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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报捷祭天,安抚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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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启元年,六月十五日。
    天刚蒙蒙亮,抚顺城外的堂子周围已聚满了人。
    堂子是建州女真的萨满祭坛,松木搭建的神杆上挂着五彩绸带与牺牲的头骨,在晨风中微微晃动,透着一股原始而肃穆的气息。
    代善骑在一匹神骏的黄骠马上,铁甲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
    上千名战俘被粗麻绳串在一起,像一串破败的木偶,衣衫褴褛,面如死灰,脚踝上的镣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再往后,数百辆辎重车排成长龙,车轮碾过地面的辙痕深如沟壑,车上堆满了从大板城劫掠来的绸缎、皮毛、盐铁。
    在这些辎重车后面,还有数之不尽的牛羊,偶尔发出几声沉闷的哞叫。
    这些战利品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让祭坛周围的建州贵种们眼睛发亮。
    他们大多是各旗的贵人,身上穿着绣金的锦袍,手里把玩着玉石扳指,目光在辎重车上扫来扫去,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吞咽声。
    按规矩,这般规模的斩获,各旗都能分到不少,光是那几车绸缎,就足够让自家的女眷在冬日里穿得光鲜亮丽。
    可代善的目光却没落在这些战利品上。
    他死死盯着祭坛中心,那里,黄台吉正穿着一身银白色轻甲,跪在铺着白毡的高台上,双手捧着一卷明黄的捷书,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呈到可汗努尔哈赤面前。
    “儿臣黄台吉,幸不辱命,大破察哈尔部于大板城,斩获战俘千余,辎重无算,请父汗验看!”
    黄台吉的声音洪亮,带着刻意的谦卑,在寂静的晨风中传得很远。
    努尔哈赤坐在虎皮宝座上,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代善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马缰绳,连胯下的黄骠马都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不安地刨了刨蹄子。
    他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火,烧得五脏六腑都疼。
    这场仗明明是他在前线拼杀出来的,凭什么由他来献捷?
    按资历,按战功,这捷书都该由他代善来呈!
    他是努尔哈赤的次子,正红旗的旗主,当年跟着父汗东征西讨,身上的伤疤比黄台吉读过的兵书都多。
    可父汗偏偏点了黄台吉,这分明是在抬高那个老八的地位!
    代善的愤怒,无人在意。
    而祭台之上,努尔哈赤的声音传来了。
    “好!好个黄台吉!”
    “本汗果然没看错你!从林丹汗那只狐狸手里抢来这么多绸缎、盐铁,还有这千余人口,不愧是我大金的贝勒!”
    然而夸赞一番之后,努尔哈赤话风一转。
    “不过,这还不够。”
    黄台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林丹汗的物资,只能让咱们过几个月。”
    努尔哈赤的目光转向沈阳的方向。
    “真正的肥肉,是沈阳城!还有那个杀了德格类的刘兴祚,你弟弟的血,不能白流!”
    这话一出,祭坛周围的贵人们顿时鸦雀无声,连风吹动神杆绸带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黄台吉“咚”地一声叩首,额头撞在白毡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儿臣谨遵父汗旨意!定要攻下沈阳城,将刘兴祚的头颅挂在城楼之上,为德格类弟弟报仇雪恨!”
    努尔哈赤满意地点点头,抬手示意萨满上前。
    两名身披兽皮的萨满祭司立刻捧着铜盆上前,盆里盛着黑牛的血、白马的鬃毛,还有一把磨得雪亮的青铜刀。
    他们围着神杆跳起古老的舞步,嘴里吟诵着晦涩的咒语,声音时而尖利如哨,时而低沉如吼,像是在与天地沟通。
    “杀牲祭天!”
    随着努尔哈赤一声令下,一头健壮的黑牛被按在神杆下,萨满手起刀落,滚烫的牛血喷涌而出,溅在神杆的基石上,瞬间蒸腾起白烟。
    紧接着,一匹雪白的骏马也被斩杀,马血与牛血混在一起,沿着土地的裂缝缓缓流淌,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红。
    更令人心惊的是,两名金兵拖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蒙古俘虏走了上来。
    那是从大板城抓来的察哈尔部老兵,据说曾是林丹汗的亲卫。
    萨满一把夺过青铜刀,将俘虏的头颅狠狠斩落在神杆下,鲜血顺着神杆的纹路蜿蜒而上,像是给松木镀上了一层血色。
    “此乃天命!”
    萨满高举滴血的青铜刀,对着天空嘶吼。
    “天神谕示:林丹汗已败,明国必亡!我大金当复仇!当兴兵!”
    祭坛周围的金兵纷纷拔出弯刀,对着神杆方向怒吼,声音震得晨雾都在颤抖。
    萨满随即唱起《天神颂》,古老的歌谣里,有战马的嘶鸣,有刀枪的碰撞,还有对胜利的渴望。
    歌声渐歇时,太阳已经升上半空。
    “仪式毕!”
    祭天仪式结束,众人分配战利品。
    而努尔哈赤带着黄台吉,已经是回到了抚顺城的王汗行宫
    他屏退了左右,只留黄台吉一人在殿内。
    “黄台吉。”
    努尔哈赤拿起捷报,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
    “对林丹汗一战的细节,本汗已经知道了,你能绕开察哈尔部的主力,直取大板城的辎重,做得很好。”
    他抬头看向黄台吉,眼中的锐利稍稍柔和。
    “有了这些物资和奴隶,咱们攻打沈阳城的把握,又多了三成。”
    黄台吉立刻躬身抱拳,腰弯得极低:“父汗谬赞了。儿臣不过是遵循父汗平日的教诲,不敢居功,能有此胜,全赖父汗威名震慑草原,各部才不敢轻易援救林丹汗。”
    “哼,别学那些汉人的酸腐气。”
    “该是你的功劳,就大大方方认下。”
    “是!”黄台吉连忙应道。
    努尔哈赤缓了一口气,脸上的怒气渐消。
    很快,他脸上便生起了些许意味深长的笑容。
    “黄台吉,在本汗的几个儿子里,你最像本汗,有勇有谋,还懂得藏锋。”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感慨。
    “代善太过鲁莽,成不了大事;莽古尔泰空有一身蛮力,指挥作战却像个睁眼瞎,偏偏还嗜杀成性,早晚会惹出祸端。”
    这话像一道惊雷在黄台吉耳边炸响。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随即又迅速低下头,掩去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激动。
    父汗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属意他做储君?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努尔哈赤仿佛没察觉他的失态,继续说道:“此番攻打沈阳,本汗让你做先锋。”
    他起身走到黄台吉面前,手掌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黄台吉的膝盖都晃了晃。
    “只要能拿下沈阳,你的威望自然会压过其他兄弟,到时候他们再想有异议,也得掂量掂量。”
    黄台吉的心脏“咚咚”狂跳,他猛地跪倒在地。
    “父汗放心!给儿臣一个月!一个月之内,儿臣定将沈阳城打下来,让明狗的血,染红浑河!”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很好。”
    努尔哈赤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回宝座,端起案上的奶茶喝了一口,才缓缓说道:“攻城的时候,先用汉军旗的人去填,让他们去啃明军的火炮,消磨沈阳城的锐气。等他们差不多了,再让咱们八旗的子弟上。”
    黄台吉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
    他这才回过神来,方才在堂子祭祀时,确实没见到李永芳、佟养性那些汉军旗的头面人物。
    按规矩,他们这些“抚顺额驸”“三等总兵官”是有资格列席的,可今日连影子都没见着。
    “父汗。”
    黄台吉迟疑着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
    “为何要先用汉军旗?他们虽是降兵,却也熟悉明军的战法,留着关键时刻用不是更好?”
    努尔哈赤将奶茶碗重重顿在案上,碗里的奶沫溅了出来:“他们不可信!”
    他的声音陡然变冷,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刘兴祚那厮,本汗待他不薄,结果呢?转头就敢帮着明狗杀咱们的人!这些汉人,骨子里就没有忠心!”
    黄台吉眉头紧锁,他知道父汗还在为刘兴祚的叛变耿耿于怀,但汉军旗毕竟有万余人,若是寒了他们的心,对大金的损失太大。
    “父汗息怒。刘兴祚是个例,不能一概而论。”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像抚顺额驸李永芳,这些年为大金奔走,立下的功劳不比任何旗主少,他对大金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若是咱们事事猜忌,怕是会让其他归附的汉人离心,到时候攻城略地,谁来帮咱们管理那些城池、征收粮草?”
    “哼!”
    努尔哈赤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这些年咱们能打赢明国,靠的是八旗子弟的骑射,靠的是刀子硬,不是靠这些汉人摇笔杆子!”
    他瞪着黄台吉,眼神锐利如刀。
    “你要是觉得难办,这先锋之位,本汗可以让代善去做!”
    “儿臣不敢!”
    黄台吉立刻叩首。
    “儿臣遵命!”
    他知道再争下去只会惹父汗不快,当务之急是拿到攻打沈阳的指挥权。
    努尔哈赤的脸色稍缓:“你是先锋,汉军旗的人就交给你调度。至于怎么用,是让他们冲锋,还是让他们运粮,你自己看着办。本汗只要一个结果,沈阳城破,刘兴祚那叛徒授首!”
    “儿臣领命!”
    他缓缓起身,转身退出暖阁。
    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弧度。
    父汗虽猜忌汉人,却终究把调度权给了他。
    只要能拿下沈阳,别说李永芳,就是用更多的汉人,父汗也不会真的怪罪。
    黄台吉出了行宫之后,当即回到正白旗营地,到了主帐之外。
    帐外的亲兵见他归来,立刻掀开门帘。
    黄台吉进入主帐,刚在帐内的虎皮椅上坐下,便沉声对亲卫道:“去把李永芳、佟养性叫来,就说本贝勒有要事商议。”
    “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帐外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李永芳与佟养性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都穿着破旧衣衫,掩不住眉宇间的惶恐。
    黄台吉召见他们?
    难道又要劫掠他们什么东西?
    还是说,沈阳之战要开打了,准备用他们的命去填沈阳城外的壕沟了?
    抱着复杂的思绪,两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拜见道:
    “奴才李永芳(佟养性),拜见贝勒爷!”
    黄台吉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目光从两人颤抖的背影上扫过,淡淡开口:“今日堂子祭天,如此重要的场合,怎么没见你们的影子?”
    这话刚落,李永芳的肩膀便剧烈地颤抖起来,紧接着,压抑的呜咽声从他身上传来。
    佟养性也红了眼眶,喉结滚动着,像是有满肚子的委屈,却不敢放声大哭。
    “四贝勒明鉴……”
    李永芳哽咽着开口。
    “不是奴才们敢缺席,是……是实在没资格去啊!”
    他猛地抬起头,额头磕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这些日子,旗里的贵人们见了我们就像见了肥羊,奴才好不容易攒下的几匹绸缎,被镶黄旗的一个牛录额真抢了去;养性的儿子想去校场学骑射,还没摸到马缰,就被镶白旗的人打断了腿……”
    “还有攻打沈阳的事。”
    佟养性接过话头,声音里带着绝望。
    “之前大汗已有军令,说让汉军旗的弟兄打先锋,去填明军的壕沟……那哪里是打仗,分明是让我们去当炮灰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这几日在女真贵种手下受的委屈倾泻而出。
    粮草被克扣、家眷被欺辱、战功被抢夺,如今连性命都成了别人眼里的草芥。
    帐内的炭火明明灭灭,映着两人涕泪横流的脸,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黄台吉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虽早知道汉人在大金的处境艰难,却没料到竟到了这步田地。
    汉军旗有万余众,熟悉明军战法,更懂汉地民情,若是真被逼反了,攻打沈阳城无异于自断臂膀。
    他眼神闪烁,心里已有了计较。
    这些人不能不用,更不能让他们带着怨气上战场。
    “够了。”
    黄台吉抬手打断两人的哭诉。
    “你们被抢的东西,本贝勒会让人给你们讨回来,不管是谁抢的,三日内必须原物奉还,少了一根丝线,本贝勒就卸了他的胳膊!”
    李永芳与佟养性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像是在溺水时抓到了浮木。
    “贝勒爷,此话当真?”
    “本贝勒至于骗你们?”
    让那些人还东西,确实要用不少手段,或许还会得罪不少人。
    但他新胜归来,战利品他有分配权,谁不给他面子,他就不给谁战利品!
    “至于这些日子的委屈。”
    黄台吉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安抚。
    “并非父汗本意,更不是大金的规矩。实在是刘兴祚那厮叛变后,让不少人对汉人起了猜忌之心,你们放心,只要真心为大金效力,本贝勒担保,日后没人敢再欺辱你们。”
    他将矛盾轻轻推到刘兴祚身上,既给了两人台阶,又暗示了“效忠”的重要性。
    “谢四贝勒!谢四贝勒!”
    两人再次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很快便渗出血迹,声音里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
    “奴才们日后定当以四贝勒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两个奴才的反应,黄台吉很是满意,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
    “起来吧。攻打沈阳城,还需要你们多出力。汉军旗的调度,暂时由你们二人负责,具体的章程,明日到军帐来议。”
    “嗻!奴才遵命!”
    两人躬身退下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在努尔哈赤不愿意庇护他们之后,黄台吉给他们伸出了橄榄枝。
    现在
    终于又可以安心给大金当狗了!
    李永芳与佟养性离开之后。
    帐内重归寂静。
    黄台吉望着跳动的炭火,手指在茶盏边缘摩挲着。
    安抚好李永芳与佟养性,算是解决了一桩要事。
    可如何攻破沈阳城的难题,仍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刘兴祚……”
    黄台吉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冷厉。
    “上次被你偷袭得逞,这次,本贝勒定要让你尝尝身首异处的滋味!”
    (本章完)
    (/bi/286248/172373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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