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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佯欢实探,图献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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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李延庚而言,摸清赫图阿拉的城防布防,远比外人想象的要容易。
    他是“额驸”李永芳的长子,这重身份像一把双刃剑,既让他背负着“汉奸之子”的骂名,却也给了他旁人难以企及的便利。
    每次出入外城九门,守城的八旗兵看到他腰间那枚刻着“李”字的腰牌,只会躬身行礼,从不敢多问一句。
    便是内城那三座扼守要道的城门,在得知了他的身份之后,卫兵见了他也得放行。
    毕竟谁都知道,这位小额驸是能自由出入台吉府的人物。
    并且,作为李永芳的长子,他有资格参与赫图阿拉的贵族宴会。
    那些镶着金边的请柬,总会准时送到额驸府,邀请他去赴宴。
    与其说是看重他,不如说是后金贵族想借此炫耀对汉人的“恩宠”,可这恰恰成了李延庚刺探情报的绝佳机会。
    不过他知道,光靠自己这层身份还不够。
    要想接触到真正掌握城防的守将,还得借一层“东风”。
    这阵东风,就是自己的继母。
    因此。
    到了翌日清晨,他亲自前去正院。
    正院住着李永芳的正妻,阿巴泰的女儿,那个比他仅大三岁的女人。
    李延庚素来不愿见她,每次想起这个顶着“母亲”名分的建州贵女,就觉得胸口堵得慌。
    她的父兄,手上沾满了汉人的血。
    可如今,他不得不低头。
    “大阿哥,今日怎来拜见了?”
    那女人正坐在廊下翻着满文账簿,见他进来,只是淡淡抬了抬眼,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她穿着一身绣着海东青的旗装,腕上戴着东珠手镯,举手投足间都是格格的傲气。
    李延庚强压下心头的不适,躬身行了个半礼:“有劳额娘费心,儿子近日在府中闷得慌,想出去走动走动,只是……”
    他故意顿了顿,露出几分迟疑。
    “之前孩儿去参加宴会,总觉得那些台吉们看我的眼神有些怪,怕是没把我当自家人。”
    阿巴泰之女放下账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是抚顺额驸的儿子,自然是自家人。那些人不过是嫉妒你父亲受大汗重用罢了。”
    她虽年轻,却深谙后金朝局,知道李永芳虽是汉军旗,却握着兵权,是无兵权的台吉们不敢轻易得罪的人物。
    “可儿子总觉得不踏实。”
    李延庚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
    “若是能得额娘帮衬着,在各位台吉跟前说句好话,儿子心里也能安稳些。”
    见到一直和自己闹矛盾的的李延庚愿意低头,阿巴泰之女脸上也是露出笑容来了。
    她虽为正妻,可在这赫图阿拉,终究是外人,若能让继子依附于自己,也能在李永芳面前多些分量。
    更何况,阿巴泰素来疼她,在朝中颇有势力,帮衬继子几句,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有何难。”
    她站起身,语气轻快了些。
    “晚上我入宫去见大妃,席间我替你说几句,保管那些人不敢再轻看你。”
    李延庚心中一喜,面上却依旧恭敬:“多谢额娘。”
    有了阿巴泰之女这层关系,李延庚的门路果然顺了许多。
    之后的三日。
    他周旋于各位台吉、阿哥之间。
    与成年的贵人们相处时,他收起了往日的疏离,跟着他们在靶场比骑射,输了便豪爽地饮下大碗烈酒。
    那些喝得面红耳赤的守将,哪里会提防这个“汉奸之子”,往往借着酒劲就把布防情况说了出来。
    而面对那些留守赫图阿拉的未成年贵胄,如努尔哈赤第十五子多铎、皇太极长子豪格等人时,李延庚又换了副模样。
    他陪着十岁的多铎十二岁的豪玩格鹿骨牌、蒙古象棋,故意输得一败涂地,引得小阿哥们笑得前仰后合。
    从中获得好感,探清情报。
    短短三日,李延庚的袖中就多了一张画满记号的草图。
    外城九门的守军数量、内城垛口的分布、烟囱山瞭望台的位置、吊桥的开关时辰……
    甚至连哪处城墙有问题,他都记在了心里。
    在刺探城防的同时,李延庚没放过任何拉拢人心的机会,尤其是那位驻守赫图阿拉的守将。
    努尔哈赤第六子,爱新觉罗塔拜。
    这位阿哥才三十出头,看着却比五十岁的老汉还显苍老。
    他生母是个没名分的庶妃,生下他不久就病逝了。
    在努尔哈赤的十六个儿子里,他既没有褚英的勇武,也没有皇太极的智谋,连阿济格的狠劲都没有,活脱脱一个“多余的人”。
    这次被派来守赫图阿拉,说是“重任”,实则是被兄长们排挤到了这偏僻角落。
    针对塔拜的情况,李延庚自然也想好了应对之策。
    在请塔拜喝酒的时候,李延庚故意愤愤不平。
    “前日镶黄旗的人来查军械,又说您库房里的弓箭不合格。那些人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
    塔拜捏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酒液溅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
    他苦笑着摇头:“罢了,他们愿意说便说去。我手下的兵卒,本就只有两个牛录的镶蓝旗士卒,连像样的甲胄都凑不齐三十套。”
    他灌下一大口酒,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嘲。
    “加上那些包衣和老弱,满打满算三千人,能守住赫图阿拉就不错了。”
    李延庚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台吉说笑了,赫图阿拉是大金龙兴之地,怎会只有这点兵力?”
    “龙兴之地?”
    塔拜嗤笑一声,指着窗外。
    “你看那些台吉府,哪个不是夜夜笙歌?萨尔浒才是如今的重心,精锐都跟着大汗去那边了。”
    他凑近几分,压低声音。
    “他们都说,赫图阿拉在后方,安稳得很。真要有敌骑杀到这儿,除非萨尔浒、界藩城、古勒寨全破了,鸦鹘关、清河也丢了,可明狗哪有这本事?”
    此话倒是真的,按照正常路径,明军很难打到赫图阿拉。
    也正因为如此,城门口的卫兵检查越来越松。
    台吉府里的宴会一场接一场。
    便是寻常的八旗兵,也只顾着在演武场耍弄兵器炫耀武艺,没人会以为赫图阿拉有危险。
    “再说了,咱们这儿有的是包衣,真到了要紧关头,开了赫图阿拉的府库,给他们套上甲胄,照样能组起大军!”
    李延庚笑着举杯,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
    看来赫图阿拉常备兵卒不多,但真要拉人打仗的时候,还是可以拉出几千人的。
    得到了赫图阿拉的情报之后,李延庚心有所感。
    赫图阿拉确实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
    城墙依山而建,三面环水,加上萨尔浒的精锐坐镇,明军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难摸到这后金的腹心。
    可每次想起胡雪那双锐利的眼睛,想起袖中那张画满记号的城防图,他心里又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
    万一呢?
    万一明军真的来了呢?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父亲李永芳早已彻底倒向建奴,他若想洗刷“汉奸之子”的骂名,若想让自己抬头做人,只能抓住这根看似缥缈的稻草。
    哪怕只有一成希望,他也愿意赌上性命。
    第四日的天还没亮透,额驸府的东跨院就亮起了烛火。
    李延庚将那张薄如蝉翼的城防图仔细折好,塞进贴身的夹层里,又摸出几锭碎银揣进袖袋,这才推门而出。
    “小额驸早啊!”
    北门口的守卒见他过来,老远就笑着打招呼。
    这几日李延庚出手格外阔绰,昨日还赏了领头的什长一块银角子,此刻那几个兵卒看他的眼神,满是讨好。
    “大家伙用了早没有?”
    李延庚笑着点头,顺手从袖袋里摸出一把碎银,往每个兵卒手里塞了些。
    “给大家买酒的钱。”
    “小额驸太客气了!”
    兵卒们眉开眼笑地接了,连腰间的刀都挪开了些,没人再像他刚到赫图阿拉时那样,要翻查他的行囊。
    领头的什长还殷勤地掀开城门的吊桥:“小额驸今日还去二道河?那边的露水重,可要奴才给您备件蓑衣?”
    “不必了。”
    李延庚摆摆手,脚步轻快地走出城门。
    他回头望了眼那座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城池,不过短短几日,他已从一个处处受限的质子,变成了能和守卒称兄道弟的“自己人”。
    这变化背后,是他强忍着不适换来的人脉,更是用钱打通出来的关系。
    毕竟银子在某种程度来说,确实很有用。
    城外的官道上覆着层薄薄的露珠。
    晨雾还没散尽,远处的烟囱山像浸在牛奶里,看不真切。
    李延庚深吸一口带着寒气的空气,胸口的城防图仿佛在发烫。
    走到二道河岸边时,太阳刚从地平线探出头,金色的光透过薄雾洒在水面上,像铺了层碎金。
    芦苇丛上的露水被照得发亮,随风轻轻摇晃,惊起几只水鸟,扑棱棱地掠过河面。
    而斜对岸的那块石头上,胡雪早已坐在那里。
    他依旧穿着那件月白绸衫,只是外面加了件藏青披风,手里的鱼竿斜斜搭在膝盖上,鱼线在水中拉出一道细微的弧线,显然已等了许久。
    听到脚步声,胡雪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声音顺着晨雾飘过来:“比约定的时辰早了一刻。”
    李延庚在河对岸站定,望着那个从容的背影,忽然觉得连日来的紧张都消散了些。
    他弯腰拨开脚边的芦苇,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早到些,总比迟到好。”
    李延庚踩着河边的卵石,一步步走到胡雪面前。
    晨露打湿了他的袍角,沾着细碎的芦苇绒毛,可他毫不在意,只是郑重地解开棉袍的盘扣,从贴身处摸出一卷东西。
    那是用细麻绳捆着的宣纸,外面还裹着层防水的油布。
    他将这个油布包递过去。
    “这是赫图阿拉的布防图。”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赫图阿拉常备军看着有三千,实则披甲的精锐只有九百,剩下的都是包衣和老弱。”
    胡雪放下鱼竿,双手接过布防图,他迅速展开宣纸,晨光下,上面的墨迹清晰得惊人。
    用朱砂标出的火炮位置,用墨笔写的垛口数量,甚至连每个城门的换防时辰都标注得明明白白。
    最让人咋舌的是,每个岗位的负责人姓名都写得清清楚楚,连哪个牛录额真贪杯、哪个梅勒章京胆小,都用小字注在旁边。
    “嘶~”
    胡雪倒吸一口冷气。
    他在辽东走商十几年,见过的城防图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却从未见过如此详尽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们,赫图阿拉武库里藏着三千套甲胄和弓箭,只要给他们半个时辰,塔拜一声令下,那些包衣就能披甲上阵。虽说是乌合之众,可毕竟人多势众。”
    胡雪猛地抬头,看向李延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你连这个都查到了?”
    “塔拜喝醉时说的。”
    李延庚扯了扯嘴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些甲胄就是建奴为了以防万一用的。”
    胡雪话语之中带了几分激动。
    “这份图,价值连城。有了它,明军如虎添翼。”
    这商人小心翼翼地将布防图折好,塞进贴身的皮囊里,又用蜡封了口。
    “对大明来说,这是能改写战局的关键。”
    李延庚望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问道:“布防图已经给你了,现在,可以相信我了?”
    缓了一口气,李延庚目光灼灼的看向胡雪。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锦衣卫为何偏要赫图阿拉的布防?”
    胡雪将皮囊系在腰间,拍了拍,像是在确认它的存在。
    他抬眼看向李延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但或许觉得李延庚立下如此大功,什么都不告诉他,确实有点让人伤心了。
    他话锋一转,决定让李延庚提前做好准备。
    “你手底下能调动多少人?”
    李延庚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他沉吟片刻:“府里的亲卫有三十多个,都是汉人子弟,信得过。加上城外的几个猎户,总共不到四十人。”
    “四十人……”
    胡雪眉头微蹙,显然觉得太少。
    但他很快舒展开,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递过去。
    “这里面是蒙汗药,无色无味,能放倒一头牛。说不定你能用得上,还有,这些天你好生准备,尽量多拉拢些人,府里的包衣、守城的汉兵,只要是汉人,都可以争取。”
    胡雪眼神闪烁:
    “若你真想学威虏伯刘兴祚,弃暗投明,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威虏伯……”
    李延庚接过瓷瓶,指尖触到冰凉的釉面,心脏猛地一跳。
    刘兴祚弃金归明的故事,在汉军旗里流传甚广,那是多少汉人子弟暗中敬仰的对象。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你们真的要打赫图阿拉?”
    胡雪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抓起鱼竿,将鱼线猛地往回收,鱼钩上竟挂着条巴掌大的细鳞鱼。
    他将鱼解下来扔进鱼篓,淡淡道:“到时候,我会派人通知你的,届时能立什么功,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说完,他背起鱼篓,转身就往芦苇深处走,藏青披风在晨雾中一闪,很快就没了踪影。
    李延庚握着那个冰凉的瓷瓶,站在河边,望着胡雪消失的方向,心脏“砰砰”直跳。
    明军真的要来攻打赫图阿拉?
    可他们从何而来?
    萨尔浒的精锐还在,界藩城的守军未动,难道是……
    从海上?
    李延庚眼神闪烁。
    他感觉,自己已经猜到真相了!
    (本章完)
    (/bi/286248/17237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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