最好的台阶。
    “传我令!”
    黄台吉迅速收敛心神,眼中已不见半分犹豫。
    “各部收拾行囊,今夜三更天后拔营!”
    亲卫领命而去,帐内只剩下他与抚顺额驸李永芳。
    因为黄台吉想要得到汉人的支持,是故李永芳被黄台吉重用。
    当然。
    现在的李永芳,或许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了。
    “贝勒爷。”
    李永芳抚着胡须,低声道:“撤军容易,可如何平安退回抚顺?明军若是察觉我军动向,定会衔尾追击,浑河南岸的兵马若再杀出,我军腹背受敌,怕是凶险。”
    黄台吉走到帐门口,望着远处沈阳城头的炊烟,冷笑道:“熊廷弼是个老狐狸,他巴不得我们退兵,绝不会轻易出城追击,他要守的是沈阳,不是跟我们打野战。”
    但他也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沉吟片刻,他对李永芳道:“你带三百白甲兵殿后,多插旌旗,虚张声势,让明军以为我军仍在对峙。我带主力沿浑河北岸急行,沿途每隔十里留一队斥候,遇袭便鸣箭示警。”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另外,让蒙古诸部殿后。他们这几日作战不力,正好让他们做做样子,拖延明军可能的追兵。”
    李永芳点头应下,心中却暗自佩服。
    黄台吉这一手,既稳住了退路,又借刀杀人,顺便敲打了那些出工不出力的蒙古部落。
    入夜。
    三更天。
    后金大营开始骚动。
    旗帜依旧飘扬,篝火仍在燃烧,可主力兵马已悄然拔营,沿着浑河岸边的密林向北疾行。
    黄台吉骑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沈阳城,眼中没有留恋,只有对赫图阿拉的忧虑与一丝复仇的火焰。
    他不知道哲哲与豪格是否还活着,但他知道,这次撤军只是暂时的。
    等料理好赫图阿拉的后事,他定会再回来,让这座刺猬般的城池,付出血的代价。
    沈阳城!
    熊廷弼!
    你等着我!
    你等着!
    (本章完)
    (/bi/286248/17237325.)
    。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